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下来,我取你(三合一)◎
梁熠跟魏嵩赶过去的时候,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种满果树的后山上蹿下跳,端着碗,嘴里念念有词, 好像是在追……一只鸡?
魏总生怕她脚下踩不稳, 再摔出个好歹来,想要去制止,年迈的身体又不允许,只能站在山脚下干着急。
“爸,到底怎么回事?”
“这孩子,跟只鸡较什么劲。”魏总看他俩来了,总算放心了些, 说董西希看上的那只鸡不肯吃她的剩饭,还在她脚上啄了一口。她一生气, 就追上去报仇,这会儿正气势汹汹地撵鸡呢。
哪有26岁的女孩子还干这种事的,梁熠从没在合作伙伴面前这么丢人过, 气得亲自上去抓人。
“那你小心点。”魏总嘱咐道。
董西希差点被那只黑羽花脚大公鸡给气死, 她带来的米饭虽然沾了辣油,但其他鸡都吃, 凭什么它不吃?不吃也就罢了, 还敢啄她的腿。
这简直是在挑战她作为高等动物的权威!
“你给我站住1董西希一边撵一边喊,“今天敢不吃, 下次我给你带榴莲信不信?”
这只花脚鸡属于特能耐的那种, 其他鸡都是满山跑, 他是扑腾着翅膀满山飞。就在董西希训它的这会儿功夫, 又飞到了树杈上。
梁熠心里暗骂一句蠢东西,手脚利落地爬到最上面,右手攀住最粗的那根枝干,左手伸向她。
正思考怎么利用的时候,他听到董西希在喊他。
“我上来干嘛?”梁熠被她气笑了,叉着腰喘气,“你上来干嘛了?”
这片山种的是脆枣, 拇指大的青枣挂在树上, 满满当当,像一个个绿色小灯笼,特别漂亮,只是还没熟,也就能看看。
“胆子大一点,手抓劳枝干,腿先放下来,踩到梯子后再抱着主干一点点往下挪。”
董西希又看了眼下面的梯子,直摇头,委屈巴巴地瘪着嘴:“不要……我不敢。”
“董西希你给我下来!给你两分钟时间,再不下来算你旷工1
那花脚鸡便是飞到了一株老树上,董西希在下面急得直跺脚,骂骂咧咧地到处找杆子,要把它戳下来,结果杆子没找到,看见一部木梯。
“我马上下来,老大您别生气,马上马上。”董西希急急忙忙承诺,结果试了好几次,脚根本就够不到木梯,差了好长一截。刚才她是抱着树干站在木梯最上面一阶,攀着枝干把自己吊上去的,当时是一时情急,现在她根本不敢再那样下去。
身后传来梁熠的怒喝,董西希回头一看,只见她老板正气冲冲往山上爬,那脸色跟被拖把抹过似的。
“过来。”
因为是经济作物,山上的枣树株高多被控制在两三米,但有一些原生的老树生得极壮,足有十米高。
待他再次睁眼,右边眼睛已经被汗液扎得通红。
“董西希你给我下来1
她看看明显要找她算账的老板,再看看树上挺着胸脯嘲笑她的花脚鸡,心一横,顺着梯子就往上爬。
“保镖?娶你?”梁熠沉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挑衅!董西希搬起木梯就上。
“老大,您……您上来陪我挂着呀?不用,我不怕的。”
“老大……”董西希弱弱地喊了一声,紧搂着枝干,眼神还是怕怕的,“要不……要不我先挂这儿,您打电话给保镖,让他们想办法把我取下来。”
“哎我鸡呢?哪儿去了?”董西希哭丧着脸又嚎了一遍,恨不得拿小拳拳把树干给锤歪了。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拿旷工说事儿,董西希顿时知道自己闯祸了。
平时办公室的气氛比较活跃,员工喝个下午茶吃个小甜点梁熠也是默许的,只要工作效率达到要求,他很少在这方面苛刻员工。
他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别的更长的梯子,但最后只找到一些绑栅栏的铁丝。
“你个歪脖子鸡,给我等着1
他将铁丝理顺,先将一头绑在梯子上,然后绕着梯子和枣树捆了几圈,用手试了试牢固程度,觉得可行,又找了几块石头抵在梯子脚上,以防打滑。然后踩着梯子往上爬。
她坐的地方离地面足有五六米,光看一眼都晕,但梁熠又只给两分钟,急得她带了哭腔:“老大我我我……我不敢下去。”
