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撒娇的话要发给对的人◎
董西希这个端午节过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周二上班时把妆又化浓了些，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脸皮厚度。早上遇到同事问好，也能咧开大红唇回以招牌微笑。
八卦的同事们私下都在说Nancy姐心理强大, 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不愧是连老板都敢调戏的女人。
赵晶晶更是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现在连Nancy姐都不喊了，直接叫姐。
董西希刚落座，赵晶晶看见她手里拎的便当盒，便跟过来说：“姐，你带饭啦？”
“嗯，我爸种的, 我去菜园子亲自挑了寄过来的，中午一起吃。”
“好嘞, 那我帮你放冰箱。”赵晶晶取出便当盒，一边往冰箱走一边说，“5号楼的食堂最近换了掌勺的, 等啥时候你不带饭了跟我说一声, 我也不带，咱们尝尝去。”
“好啊, 不过我这周应该都要带饭了, 家里菜好多。”
正说着，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门口走进来。
董西希和赵晶晶异口同声：“梁总早。”
梁熠便说之前去看老爷子的时候董西希做过，言语间坦坦荡荡，肖顺益跟宁致也知道梁老爷子正在当农村老汉，所以不算太惊讶。
“额……好。”董西希的直觉告诉她，里面有猫腻。
“唔。”男人挑了挑眉，“看情况吧。”
储备人才肯定是招能做事的啊，他专门问一嘴还要强调一下，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董西希还在发愣，对面的男人忽然闲闲道： “家里菜多就分享给同事，不要一个人吃独食。”
“手上的蚊子包好了吗？”
饭菜都热好了，梁熠点的外卖也已经摆好，大家都在等她。
“那就去买。”
“啊？”所以刚才他都听到了吗？还好这句暗示她听得懂，马上卖乖道：“我也这么想，早上做了豇豆焖饭和凉拌苦瓜，中午您也一起吧？”
如果老板要招真正能为他分担工作的高级助理，应该会在集团中高层管理里边挑。上次说让她跟宁致带，摆明了只是招比较基础的助理作为储备人才。
他握着茶杯，无所谓道：“我就不看了，你们自己拿主意，重要的是能做事。”
坐下后, 老板先正式向她宣布了每悦的好消息, 说下周他去深城开董事会, 让她一起过去跟PCJ的CEO见一面。
男人点点头, 让董西希跟去他办公室。
其他人？其他个鬼啊！董西希心里吐槽面上微笑，“好的。”
这种焖饭特别香，大家都称赞说好吃，梁熠却道：“怎么跟上次吃的不一样？”
“谢谢梁总。”董西希作出一副可怜相，“最近穷着呢。”
“我们计划面向整个集团内招，稍后我把招聘文档给您过目，没问题的话下午发布出去。”
这对话信息量有点大，其他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肖顺益胆子大：“老大，你以前吃过啊？”
男人低头签文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口中幽幽道：“下次撒娇记得直接发给对的人，不要让其他人误会。”
“招助理的事呢？你跟宁致怎么打算？”
肖顺益：“那我就更要尝尝了。”
唯有赵晶晶在心里狂喊“熠路向希”上分！
梁熠：“需要我给你报销吗？”
她走进休闲室，发现不但“看情况”的人在，竟然还多了个肖顺益。
董西希脚下一顿，简直大无语，一脸假笑地回过头：“好一些了，多谢梁总关心。”
*
唐挽月走了以后，董西希手里的活也多了起来，上午参加了不同部门和项目组的好几个小会，12点10分才得空，回到办公室，发现大家都不在。
“好的。”
董西希：“……”
男人又将米饭往她面前推了一下，目光不似方才和蔼：“快点。”
她起身往外走。
“今天可没有大餐，我自己做的。”董西希走过去，老板两边的位置被肖顺益跟宁致坐了，她又坐回了他对面的位置。
焖饭要多做点才好吃，所以她带得也多，给每人分了小半碗，自己还剩下一点点。
