因为墨璃的阻挠，苏无晦成功地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但苏无晦知道，墨璃一个人，拦的是千军万马。哪怕墨璃的修为高于那些士兵，毕竟独木难支，撑不了多久的。

苏无晦强压着心中的悲伤与不甘。

当务之急，只能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然墨璃的努力就白费了！

很快，苏无晦就回到了瀑布前。

天空依旧阴沉。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小道山已经被完全封锁了。

自己再怎么亡命，又能逃去哪里呢？

经过短暂的思考，苏无晦做出了他的抉择。

苏无晦来到瀑布前，纵身一跃，跳进了瀑布，回到了水帘洞。

反正自己全身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再让瀑布浇一下也无关紧要。

看着自己刚刚布置好的小窝，苏无晦心情十分复杂，但此时以容不得他多想了。

苏无晦朝着水帘洞深处走去。

那里，也许藏着属于他的一线生机。

但也许，是将他拉向死亡的深渊。

水帘洞深处，石壁并不是完全闭合的，而是有着一道极其狭隘的裂缝。

裂缝很窄，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

这道裂缝，是苏无晦当时在打扫水帘洞时无意中发现的。

当时苏无晦曾打着光好奇地朝里面张望过。

但这个裂缝似乎出奇地深，烛火的光亮根本无法穿透那浓浊得如同墨水一般的黑暗。

苏无晦本想一探究竟，但由于胆子小，害怕，想着等到时候和墨璃一起进去。

但事发突然，苏无晦都没来得及告诉墨璃自己的这个新发现，就发生了变故。

眼下，虽然苏无晦对黑暗仍然有着一丝恐惧，但比起苏无晦现在的悲伤，无助，愤怒，比起即将要到来的死亡，这点恐惧显然占不了上风。

苏无晦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随着苏无晦的深入，很快，苏无晦整个人就被黑暗吞没。

水帘洞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死寂。

就好像苏无晦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苏无晦很快发现，自己往里挪动的越深，洞口变得越来越窄。

原先，苏无晦侧身，还可以较为轻松地通过。

但慢慢地，苏无晦感觉两侧的石壁紧紧地贴着自己，没有一丝缝隙。

前胸与后背的压迫感，让苏无晦难受得喘不过气。

苏无晦心中充斥着不安。

密闭的狭缝中匮乏的氧气，让苏无晦感到了恐怖的窒息感。

苏无晦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将要溺死在陆上的鱼，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

苏无晦努力地摒除杂念，专心向前。

不管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要坚持。

因为，这是苏无晦现在可以想到的唯一的躲避追兵的办法了。

就连小道山的背面都已经有数量如此庞大的追兵了，可想而知，小道山的正面和四周，定然是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自己已然是困死在山上了。

到时候，如同蚂蚁一般的军队将会慢慢地蚕食小道山，一草一木都不会被放过。

自己就是躲在土里怕是都能被挖出来。

这条未知的裂缝此刻是苏无晦唯一的希望了。

假使此路不通，苏无晦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去躲避涌上来的追兵了。

苏无晦心里默默祈祷着。

祈祷黑暗的另一头，是桃花源，而不是冰冷的石壁。

好在，随着苏无晦的逐渐深入，裂缝开始慢慢地扩大，至少不再像原先那般的压抑难受了。

而且，情况似乎仍在持续好转。

裂缝变得越来越大，苏无晦很快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封闭空间造成的窒息感也减轻了许多。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苏无晦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

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只是，常言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就在苏无晦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路时，上天再一次残忍地将他的希望给浇灭。

“砰——”

由于黑暗，再加上苏无晦因为激动，步伐飞快，一不留神，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苏无晦这下彻底呆住了。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绝望，苏无晦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可能！”

苏无晦双手胡乱地摸索着，想着能够再次找到可以深入的缝隙。

但是，苏无晦臂之所及，皆是冰冷的石壁。

既然没有裂缝，那就自己刨！

苏无晦想在这里刨出救命的桃花源，但直到他的手指从湿漉变为干燥，再从干燥变为湿漉，除了一些沙尘，什么也没有。

情况已然明了。

所谓的一线生机，不过是个死胡同罢了。

裂缝的最后，是一个仅仅一丈方圆的小空间。

苏无晦绝望了。

外面的炸雷仍在放肆地咆哮着。

就连石壁似乎都在颤动。

似乎是天空和山脉都在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苏无晦的愚蠢。

苏无晦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涌出。

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包裹着他。

“唉，认命吧……”

……

小道山山脚。

苏山的战甲染上了猩红的鲜血。

那是他手足兄弟的鲜血。

一场大战已然落幕。

苏临渊败，全军覆没！

尽管苏临渊拼死阻挠苏山，但因为修为的巨大差异，最终还是不敌，被苏山斩去一臂，晕死了过去。

而苏临渊手下的家丁，卫兵等人，也是被苏山杀的杀，抓的抓。

但实际上，这一场战斗，是苏山输了。

苏临渊以数百对一万之众，硬生生拖了苏山半个时辰。

苏山错过了最好的生擒苏无晦的机会。

但好在，包围圈已经形成，苏无晦一介凡人，注定是插翅难飞。

苏山眼眸闪过一抹凌厉的寒光。

“冲上小道山，活捉苏无晦。”