董西希三两下爬上去,但梯子高度差了一点,根本够不着。她原本只想把那花脚鸡吓下来,谁知那东西狡猾得很,像是知道她不行似的,哪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甚至还蹲在那里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轻蔑的“咕咕”声。
见过熊的,没见过这么熊的!梁熠闭上眼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结果眉尖的汗珠滴落到眼睫上,他伸手毫无形象地揩了一把,但仍有部分汗液顺着眼睑浸进去,眼睛里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疼。
现在两人的距离足够近,董西希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以及微微发红的右眼。
看她都快急哭了,应该是真害怕,梁熠也不敢逼她,让她抱稳枝干别松手,他想想办法。
当下脑门儿一热,手攀着枝干就往上爬,她身子轻巧,没怎么费力就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骑在枝干上,正欲一点点往前面挪,谁知那破鸡突然危机意识大增,翅膀一拍,大喇喇飞了下去,鸡毛糊她一脸。
“董西希1梁熠气得头上冒烟,刚才看她爬梯子他根本不敢叫,生怕她摔了,一路悬心吊胆地爬上来,这会儿他后背已经湿透,连眉尖上都坠着汗珠。
她原本还在犹豫,结果那花脚鸡蹲在树枝上一个劲扑腾翅膀,还瞪着一双小眼睛偏头看她。
“被你气的1说完梁熠又向董西希伸手,“快点,过来。”
“老大,您眼睛怎么了?”
“老大,您上来干嘛呀?这爬得多累嘛,我自己会下去。”董西希看他一身的汗,不禁有点心虚。
“诶?我鸡呢?”放眼望去满山是鸡,都长得大差不差,哪还有花脚鸡的影子。
梁熠用目力评估了一下董西希跟木梯的距离,如果是他的话,下来妥妥的。
“我这不是……”董西希抱着树干,一边回话一边东张西望找鸡,猛然发现那只花脚鸡竟然不见了!
“你个臭王八鸡,我……呸……呸……”董西希一激动差点把嘴角的鸡毛吸进去,赶忙连呸好几口,顺便用手把其他地方的鸡毛摘下去。
这把董西希给气得,她就不信她一个大活人还收拾不了一只鸡!
此时他站在梯子最上面一阶,身体全靠右手抓住枝干来支撑,如果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突然压过去,他未必能稳得住,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董西希隐约记得小时候调皮,爬到树上摘李子下不来,董希正也是这样站在梯子上,向她张开臂膀,告诉她不要怕,有大哥在。
熟悉的场景让她本能地信任了眼前这个男人,不再犹豫,倾身抱住他的脖子,接着她感觉一只结实的臂膀环上她的腰背,用力将她从树上摘过去。
下一瞬,她整个人落入一个滚烫而濡湿的怀抱里。
“怕就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回到地面了。”
湿热的气息吹拂在耳旁,董西希下意识地闭上眼,头靠在他肩窝,手脚并用,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这样的亲密完全突破了应有的安全距离,但此时他给予的安全感远远胜过周围男性气息带来的压迫感,董西希没有觉得不适,反而闻到一股淡淡的、好闻的男士香水味。
属于他的味道,她并不排斥,甚至短暂依赖。
“眼睛睁开。”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董西希猛地睁眼,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地面。
终于安全落地,她长吁一口气,感觉脸有点痒,用手抹了一把,擦出一团鸡的绒毛,不禁一阵恶心。
“不下来?”男人声音沉沉,带着点调侃意味。
董西希惊觉自己还挂在对方身上,而且还是以这样暧昧的姿势,瞬间红了脸,赶忙放开他的脖子,从他身上跳下来,“谢谢老大。”
梁熠看她一脸的汗,头发上还有鸡毛,恨铁不成钢道:“刚才真该拿手机给你拍下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美女包袱呢?”
