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小叔叔是怕渭北候会对我不利吗?”顾轻幼说完, 自己就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自己不过一个出身乡下的小姑娘,渭北候是什么人物,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被自己的念头逗笑, 又将口中的山楂果肉咽下, 随手取了一颗枣泥雪球来吃。之所以叫雪球, 是因为枣泥外头裹着一层牛乳, 吃起来便既有牛乳的清甜,又有红枣的香味。
“今天这道点心做得好, 不知道有没有给小叔叔留一份。”顾轻幼自顾自地嘀咕着,正准备慢悠悠将一颗雪球都吃完, 却忽然又感受到昨晚那种悲伤之感从心头涌来。
她手上的动作一停, 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心里难过。
“原来是因为不放心小叔叔……”顾轻幼呐呐间, 自己叹了一口气。“就算渭北候来了, 也拿小叔叔无可奈何埃小叔叔多有本事呢。”
这样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很笃定, 可她也意识到, 内心的担忧并未褪去。甚至随着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这份担忧便愈演愈烈了。
她回想起自己昨晚半夜未眠时想到的事,或是小叔叔伤病复发, 或是他整日忙着朝政不肯用膳, 让胃疾加重……
“素玉,素玉1她蹙着眉轻唤,声音焦急。
“人走了?”太傅府上,李绵澈轻声问晚淮。
三驷的马车显然十分急切,连车夫的马鞭声都显得有些细密,如鼓点一般。
后门正对着葱郁的小山,但吸引他目光的却是那条十丈有余的石子路。颜色各异的鹅卵石形成了整齐的道路,却偏偏留不下一条车辙。
想来,是因为渭北的事吧。晚淮暗自叹气,决定让大人一个人散散心,自己则亲自去了厨房着人安排些爽口的饭食。
太傅府楼阁繁复,移步异景,但供人居住的院落却不多。李绵澈沿着九曲回廊慢慢在前头走,晚淮跟在后头,敏锐地觉得今日大人的步伐似乎格外沉重。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自己看见这样的场景,身边站着顾轻幼。他仍记得,彼时顾轻幼的眼里盛着骄阳的艳色,纤长的手指轻轻贴在粉嫩的唇上。
似乎没想到李绵澈站在门前,顾轻幼的瞳孔微微放大,可很快她的双唇便微微努起,星眸中微微闪着莹莹的光。
几乎是在猛然间,他的心里一空。
李绵澈站在后门,才恍然觉得面前的场景很熟悉。上一座府邸主人留下来的假山被摒弃,院墙也被改砌成镂空之形。如此,便能让阳光直接明了地照进来。而后头小山上的一片竹林,又成了最美的翠绿底色。
不出几息之间,那马车已然驶到眼前。车夫瞧见李绵澈,不免有些心虚,正要慌张地解释,可马车里已然有细碎的动静传来。
晚淮虽然有些担忧,却也不得不承认罗管事的话是对的,于是长长叹了口气,便扭头离开了。
然而,就在扭头的一瞬,那石子路的劲头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藏青色的小点。云袖下的双拳下意识收紧,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二人隔着一丈远。
他立刻将马车稳稳停住,又赶紧搬出小几。可不等自己请人,便见帘帐一掀,一位身姿灵动的少女跳下了马车。
他的双眸沉沉看向远处,终究化作一句无奈的叹息。
近了,近了。
晚淮忍不住瞪了罗管事一眼。罗管事却玩味笑道:“行了,晚大人,大人的心思,你我都是猜不透的。走吧,咱们别在这碍事了。”
“大人在这站多久了?”晚淮轻声问罗管事。
“怕是有半个时辰了。”罗管事摇摇头,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大人身体可真好。这要是我在这站半个时辰,只怕腰都酸了,腿也抽筋了。”
一袭玄纹云袖锦衣,浑然藏不住李绵澈一身的挺括肌肉。只是此刻他目光隐有破碎之感,与健硕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半个时辰前走的, 现在想来已经过了城门。”晚淮略带担忧地看了李绵澈一眼。从昨晚开始大人就一直在准备渭北候觐见一事, 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甚至连早膳也没用。
“我出门转转。”李绵澈霍然起身,朗俊的轮廓之下, 一身雍容气度。晚淮下意识便心生诚服,不敢再多言半句。
一人身姿挺括,如凌厉的雄狮。
一人腰身娇俏,如初春的烟柳。
“我不要走。”
“不走也好。”
二人齐齐说道。
虽然朝臣们早知渭北侯即将入誉,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只带了三十位随从。这样的嚣张不由得让人怀疑,渭北侯的手上恐怕有大誉未知的杀招。
