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告白

当苏雨晴赶回徐家的时候, 她看见别墅门外停了三四辆警车，几个警察还在保安亭里做着笔录。

毋庸置疑，徐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苏雨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计程车上下来以后, 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的视野都模糊起来。她匆匆忙忙戴上口罩和墨镜掩人耳目，好不容易走到了警察的身边, 才支支吾吾开了口：“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保安立即认出了她：“苏小姐？没事, 就是……警察抓一个逃犯而已。”

听到“逃犯”两个字, 她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是来自美国纽约的那个逃犯吗？！是前夫寻到徐家来报复自己了吗？！

保安看她脸色不对劲，赶忙补充解释道：“苏小姐您放心, 逃犯已经逮捕归案了……”

苏雨晴瞬间心乱如麻，她转身就跑向了徐家，甚至没听到最后一句话。

***

彼时, 徐玖慕刚做完了笔录, 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他目送警车离开了家门口, 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一低头, 才发现衣襟上都是血迹。这是刚才开枪留下的污渍，看上去触目惊心得很。

他正想上楼去换一件衣服, 这时候, 家门再次被推开, 苏雨晴正好望见了这一幕。

“雨晴？１徐玖慕明显怔了一下，没想到她忽然出现。

空气里似乎带着艰涩的滋味，苏雨晴眼中一红，心中的委屈简直是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哽咽道：“我放心他做什么？！我不放心的人是你！

下一秒，她紧紧抱住了他，像是要攥住一个什么依靠，这样自己才能安心一点。

苏雨晴摸了摸他壮实精干的肌肉，果然一丝伤痕都没有，这才把一颗心收回了肚子里。

半夜到了前夫的屋前，她敲了敲柴门，开门的就是徐玖慕。他当时穿着一身军大衣，眼中浮起一种寒冷的疏离，脸上满是警备之色：“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噗嗤！小晴，你赶紧进来，外面不冷吗？还有你的脸，怎么跟个非酋夫人似的黑？快来洗一洗，都脏成什么样子了１

她当然不敢再待下去，赶紧抱着剩下来的炭走了出去。

苏雨晴只注意到他衣领上的血迹，一瞬间大脑里轰隆隆作响, 差一点坚持不住要倒下去。

这倒让苏雨晴升起了一种好胜心，徐玖慕实在太小心翼翼了，但她不是易碎的花瓶，干脆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

温成潇把她拉进了屋子，再给她打了一盆水，她接过毛巾洗了一把脸，把一盆水都洗黑了。转过身一看，徐玖慕似乎诧异了下，接着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再指了指房门：“苏学妹，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出去。”直接下了逐客令。

上大学的时候，徐玖慕和前夫并称是“北影双勘，但他是编导系的才子，和他们影视班的同学交集甚少。所以大学前三年，她对另一堪徐玖慕”几乎是一无所知。

***

当苏雨晴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身上暖烘烘的，是徐玖慕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当时还蛮惊讶的，看样子，徐玖慕知道她是苏雨晴，因为他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姓。

“玖慕，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温成潇从美国回来找你的麻烦了？！是不是他对你开了枪？！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这都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１

“雨晴，我没事，已经没事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他们也一寸一寸把彼此点燃，直到互相都沉湎进去，情不自禁。

直到那次去乡下拍戏，前夫和他住在一个屋子里，她才有机会见到这位传奇的徐学长。

徐玖慕看她脸色瞬间惨白，知道她被吓到了, 赶紧走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尽量镇定道：“放心，我没事。”

徐玖慕的嘴唇微凉，而苏雨晴的脸颊滚烫。察觉到她的身子一直在颤唞，徐玖慕忍不住把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了卧室的床上，再解开了染血的上衣，轻声安慰道：“你看，我身上一点事都没有。”

徐玖慕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亲吻她的脸颊，如同亲吻一个小孩子。

徐玖慕点了点头，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一沉，再次解释道：“逃犯不是温成潇，你放心，警方抓捕的是我父亲身边的保镖王小峰。

