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风暴和平静

第六十六章 风暴和平静

程遇加觉得盛意这问题问的有点可爱。

“你是说为什么?萝南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为什么?”葛树作为一个大导, 用过那样一段话来夸对方,可见关联,葛树和萝南他们家交好多年, 在电影这个处处都是山头的圈子, 他们自然是一起的。

“他真有这么仗义执言?我看未必, 打压你而已。”葛树下一部要和萝南合作, 电影圈男主戏多,但星光属于女明星,每个圈子都会捧出一个人,是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电影的资源竞争一点也不比电视圈平和, 这里暗中的黑手数不胜数。

靠着谁往下走?和资本的连接, 成为一条船上的人,想要单打独守,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但这终归和萝南没关系,其实这次风波, 萝南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她点赞了盛意的澄清, 艺人背后的团队也不一定代表了艺人的意思,盛意愿意相信萝南不是这样的人,程遇加只能似笑非笑, “你就等着吧。”

商岐拦住他的后话, “好了, 盛意是演员, 演好戏就可以, 背后交锋那是你们的事, 和她没关系。”

盛意知道程遇加为她好, “不管怎么说, 我会注意的。”

“对了,还有你那个室友,”程遇加皱了皱眉头,“但她手上有你别的东西,我们没法处理,不过我已经和对方联系过了,做的再过分一点就不要怪我们不给面子了。”

盛意知道说的是李淡然,李淡然手里有她的把柄,他们也有李淡然校园暴力的证据,这次事件,夏奚是发微博帮盛意澄清的,郑露也发了,只有李淡然虽然没发微博,但她点赞了一条盛意的黑微博,不过很快又取消了,她团队给的解释是手滑。

盛意眼睛看着他不松口。

在网友眼里,代入预设好的“盛意是反派”这个条件,郑露可能是被逼无奈,李淡然是不为资本所迫的正义新星。

盛意觉得程遇加说的有道理,放平时她也绝不碰的,但此刻想了想,“最近不需要上镜。”

程遇加:“吃这么多,你不怕季幽和说你。”

如今她不滞涩的提起这些往事,心里已经不会为此自卑难过了。

闪爆这个警匪片系列的这一部就很适合盛意。之前接触的差不多了,但这出风波后,她的网络形象就有了裂痕,对于投资方来说,当然更倾向要一个口碑更佳的女演员。

商岐扭头看她,皱了下眉,“这需要减肥?”

“福利院改名之前就盛开儿童福利中心,至于意,可能就是取顺心顺意的意思吧。”至于为什么不用本名,是院长阿姨的意思,预示新的人生,当然等盛意懂事的时候,院长阿姨就和她商量过要不要改回去,最关键是未成年之前好改,盛意想了一个礼拜,却拒绝了。

“所以这个投资方为什么选我?”盛意把话题绕回来。

李淡然是个聪明人,她不能做的太过分,因为视频还在盛意团队手里,但她也可以稍稍过分一点,因为彼此有把柄,手滑点赞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是真的手滑还是有意为之,在网络世界做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特别是李淡然四个小时后才取消了点赞,给吃瓜人吃到新鲜的瓜留足了时间。

程遇加:“幼稚,快说。”

“miao,分秒的秒,还是渺小的渺?”

“怎么不需要?”

盛意放下西瓜汁,疑惑问,“不是说要换人?”

“所以为什么还是选我?”

商岐自己常年健身,固定每周去打网球,比男明星还自律,刚刚也没有进食碳水,只喝了一杯蔬菜汁。盛意要是像他一样热爱运动,也不在乎控制热量。

“都不是。”她否认了这两个猜测,用手指在桌子上虚空写了下,给他们看。

程遇加很快投降,“绝对不说,我舅也是。”

盛意更纳闷,“可我这是后来阿姨给我取的,我本名不叫这个。”

“需要吗?”

