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原谅

同一时刻, 另一个人也知道罗舒成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

晚上七点整，徐玖慕照例打开了这档综艺节目，正好听到了罗舒成近乎于矫情的描述。

如果说黑长直和酒窝都是泛指的话, 那么最后一个条件, 他非常明确指的就是苏雨晴。因为大四实习那一年，他也在乡下小屋里听过她的手机铃声。

看完了直播，徐玖慕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心里酸溜溜的, 这种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站在旁人的角度去看, 他可以评价说罗舒成太矫情了，一个33岁的大男人, 也不是什么偶像剧演员，还弄出这么做作的表白戏码，简直毫无一点风度可言。

但如果表白对象是苏雨晴的话, 他感觉自己就能理解罗舒成——苏雨晴的性格很慢热, 想追她必须下点热火猛料才能见些微效果。

估摸着罗舒成是想走深情霸总路线打动美人芳心, 所以才来这么一出。

至于结果如何，他想多半是毫无波澜, 因为苏雨晴真的不吃这一套，她是个以心换心的纯粹真性情人。

但平心而论, 他真不希望感情之路上出现这样的劲敌。

就好像自己心里深埋九年的一颗珍珠, 也被别人惦记了很久一样。

苏雨晴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Eva和温成潇的婚姻关系，本来就建立在共同经营的公司上。

***

另一方面。

“那就麻烦你了。”

徐玖慕已经有了下一条计策，他要和苏雨晴商量商量再行动：“我联系了Eva的前夫罗宾汉，他能帮忙出面作证是温成潇主动勾引了Eva，导致她出轨离婚……这件事要是公开了，那么温成潇就是妥妥的男小三上位。”

好在，他们还有另外一条选择：如果不从Eva方面下手的话，那么就从两人的财务方面下手。

徐玖慕解释道：“我们可以先打破两人之间的经济联系。Eva和温成潇名下有一家共同持股的经纪公司，我爸之前安插了个保镖跟着温成潇，顺利掌握了那家公司偷税漏税的实锤。等到公布消息以后，他们必定会把各自的财产关系切割清楚。”

“不用说什么麻烦，温成潇欺骗瞻星这么久，这些都是给他应有的回击。”徐玖慕嘴角也扬起一个微笑。

徐玖慕点了点头，苏雨晴的担心很有道理。Eva这样的女人，向来是情绪化动物，她们发怒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能撇清干系，连上帝都能侮辱。

而他所要做的, 就是尊重她的选择。

她把认识罗舒成的过程说了一遍。十年前，她并没有在意过罗舒成，只觉得他是单纯觊觎自己的美色而已，和别的花花公子没什么区别。直到这次上节目，她才明白他是存了几分真心的爱自己爱了十年。

他们先聊了聊温成潇的事。现在温成潇借助未婚妻E

va的站台，算是挽回了一些名誉损失。但他在国内的粉丝好感丢失殆尽，广告代言丢了个遍。至少目前看来，短期内温成潇是不会回国捞金的，他只有选择留在好莱坞一条路能走。

只不过，她和他的可能性非常微小，因为她明白一件事：“老爷子临终前说了，他不怪罗家的逼人太甚，欠债还债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我也不好再怨他。但是阮阮长大以后，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她爷爷奶奶的早早去世……起因都是罗家和温家的那场债务纠纷。”

可苏雨晴有选择幸福的权力，她目前是自由的单身女士, 选择爱与不爱，她都可以无所顾忌。

这种想法会令他产生一种感情领域的焦虑感, 尤其是他和苏雨晴相隔很远的情况下，这种焦虑感更加严重。

要想扳倒温成潇，进一步搅黄他和Eva的婚姻是关键。

十点刚过，苏雨晴主动打了个电话给徐玖慕，她现在每晚固定都和他通一次话。

“认识。”苏雨晴微微一愣，有些尴尬起来：“温家十年前破产的时候，欠了罗家2000万的债务……”

她同意他的做法。从财务方面拆分他们，比弄什么绯闻丑闻都管用，而且不用涉及到私人领域。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罗舒成是不是以前认识？”声音似压制着什么。

苏雨晴沉默了片刻，她也有话要说：“我和Eva当面吵过两次，那时候我以为是她勾引阿潇诱惑他出轨，所以当面给了她一个耳光。如果你公开Eva婚内出轨的话，我担心Eva一怒之下，会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说阿潇也是婚内出轨，他们两是半斤对八两。”

一旦美国政府追究起他们偷税漏税的责任来，两个人肯定会想办法把罪责往对方身上泼，把自己撇清干系。这样窝里斗一番，他们的结婚大计肯定会黄。

如果当初罗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稍微给温家一点保留希望的余地，哪怕是留下一些电脑器材给温家一些喘熄的机会……那也不至于把二老逼到绝境。

最后，婆婆用死亡换回了延迟还债半年的机会，间接导致了前夫性格变得极端化，也导致了他远走好莱坞上位。

如果不是这场破产危机——她想，前夫应该还会留在国内良性发展，不会那么急于求成吧？

可惜人生是没有如果的，就像公公临走前说的那样：“雨晴，生意场上，商人熙熙攘攘皆为利益往来。温家当初确实是破产后无力偿还债务，所以我不怪罗家的狠心逼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只是想维护自家的利益。”