好像在最心爱的女人面前，徐家大公子总是有些没自信，生怕哪里唐突了佳人。

“不在一个世界？那岂不是外星人？”她啃着地瓜，想象不出什么集团继承人的背景。

她轻轻转过身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稍稍有些失神，忽然想起来了那年的隆冬腊月。

当时剧组的资金有限，导演分配给每个屋子的取暖炭都不够，经常晚上烧到一半就用光了，大家只能卷着被子挨冷挨到天亮。

“学长他人就是这样的，长得倒是挺俊俏，就是天生一张冰块脸，所以他才没有我受女生的欢迎，在校草选举中屈居第二。”

“玖慕……可以让我先来吗？”

徐玖慕的手也不老实，滑到了她的裙子下面，再激烈地吻上了她的唇，似乎想把她一口吃下去。

“阿潇，我给你买了一些炭，你，你要不要？”

她亦是愣住了，正不知所措间，阿潇匆忙跑了过来：“徐学长，她是我女朋友，不是外人。”

她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上绽放出一个笑容：“你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

苏雨晴紧紧抿着嘴，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保安说警察刚刚抓捕了一个逃犯……”

没错，刚才回徐家的路上，她丝毫没有考虑过温成潇会不会受伤，只惦记着徐玖慕的人身安全。甚至一时间惊慌失措，差点把魂都给丢了。

徐玖慕眼眸深了深，眼前的苏雨晴风情万种，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配合她的每一声叮咛。

因为担心阿潇在剧组受冻，她特意请了一天的假，去附近的镇子上买了几斤炭抱回来。

她情不自禁扣住了他的手指，想指引他切身去体验爱情的美好。

“就你会招惹女孩子喜欢１她假装嗔怒道：“阿潇哥哥，我爸说过了，真男人要靠自己的本事上位，招蜂引蝶靠女人上位，可不算什么男子汉啊１

“你放心，我不需要招惹外面的莺莺燕燕，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只要招你喜欢就够了。”温成潇剥开了地瓜皮递给她，再轻声嘱咐道：“小晴呐，听说徐学长家里是有资本背景的，他是什么集团的大公子。他这种人天生高高在上，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在一个世界里。”

温成潇正忙中偷闲给她烤地瓜吃，一双天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他调侃起自己的强劲对手来也是不亦乐乎。

回头，她还提心吊胆地问道：“阿潇，徐学长他是不是很讨厌别人去光顾你们的住所啊？”

在徐玖慕的眼神威压下，她吓得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徐玖慕并不激烈也不主动，他还是带着一丝自卑的情绪，不敢贸然占有她，只是进一步把这个吻加深好几遍。

“你放心，我身上的血是王小峰的，警方已经把他逮捕归案。”

“反正他就是心比天高，你看看他的待遇，大四刚一实习就是剧

组的总编导，这是一般学生能有的机会吗？！反正呐，他就是瞧不上我们这些普通同学，觉得我们没资格和他站在一起。你大半夜跑过去雪中送炭，人家可能以为你想性骚扰他呢１温成潇笑眯眯道。

“我哪里有？１

她立马把地瓜皮扔在了地上，再跺了跺脚：“那以后我不去你屋子了！省得招惹他不待见你１

“你别呀。”温成潇连忙把她拉坐了下来：“反正咱们干咱们的事，把徐玖慕当做是空气就够了。这种身份的富家大公子肯定要点脸的，也不会为难咱们这种升斗小民。”

“好１

她很快答应了男朋友，今后把徐学长都当做透明人看待，反正能离他越远越好。

所以说，住在乡下的那三个月里，她和徐玖慕的交集很少。就像阿潇所说的，人家的身份那么高高在上，他们这些普通学生连攀附结交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

原来他们都错了。

她想起了卞之琳的一首小诗《断章》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上次徐子然去剧组找她的时候，还苦笑着解释道：“嫂子，你可能不相信。我哥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没交过任何女朋友，他天天下班就盯着那个叫稻香的剧看，