程遇加双手合拢,慢悠悠的说:“选你,是因为香港人迷信,他们说你八字跟这部电影合。”

“谁跟你说下部戏黄了?推迟一个月而已。”

盛意摇摇头,“不知道,我那会儿年纪小,记住名字就很不错了。”

说罢,他又感兴趣问,“那你本名叫什么?”

他们又去了一家餐厅,盛意急需恢复好心情,点了一个蛋糕和一杯西瓜汁,全都是高糖的热量炸弹。

换角就要靠资本的博弈了。

程遇加冲她一笑,“那我可不知道了。”

网友对此众说纷纭,有人说室友都出来锤了,盛意还能不是个mean girl?有人说可是也有室友帮她澄清啊,反驳是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这俩人被盛意团队收买了,郑露还跟盛意同一家公司,帮她说话是公司逼迫谁能知道呢。

盛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停下,抿抿唇,“我和你们说,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他摇摇头,“和我无关。”

“那就是你名字合。”

“之前确实想换人,但是加进来仓港影视的一笔投资,他们指定不换女主,还是你来。刚给我电话,五一劳动节准时开机,在这之前,你要去把马术,高尔夫以及大提琴简单学一点。”

“那为什么又叫盛意?”程遇加查户口一样的问。

“她要上镜。”程遇加说:“镜头能把人拉宽一大截,又不像你不运动就只能少吃了。”

令人费解,眼神来回,她落点在商岐身上,他是半个香港人。

太过追求美艳,太过活泼的本子不是季幽和的首选,虽然拍多了一个类型的女主可能会被挑剔的观众人物角色广度不大,但在盛意还没有绝对的咖位之前,保守牌是最适合她的,有了机会再转型也不迟。

但这更不对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八字。”她五岁之前记忆都模糊了,怎么会知道确切的出生时辰。

看着两人眼神,盛意说:“韩杪,我小时候的名字叫韩杪。”

“确定不换?”盛意惊讶,之前季幽和一脸不爽,同她说对方有换人的意向,毕竟闪爆系列是口碑和票房俱佳的商业大片,它有点像好莱坞的邦德系列。每一个邦女郎戏份角色都有偏重,闪爆系列也是一样。闪爆三的女主戏份不多,但角色难度大,很出彩,所以竞争不校

盛意拍《夏日冬》期间特意去试镜了,季幽和打听到,选角团队认为她表现最好。某种意义上,季幽和很会挑本子,特别是符合演员特质的本子,每个演员有不同的银幕魅力,盛意的气质是可以柔和可以忧郁,有些神秘和倔强。

“不太常见啊,这什么意思?”程遇加在很久之前就调查过她,当然也去福利院做过背调,她是被遗弃的,知道名字,说不定能找到家里人呢,不过也只是心里一想,盛意未必愿意。

“管他什么原因呢,你电影票房高,演技好,你演女主是他们赚了好不好,多少戏都排队等你呢。”

盛意知道程遇加在乱讲,之前或许是,但总归要考虑演员口碑。

但盛意仍旧受到了鼓舞,无论对方怎么考虑,是不是真迷信,这个时候坚持不换角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但,这件事情解决不了,这部电影会受到影响。

“所以要解决埃”程遇加直起身,“就按照商量好的来,这段时间避风头,先去看监控视频拿不拿得到。这个方案不行,就从那个投稿的人入手,拿钱砸,总能撬开缺口。”

程遇加笑意不散,但语气冷淡,对他来说,被人敲诈并不会肉痛,只是会让人心情不佳。

程遇加喝了口酒,“”命运馈赠的礼物,一定有价格。”

盛意总觉得程遇加语气有点奇怪,坐到副驾,和商岐讨论这个,他没有太大反应,只道:“程遇加有分寸。”

盛意自顾自想了会,更觉得不对。

扭头一双染了黑釉似的眼看着商岐,过了几秒,她犹豫,“你们不会做犯法的事,对吗?”