“忘了这一切吧，别再去抱怨。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活在当下，才是你和孩子应该去做的事。”

按照老人的指示，她也慢慢学会了谅解和宽恕，不再去抱怨自己的命运不济。

“辛苦你了，”徐玖慕听完了以后，比起罗家温家的恩怨来，他更心疼她的遭遇：“那时候你才上大二，就要背负巨额债务，天天陪着温成潇一起还债，你一定很累吧？”

苏雨晴摇了摇头，她愿意把心事说给他听：“不累。那时候身体再累，有爱的人在身边，心里都是甜的。不像离婚那段时间，我闲着睡觉一睡就是一周的时间，身体都懒惰了，但心里非常的累，只有想着孩子才能勇敢爬起来。”

感情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徐玖慕心中一痛，他真想早些和她重逢，安慰那时候伤痕累累的她。

可他真的是嘴笨，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最后只是化作了一句祝福：“但愿你以后永远不会再心累。”

“好。”

苏雨晴温声道，并没有多余的回应。

她想自己可以重新获得爱情的幸福归宿——只要这一次选择了值得去信赖的你。

但挂了电话后，苏雨晴回身一看，发现女儿正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瞪得滴溜滚圆。

苏阮阮是被妈妈的声音给吵醒的。这蒙古包的隔音效果非常不好，妈妈和徐叔叔的对话，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就算那些复杂的句子她都听不懂，但爷爷奶奶四个字，她是永远不会听错的。

现在，娃娃只想问一句：“妈妈，爷爷和奶奶的去世……是跟罗叔叔家有关系吗？”

“……”

苏雨晴感觉自己遇到了教育的一道门槛。

她从来不给孩子灌输任何恨意，就怕孩子幼小的心灵从此走向扭曲。

可6岁的女儿听明白了她的话，想瞒也瞒不住了。苏雨晴只好叹息一声，把女儿搂进了怀里，轻轻感慨道：“阮阮，千万别把过去的恨记在心上，妈妈只希望你未来可以幸幸福福去笑。” ***

第二天上节目的时候，苏阮阮非常非常不高兴，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乐意。

她只是个6岁半的孩子，没有大人们

有大人们掩盖情绪的能力，小人儿的演技还非常捉急。所以她把内心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看见羊群在奔跑，都觉得它们一点都不可爱。

娃娃有了难以言说的心事，这桩心事的名字叫：原来我的爷爷奶奶是这么去世的。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要用简单的儿童逻辑，去理解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简直是一道天大的难题。

所以她真的不理解：爷爷奶奶只是暂时欠了罗家2000万的债务而已，妈妈和爸爸三年后都连本带利还清楚了——那为什么罗叔叔的爸爸，要把爷爷开的公司给搬空呢？

为什么爷爷会因此中风瘫痪在床呢？

为什么奶奶会半夜死在爷爷的床边呢？

为什么爷爷会在自己两岁的时候去世呢？

她该如何去原谅这一切呢？

阮阮来不及叫一声奶奶，奶奶就没了，阮阮来不及对爷爷留下记忆，爷爷也走了。

这一切的悲剧，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阮阮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天，什么道理都想不明白，最后她只想听听罗叔叔的意见。

正好，晚上有个篝火大会，节目组让所有嘉宾聚在一起聊天，顺便说说自己的本年度人生愿望。

既然是一档恋爱综艺，大多数嘉宾都说的是和恋爱有关的愿望——有祈祷今年遇到真爱的，有祈祷感情生活一帆风顺的，还有宋菲霏这样的：祈祷自己喜欢的人也能够喜欢自己。

轮到苏雨晴的时候，她说的是：“希望我的女儿阮阮健健康康长大，永远平安喜乐。”

轮到苏阮阮的时候，她的本年度愿望非常实在：“罗叔叔，你可不可以借一些钱给阮阮呀？”

罗舒成一听就笑了，原来苏阮阮还是个小财迷，他非常大方道：“你要多少零花钱叔叔都给你。”

罗家是愧对这个孩子的，他愿意去满足她的心愿——这是他弥补父亲过失的一些补偿手段。

哪知道孩子开口说道：“阮阮要的不多，只要2000万就够了１

听到2000万这个数字，罗舒成僵在了原地

，连笑容都消失无踪，因为这个数字太敏[gǎn]了些。

“噗嗤１

其他嘉宾都笑了起来。一张嘴就要2000万，这苏阮阮真是狮子大开口，小娃娃难道以为罗叔叔家里是开的印钞机吗？

对面的宋菲霏鄙夷地看着苏雨晴，心里默默吐槽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真是太会敛财了，居然伸手向一个陌生人要2000万！连一点遮遮掩掩的说辞都没有。

呵呵哒苏雨晴，你这个当妈的教坏了女儿，究竟害不害臊啊？还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伸手捞金无所忌惮？！

