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送别
第七十五章 送别
次日清晨, 大军集结。
李毅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军前,用布擦拭自己的长剑,付凌疑穿着兵士的衣服, 站在军队之中。
他并非什么高级的将领, 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得真的立功了,才能升职。
城门口一阵喧闹,叶永宁骑着马冲出来,而后利索地勒住了缰绳,生生把狂奔的骏马拉住了。
“李毅1叶永宁把手上的金丝护甲豪迈地往李毅身上一扔, “我阿姐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给我拿好了1
“嘶——哪有你这么乱扔的啊1李毅手忙脚乱地把东西给接住,一边不满地大声嚷嚷, 一边警告地指指叶永宁的脑袋,叶永宁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冷哼了一声。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城门口就又来了人, 付凌疑赶紧看过去, 神色绷紧, 肉眼可见的紧张。
城门口马蹄声响, 掀起阵阵飞尘。付凌疑紧紧盯着城门口, 不敢错过一点。
出来的是几名眼熟的将领, 他们身后还藏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似乎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 付凌疑目不转睛地看着, 手微微有些发汗,在看到那一抹白色时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哽在了胸口处。
紧接着,叶永仪的声音传过来:“你们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本王想见见付凌疑,”魏珩道,“劳烦将军叫他出来一会儿。”
魏珩行完一礼,抬首沉静道:“老师身体抱恙,恐怕来不了了,因而本王代老师来为大军送行,还请将军见谅。”
魏珩的眼皮飞快地合了一下,语气沉着而冷静:“不危险,老师说没事。”
李毅啧了一声,转头向付凌疑道:“付凌疑,出列,殿下找你。”
城门处再没有动静,付凌疑心凉了半截,压抑不住的心慌颤然自脊骨往上爬。
刚才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顿时偃旗息鼓。
他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
另一边,李毅闻言眉毛一挑,转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中仍旧有些扎眼的付凌疑,嘴上道:“无妨,太尉身体不好,该多加休养才是。”
话音刚落,付凌疑焦躁不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病了?1
徐应白怎么没来?
魏珩点点头,他在士兵堆里面扫了两眼,很快看见了紧抿着唇的付凌疑。
付凌疑手指微微一颤,呼吸停了一瞬,他立刻想越众而出,可是动脚的一瞬就想起如今自己身在何处,军纪森严,没有上头的吩咐,哪里有走动的机会。
叶永宁白了李毅一眼,欢欢喜喜地找姐姐去了。
付凌疑咬着牙,乌黑的眼眸颤动着。
那穿着白衣的不是徐应白,而是叶永仪。
又是一阵马蹄声,穿着黑色衣裳的魏珩纵骑而来,很快就到了几名将领前面,他勒住缰绳,在马上抱拳,给李毅行了一礼。
付凌疑喉结滚动,干痒的嗓子咽下一口唾沫,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继续希冀地看过去。
付凌疑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嗓子喑哑:“你的老师呢?”
说话的功夫,魏珩已经翻身下马,他走到付凌疑面前。
“怎么样?有没有危险1
“付兄。”魏珩斟酌半晌,轻声叫道。
“老师病了。”
“不要信他说没事,”付凌疑嗓音沙哑,“他惯会逞强硬扛,一定要找人给他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可以,找好的大夫,像陈岁那样,每日给他开方把脉,然后盯着他把药喝下去1
魏珩愣了一下,陈岁是太医,为皇室所用,即便徐应白身居高位,也断没有日日给徐应白把脉的道理。况且在陈岁离开长安随皇室南渡之前,魏珩记得,他每七日才进一次徐府。
但魏珩并未深究,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而后他将藏在自己袖子中的红绳拿出来,递给付凌疑:“这是老师让我拿给你的。”
付凌疑一愣,下意
,下意识伸出了手。
“这是老师母亲留下来的,算是遗物,”魏珩把那红绳塞进付凌疑手里,“你好好拿着,别弄丢了。”
轻轻一根红绳仿佛重若千钧,付凌疑心脏狠狠一抽,手指倏然收紧,将那根普通的红绳收拢在手心。
那上面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很清淡的香气,仿佛刚从徐应白身上拿下来一样。 付凌疑觉得这根绳子烧手。
他飞快地,仿佛狼隐匿到手的猎物一样,将那根红绳塞到了贴近心口的地方。
他到底舍不得戴在手上。
马鞭鞭挞之声响起,李毅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聊好了吗?”
付凌疑低下头朝魏珩行了谢礼,迅速退回了军阵之中。
“众将听令1李毅高喊道,“后阵转前阵!出发1
数千人扭转身躯,背对城墙,尘土被士兵的脚步踩踏飞扬,李毅骑马至前阵,带着这些兵将赶赴下一个战常
兵阵渐行渐远,魏珩与叶永宁一行骑着马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约摸过了一刻钟,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稚嫩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既着急又气喘吁吁。
“呀……怎么走的那么快。”
魏珩瞬间回了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谢静微。
还有谢静微身后,面色平静,面容却苍白的徐应白。
他最终还是来了,只是没有赶上。
魏珩下了马去扶徐应白,他有些想问徐应白为何还是来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谢静微扶着自己要掉不掉的道帽,灰扑扑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疼得掉金豆子一边委委屈屈地回头同徐应白道:“师父,没赶上。”
“没事,”徐应白安抚地揉了揉谢静微的脑袋,“大概天意如此吧。”
谢静微回身抱住徐应白的腰,蹭了徐应白一身灰。小孩子敏[gǎn]得很,知道自家师父没能见到那人一面,还是有些难过的,干脆抱住自家师父的腰,装得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师父,没事的,别难过,等打完仗就能再见啦。”
徐应白被逗得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嗯”了一声。
等谢静微松开手,徐应白把他交给魏珩照顾,一个人上了城墙。
天光之下,黄沙漫野,草木枯黄卷折,肆意而来的塞外风吹开徐应白乌黑的发丝和他宽大的衣袍。
远处军队已经渐行渐远,一个个士兵变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又组成大块的方阵。
徐应白不知道,也看不到付凌疑在哪一行,哪一列,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目送这支军队走远,苍白细瘦的手指藏在袖袍中,指腹擦过袖中藏着的那把袖刀。
从这里出发,急行至到幽州,打下幽州城池,再从幽州南下至渭水,最少也要三个月的时间。
徐应白无波无澜地想,三个月……那他们还能再见吗?
也许不能了。
那么今天在城墙的这一眼,算不算得上是最后一面?
长风穿过群山,他们同在一片天地。
徐应白释然地笑了笑。
而眼前万千士兵身影映在眼底,总有一个人是付凌疑,那应当也算得上是见了最后一面了。
付凌疑紧紧地握着红绳,走在军队最后一列。
红日已经升起,云雾在光下溃散,铁甲被映得一片冷光,夹道的荒草被踩踏入泥,军队沉默着,坚定地向前走去。
付凌疑却忍不住转过了头。
因为他感觉有一道目光,正遥遥看向他。
然而仅仅一眼,他瞳眸猛缩。
那残破的定襄城城楼上,立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修长人影。
显眼至极。
付凌疑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手。
却终究落空——
那抹白色人影转过了身,消失在灿烂的天光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