“额……它今天……离家出走了。”董西希没脸没皮道。
她不确定脸上还有没有鸡毛,但总觉得痒,又怕指甲会抓破皮,便拿手背一直去蹭,将脸蛋上蹭出好些红痕。
什么破孩子,梁熠真没想到董西希私下里这么欠,恨不得抓过来打一顿。
不过一个女孩子能三年如一日地画着夸张的妆容,坚持扮丑,本身也能说明问题——她要么就是爱玩,要么脑回路不正常。
照今天的状况来看,她两者都有。
她低头拿手背蹭脸的动作破颇有点孩子气,再加上本身长得太漂亮,便总能激起人的恻隐之心。
梁熠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又不能真打一顿,无奈提醒:“先回去,洗个澡就不痒了。”
“哦。”董西希脸上难受的很,她也想快点回去洗澡。最后又望了一眼满山的鸡,确认是找不到那只臭王八鸡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望着前面男人宽阔的肩背,董西希突然有一种想趴上去的冲动。
如果说腿软走不动,要他背,他应该…
不会拒绝的吧?
但想法仅仅在脑子里徘徊了三秒就被无情抛弃,调戏大帅哥事小,因此丢了工作就不划算了,毕竟唐挽月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然而此情此景,她心中忽地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难言的感受,具体是怎么个意思她自己也搞不明白,琢磨了半晌,忽然大声道:“老大,下辈子我还给您打工1
走在前头的男人脚下顿了顿,复又前行,没接话。
下了山,两人赶紧回去洗了个澡。
还好因为天热,董西希带了好几身衣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一身短袖T加背带裤,只不过这回裤腿很短,还不到膝盖,是蓬蓬的裤裙样式。
她没化妆,把头发扎成两条麻花辫,故意扯松,弄得毛毛躁躁的。
如此装扮,看起来又年轻了好几岁,像个不到二十的毛丫头。
“你表演系毕业的吧?”魏嵩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换了装扮的董西希,佯装生气。所以当初他到底什么眼神,居然会觉得她是自己的同龄人。
“对啊,我正经演员。”董西希冲他一脸卖乖地笑,跑过来帮他调了下风扇,“对着吹不好。”
梁熠跟魏总在菜地里摘今晚要吃的菜,董西希最喜欢摘菜了,跟魏嵩打了声招呼便撒丫子往菜地里跑。
菜地里种的都是常见的蔬菜品种,苦瓜、茄子、豇豆、青椒、黄瓜……
梁熠站在豇豆架子旁,看着一簇簇瀑布似的长豇豆,想下手又不知道怎么弄。
“老大,放着我来!您要吃嫩豇豆、年轻豇豆、中年豇豆、还是老豇豆?只管说1
董西希兴冲冲地跑过去,结果遭了领导一记白眼。
“董西希你不觉得这么说很残忍吗?”
“啊?我这拟人手法拟得太好了?”董西希大感冤枉,想了想,从豇豆架子上分别摘了四
种不同成熟度的豇豆放在手心,“那这样,您想吃哪一种?”
梁熠指着她手心里颜色偏青、但又比嫩豇豆大一点的那根:“在餐厅似乎吃的这种。”
“豇豆茄子是吧?”董西希在心里将领导浅薄的见识鄙视了一番,一样样给他介绍,告诉他豇豆在藤上长得越久,颜色便会越泛白。
根据成熟度不同,可以拿去做泡菜、凉拌菜,或炒或焖,再或是晒豇豆干。
梁熠看她捻着手心的豇豆如数家珍,很意外她这种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小孩竟然连这些都知道,看来也不是光会玩的熊孩子。
最后董西希晃了晃手里偏白和偏青的两种大豇豆:“泡菜跟豇豆干今天是肯定吃不上了,咱们弄点这个吃,我给您做豇豆焖饭。”
“你还会做饭?”