她堂堂ceo助理又不是他的小丫鬟。
“速应物联跟PCJ都是互联网领域的头部企业, 他们对每悦非常了解, 后续的谈判不会轻松，你做好准备。晟源那边进度比较快，谈判阶段你也参与一下，跟着老肖适应集团的节奏。”
“因为我那里没有铁锅啊，这个要大铁锅做出来才最正宗。”
假正经！
董西希心里吐槽，脸上仍是招牌笑容：“好的梁总，那我先出去了。”
“已经在布置了，后天搬进去。”
见她走进来，肖顺益笑道：“早听闻Nancy家里小辈孝顺，每天都吃大餐，我来蹭个饭，不介意吧？”
这明显是还要蹭饭的意思嘛，这么点小事按理说董西希当然不会计较，但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可就不乐意了。
董西希立马认怂，从他的米饭里拨了一点到自己碗里，然后看到对方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
梁熠将自己那份白米饭推到她面前，她赶忙说：“我够的。”
看手机才知道他们已经去了休闲室，赵晶晶说热好饭菜等她。
正事说完，他喝了口赵晶晶提前泡好的普洱，问：“你的办公室弄得怎么样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她刚刚才损失了半个月工资，联想到“把手伸过来”，脸上都憋着笑。
某个“何不食肉糜”的男人偏偏还打趣她：“半个月工资而已，这就买不起锅了？”
“何止半个月１既然话都说到这里，就不要怪她豁出老脸卖惨！
董西希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您都不知道为了守护您的清白我有多努力。我在各个项目组和兴趣组拉票，这个让我请榴莲，那个让我请撸猫，更过分的是还有人让我发女朋友！我这搭进去多少钱力物力精神力啊１
肖顺益差点没笑喷，这大姐卖惨可真有一套。
“守护我的清白？”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视线不自觉地挪到她手上。葱段般白嫩的手指握着筷子，食指上鼓起一个粉红色的小疙瘩，特别显眼，还有点可爱，让人想……
“那我还得谢谢你？”
对方的视线过于灼热，董西希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还好脸上的粉够厚，帮她掩去大半羞涩。
“不用不用，职责所在。”她闷头扒饭，再不敢看他。
下午，人力资源部将ceo助理的内聘通知发了出去。
赵晶晶说自己也正好要买锅，下班后董西希便载着她一起去附近的商常
两人买好锅后，一起去附近吃饭。
“姐，随便点，我请客１坐下后赵晶晶豪爽地说。
“你不会真以为我吃不起饭了吧？”董西希在菜单上勾画自己想吃的，“姐请你。”
“不不不这顿我请。”赵晶晶双手放在桌上，像个乖学生，“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看她这表现，董西希略微猜到一点，笑了笑，让她有话就说。
赵晶晶抿了抿唇，试探道：“姐，你觉得我能做梁总的助理吗？”
果然，跟董西希料想的差不多。
“要听真话吗？”
“要。”赵晶晶心里打鼓，但还是重重点了两下头，她可不想一辈子做秘书。
职场最怕交浅言深，虽然现在赵晶晶一口一个姐，但两人认识也就几个月，说不好要得罪人的。
但看赵晶晶一脸真诚，董西希也不好意思忽悠她，想了想，问她最喜欢吃什么。
赵晶晶看了看菜单，说虾滑。
“正好我也喜欢。”董西希便点了虾滑，说等虾滑到了再跟她说。
菜陆续上齐，董西希把虾滑都放到自己这边，说：“这虾滑是我的，你不许吃。”
“啊？”
“真话呢不一定是你想听的，而且我的真话也只是个人观点，不一定对。一会儿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好、不对，或者你听着不舒服，就从我这里抢一个虾滑吃，就当是惩罚我，好不好？”
赵晶晶一听笑了：“这个可以１
“惩罚我以后可就不能记仇了哦。”
“好１
董西希看她准备好，才开始说：“讲真，晶晶你不够稳重，其实不太适合做助理。”
这个评价赵晶晶尚能接受，弱弱道：“姐你能详细说说么？放心，我扛得祝”
董西希正色道，“其实在很多企业，秘书转助理都很正常，但前提是有野心、有行动。”
“我有啊!”