商岐惊讶一秒,又笑出声,“当然不会,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他趁着红灯,转过来认真说:“我向你保证。”

“那就好。”盛意脑袋又靠到车边,看着外边川流不息,霓虹闪烁,这一天真的发生太多事,酒会刺激意外,和他们聊过去的事又那么好玩放松,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安心,但事情还没解决。这是她心头一根刺,一个月的赌注盛意并不在意,时间再久,只要能有真相,那就都值得。

她不害怕,外边世界这么亮,车灯照亮,路也那么清楚,夜风吹进来,冷了,车窗自动关上,暖风徐徐的吹到她腿上,肚子上,温暖她的躯体,她听见商岐和陆弯弯打电话的声音,对方问盛意在哪,商岐说在他这边。她又说酒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样,接电话的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很快回答:她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几点到我下来接。”

“这段时间和我一起住吧,她让你回剧组工作。”

“她自己说的?”陆弯弯嘀咕了下,这么长时间,她和商岐也算是半个熟人,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桥梁当然是盛意,“好吧,她有事给我电话。”

“好的。”

盛意半梦半醒地听完了这个普通的电话,然后是毯子盖到身上的触动,她快要醒了,车里灯光自动调控又暗下去,再次睁开眼,是面前的人叫她的名字,“盛意,到家了,去床上睡吧。”

这是他家。

一栋有点奇怪的房子。

外边平平无奇的小路,路边是修剪整齐的常青灌木,小径交错但并不复杂,车库在一开始进去的地方,穿过车库就是一扇不大不小的雕花铁门,铁门后有一条大概五米左右的连廊。

穿过爬满绿藤的走廊,眼前的建筑却不是豪华别墅,倒是像一座神秘花园。这地方不小,但给各种各样的乔木灌木,植物,花卉和不知名的草的空间太多了,甚至比那栋两层房子存在感都强。

进去才发现,根本只有一层,只是挑的很高,大片的窗户给人屋子建造在一个森林里的错觉,特意设计过的光线和月光交错,让这里昏暗又幽静。

商岐有些事情处理,让盛意洗漱好自己先去睡,可当她洗好澡回到这栋房子唯一的一个卧室,困意早就没了。

当然不是为同居紧张,他们在哈城就已经习惯的差不多了,盛意把此刻的清醒归于来到一个新地方,好奇,更何况,它还是恋人的私人领域。

盛意汲着拖鞋下床,打量着这间富有美感和设计感的卧室,如果要定义一种风格那她觉得这种设计很法式。

卧室并不是传统的大卧室,它更像是偏房,在整栋房子的最外侧,木地板,一张大床放进去,两边只剩下窄过道,靠近里边的过道放了一摞主人睡前翻阅的书籍,墙上有三副植物标本的挂画,另一边床头放了一颗绿植,仅此而已。

房顶开始是完整的天花板,到了中段就变成了斜顶,斜顶是由四块很大的玻璃窗拼接起来的,最外侧的墙面,则是由四扇风格相同的奶白色法式推拉门组成,透过门,外边错综复杂的植物组合,恍惚来到好像热带雨林。不同层次的绿色和干净清爽的屋内布置形成对比,融合的又巧妙又生动。

不是说这栋房子的主人品味有多好,只是盛意第一次见识到生活,建筑,设计的美,这种她觉得太“不现实”的家居艺术真的看到,却让人眼前一亮。

她轻轻推开门,风吹进来,和室内空调暖气对冲,一股子清爽感席卷全身,闷热散去大半,可她只穿了充当睡衣的圆领棉T恤和夏日短短一截的短裤,立刻打了个喷嚏。

她刚想关上,后头有动静。

回头看,原来是商岐已经洗漱好了,湿着头发脖子上挂着毛巾,大概是去吹头,刚好听到卧室有声音,一开门,他看她站在门边,折叠门开着,“怎么没睡?”

“不困了。”她诚实说。

“那就待会再睡吧,要出去玩记得把你右手边的外套穿上。”

咦,可以出去玩吗?