因着局势不明,赵裕胤索性安排了盛大的宴席来款待渭北侯。这一场宴席广邀群臣,连茶盏亦是选了最精致华丽的一套。可惜,朝臣们人人无心享受,都只想挖出渭北侯的心肝来看一看他到底有何阴谋。
瞧着在场的大臣皆神色紧绷,赵裕胤颇有些不满道:“想当年皇祖父在世时,手中名将赫赫,足足将老渭北侯挫败三次。先皇我父,更以仁道治天下,让渭北侯休养生息,百姓安乐。偏偏他不知餍足,竟几番与父皇作对,如今更是挑起战火,几欲称霸。如此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然交战不可屈来使,故而朕才设此大宴。宴虽盛,可我天家气度该更盛,如此,才好让渭北侯明白,我大誉从未曾怕了他半分1
孟昌盛坐在下首,抬眸拈须打量着这位小皇帝,心想这一番话既讲明了老渭北侯曾经的三次大败,又将先皇的无能说成了仁道,最后又鼓舞了朝臣的信心,的确是面面俱到。
他微微叹服的同时,不由得觑了李绵澈一眼。但见他一脸镇定,似乎无半点赞赏之色,心里恍然大悟,看来皇帝的
这番话也是太傅大人教的。
像孟昌盛这样当着皇帝和太傅的面还能分心的人到底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认真听着皇帝的话,一时心头也觉得多了些胆气。是啊,纵然渭北侯有未知的底牌有如何,皇太祖能派兵击退他三次,我们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群臣的脸色变得坚毅不少。
这会,外头传来太监急切的脚步声,随即稳稳跪在殿上道:“渭北侯到。”
皇帝不自觉挺了挺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来人。
渭北侯号称人中蛟龙,生得身高八尺,豹头虎目,虽已年近四十,却并不见老态,唯有眉心深深刻着川字纹,但倒也分毫不损他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正是暑热,可他依然选了一条细长的墨色狐皮为饰,斜斜缀在肩头,显出北地特有的兽气。
对于今日招待自己的花萼百叶厅,他实在熟悉极了。当初就是在这,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匍匐在那位老皇帝的脚下,并献出了足足二十万两金银,才博得那老皇帝的一笑。最可恨的是,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姑母也一并被献给了老皇帝。可怜花一样的姑母,在大誉竟不知被哪位妃嫔谋害而死。
至于自己,呵,那几日的经历也真是难忘。皇子们指着自己骂北地畜生,小太监们看似恭敬实则都嘲笑自己那一口北地的腔调。
想到这,魏元泽不禁咬了咬牙。他今日,就是来收利息的。
抬眸瞧了瞧上首稚气尚存的皇帝,魏元泽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实在远非自己的对手。但很快,他的目光忽地一闪,径直看向了端着酒杯雅然而坐的李绵澈。
如同密林之中的虎兽瞧见真正的猎物,魏元泽的唇畔滑过一丝贪婪的笑意。而那笑意之下,却又暗藏深深的忌惮与挑衅。 李绵澈不动声色地与之对视着,眼里却无半点波澜。仿佛是经验老道的猎人早已为心仪的小兽布下陷阱。
“渭北侯拜见陛下。”魏元泽率先收回目光,隐隐以鼻嗤笑一声,略略拱手道。
他不言微臣,也不祝祷万岁,显然是失了敬意的。有言官当即轻声咳嗽起来,却也终究不敢说什么。
赵裕胤虽然心中不喜,却也不好出言责怪,只是淡淡一哂道:“本以为渭北天寒地冻,一饮一食不易。如今看来,何止饮食,连规矩教化亦是顾不得的。”
果然,大誉人骨子里仍然是瞧不起渭北的。魏元泽冷冷一笑,大踏步寻了座位坐下来,放抬眸道:“小皇帝很看重规矩是吗?那战场上,可曾有人跟你讲规矩?”
这样的莽撞无礼顿时引起群臣一片哗然,唯有孟昌盛心中一阵警醒。渭北候之所以如此嚣张,只怕是早有获胜的万全之策了。
赵
nbsp;赵裕胤到底年幼,一时气得脸色铁青,却因不知魏元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魏元泽大感得意,似乎当初的耻辱终于被洗刷了一些。他举起手中的四棱乌木筷,随意挑拣了几口鱼脍尝了尝,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鱼肉肥美,只可惜酒盅太小,并不尽兴。”
说罢,他抬眸看向赵裕胤身边的皇后道:“听闻宫宴大多是皇后娘娘操持。那不如请娘娘亲自帮本候换一盏酒盅吧。”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有言官腾然而起,但很快被身边之人拉祝而皇后亦是拈着手中的葡萄,不知如何是好,只怔怔地向皇帝投去求助的目光。
赵裕胤早已气得要咬碎后槽牙,此刻随手挥了挥,立刻有跟前的太监过去换酒盅。而后他才目光噙着狠意道:“渭北候只身赴宴,莫不是没听过羊入虎口的故事?”