“你那不是野心，只是个小愿望，对你来说能做助理就做，做不了就继续在秘书的位置上呆着，反正老板好，工资高。对不对？”
赵晶晶撇撇嘴，默认了。她是想做助理，但也不是非做助理不可。
“而且你也没有行动。一有空就跟朋友聊天摸鱼……”董西希见她想否认，及时制止，“不用骗我，我从你敲键盘的速度就能大概判断出来，你什么时候在工作什么时候在摸鱼。”
赵晶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竟然从来都是在裸奔吗？
“其实只要你完成好本职工作，这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梁总不会在乎，但做助理就不行。”
赵晶晶有点难受，默默地从董西希的碗里舀了一个虾滑，问道：“别告诉我你跟宁哥从来不摸鱼……”
“我们当然也会，但我会让你看出来吗？”
赵晶晶：“……”
“当然我不是想指责你，但你有空不尝试提升自己而是选择摸鱼，摸鱼吧还被同事看出来，这样显得既没上进心，也不够稳重，确实不适合做ceo助理。”
赵晶晶抿着唇，又舀了一个虾滑到自己碗里。
“说实话，梁总对你要求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宽容，你做事细心，能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这很好。但即便是在你的专业领域，在秘书群体中，你展现出来的能力也算不上特别优秀。”
赵晶晶又舀了一个虾滑，手微微发抖，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十分钟后，董西希面前的虾滑汤只剩汤，一个虾滑都不剩，而对面的赵晶晶已经快哭了，只是在强忍着。
董西希看着也怪难受的，她不是不想温和点，但太温和没有冲击力，平白得罪人，对赵晶晶的成长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既然决定说真话，那就希望能帮到对方。
“好了好了不说了。”董西希起身坐到赵晶晶那一边，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你回家好好想想，要是有不同意我的地方，就在心里骂我几句，骂狠一点，怎么舒服怎么来。”
赵晶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还含着半颗虾滑。
四周投来关注的目光，董西希只好跟人道歉，说她家妹妹心情不好，请大家谅解。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又送回家，董西希回到自己家已经快十点。
她洗了澡才想起梁熠说明天要吃她做的豇豆焖饭。
“你说吃就吃，不知道铁锅要开锅的吗？啊？”董西希一边凶巴巴地对着空气吼，一边往厨房走去。
洗锅、烤干、肥肉开锅、涂油……
一顿操作下来，已经凌晨0点15分。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上床，眼皮直打架，睡过去的前一秒脑子里还在想：
你说要吃我就得做，凭什么呀？
又不是你的烧火丫头，混蛋……
*
早上上班的时候，赵晶晶的眼睛还是肿的。宁致见了玩笑说是不是跟哪个小哥哥表白失败了。
董西希心里有点抱歉，特意带了榴莲来哄，用锡箔纸和塑料袋套了七八层，才将那股味儿藏好。
“猜猜这是什么？”她拿着被裹成叫花鸡的榴莲在赵晶晶面前晃。
赵晶晶噘着嘴，摇头。
董西希将榴莲放到她嘴边：“再猜。”
“榴莲１赵晶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给你的。”董西希交给她，“吃完不许难过了哦。”
“嗯１赵晶晶点头，小声说：“姐，我想过了，你说得都对。但我想挑战一下自己，周末有空吗，我们去逛街，我请你吃饭，这回真的我请。”
昨晚赵晶晶哭得妆都花了，最后还是董西希付的钱。
董西希原本不想周末了还辛苦化大浓妆，但看了看赵晶晶这小可怜样，只能点头。
赵晶晶终于笑了，见她双眼明显不如以前大，有点疲惫的样子，问道：“姐，你也没睡好吗？”
“别提了，我开锅开到12点１董西希抱怨道，本来12点睡也没什么，但她一晚上都在做梦，一会儿梦到起晚了来不及做豇豆焖饭，一会儿梦到梁熠说怎么味道还是不对。
她被吓醒好几次，睡不踏实，今早被闹钟闹醒后恨不得带一锅刷锅水给某人喝。
上午梁熠来过一趟，但快11点的时候又出去了，没带宁致。
快到饭点的时候董西希专门发了条信息问他要不要回来吃饭，对方没回。
四人摆好饭菜，坐在休闲室里等。
今天董西希特意做了半锅焖饭，用两个很大的玻璃饭盒带过来，每人都有一小碗。