他叮嘱完又离开了,盛意转而去看右边,一个造型奇特的木质衣架上,有一件藏青色的大衣,她穿上到脚踝,温度瞬间回升。

从折叠门出去往外,是一个木制的露台,大概就一米宽,沿着走,尽头出现一道窄窄的玻璃门,门被她不知道名字的爬藤植物遮住一半,她找到把手,旋钮,打开,她来到对方最私人的领地。

盛意玩过一个游戏,就是用连连看来修缮一座花园,游戏里的建模花朵永不凋谢,红的蓝的看起来多可爱,只是那么大的地方,干什么事都要她闯关,后来关卡难度直线上涨,她耗费一天体力也玩不过一关,因此游戏进程也只得卡住,她终于放弃。

由此见得,在一个游戏里得到一座完美的花园都不简单,现实里打造幻境一般的秘密花园更需要耐心了。这个拱顶的玻璃房,错落的摆放着一些植株,开花的,凋谢的,有根茎的,爬藤的,这个地方如果成为电影的取景地,那即使电影无法留名,看过这部电影的人也会对这里印象深刻。

往里走的角落,有一张木制半椭圆的摇椅,她试探的坐进去,很好,很舒适符合人体工学,人的身体舒服了,心便自然的沉下来想事情,不自觉换过好几个姿势,又慢慢困意袭来。

盛意从没有除了个人情绪之外对外界特别深刻的感知,但此时听着风吹过外面树梢,听着雨点打在玻璃外墙上,有股安静的力量柔和的包裹住了她的心脏。

植物芬芳的气息徜徉在这片空间,她在这个小小角落想着每件发生的事,她就在半梦半醒中等到了商岐。

这次他没有叫醒她,刚打算连带这件厚外套一把抱到怀里,盛意就睁开了眼睛,她打了个哈欠,“忙完了吗?”

“嗯,去睡觉吧。”

她张开双臂,借着他弯腰的姿势勾住脖颈,整个人像柔软的藤蔓攀缘对方,商岐不费力的那这只毛茸茸的熊抱在怀里,又顺手关掉了灯。

走出外边,原来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还好到达卧室总有一条淋不着雨的路。

卧室关了灯,月光和溼潤的水汽味道一起透进来,盛意把头埋在被子里,眼皮沉重,她很快睡着了。

她打算在舆论尘埃落定之前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干,商岐询问她需不需要陪她,盛意拒绝后,他就不打算居家办公陪盛意,有些事要自己迈过去。

盛意开始在这栋房子里到处溜达,睡到十点,给自己做早餐,然后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又给自己做中饭,到了下午,就窝在躺椅上发呆,看书,偶尔拿着平板看马术高尔夫的基础知识。

他们晚饭有的时候出去吃,有的时候在家,有的时候盛意学他只喝一杯果蔬汁,十分节律的生活,除了某些时候忍不住熬夜。

她好喜欢湿漉漉的小雨天气,有一天她一边感受着他,突然睁开眼看着雨珠落在斜顶玻璃窗上,砸开一个小水花,然后滑落。那声音特别轻,但又好听,他们被雨包围了,然而这个卧室给了他们容身之所,让他们可以在里边做任何事,不管外边是大雨还是晴天。

“在看什么?”他察觉对方的分心。

盛意小声说:“外边下雨了。”

“我听到了,”他这个时候的嗓音沙哑,有些别致的性感,“有这么好看吗?”

她煞有其事回答:“好看,不信你来看看。”

“好埃”

两人换了位置,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临危受命成为上位者,她刚想说自己这个废柴撑不住这样高难度的姿势,就发现他真的去看屋顶了,神态那样专心,他有浓而阔的眉眼,俊朗深刻的五官,最妙的是浅棕色的眼,和有如蝴蝶翩翩的睫毛,这样的搭配太恰到好处。

他专注的脸始终有种温润忧郁的感觉,认识越久越能感受,他们是一样的人,能在盛大的宴会之后想一些自己的事,也能在花园一个摇椅上坐上一下午,什么也不做,他们也都能在做恋人最亲密的事分出心神去看雨落在玻璃上。

盛意否认这是灵魂契合,soulmate 伴侣,要她说,他们俩是命中注定的恋人比不上命中注定的朋友来得恰当。

所以他们有一天晚上睡觉前,什么也没做,以他们最放松的姿势,外边又下了小雨,或许是彼此都没有困意,就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一段对话。

“这几天在家一个人无聊吗?”