魏元泽单侧嘴唇高高上挑,厌恶地将那太监打发走,嘲讽道:“皇帝博学多记,难道不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你……”赵裕胤气得面红耳赤,胸膛亦是起起伏伏。而在场的群臣亦是群情激昂,但真正敢开口的却没有一位。
唯有李绵澈,此刻终于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似笑非笑道:“虎穴难闯,只怕是有去无回。”
对待李绵澈,魏元泽显然认真了许多。他心中何尝不明白,自己想要一雪前耻,想要吞并整个大誉,真正的对手只有眼前的这一位。
只可惜,拜大誉的长公主所赐,李绵澈所想出来的金贵法子已经被自己全然知晓。到底是年轻啊,魏元泽摇头感叹。若李绵澈再老道些,或许还能有一息之力与自己对抗吧。
“说实话。”魏元泽对上李绵澈的双眸,心里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句这幅好皮囊,之后方道:“你李绵澈是个人物。若真考虑效力我渭北候的麾下,将来我依然会保你的太傅之位。而且,荣华尊崇,远胜今朝。”
这样赤摞裸的招揽,简直是对赵裕胤明目张胆的挑衅。更何况招揽的还是他最在意的太傅大人,是亦兄亦友的存在。他横着眉,圆圆的脸庞掩起所有稚气,狠狠道:“渭北候,你休要太过放肆。别忘了,你此时此刻站着的,是大誉的国土。朕一言令下,你即刻便会被诛杀在此1
“小皇帝,你敢?”魏元泽半是调笑半是认真的语气,双手一摊道:“来啊,放箭啊,你试试?1
说罢,他眼里的玩笑突然凝成冰霜,凛冽道:“你们大誉还以为我渭北是从前那个任你们揉搓的渭北吗?不妨告诉你,今日我从大殿上走出之时,但凡少了一根头发,那我渭北与大骊的兵士即刻就会出兵,两侧攻打大誉。不出三个月,呵呵……”
“就凭你们?”赵裕胤大袖一甩,掩住有些颤唞的指尖。
“自然凭我们。”魏元泽霍地站起身,一把将眼前的美玉桌案推翻,眼瞧着各色佳肴洒落在华贵的地毯上,似有满足道:“这个举动,我当初随父亲一道入宫的时候,就很想做了。”
“狼子野心1群臣之中有人喊了一句。
“虎狼之后,自是有野心的。”魏元泽毫不掩饰道。
孟昌盛闻言按捺不住,启声道:“渭北候,你别以为,你手上有那莫须有的驿道工事图,我们就怕了你。哼,旁人或许会,但我孟昌盛不会。区区渭北,弹丸之地罢了,若我率军出征,不出三个月,便能将渭北夷为平地。”
“莫须有的驿道工事图?你们终于是忍不住了,终于是问到这件事了,哈哈哈哈。”魏元泽似乎早有准备,穿着豹皮靴在殿上走了几步,再难抑制胸口的狂喜,指着李绵澈道:“李太傅,李绵澈,是你,是你给了我渭北一雪前耻的机会1
众人闻言都有些疑惑,皆神色戒备地听着。而魏元泽似乎也不打算隐瞒,随手从桌案上取了一盏酒灌了几口。酒香四溢间,他的神色越发餍足,兴致更浓道:“最初听说李太傅要为我渭北修缮驿道,我就知道,你,李绵澈,不会有这么好的心。”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怀了防备之心。之后,你们一边筹措银子,我一边在暗地里安插人手,以期找寻你们修缮驿道的真正目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虽然安插在朝中的眼线皆被你们防备着,可终于被我找到了空子,那就是长公主。”
“人都说红颜祸水,此话真是不假。我将渭北最聪慧的画师、琴师和舞姬男宠甚至花匠丫鬟全都想法子安插在了长公主府上。”魏元泽一脸嘲讽笑道:“长公主真是一片痴心啊,竟然真的拿到了那张驿道工事图,还让画师临摹下来。”
听到这,赵裕胤的脸色愈发难看,一颗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魏元泽却越说越兴奋道:“你们以为是大骊联络了我渭北?错了,哈哈。那画师一早就是渭北人,只不过是我给了他大骊的身份,避免有更多的
麻烦产生罢了。而那画师,啧啧,我赏了他重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得兴致勃勃,竟还有心思让人猜测。可在场的大臣个个灰头土脸,谁又有心情回应他呢。
魏元泽也不觉得失望,爽朗大笑道:“因为他的记忆力实在惊人埃他那日从公主处折返回自己的住处后,就连夜将那驿道工事图复刻了下来,又派人送回了渭北。”
“哈哈哈,我看了那图才终于明白了你李绵澈的主意,啧啧,这主意也不怎么样嘛。你开驿道让大誉与渭北互市,允许渭北百姓以皮毛矿石换取大誉的精米细粮。如此下来,十天半月尚不觉什么,可渭北百姓一旦习惯了不劳而获的粮食,就不会再愿意在渭北贫瘠的土地上艰难生产了。而你,早已在驿道上暗设数十处壕沟。如此,你们便随时可以让那驿道倾覆,再无法使用。这样一来,渭北百姓没有种粮,只能吃空粮库。到时候,渭北民穷兵饿,你们只要自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这样?”