宁致闻了一鼻子，说：“好香啊，我都忍不住要吃了。”
肖顺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好像真的比昨天的香。”
赵晶晶：“梁总到底还回不回来呀？姐你问了吗？”
“问了，没回。”董西希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回。
等到十二点半，董西希说：“给梁总留一份，我们先吃吧？”
大家都说饿了，不等了。董西希拿玻璃饭盒把梁熠的那份饭菜装好放冰箱，然后坐下来吃饭。
饭间宁致说起内聘助理的事，说人力资源那边给他的消息，这次应聘的人还挺多，筛选得好好下功夫才行。
董西希便说也不用什么都过目，到时先让HR按要求粗筛一遍。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工作，直到吃完饭收拾好桌子，梁熠也没回来。
快一点的时候，他终于回了信息。
【抱歉，临时有个应酬。】
大老板这么忙，临时有事也正常，董西希问：【那您还回公司吗，我把您的那份放冰箱了，如果回来得早的话还可以尝两口。】
那边也很快回复她，让她给他留着，一会儿回来吃。
中午午休的时候，董西希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梁老爷子。
赵晶晶在自己的工位上小憩，她便拿着手机进了茶水间，将门关起来才点接通。
老爷子先夸了她买的羊粪肥好用，跟她聊了几句种菜的事，接着乐呵呵又神神秘秘地跟她说：“闺女啊，今天下午只要天没塌下来，就不要找梁熠，有什么事留着明天汇报也一样。”
还让她跟其他几个助理也说一声。
老爷子这乐呵呵的态度很可疑，董西希玩笑道：“老爷子，梁总不会是相亲去了吧？”
“哈哈，我大闺女真聪明。”梁老爷子的语气几乎是带着炫耀，“等等啊，我给你发照片，你也帮我看看这姑娘跟梁熠合不合适。”
挂断电话没多久，那边就发来了照片，一共三张，都是梁熠跟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吃饭的照片。
这个相亲对象还有点眼熟，董西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人很漂亮，衣服首饰都是奢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照片里两人都侧身看着镜头，明显是知道有人在拍照，一起用餐的可能还有“媒人”。
相亲对象的笑容很得体，举手投足都带着千金小姐的傲气和贵气，梁熠则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他能愿意放下工作去相亲，说明他本人对对方也是满意的。
难怪那么久不回信息，原来美人在前，秀色可餐。
看完照片，董西希靠在椅背上歇了一会儿。
对面梁老爷子一直在催，问她觉得怎么样。
董西希：【看着很不错哦，这位小姐很美很有气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跟梁总很配。】
梁老爷子回道：【是吧，我也说合适。】
然后又再三嘱咐他们几个助理不要打扰他儿子相亲，董西希回答说好。
到了上班时间，赵晶晶没见董西希，跑到茶水间，见她坐在椅子上发呆，叫了她一声。
“上班了？”她看了看手机，果然到点了。
董西希跟在赵晶晶后面走出茶水间，不知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从冰箱里将饭菜拿出来，通通倒进垃圾桶里。
赵晶晶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心疼坏了：“哎呀姐你倒了干嘛，梁总不吃给我嘛，我可以当晚饭。”
“放太久吃了不好的。”饭菜香味很浓，董西希将垃圾袋扎紧，以防味道跑出来。
“这么好吃的焖饭，好可惜哦。”赵晶晶念念不舍。
董西希一边洗饭盒，笑说：“那周末不逛街了，教你做吧。”
“这个可以有１
下午董西希去耀泰拿一份重要的文件。
三点左右梁熠回公司，一眼没见着人，问赵晶晶：“Nancy去哪儿了”
赵晶晶:“Nancy姐去耀泰拿东西了。”
“还回来吗？”
“这个她没说诶。”
梁熠点点头，解开袖扣挽袖子：“给我留的饭呢？帮我热一下。”
“啊？您不是不吃吗？”赵晶晶摸不着头脑。
“谁说我不吃？”
“可是……Nancy姐都……都倒了碍…”
梁熠停下挽袖子的动作，皱着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没事了，你忙去吧。”