“那必须的。”董西希一边摘豇豆一边嘀咕,“我妈说了,女孩子必须得学几道拿手菜,平时待客有面子,失业了可以摆摊儿赚钱,要是遇上个喜欢的小帅哥,还能把他骗回家给我擦地板。”
梁熠觉得这想法朴实又老套,但似乎确实是那个年代的老人会有的想法,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大多对这一套嗤之以鼻,她竟然肯听。
这么乖的小朋友,也难怪魏总跟敖总会喜欢。
她有时候气得人脑仁儿疼,有时候又乖得不像话,再加上她一会儿又老又土,一会儿好看得直挠人心窝子,梁熠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搞出精神分裂。
不过在精神分裂之前,他还是想确认一下:“那天那个周舸,是擦地板的合适人选吗?”
跟老板谈自己相亲的事多少有点尴尬,但两人顺势聊到这儿,人家又问得一本正经,不像要取笑她的样子,董西希也不好拒绝,便说:“周舸啊,我觉得不太合适。”
“嗯。”男人唇角几不可察地露出个笑,“太内向。”
董西希:“是吧,闷闷的,跟他没话讲。”
晚饭由魏总跟董西希两人亲自下厨。魏总负责炒菜,弄了凉拌茄子、虎皮青椒、蒜泥拍黄瓜。董西希就做了她拿手的豇豆焖饭。
梁熠像视察工作似的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将豇豆折成四五厘米左右的小节,问她为什么不用刀切,她回答说:“刀切出来的豇豆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豇豆您愿意吃吗?”
梁熠抱臂站在门口:“真有灵魂我敢吃吗?”
董西希:“……”跟这种假正经的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当然,最后假正经的男人还是吃了,就着凉拌茄子,干了两大碗焖饭。
*
山村的夜没有半丝喧哗。
梁熠躺在三楼露台的躺椅上,听蛙鸣声声,赏漫天星辰。
住在城里的时候,每天都那么忙,有时甚至一天飞三四个不同的地方,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公事。
现在躲到这山沟沟里,大家知道他暂时回不去,似乎也没那么多事来烦他。
真是难得清静。
晚风拂过,垂在躺椅侧面的右手指间,烟火忽明忽灭。他举到嘴边吸了一口,片刻后吐出薄薄的烟雾。
他不怎么喜欢香烟的味道,也知道对身体不好,但有时候需要这种东西来刺激一下沉溺于非分之想的神经,或者心有不甘时,用它来提醒自己冷静。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楼梯口探出半截身子。
“老、大!我可以过来吗?”她捏着嗓子大声地说悄悄话。
梁熠偏头看她。
刚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清爽,小身板套在宽大的睡衣睡裤里,显得越发娇小,裤兜里还插着一柄蒲扇。
“你来干什么?”嘴上好像不欢迎,手却自然而然地将刚抽了小半截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董西希走过来,一手花露水,一手风油精,问他要哪一样。
虽然才五月,但农村已经有蚊子,刚刚他确实打了好几只,腿上也被咬了个包。
“哪种好用?”
“被咬的蚊子包用风油精涂一下,就没那么痒。没被咬的地方喷一点驱蚊花露水,防止它再咬你。”
“知道都有用还让我选,想造反啊?”梁熠接过风油精打开,被那味儿刺得偏了下头,脸上表情一言难荆
“微臣不敢1董西希狗腿地取出蒲扇给他扇凉,一脸乖巧。
待他用完两样治蚊神器,她又接过来拿在手里,顺便用自己的遭遇安慰领导:“我比您惨多了,刚才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可痒了。”
说着伸出胳膊给他看,嫩生生的手臂上,两个颜色偏粉的蚊子包特别显眼。 所谓“皓腕凝霜雪”,恐怕也不过如此了罢。梁熠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非礼勿视。
“谢谢,有被安慰到。”他不咸不淡地说。
“那我先回房间咯?”董西希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
起什么,又回来,“扇子您要不要?”