这时候，另一个男嘉宾开口道：“我家里也有2000万，阮阮，要不然严叔叔来满足你的愿望？”

这名男嘉宾叫严予辰，他一开始上节目相中的心动女神就是苏雨晴——这倒不是出于什么多年的情愫未解，而是他的审美方向就是苏雨晴这种冷清仙女。

哪怕是苏雨晴整天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都能勾起他这种成功男人的征服欲望。

现在逮住了机会，严予辰也想表现一番：小娃娃爱财是不是？其实我也是个隐型亿万富翁！

苏阮阮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严叔叔，阮阮不是想要你家的2000万，阮阮只是想跟罗叔叔家要2000万。”

但一说完这句话，孩子的鼻子一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苏雨晴连忙搂过了女儿轻声安慰着“没事了”。

她知道孩子在计较着什么，只是……谁都无法理解二老的去世，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幸好当时阮阮还小，她没有亲眼目睹亲人去世的一幕幕，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去遗忘。

这时候，其余嘉宾们都十分迷惑不解：怎么苏阮阮只要罗家的2000万呢？难道她是故意想让罗叔叔破财？还是想替妈妈考验一下罗舒成的真心有几分？

倒是宋菲霏忍不住讽刺道：“阮阮，你不能这么双标埃都是给2000万的零花，是哪个叔叔给的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是罗家的钱更香一点吗？”

“才不是香的呢１苏阮阮忍不住说出目的来：“我是想把2000万烧给爷爷奶奶……”

“阮阮１苏雨晴知道孩子失言了，连忙把女儿摁进了怀里，苏阮阮这才乖乖不说话了，只是窝在妈妈怀里哭个不停。

众人都不理解孩子在哭什么，直到苏雨晴勉强解释道：“马上要过中元节了，阮阮想……烧点纸钱给地下的老人。但她不明白烧冥币和人民币的区别。”

嘉宾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孩子是想烧冥币烧着玩。可是冥币为啥要烧罗家的？严家的不行吗？

倒是罗舒成心中一怔，怪不得孩子今天这么奇怪，原来她是知道了爷爷奶奶的死因……

索性，他也不再遮掩，干脆站起身来，对着孩子鞠躬道了个歉。

温家婆婆去世以后，苏雨晴的悲剧就开始了。而温骏业去世以后，再也无人阻止温成潇的堕落。

破费什么的都是小事，他只想弥补一下孩子失去的东西：“阮阮，对不起，罗叔叔可以烧个2000万给你爷爷奶奶……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

众位嘉宾瞪大了眼睛——罗二公子，你追求苏雨晴这么没原则的吗？！2000万说烧就烧？！你真当人民币是冥币啊，你不怕你爸取消你继承家业的资格吗？！

宋菲霏看着这一幕，她眼睛都红了，自己这么主动献殷勤，罗舒成理都不理她一下，可是苏阮阮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火烧2000万，他都欣然接纳，还弯腰鞠躬道歉——这是什么鬼的道理？！她哪里比不上这个单亲妈妈？教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呢？！

可接下来苏阮阮脱离了妈妈的怀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应道：“罗叔叔，我也不是真要烧你家的2000万，我只是太想爷爷奶奶了……阮阮从一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奶奶，爷爷也……去世的很早……阮阮想知道他们在天上过得好不好。”

说白了，孩子还是不能理解什么叫恨，只是看到罗叔叔鞠躬道歉了，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什么欠债2000万，对一个孩子而言，只是个模糊的数字概念而已。她根本不能理解这个天文数字后面意味着多少购买力，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价。她只是觉得：爷爷奶奶是被这个数字逼得去世的，他们在天上团聚了，他们一定在看着她和妈妈……是不是这样呢？

可孩子的原谅，却让罗舒成更加过意不去。

说白了，这孩子是因为罗家的逼债，才没了爷爷奶奶的，还间接导致她亲爸变得极端黑化，最后还背弃了结发夫妻苏雨晴。

他倒是宁可真的烧2000万，融化两家之间的隔阂——可是往事已矣，这些都不可能做到。

这场无厘头的闹剧，最后还是苏雨晴高情商打圆场：“罗先生，你说笑了，孩子只是想烧冥币寄托对老人家的哀思，所以才提出了这种无理的要求。”顿了顿，她安慰着女儿：“阮阮，咱们别为难罗叔叔好不好？妈妈相信你是个乖宝宝，你不会做坏事的对不对？”

苏阮阮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她确实是个好宝宝：“罗叔叔，那你家过清明节的时候，烧一些冥币给我爷爷奶奶好不好？他们两葬在北京郊外的归山陵园里。妈妈每年都会带我去看望他们，给爷爷奶奶合葬的地方洒洒水，扫扫墓……再献上一束花。”

“叔叔会记住的。”

罗舒成苦涩一笑，他的目光转向苏雨晴，可苏雨晴没有再跟他对视一下。

因为孩子的话，再次勾起了她隐藏在心里的难过悲伤。

别的人都猜不透他们两在打什么哑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