的剧看，尤其是你出镜的片段，他能翻来覆去看上万遍。本来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旧情难忘。”

明月装饰了乡下小屋的窗子，而她……装饰了别人的梦。 ***

晚上六点五十。

苏雨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她惦记着孩子，想支撑着身子爬起来去接女儿。

但刚一动弹，四肢百骸就有种久违的酸楚感袭来，导致她第一次爬起来失败，还弄醒了徐玖慕。

徐玖慕睁开眼睛，呼吸十分灼热，暖暖地拂在她脸上。他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餍足感，轻轻啄了下她的额头，似乎有些歉意道：“雨晴，身体还好吗？”

“嗯。我没事。玖慕……我要去接阮阮，她还在小雅家。”

苏雨晴递给他一个正经的眼神，她和男朋友再怎么打情骂俏，都没忘了要照顾女儿。

“我陪你一起去。”

徐玖慕二话不说起了身，他先穿好了衣服，再帮她也穿好了衣服。

出门后一看，苏雨晴才发现地面上湿漉漉的，白天不知不觉间下了一场小雨，他们都太沉迷于彼此的怀抱了，居然都没注意到。

上了车以后，徐玖慕简单解释了下事情的经过，“警方经过DNA比对，确定王小峰就是逃亡多年的杀人犯孙佰江。当年他暴力拒捕的时候，还夺走了当地警察的一支手.枪，枪里有三发子弹……警方因此认定他是个极其危险的逃犯。”

苏雨晴吓了一跳：“那你怎么会在家里逮捕他？１

徐玖慕一边开车，一边耐心解释道：“第一，孙佰江手上有枪，放他跑出去再抓捕，这样会对群众的安全造成威胁。不如就地封锁小区实施抓捕。第二，我爸雇佣孙佰江当保镖将近五年，他却是个逃犯。万一事情传了出去，说是徐家包庇杀人犯，这样对我爸的名声影响很不好。”

苏雨晴听明白了：“所以你请警察上门来抓捕，这样也可以洗脱徐家包庇逃犯的嫌疑？”

“是。”

徐玖慕双眸闪过一丝笑意，只是他没想到，女朋友居然会这么担心自己。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句呢？１苏雨晴嗔怪道。原来他是想抓逃犯，所以才让自己别回去，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客人！

“今天你去录节目，我不想让你工作分神，也不想吓着孩子。”徐玖慕的理由十分充足。他总觉得苏雨晴的胆子很小，不想把这些可怕的事告知她和孩子。

“可你真把我吓着了，我早上还以为……是阿潇回来了。”

苏雨晴有些后怕起来。听到保安说出“逃犯”两个字，她的第一反应是前夫追来了。

徐玖慕沉默了片刻，温成潇是苏雨晴心中的一根刺，刺得她无法好好去工作生活。他非常想解决这个问题，可对方人在美国不知所踪，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就算是他父亲出马都无济于事。那么接下来他要怎么办，才能把这个人渣给吊出来一网打尽？

这时候，苏雨晴忽然喊了一声停车，他赶紧踩了刹车，只听她脸红道：“路边有个药店，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就回来，你等一等。”

“好。”

他等了一会儿，苏雨晴拎着个打包袋子回来，她掏出一个小药瓶吃了一粒，再灌了一口矿泉水。

“吃的什么药？是身体不舒服吗？”徐玖慕蹙了蹙眉头，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弄疼了她。

“不是……是避孕药。”

她毕竟是结过婚的女人，那方面更加有经验些。

“……”

徐玖慕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是他太粗心了，连这些细节问题都没有考虑清楚。

***

晚上八点多，徐玖慕终于开车来到了周小雅家，苏阮阮等了妈妈一天，都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雨晴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到了车上，坐在后排位置上，她用手托着女儿的后脑勺，尽量不吵醒孩子的安眠。

城市里的霓虹灯闪烁，车开到一半，苏雨晴忽然想起了刚才的回忆，趁着他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有些羞涩道：“玖慕，其实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挺害怕的。”