待老板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赵晶晶赶紧给董西希打电话，跟她说老板刚回来问饭呢。
“姐，梁总没说不吃啊？那你倒了干嘛呢。” “不是说了吗，放久了不好的。”
想着这点小事也不至于问责，赵晶晶没有太纠结，问董西希今天还回不回来。
“不回来了，这会儿还要去新鸿源一趟。”
“哦，那你要不要跟
不要跟梁总说一声，他刚才问呢。”
“行。”
赵晶晶实名羡慕他们做助理自由度高，出外勤连老板都不用告诉。
接到宁致电话的时候，董西希刚从新鸿源出来。
“Nancy，老大发火了，你确定消息无误吗？”
董西希不明所以：“老董事长亲自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
“我刚就说了句以为他下午不回来，他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你接到老董事长的指示咯，然后他情绪就有点不对。”
“吼你了？”
“这倒没有，不过脸色很吓人就是了。”宁致叹了口气，“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明天铁定挨骂。”
挂完电话，董西希又将梁老爷子发给她的信息和照片拿出来看。
没错啊，这不就是相亲？
看着照片上一本正经的男人，董西希没来由地一阵不爽。
这种男人早点结婚生娃也好，省得祸害未经世事的恋爱脑小姑娘。
*
第二天果然挨了骂。
梁熠十一点半才来公司，一来就让他们三个进去。
“我听说昨天下午有任何事都不能向我汇报，是这样吗？”
男人语气平和，正常得就像问他们今天中午吃什么，然而他对面坐着的三人却噤若寒蝉。
“很难回答吗？”语气严厉了几分。
肖顺益刚要开口，便听董西希道：“是的，是我通知他们的，老董事长亲自电话指示，说您有要务在身，让我们不要打扰。”
“老董事长？”男人视线锁定她，“你指的是前任董事长吗？”
“是的。”
“哦，所以前任董事长能管现任CEO的事。”男人点点头，如恍然大悟，“那么是哪条公司章程这样规定的，董助理你指教一下？”
老子跟儿子观念有分歧，麻烦回家解决，到公司折腾他们这些下属有什么意思？
董西希当下也很不爽，抬眼回视：“没有哪条章程这样规定，我之所以执行，是因为有幸同梁总一起去探望过前任董事长，从您的表现推断您很孝顺。”
“再加上您昨天办的是人生大事，您早日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对整个集团、以及我们所有员工来说也是福气，我私心便觉得听从前任董事长指示并无不妥。如果您不认可，我会好好反思，立即改正。”
“福气？”男人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眉心拧起，鼻息变得粗重，不自觉地咬了下下唇，又点头笑了笑，像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那你说说，我有了家庭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福气？”
跟了梁熠这么久，宁致知道老板发脾气从不靠吼，生气还是高兴，不过一个眼神的事，如果眼神不足以表达，那么他会使用语言来表达，譬如现在这种语气，那就是非常不高兴了。
宁致觉得如果自己是Nancy，这个时候认错挨训就行了，说多错多。只可惜三人在老板办公桌对面并排坐着，他连给Nancy递眼神的机会都没有。
董西希：“有了爱情的滋润和家庭的温暖，您大概率脾气会好很多，对我们也会更温和。”
宁致：“……”大姐，这种话是可以对老板说的吗？
“我脾气不好？我不够温和？”梁熠气笑了，他是真的觉得有点好笑，至少掌管公司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敢在他面前牙尖的下属，“我骂你们了吗？”
“我们犯了这么大的错，您估计是想骂的，但出于您良好的修养，您大概骂不出来。”董西希表情凝重，语气真诚，“所以我确实知错了，我现在知道您虽然孝顺，但也非常看重所有股东及股民的利益，并不会因私废公。此次教训我会谨记，下不为例。”
宁致目瞪口呆，这姐可真行，她到底是在顶嘴还是拍马屁还是认怂？就算是认怂，把话说得这么满，老板岂不是有气无处撒？
果然，老板椅上的男人被顶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后靠，胸膛快速起伏，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这时肖顺益轻咳一声，担当起了活跃气氛的重任：“老大，这次确实是我们的过失，好在并未造成什么恶果，我们会好好改正的。”