“还可以,不无聊也不孤单,”盛意想了想,“一天看了一部电影,感觉比之前休假都要充实。”

“你说的我也想休假了。”他说。

“一起出去玩啊,只要你有时间,”她想到什么,“反正我还可以休息三个多月。”

“可以。”他听她说了一会儿意大利那边是什么样的,没有出声打断,时不时附和,他大学的时候经常出去徒步,确切的说,他去过很多国家,这么想想,意大利有这么难忘吗?

好像也没有。

他开始思索什么时

索什么时候有假,在她充满吹捧的安利语气下,心里也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期待,像小孩期待寒暑假。

真是活回去了。

话题绕过了好几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一个十分哲学的一个议题上。

“我总觉得我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样去生活。”

他鬼使神差说出这句话,有点迷茫,说完又有点惊讶 ,他比她大了好几岁,按理这种寻求答案的话不该说出口的。

盛意一点也没觉得男人露出迷茫脆弱的一面很奇怪,反倒深有同感,”大部分人都想不好自己该怎么生活,特别是年轻人。”

她试图找个形容词。

“年轻人迷茫候群症。”

商岐沉默了下,“这是谁提出来的?”

盛意立刻承认,“是我编的。”

“你也年轻,你想好了吗?”他开始真诚的和对方讨论这个问题。 盛意想不假思索,“当然了,只要你明确生活的终极目标,就很容易知道该怎么去生活。”

商岐不太相信她的话,但还是虚心请教,“生活的目标是什么?”

盛意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追求幸福是人类的终极目标,为此做出的所有事都是手段。”盛意特意掉了一句书袋,“亚里士多德说的。”

他若有所思,“所以目标是幸福,怎么样能达到幸福就怎样去生活。”

盛意大为吃惊,“我想了这么久的事,你居然这么快就懂了。”

商岐:“……我刚刚的那句话?”

“是啊是埃”她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这很难想吗?你想了多久?”

盛意算了算:“我活了二十三年,生命里至少十七年都在想这件事。”

“……那真的是很久了。”

她爬起来,姿势从躺着变成坐,把话题扯回来。“你觉得你幸福吗?”

“不知道,我幸福,也没太觉得,我不幸福似乎没理由,毕竟我不缺什么,或许小时候我很缺父母的爱,但是十六七岁就已经和这件事和解了。”

盛意想了想,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她只能说说自己的,“你知道赵纯湖么?”

“你第一部 电影的导演。”

“我给你讲讲我怎么想通该怎么去生活以及体会到幸福的事,给你参考一下。”

“我记得我刚进组,是在一个特别小的杂货店拍摄一个片段,那段戏拍了两周,每次拍完了我就坐到小板凳上,看着外面想这个角色。”盛意慢慢说:“我记得是那个场景的倒数第二天戏份……”

那天赵纯湖踱步到她身边,盛意想给他让位置,赵纯湖蹲下了,想抽根烟,看到旁边女孩圆溜溜的眼看着他,他顺嘴,“介意我抽烟吗?”

或许真的是初生牛犊,“介意。”

说完就扭头过去看自己的剧本了,赵纯湖把烟一丢,“不抽了!我们聊聊。”

盛意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聊的,但还是放下剧本。

他慢慢进入正题,“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女主吗?”