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梁熠又拿出了烟盒,盖子已经打开,显然是要再来一支。
男人握着打火机的那只手挥了挥,表示不用管他。
一般这种情况下,董西希作为下属就该听话,有多远滚多远,但不知怎么的,她今天有点儿飘,脑子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时候为老板解决了这桩烦心事,那她岂不是一只脚跨进了股肱之臣的行列?
前方诱惑太大,她一个没忍祝
“老大,您最近抽烟,是不是因为小唐……”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梁熠倏地转头看着她:“因为你。”
“?”董西希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待要向对方确认,又见他偏过头去,不耐烦道:“被你气的。”
董西希大松一口气,而后喊冤:“老大,诬赖也要讲讲基本法好不好,我除了今天爬树那事儿,何时气过您?”
完了又嘀咕一句:“您又不是今天才开始抽,别以为我闻不出来。”
梁熠轻笑一声:“狗鼻子。”
他将烟盒盖上,望着天边闪烁的星星,轻声道:“以后不要爬那么高,很危险,家人会担心。”
没有责备,没有讽刺,语气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温柔。
他故意转移话题,明显是不想谈小唐。董西希有一点内疚,后悔刚才的逾距。
她痴痴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说:“谢谢老大,我再不敢了。那……我回去睡觉了?”
回到自己房间,董西希一猛子扑到床上。
啊啊啊啊她到底哪里来的狗胆啊,居然敢过问老板的私事!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1董西希后悔得要死,直拿脑袋瓜撞枕头。往常她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呀,今晚也不知怎么就这么没分寸。
不过话又说回来,逾矩的不止是她吧?今天他那样温柔,帮她刻字也好,抱她下树也好,应该都不是一个老板会做的事吧?
也难怪小唐会误会,这样下去她也会误会的好不好……
董西希一边在心里埋怨老板中央空调,一边哼哼唧唧地满床打滚。
还好还好,她家有一个足球队的帅哥,才不会像小唐那样傻呢!
*
这次川城之行很顺利,谈定了信托的合作,顺便就投资川城生态基地的事进行了初步磋商,不出意外的话,盛颐跟恒元将会成为长期合作伙伴。
董西希跳槽短短两个多月,就促成了新东家的好几桩大生意,虽然现在才将将开始,但也为她在盛颐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只要她谨慎些,不要出什么大岔子,升职加薪那都不是事儿。
然而正当她春风得意时,最该稳当的新鸿源却出了事。
他们从川城回来的第二天,新鸿源爆出一条大丑闻——池陌科技创始人卷款跑路,将8个亿的债务留给了为其作担保的鸿丰高科,而鸿丰高科正是新鸿源的控股子公司。
目前盛颐对新鸿源的收购尚在资产评估阶段,按理说这种事早点暴雷对盛颐没坏处,但有一就有二,现在大家开始担心新鸿源内部是不是还有别的重大问题。
对盛颐来说,只要这件事能处理好,那就利大于弊,但董西希的处境却变得微妙起来。
为那项担保大开绿灯的鸿丰高科CEO赵明鑫早就将自己手里的大部分新鸿源股份高价卖给了盛颐,而在中间勾兑的人正是当时还在耀泰任职的董西希。
周三一大早,集团内部邮件宣布任命肖顺益兼任战投部总监,董西希心里的疑惑总算得到了答案。
十一点左右,梁熠来到办公室,后面跟着陈副总、肖顺益和宁致。
“梁总。”董西希照例站起身打招呼。
梁熠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肖顺益走到她身边时,用手指了指老板办公室,让她一起进去。
他们这个点才过来,关于鸿丰高科的事应该是已经开会讨论过了,只是没有通知她而已。
这是来者不善埃
董西希勾唇露出个假笑。
敲门进去,各位大佬已经在沙发上就坐
梁熠双腿交叠,斜靠在单人座上,左边胳膊肘随意地支在扶手上,正翻看手里的一叠文件,见她进来,淡淡道:“坐。”