梁熠冷声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宁致跟肖顺益对视一眼，乖乖起身告辞，然后一起去宁致办公室。
“Nancy怎么回事，这种时候挨骂就好了啊，她顶什么嘴？”回自己办公室后，宁致终于问了出来，在他看来，董西希刚才没有一句话是对的。
肖顺益在他对面坐下，居然还笑了：“我倒是觉得挺可爱的。”
“不是吧肖哥。”宁致苦笑，“哪里可爱了，老大都快被气死了好吗？”
“确实挺可爱的。”肖顺益自顾自又重复了一遍，“我猜老大不会拿她怎么样，毕竟也不算大事，老爷子跟老大又没有利益之争。”
宁致：“就是说啊，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老大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肖顺益无奈耸肩，“老实说我觉得老大最近有一点……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劲，我也说不好。”
“我也发现了。”宁致附和道，“你说会不会是跟相亲有关？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老感觉他最近正在哗哗往外冒荷尔蒙。”
肖顺益被他的形容逗笑了：“你是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没准儿，说不定就是昨天下午相亲的那个。”
两人相视一笑，老板的感情问题并不敢多谈。
隔壁办公室，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捏着眉心。这不是董西希第一次看他这样，她大概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话气到了，但是他的个人修养和绅士风度不允许他骂人，所以他憋得慌。
刚才一时口快顶嘴，爽是爽了，但怎么收尾她还没想好。
又过了一会儿，董西希自己心里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道：“老大，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顶嘴了，您别生气。”
“你也知道刚才是在顶嘴？”男人停下脚步，看向她。
“知道。”董西希这会儿变得特别乖顺，“因为刚才我有点难过。您家庭和睦，跟老董事长又很亲近，昨天我真的以为他说话我是可以听的。”
“您突然拿这事儿质问，我就不太理解，觉得是不是您跟老董事长吵架了拿我们撒气。”
“那你现在就理解了？”男人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也不理解，但我想通了，您不是会随便拿下属撒气的人，您不高兴总有是有理由的，这种时候我们只要听话就行了。”
男人被她几句软话哄得没了脾气，马屁精他见过不少，但还真没见过董西希这种段位的，让他明知道她故意说好听的哄人，却还甘之如饴。
他站在那里，看了她良久，忽然说：“是校友会，不是相亲，不要听我爸乱说。”
董西希一愣，全然没想到他会正经解释，随后一脸真诚地说：“哦，那我不听老董事长的，我就听您的，您说啥是啥。”
梁熠彻底没了脾气，看了眼腕表，说：“吃饭。”
外卖送到，在休闲室都摆好，众人落座，才发现少了主角。
梁熠一扫餐桌，也没有他期待的豇豆焖饭，皱眉道：“Nancy呢？”
赵晶晶：“Nancy姐没带饭，说要去食堂吃。”
梁熠：“为什么没带？”
“我不知道诶，我把她抓过来拷问１赵晶晶说完跑出去。她本来就想拉董西希过来一起吃，但对方不愿意，她也没强求。这会儿老板问了，她正好有理由把人抓过来。
她出去时董西希正在等电梯。
“姐，不许走，你给我过来１赵晶晶跑过去挽着董西希的手，霸道地拖着她往休闲室走去。
“梁总，人我给您带到了。”
董西希：“……”
梁熠眼神示意她坐下，说：“饭菜很多，一起吃。”
董西希还没来得及拒绝，赵晶晶一把将她拉下来坐定。这坐都坐了，也不好走。
赵晶晶拿来董西希的备用碗筷，还把自己的饭拨了一半给她。
董西希不好拒绝，说了声谢谢。
开始吃饭，梁熠忽然问：“怎么不做饭了？”
董西希：“不想做。”
“为什么不想？”
“不想就是原因埃”
肖顺益笑道：“老大是惦记你做的豇豆焖饭。”
赵晶晶插嘴道：“我也惦记，不是说有好多菜吗，不做多浪费。”
“送给楼下老太太了。”董西希说。
赵晶晶生无可恋道：“姐，你好任性哦。”
董西希笑笑，没说话。
任性总比辛辛苦苦做饭最后喂了垃圾桶好。
下午，董西希搬进自己的新办公室，人力资源部的同事把初选过的简历送上来，她跟宁致一人一半。