盛意不假思索,“因为我演得好。”

“演得好也有,不止你一个。”

“因为我演的最好。”

赵纯湖刚想说这孩子,但想想也没错,“你知道为什么你演的最好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

“你不太在乎你身边的人和事,包括环境。”

“你的意思是我不合群?”盛意不高兴,毕竟从小到大都被这么评价,这又不是什么好词。

“不合群有什么不好的,有一种演员性格,他就是不太在乎现实世界,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更喜欢活在剧本里,爱电影胜过一切,你是这种性格。”

盛意似懂非懂,“这是好事吗?”

赵纯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这种演员能拍出最好的戏。”

这是一段简短的对话,甚至只能算得上闲谈,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和盛意说到底怎样去生活才能当一个好演员,对现实不感冒的演员。

商岐:“为了演好戏,所以你刻意维持赵纯湖说的这种状态?”

“是的。”盛意点点头,那会儿她觉得演戏大过一切,拍好电影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然后是周小安。

周小安是电影转行的导演,他是学院派出身,对于拍摄同样吹毛求疵,却很少出言指导演员该怎么演,只是说这个状态不对,再来一条。但有的时候盛意都在想是不是要再来一条,他已经喊卡拍下一幕了。

除此之外,周小安喜欢喝酒,剧组演员经常看到他手里拿着酒。有一天还没开拍之前,他们探讨到女主角异于常人的个性时,就暴露了彼此的看法。

女主角是个不容于世的怪癖女孩,这是肯定的,盛意无意说:“她这么奇怪,但又被所有人喜欢。”

女主虽然是个神秘孤僻的怪女孩,但用一个新词,她是团宠。

“我觉得这可能只在电视剧里才可能发生吧。”她歪歪头,只是说一句玩笑话。

Alice和她说这个角色很带感,播出一定会吸粉,病娇什么的最萌了,但盛意有的时候觉得小时候的她和这个角色还挺像的,阴沉沉,整天对着空气说话,但现实相反,她根本不受欢迎,甚至因此受到排挤。

周小安拿着啤酒罐,语气缓慢说:“戏和现实是不同的。文艺创作和现实的尺度不同,观众接受度自然不同。”

盛意想起以前的事,陷入沉默,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可被周小安点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对这个戏失去欲望。

“为什么你必须要求现实和戏剧相同呢?”周小安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悦。

盛意说:“我只是觉得观众很虚假。”

周小安沉默了下,“你这样的念头很可怕。”

盛意扭头看他。

周小安把空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然后慢慢说:“剧本再写实,它的人为逻辑是人设定的,所以故事怎样发展,角色受不受喜欢,都是编剧的一念之间。”

“你很怕自己不被喜欢吗?”周小安这个问题差点让盛意跳起来。

她在几秒后后若无其事的否认了这个问题,“每个演员都喜欢自己的角色被观众喜欢,不然为什么人人都要去演主角,因为主角人设好。”

周小安又不傻,当然看出来她答非所问,但还说:“当然了,但大部分人能分清现实和戏剧,演员演什么样的人,不代表他就是这样的人。”

盛意又想到团宠的女主,没有说话。

周小安观察着她,突然说:“你有没有觉得,很多时候你这个人所有的性格,你只是借着电影表演,借着你的角色才表现出来,这部分性格也是真正的你,但现实里,你从不对外表露。”

盛意惊讶的看他。

周小安自顾自的说:“这样对演戏很有帮助,毕竟电影里有你充沛的情感,但是久了,你分得清自己到底是谁吗?”

“我有个朋友,和你一样,他很不快乐也很压抑,借着表演表达自己,甚至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演戏,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有天赋,后来想想这是自毁。”

周小安后悔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对方跌入深渊。

“别把这种假的东西看的太重要,演戏没那么值得你奉献一切,这个世界除了演员还有那么多人做着其他的工作,甚至从没有接触戏剧,难道他们就没法过了吗?”