老板坐主位,其他人分列两边,给她留下一个正对着大老板的单人座——像在审犯人。
董西希心里冷笑一声,大大方方坐上“犯人席”,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微笑。
“老陈,你先说说鸿丰高科的情况。” 大老板首先发话,头也没抬,还在看手里的东西。
很明显,需要认真听的只有董西希。
陈副总点点头,看向董西希:“池陌科技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人已经逃到国外,如果警方抓不到,或者说钱追不回来,那8个亿的债务必然落到鸿丰身上。”
董西希点头表示了解。
陈副总继续道:“现在新鸿源那边正在自纠自查,如果没有更过分的、不可挽回的问题,我们的收购还会继续。当然,更详尽的资产评估后,收购价格可能较预期会有大的变动。”
所谓的变动自然是以更低的价格收购新鸿源。如此对比来看,当初盛颐从赵明鑫手里买那些股份的交易价格就显得更离谱。董西希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果然,陈副总顿了顿,说:“赵明鑫跟跑路的周翔既是同窗,也是连襟,周翔公司的还款能力他很可能早有了解,所以当初才会那么爽快地同意将手里的股份卖给我们。对此Nancy你有什么看法?”
“不排除这个可能,赵总甚至有跟周翔合伙侵占公司利益的嫌疑。”董西希表示赞同,但假装不懂陈副总的暗示。
陈副总见其他三人没有跟他打配合的意思,只好尬笑了两声,接着暗示:“我的意思是,咱们当初从赵明鑫手里买下新鸿源4%的股份,花8个亿是不是多了点?你觉得呢?”
不就是想说她拿赵明鑫好处了吗,这九曲十八弯的,董西希都替他累,她笑了笑:“嗯,确实多了,当初我还在心里吐槽盛颐人傻钱多来着。”
这话听起来颇有点讽刺意味。
陈副总看了眼大老板,见对方始终看着手里的文件,不像要管事的样子。他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可能直接得罪老板的助理,于是也只能跟着打个哈哈。
“Nancy,这个事情你不要有情绪,咱们只是例行谈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那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董西希觉得陈副总真是太搞笑了,老实说他人还不错,但手腕和魄力真的跟蹲局子那个王总没得比,也难怪肖顺益都来当总监了,他这个副总还没能顶了王总的位置。
董西希不打算再陪他玩了,干脆把话讲明:“我没有拿赵总任何好处,当初我还在耀泰,只负责帮助盛颐接触一些更有可能出售股份的股东,具体要不要买,以什么价格买,都是盛颐说了算,与我无关。”
陈副总:“但有人告诉我,你跟赵明鑫夫人走得很近。”
原来是有小人进谗,但这也能当证据?
董西希差点没笑出声来,正了正色,说:“那只是合作伙伴间的正常关系维护。其实……我跟您夫人关系也还不错。”
陈副总没想到她会拿自己夫人说事,顿了顿,补充道:“据说你以前经常陪赵夫人逛街?这些事程妍可不会做。”
“程妍也不会帮您小儿子找家教呀,但我会。”董西希笑着说。之前在朋友圈看到陈夫人埋怨家教不靠谱,连换了好几个都做不下来,她顺便帮了个忙。
“你……”陈副总目露惊讶,他没想到董西希竟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入了他家庭内部,想想甚至有点可怕。
他以前总觉得董西希这把年纪了,在耀泰职级不如程妍,跳槽到盛颐还被年纪轻轻的宁致压一头,想必是个靠工作年限和老实形象获取老板信任的老大姐,谁知她竟还有这能耐。
原想着Nancy这人够“懂事”,稍微施压就能套出点什么,结果现在反被她见招拆招,陈副总一时竟卡了壳儿,不知怎么继续下去。
好在这时终于有人肯帮他了。
肖顺益说:“其实是这样的,新鸿源那边有人传你跟赵夫人走得近,咱们这边的部分同事心里不免有疑惑,所以陈副总说要不先跟你谈谈,早点解决误会,也方便咱们继续共事。”
他先将事情定性为误会,顺便还帮陈副总说了好话,令董西希不得不感叹,语言真是一门学问。
董西希:“好啊,解开误会,那我能做什么?”