董西希看完简历，挑了几个她认为合适的出来。
第二天上午，宁致把他挑出来的也给到她，让她一并给老板送过去。
董西希便去找梁熠，将一叠简历放到他面前，正准备介绍，谁知对方直接推还给她：“我不看了，你们直接面试吧。”
“赵晶晶也投了，没问题吧？”董西希站在他旁边，顺带提了一嘴。
梁熠淡淡道：“嗯，跟我说了。被刷下去了吗？”
“没，线上考试做得很好。”
梁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大概是让她公事公办。
董西希正想拿了简历出去。
“新办公室怎么样？”
“宽敞明亮，挺好的。”
“不庆贺一下乔迁之喜？”
办公室而已，这有什么好喜的？董西希嘀咕说：“钱要留着吃饭的。”
“真吃不起饭了？”梁熠愣了一下。公司的餐补分两部分，一部分补贴给旗下的餐饮公司，把价格压到最低，十块钱就能吃得很丰盛，另一部分直接充值到员工饭卡上，两边加起来，员工用餐几乎不用花自己的钱。她怎么会吃不起饭？
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把饭卡上的钱换成购物卡拿出去花了。原以为她家境优渥，损失点工资没什么，怎么搞成这样？
“用我接济吗？”他担心道。
“嗯。”她委委屈屈应声，然后直接伸出双手作要饭状。
这种事换了任何一个下属都是做不出来的，梁熠有点怀疑她的脸皮厚度，但更担心她真的没钱花。
他一时也没了主意，身上也没现金，怔愣半天，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工卡，里面的餐补他几乎没用过，这么多年公司充值的餐补应该也有近十万块了，虽不能提现，但可以换各种各样的购物卡。
“留一点吃饭，剩下的你换成购物卡。”他将卡放进要饭的手心里。
明明才从抽屉里拿出来，却仿佛有了他的温度，董西希被烫得一哆嗦，赶紧放回他桌上，拿起简历就走，“跟您开玩笑呢１
灰溜溜地出了办公室，董西希还在不停搓掌心。
可恶，竟然拿金钱来考验她，而且还是有他身份印记的金钱。原来小唐以前过的就是这样水生火热的日子吗！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董西希去赵晶晶家里教她做焖饭，带了两颗大榴莲做礼物，把小姑娘高兴得嘴都咧歪了。
赵晶晶有心改变自己，想请她给点意见。
把饭做锅里，两人来到客厅，董西希让赵晶晶把那天晚上她提的缺点改掉，修一修内在，然后妆造上再下点功夫。
她指着赵晶晶的小辫子：“发型不够成熟。”
又指指赵晶晶的脸：“妆容不够稳重。”
“上班的装扮，不能图年轻漂亮，得尽量成熟、大气、稳重。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懂不懂，换了女生也一样。”
赵晶晶拿着笔一一记下，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譬如说我，也是太年轻漂亮，不得不用化妆来改善，你再看我这发型，一看就是阅历丰富的发型，对吧？”
年……年轻漂亮？赵晶晶差点没笑喷，瞧着她姐这不知抹了多少粉底的大饼脸，以及油光水滑的土气盘发，心道您这不是上世纪影楼风吗？
“除了大气稳重，你的造型还需要有特色，譬如说我这身造型，你第一次见我，是不是就印象深刻？”
赵晶晶猛点头，董大姐这身造型，来公司第一天就狠狠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当天下午，关于老板借了个土大姐助理的事就传开了，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那个时候嘲笑多一点。
董西希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大佬的拽样：“这叫什么，这叫走、捷、径！公司同事见了我，谁不叫声姐？就因为我一看就精明、干练、优秀、可靠，处处散发着职场女强人的气场１
赵晶晶点头如捣蒜，虽然大家觉得董大姐造型很土很搞笑，但也都默认她很强很厉害，很多年轻同事在公司走廊遇到她，习惯性地就点头哈腰。
这种气场赵晶晶自认为暂时学不来，索性还是先从表面做起。
“那……那我也搞个盘发？”
妆造大拿董大姐摇头：“不不不，你不用盘发，整个酷一点的齐刘海。”
“齐刘海？”
“对，然后再选一款进攻性很强，但又不至于让人不适的香水。”
“进攻性？”
“对，你年轻，得靠气味掩饰小绵羊本质。我就不一样了，我妆容比较浓，所以香水要选温婉怡人的，这样大家虽然不喜欢看我，但还会喜欢跟我站在一起、听我说话。”
见小姑娘傻愣愣地挠头，董西希干脆帮人帮到底。