之洲痛苦压抑的那些年,他都借着一个个角色表达出来了,平日里温和有礼,谁能想到他最后已经抑郁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是那样好,那样坚强的人,最后饰演一个悲情的角色,戏未过半,他在片场自杀了。周小安无法继续把那部电影拍完,也无法继续拍电影了。

如果在场有第三个人,那么周小安说的话或许会让对方听得一头雾水,但当时的盛意完全懂了。

“周小安这番话让我想了好久,要我诚实的把自己剖开来说,我确实是这样的。赵导一开始就看错了我,我不是沉溺剧本,我是逃避现实,但我逃避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别的,或许是我以前的记忆太深刻了。小时候我妈妈和我开了一句玩笑,你要是调皮,那我们就不喜欢你了。后来爸爸和妈妈大吵一架,他带着哥哥离开了家,妈妈又带着我离开了家,然后又离开了我,”盛意深吸一口气,眼里泪光微闪,“我一直觉得我可能真的不被喜欢。但事实上,我本性一直是个调皮的小孩,也非常高调,特别希望得到别人的喜欢,所以现实里我做不到,我就喜欢能拍电影,让大家喜欢我的角色。周小安说的对,电影不是我的救命稻草,只是一份工作。”

“那只是一句玩笑,盛意。”他轻声安慰。

盛意努力笑了下,“嗯,我知道那只是玩笑,只是小时候的我太固执了,以至于后来性格变得很奇怪,”她耸耸肩,“人一生要经历无数个瞬间,有一天你做出一个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和这些瞬间息息相关。这种事可能在外人看来很怪异,为什么要从一个假的角色上获得存在感?因为这件事在我这里是有逻辑的。”

商岐对她这几段经历听的认真,人都不是平面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盛意原来和这么多人进行了这些有意思的对话,进行过这么多自我思考。

“所以这部剧杀青后偶尔我就会想想这件事。后来去拍flame,导演是个外国人,他是个开心快乐又有自己想法的艺术家,拍那部电影是在他童年的居住地,他在聚会的时候说他小时候暑假住在这里,和他的祖母一起。他的父母曾经来看望他时发生了一场闹剧,他的父亲在酒馆招/妓,结果撞见他母亲从隔壁房间和一个陌生人出来,在这个小镇上这事闹得很大,后来他的祖母去世,他也去了另一个国家上大学,但对这里始终很怀念。”

商岐挑眉,“这样还怀念?”

“是真的怀念,导演说,他拍的第一部 情/色片就是这样的一个双双捉奸的故事,非常有趣,推荐我们去看看。”

“那你和这位导演,又聊了什么?”

盛意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趴在他身边,想了想,“并没有聊什么,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导演健谈,一会儿和我们说他生命里最开心的事,一会说最悲伤的事,有的时候他还对着镜头哭,过了会大家一起聚餐又自己讲笑话笑得不行,气氛很轻松。”

“有一天我就开始不再想,到底怎么样才让我的角色一定被喜欢,也不想现实里的自己怎样才会被喜欢,甚至不去想电影对我来说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因为我觉得像导演这样就挺好的,一会儿快乐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发疯,太自由了!拍到后半段的时候,我明显感觉自己和之前的不同,我能很自然的去饰演人物,表达他们的情感,不再像周小安说的那样自怜,在电影才释放自己。戏外,我也体会着自己的欲望,真诚的开心,真实的不快乐。我认为这就是幸福,幸福对我来说,就是没有精神枷锁,不被以前的事困扰,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想起了什么事,看双手背在脑后认真听她说话的男人,特别开心的说:“你知道为什么回来我就和你告白了吗?因为在剧组的时候,我一连三个晚上梦到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就觉得我对你一定不是心理依赖,你见过哪个病人对医生有欲望。”

商岐:“.”

好吧,她就这么大大咧咧讲出来,商岐表情无奈,但嘴角却诚实的翘了起来。

他伸开双臂,“抱一下。”

盛意贴心的凑过去,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过了会,她小声说:“我想喝水。”

她今晚可说了太多话了。

“我去拿。”商岐起身下床。

“一起去,我还有点饿了。”盛意摸摸肚子。

“等等,我拖鞋不在这边,”她刚想转身从另一侧,腰被人揽住,“别,抱你去。”

太好了,她开心的跳进他怀里。

他把盛意放餐厅凳子上,然后去冰箱找吃的,“三明治可以吗?”