这句话始料未及，徐玖慕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给人的印象挺凶巴巴的。似乎很嫌弃我去探望你们的住所。阿潇他说……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苏雨晴小声道。

徐玖慕轻扯了下嘴角，没想到自己曾经给她留下的印象这么差。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没有嫌弃过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顿了顿，他咳嗽一声，有些脸红道：“我很盼望你来探望我们，也爱吃你做的药膳，只是我不擅长表达出来。”

“药膳？１苏雨晴吃了一惊：“那些粥不是很难吃吗？我还以为……你是饿得不行了，所以才吃我做的那些药膳充饥。”

原来她自己也知道碍…徐玖慕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有些好笑道：“充饥倒是不至于。不过，吃了你亲手做的药膳，我感觉做什么事都很有精神，好像连乡下的苦日子都是甜的。”

“……你究竟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苏雨晴万分的不理解。十年前，她和他的交集不算太多，可能加起来说过的话没超过二十句。

怎么喜欢上她的？

真是个好问题，因为他想了九年都没想明白。

论美貌，苏雨晴确实美得出类拔萃，妩媚还清纯，但她并不是他喜欢的那款。

所以他无视了北影校花整整三年，直到大四那年，她悄然出现在小屋门口，怀中抱着一捆炭。

她当时像个小黑猫似的，脸上都是漆黑的炭灰，只有一双眼睛非常明亮，扑闪扑闪的伶俐十足，好像是天上最亮的星辰落进了凡尘。

她怯生生问道：“徐，学长，我可以进去看一看阿潇吗？”

紧接着，温成潇让她去洗了一把脸，当她蓦然回首的时候，刚才的小黑猫摇身一变，变成了个花见花开的大美人，她笑起来还有两个温暖的酒窝。

那时候，他才知道同学们给苏雨晴的封号“北影第一美女”不是假话。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最雪亮的。再接下来……就是两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

徐玖慕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具体的过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有一次，你拍戏时发生了意外，从山坡上滚落了下来，没摔到安全垫上，身体控制不住一直往悬崖边上滚去。我吓了一跳，就推开了摄影机追了上去，差点自己也摔了下去。”

顿了顿，徐玖慕叹息一声，微微惋惜道：“还是他抢先了一步。”

苏雨晴想起来了，是阿潇英雄救美的那一次，可她只记得男朋友的怀抱，没顾得上看周围的人群。思及此，她有些抱歉道：“对不起，我当时没看见你。”

“大家都围了上去，我站在人群外面，你当然没看见我。”顿

了顿，徐玖慕打了下方向盘，沙哑的声音中有些莫名的迷离感：“其实那一幕是我写的戏，场景设置也是我做的，发生了那样的意外，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我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你，哪怕是和你一起摔落悬崖也好。”

事后，他真的反复惦记着这个念头。如果当时和心爱的姑娘一起摔落悬崖，哪怕是死在一起。都算是圆满的大结局。

至少这样一来，他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但……

这种想法显然是自私的一厢情愿，根本不顾及苏雨晴的感受。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很危险，甚至可以说是很极端很不道德。

朋友妻不可欺，这已经触及到了某些禁忌的道德陷阱——徐玖慕，你如果踏出这一步，去触碰那个爱着他人的女子，肯定就会万劫不复。

他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调整，及时打住了某些发疯的念头以后，才给自己订下了个原则：

永远不要让苏雨晴知道自己的心意，永远不要让她陷进舆论的漩涡中。

因为这两个原则，一开始知道她离婚以后，他都不敢去接触她——就是害怕某些深埋许久的心思再次失控，吞没了自己的道德基准。

想到这里，徐玖慕苦笑了一下，其实当初峥嵘岁月，他哪里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也只是个左右不了命运的少年人而已。所有言不由衷的感情在她的面前，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直到十年以后，她离婚单身，他才有机会向她表白心意——

“我爱你，从十年前一直到现在。”

这一次，他很理直气壮，无论谁站在面前，都阻止不了他喜欢她的决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