肖顺益没接话,看了看陈副总,又将难题交还给了他。
陈副总:“譬如说,你出示一下跟赵明鑫交易时间点前后三个月的收入流水,反正只是个误会嘛,没有不明来源的大额收入,这事儿咱们内部就算过了。”
董西希:“那要是有大额收入,是不是还得挨个给你们解释一下?”
陈副总:“不过走个形式。”
这事没有证据,根本就办不了董西希,但陈副总收到匿名举报,公司内部也有质疑,一点不管也说不过去。
在他看来让拿收入流水已经是最大的放水,毕竟这年头有谁能蠢到直接用自己的银行卡受贿?只要董西希上道,拿出个态度来,能安抚住内部质疑,那这事就翻篇。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受贿,还能不能呆在现在这个岗位上,是老板该考虑的问题。
然而他的算盘打错了。
在董西希看来,能把侵犯隐私说得这么光明磊落,他也真是个人才。要是这次依了,全公司都会认为她董西希是个向主子摇尾巴表忠心的狗腿子,以后谁还拿她当回事?
“当初盛颐之所以愿意出高价,似乎是急于寻求一个新鸿源的董事席位,而且交易价格也是盛颐内部层层审批通过的。您要质疑,也该先质疑当初董事席位的需求到底是不是那么迫切?又是谁在积极推动整个交易的进行?”
“在审批文件上签字的每一只手都有嫌疑,一出事就把形式走到我身上,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好一个“在审批文件上签字的每一只手”,她这是把大老板也套了进去。
上一次见董西希这么说话,还是在她怼唐挽月的时候,但董西希跟唐挽月是平级,陈副总从没想过这董大姐有一天会将矛头指向自己,一时竟被她连珠炮似的质疑给问住了。
梁熠早知董西希不是个绣花枕头,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锋芒毕露,不由得掀起眼帘看她。
只见她端正自然地坐在那里,视线锁定跟她说话的陈副总,面色镇静而冷淡,哪有半点瑟缩怕事的样子,眼中甚至带着点轻蔑的笑意。
倒像是她在审老陈。
这气焰委实嚣张得很。老陈再老好人,不至于连个董西希都对付不了,现在多少是碍于他这个老板的面子,没办法发作,这种时候他不能不管。
“公司内部该查的自然要查,现在只谈你的问题。” 梁熠淡淡道。
“我的问题?”董西希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蹿,突然不太理解刚才哪来的自信,居然认为至少老板是信任自己的。许是这几天梁熠对她太温和,让她有点飘了。
她咧开红唇对自己的直属领导露出招牌假笑:“好啊,那如果领导们都接受被查大额收入的话,我也会好好考虑的。”
这话幼稚得像是在赌气,跟自己的老板赌气,这是什么概念?
肖顺益跟宁致对视一眼,这大姐会不会太勇了一点?
梁熠迎上董西希的视线,即便隔着厚厚的粉底,也能看出她有多愤然。明明刚刚还泰然自若,这会儿稍微一激就炸毛,还是年轻了点。
“好,你的回答我知道了。”梁熠合上手里的文件,“老陈那边内部调查继续,动静不要太大。今天就先到这里,老肖留下,其他人回去做事。”
走到外面大办公室的时候,陈副总突然驻足,转身看着董西希,脸色不大好看:“Nancy,你这又是何必?”