“可以,我不挑的。”

男友牌三明治,味道.太棒了!盛意大赞,对方靠在中岛台,手里拿了一杯水,大方坦然道:“我只会做这个,但味道确实不错,别人也这么说。”

“还有谁吃过?”盛意好奇。

“程遇加和韩彻,只有他们俩吃过。”

韩彻啊,原来对方和商岐不是点头之交,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改天我们一起学做饭吧?”盛意提议。

他点头,“那有空一起挑几本菜谱,从最简单的开始好了。”

“等你周末哦。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随时有空。”

他挑眉,走过来收走她的餐盘,“我可是老板。”

“老板才更要努力埃”

回到卧室,因为刚吃饱更睡不着,盛意提议,“才十点,要不我们俩看看那部电影?”

商岐反应过来哪部,“你找得到吗?”

盛意:“导演给了我影碟。”

“你带过来了?”

“带了啊,”她又立刻为自己澄清,“我可没有想和你一起看,我打算找时间自己看的。”

商岐看了她一眼,特别浅的笑了下。

大半夜,他们去地下室的影音室,商岐摆弄机器的时候,盛意就蹲在旁边看。

白炽灯亮着,房子里很温暖,穿着奶牛地板袜踩在地毯上也不冷,她突然感觉自己成为了大哲学家,有感而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包括父母,朋友都是生活里很重要的部分,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的身体会自然长大,但精神不会,需要自己不断的去想,想多了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想要什么。”

人生本质是认识自己,然后追求自己想要,与此同时和得不到和解。

商岐若有所思,“或许我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他太顺利,对比盛意的曾经,孤独,贫穷,不佳的精神状态,她做过太多挣扎,所以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是她的自我思索。

甚至是最普通的人也有烦恼,商岐没有,完美的家世,出众的能力,他是别人仰望的孩子,但内心平平无奇,空的好像荒野。他的小提琴老师是国际知名的艺术家,但事实上文学和艺术根本无法触动他,自然的美景他仅仅只是匆匆略过。生活琐碎在他不需要时就可以轻松甩落,说起来,这样的烦恼可能在别人看来是炫耀,所以他也从不和人述说。

直到今天,偶然的一场对话,看似平时阅历不深的盛意,给他的启示却让他频频陷入思考。

安装好碟片,等待放映,商岐和她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哪句话?”

“所有,”他想了想,“所有的话都对,自己是最重要的,自己不幸福就不能带给身边人幸福,自己不充实就不能让身边人充实,自己没钱就不能让身边有钱,差不多这个道理。”

盛意大笑,“为什么你讲大道理和我一套一套的,但是自己给自己讲就这么朴实。”

“朴实的话才是有用的,”他正色,“我以前说的都是废话,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也没这么夸张吧,但盛意心里确实有点沾沾自喜,“不过我的意思不是可为了别人幸福自己才要努力幸福,是自己幸福才能给周围人带来幸福。”她赶忙提醒一句。

他认真看着她,“好,我记住了。”

盛意被他严肃的表情搞得挺有成就感,她爬到他身上,抱住他脖颈,“我是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朋友?”

他笑了下,去吻她,然后一触即分,“不仅如此,你还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

“真的吗?那韩彻算什么?”

他想了想,“他是第二好不可以吗?”

盛意有点为难,“可是我已经和陆弯弯定好了,你只能当第二。”

“这个没有关系的,男性朋友里我是第一就可以了。”他大方说。

周四的时候,商岐打电话给她,说一年前地铁的记录证实是有备份的,但是需要向公安备案,而且还要走流程审批。

“那我和他们商量一下,抓紧时间报警,争取快点拿到视频。”

“有事和我通电话。”

“嗯。”

当晚,和律师讨论一下午的盛意拿上所有资料,裹紧低调的一身黑色羽绒服,和Alice两人来到公安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