苏山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狠戾。

依旧是面色不改。

“冲上小道山！”

“活捉苏无晦！”

在苏山身后，铁甲寒衣的士兵们高呼着。

万人呼嚎，声传百里！

“呵呵……要来了吗？”

此时藏身在缝隙中的苏无晦，也是隐隐听到了军队开拔的脚步声。

“随便吧……”

“这个糟心的世界……”

苏无晦深埋着头，如同泥塑。

……

“你说什么！”

大殿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华衣女子质问着来人。

“怎么可能！”

华衣女子大怒。

“大人！千真万确啊，属下怎敢有半句虚言！”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跪在大殿上，叩首道。

“苏山那孽障，现如今，已经率兵包围了小道山，我家主人为了保护我族少主，不惜以身为饵，亲自率兵阻挠苏山。”

“我等好不容易，才突围而出，险些就折在清河城了。

“此刻，怕是我家主人危矣！”

“在下斗胆，恳请大人救救我家主人，救救我族少主！”

言罢，那男子便不住地叩首。

那男子正是当初强闯清河城东门的刀客。

华衣女子没有说话，清冷的面容看不出悲喜。

苏临渊。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浮现在华衣女子脑海。

事实上，以华衣女子和苏临渊的关系，根本就不用男子多言，诸葛云也不会放着苏临渊不管。

大殿上的众人也是沉默。

“宗主，苏山那厮，竟公然围杀苏无晦，是可忍熟不可忍！”

“倘若我们犹疑不定，只怕苏无晦是大祸在即啊！”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率先开口了。

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也出声道。

“宗主，我们断不可眼睁睁看着苏无晦和苏临渊蒙难，须知，兔死狐悲，倘若苏山得逞，那我们......”

那女子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

华衣女子将目光扫过大殿上的众人，冷声开口道。

“扶摇宗听令！”

“举全宗之力，以最快的速度，驰援临渊。”

“不惜一切代价，救回苏无晦！”

声音虽不大，但却有着一种极强的穿透力。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全宗之力！

宗主大人这是疯了吗？

难道要赌上扶摇宗的万年基业去和苏山对拼？

“属下斗胆，还请宗主三思！”

“还请宗主三思！”

众人皆是坐不住了，开口劝谏。

华衣女子脸上怒容几乎要压抑不住了，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开口道。

“违令者，立斩！”

声音云淡风轻，但却有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震慑力。

众人闻言，再不敢反驳，齐声道。

“谨遵宗主之命！”

待到众人退下，华衣女子呆呆地看着阴沉的天空，眉头紧锁，贝齿紧咬。

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先前，我已是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姐夫。”

“这一次，哪怕是毁掉扶摇宗，我也不能让无晦蒙难！”

“不然，我诸葛云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姐姐和姐夫！”

华衣女子，正是当今玄玉王朝第二宗门，扶摇宗宗主，诸葛云！

话音落下之际，诸葛云掌指发力，一张秘符在她手里炸开。

……

小道山上。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撑着手中的银枪，踉跄地上了山。

先前素洁的白衣，此刻已染上了触目惊心的斑驳的红。

在那白衣女子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尸体。

白衣女子正是墨璃！

“也不知道，无晦怎么样了……”

“我得赶紧回去……”

墨璃嘴里喃喃着。

数分钟前。

墨璃以一己之力，全灭追兵。

但代价也是惨重的，此时的她，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身体几乎崩溃，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可为了无晦，就是爬，她也要爬上小道山！

……

“来了么？”

苏无晦听到原本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响动。

看来，自己的死期到了啊……

苏无晦摸索着，抄起一块趁手的石头。

他已经决定了，宁死不降！

最起码，自己死前，要拉个垫背的！

声音越来越近了。

苏无晦此时眼神如刀，恶狠狠地盯着缝隙的入口处。

来了！

苏无晦将石块高举过头顶。

在他刚想动手时，苏无晦却是看到了那浓稠黑暗中一抹朦胧的白。

是自己的幻觉么？

苏无晦愣住了。

幻觉也好啊。

在幻觉的甜蜜中死去，也好过自己就这般死在虚无的黑暗中。

“无晦！”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墨璃来了。

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苏无晦再也蚌埠住了。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那抹白色上，嗅着来人身上熟悉的芳香。

那一刻，苏无晦只感觉，就这般死去，死在来人的怀抱里，倒也不错。

苏无晦像一个孩子般，躲在墨璃的怀抱里啜泣了起来。

墨璃只是轻轻地拍打着苏无晦的背，任由他搂着抱着。

二人皆是无话。

良久，墨璃开口了。

“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苏无晦更委屈了。

原先小声的啜泣，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嚎啕大哭。

所有的故作坚强，所有的刻意伪装，此刻，再也不需要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柔软，都在温柔乡中得到最好的对待。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二人相拥许久。

仿佛外面的纷纷扰扰，早已和他们无关。

良久，苏无晦才止住哽咽，开口道。

“璃儿……”

“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