“先吃饭，一会儿出去帮你改造一下。”
饭后，两人出去逛街，董西希一顿操作猛如虎，再次从商场出来时，赵晶晶已经全然换了个人。
齐刘海、黑长直，剪裁精致的杏色衬衫配一条米色长西裤，口红的颜色也深了些，整个人显得特别干练。
赵晶晶还不习惯这样的自己，走路缩手缩脚，背也挺不直，董西希一把拍在她背上，说：“昂首挺胸，背打直，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是小弟，你是大姐大，OK？”
“O……OK。”
花了半个小时练习走路，最后董西希先累了，说要不打道回府。赵晶晶说行，但她要先取钱。
两人找了个自动取款机，董西希在外面给她站岗，看她取完也不出来，而是站在里边把钱往红包里面装。
“喝喜酒？”
“没有啦，是梁总让我帮忙取的。”赵晶晶把封好的红包放包里，还拍了拍，“昨天快下班的时候，突然让我帮着取两万块钱，还得拿红包装上。”
董西希点头：“那就是老板要喝喜酒。”
赵晶晶：“可是他不让用恭贺新禧的红包，就普通的，不带字儿的。”
这就怪了……
琢磨不透，董西希干脆按下疑惑，不想了。
*
周一上班，赵晶晶的新发型吸引了宁致的注意，路过时调侃她一夜长大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宁致走后，董西希小声道：“你宁哥也是面试官，好好表现，稳重点。”
“好嘞１
梁熠快中午才来公司，然而又是没有豇豆焖饭的一天。
下午董西希被叫进办公室。
他没问公事，看着她：“铁锅买了吗？”
“买了。”
抽屉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报销的钱。”
董西希愣了一瞬，猛然想起周六赵晶晶弄的那个红包，原来是给她的？
那么厚一叠红票子诶……
她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但没敢接。
“不……不用，哪能真让您报销。”董西希半低着头，以防自己被金钱迷花了眼。
这不是老板第一次给她塞红包，上次是他的分手财，因为有小顺搭伴儿，她又确实“帮了忙”，所以就厚着脸皮收了，后来都花给每悦，也算是用在公事上。
这回她可不敢收。虽然扣钱也是他害的，但谁叫自己发错群了呢。
“拿着。”他将红包往前递了递，“不是没钱吃饭了吗？”
“老大我之前跟您开玩笑呢。”董西希实在没招了，从兜里掏出手机，把董思睿跟林梓穆的转账记录调出来给他看，“我大侄子跟大外甥养我。”
手机支棱到眼前，梁熠看到她跟林梓穆的聊天框最近有三笔转账，笔笔都是大额，还真是在养她，便问： “不用还？”
“当然不还，他们有钱，给我花点儿怎么了。”
“你还真好意思。”梁熠低声道，显然对她这种厚脸皮极其无语。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董西希理所当然道。当初要是没有她的资助，那俩还在给人打工呢。
所以他扣了她的钱，结果她却要别的男人养？梁熠心里没来由地有点郁闷，“东扯西扯，饭卡也不要，红包也不要，你把我这个老板当什么？”
见他一下子冷了脸，董西希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后悔之前跟他卖惨了，她咬了咬唇，没敢说话。
“爱要不要。”他手一松，红包搁在桌子上，发生一声轻微闷响。
不过一句玩笑，他发什么脾气？突然被凶一顿，董西希也委屈，更加不想搭理他，甚至想直接转身走人。
“不要就拿走扔掉。”男人不再看她，视线落到手里的文件上，“不要让我再看见它。”
这还是老板第一次真的跟她发脾气，董西希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自己一而再的拒绝伤了他的自尊，还是别的什么。
最后她还是拿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董西希是真的有一刹那的冲动，想将手里的红包扔掉，但最终还是没舍得。
将红包翻过来，看到另一面竟然有两行字：
好好吃饭，
不许饿肚子。
还是钢笔手写的，最后一个字下面的被蹭到，墨迹拖了老长。
上一秒还在心里暗骂臭男人莫名其妙，此刻董西希却捏着红包不知所措。
这世上除了家人，恐怕再没有谁会担心她饿肚子。他一个外人，多管什么闲事？
董西希缓缓趴上宽大的办公桌，下巴抵在桌面上，双手拿着红包一下一下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起旁边的手机，点开聊天窗口，想发点感谢的话，但犹豫许久，最终却什么也没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