眼睁睁看着别人识破自己的计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赵裕胤的脸色几乎像是没浇水的黑土一般,眼瞧着就要裂开了。
而在场的各位大臣亦是听得瞠目结舌。他们从来不知李太傅的主意如此精妙,更没想到这般精妙的主意竟然已经被渭北识破。他们暗自叫苦,不知是该说太傅大人不慎重,还是该骂长公主误国不浅。
魏元泽自然一直盯着李绵澈的面庞。见他听到这依然镇定自若,心里虽然嘲讽他的无能,却又不得不敬佩他的淡然。
话说到这,魏元泽只觉口干,索性随意捡了一张桌子坐下,又拎起乌木筷大快朵颐起来。而后头的话,则由他跟前的副将苏埠帮忙说完。
“渭北候何等英明。待拿到那张图后,便立刻向陛下谢恩,又故意让人放出风去,说是李太傅是渭北候的人。啧啧,李太傅,纵然你当时故意唆使孟将军来阻拦,甚至不惜背上叛国的骂名,却也是无用的,你真当我们渭北之人都是傻子不成?谁看不出那是你的苦肉计呢?不过自然了,这都是小手段。之后,渭北候又命人趁你们不备时,在设壕沟之处另辟小路,小路前后与驿道相接。如此,即便有一日壕沟塌陷,那被掩盖着的小路也能排上用常到时候,你们想阻断那驿道,却也是不能了。”
这苏埠生得一双精明鼠目,虽是夸赞渭北候英明,可言语里却比魏元泽更得意,还要时不时扫视一圈,欣赏众人的反应。可见这件事大多是出自他的手笔。
群臣一片黯然之下,孟昌盛更是觉得胸口梗了一口老血。四年前的越江之战让他的身子彻底垮了下来,可他的心却依然是炽热的。他这毕生的心愿还有两个,一个是收复渭北,另一个便是收复大骊。
而此刻,自己的心愿无疑被浇灭了一个。
赵裕胤早已在袖口中捏碎了一个酒盏。怪不得对于和亲之事,渭北并不急切,原来是因为他们也在暗中布置着,想多争取些时间。
“二十年前,花萼百叶厅可是比此刻热闹极了。若我没记错,此刻也有当时见过我的大臣吧。怎么,你们怎么不笑了?怎么不热闹了?笑不出来了?”魏元泽咬下一口酥软的羊肉,将羊骨头吐在大殿之上。
“二十年前,你渭北有谋反之心却被皇世祖剿败。我等之笑,是笑你们不臣之心反遭报应,又何错之有?”席间一位老臣拍着胸口道。
这话让魏元泽脸色一沉,可旋即他又拿鼻孔出气道:“谋反?谁说我渭北就不能称王?我今日,就是来将渭北候这三个字,改成渭北王的。小皇帝,你可同意啊?”
说不同意吗?大骊与渭北的兵士就在边界虎视眈眈。赵裕胤心中愁苦无比,却仍勉力支撑着,不让群臣笑话。
魏元泽倒也不慌,似乎早有准备道:“若皇帝不允,自然我等也不敢逼迫圣上。只不过,那就要谈谈条件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滑过李绵澈的面庞,见他墨玉般的双眸正沉沉地望着眼前的一盅酒,心下不由得更是得意。果然,这个比皇帝大不了多少的毛头大小子,也就这点能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