董西希公式化地笑了笑,没说话。
陈副总走后,宁致在董西希身边站了片刻,似乎有话说,但小唐跟赵晶晶还在,他也不好直言,想了想,最后对董西希道:“维护自己的权益,可以,但……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董西希点点头:“谢谢,我明白。”
她也不知自己当时抽了哪根筋,突然就有点冒火。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确实不应该,跟自己的老板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呢,这不是将自己的保护伞往对面推么?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喝了口冰冰的凉茶,快速转动脑子,想着怎么弥补。
池陌科技创始人跑路是大新闻,盛颐这边没有不知道的。董西希刚才经历了什么,小唐跟赵晶晶大概能猜得到,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董西希眯眼笑,对她们小声道:“姐扛得祝”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梁熠办公室。
办公室里,梁熠站在办公桌后面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赵晶晶刚送进来的咖啡,西装已经脱掉,剩下一件薄薄的衬衫。
他喝了口咖啡,问:“你怎么看?”
肖顺益不确定他问的是董西希、陈副总,还是整件事,便选了更容易回答的那个:“说实话,陈副总可能有点操之过急了。”
“一塌糊涂。”梁熠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满脸的失望,“他想要机会,我给,可结果呢?”结果是他看到老陈的表现,更不放心让他坐上王天成的位置。
老陈这个人能力不是完全没有,也没什么歪心思,但老好人做惯了,缺少作为一把手的魄力和战略眼光。所以老王进局子四五个月,梁熠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让他顶上去。
现在出了池陌科技这档子事,简直是天赐良机,老陈想再往上走,哪有不把握住的道理。
董西希的身份有点特殊,算是梁熠身边的“近臣”,老陈敢拿她开刀,本身就是一种居高位者魄力的体现。
而且她刚来,级别和重要性又远远不如宁致等人,这件事处理好了,便是为老板铲除一个隐患,处理不好,也不至于太得罪老板。
梁熠对老陈这点小九九心里门清,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惜,结果太让他失望了。
“如果你是老陈,你怎么做?”梁熠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问对面的肖顺益。
“我会背地里偷偷调查,把结果交给你,尽量不跟Nancy正面碰。”
梁熠:“但你大概率调查不出什么东西,不管她有没有做过。”
“没有支撑结论的证据,我就不会把这当做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但我会向你表达我的质疑,然后听指示办事。”
梁熠欣慰地点点头,这才是最标准、最稳妥的做法。
“看来是把你调过来让老陈有点急了。”梁熠右手手指闲闲地敲击扶手,“老肖,你动作得快点。”
现在他这个集团CEO亲自兼任老王腾出来的位子,没空降其他人过来,已经算给老陈面子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明面上跟老陈竞争,光明正大地干倒老陈,最后顺理成章地升上来。
“我会的。”肖顺益点头,心里却在苦笑,老板让他去做坏人,但坏人哪里那么好做,老陈在盛颐这么多年,苦劳大,功劳也不是没有,底下的人都念老陈的好,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嗯,那你先出……”话说一半,梁熠想起什么,略一沉吟,“如果你是Nancy,你会怎么做?”
肖顺益想了想,说:“直接拒绝,话说得漂亮一点,但要坚定。”
遇到这种事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若肖顺益是个软弱的人,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但怎么拒绝,是一门学问。
老实说,他对董西希那种镇定自若的气场还是很佩服的,但也认为她今天稍微有点清高了,他们这些从底下爬上来的人,哪个没经历过这样那样的破事,犯不着对老板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今天……好像有点把Nancy惹毛了,这姐姐挺有脾气埃”肖顺益试探性地感叹了一句,也没说惹毛她的人到底是梁熠还是老陈。
只见梁熠轻哼一声,唇角勾起薄笑,也不像是不悦,肖顺益猜不透他的心思。
“嗯,你那边抓紧,先出去吧,让Nancy进来。” 梁熠没接他的话头。
“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