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歉意

另一边, 演员试镜正式开始。

苏雨晴一上舞台，先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整个舞台被不同瓦数的照明灯光分为了两部分。最明亮的这部分，自然是舞台的主体, 稍稍暗的那一排, 坐着四个评委嘉宾。背景幕布是淡绿色的，能够使用的道具只有一个麦克风。

她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下强烈的灯光, 调整了一下站姿, 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些。

导演给的任务是演绎一段女人质逃生的剧本。除了喘熄声, 整场表演过程中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苏雨晴调整了下挂耳式的话筒，立马扮演出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接着一只手缓缓靠近了脖子，一边抬麦克风，一边轻轻颤唞。最后, 她的整个身子剧烈地哆嗦一下, 双手举了起来。

这段无台词的表演, 已经非常绝了。

更绝的是——带着耳塞的评委们，居然能从听筒里听到她的牙齿在咯吱咯吱地打颤。

不用任何台词, 大家都能看出来，苏雨晴的表演十分身临其境, 仿佛真的有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接下来是人质害怕, 想去挪开匕首, 却被歹徒发现了，于是苏雨晴双手举了起来。嘴巴张成了“o”型，上嘴唇紧紧咬着下嘴唇。因为疼痛难耐, 她的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最后稍稍侧过头, 似乎在盯着脖子上的刀光，目光凝聚成了一个焦点。

啪嗒啪嗒——紧接着，苏雨晴脸颊上大滴眼泪滚落而下。

当苏雨晴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瞥见女儿身边站着个小男孩，于是精神恍惚了两秒钟。

苏雨晴：！！！

看到这一幕，评委和导演们都赞叹不已，这眼泪说来就来，苏雨晴不愧是曾经的北影之花！

只是……最后的收尾剧本出了点意外——

苏雨晴只好打断了罗大公子的话，她实在忍不住要下台去：“抱歉，罗先生，我女儿还在下面等我……我可不可以把她带上来，再跟你们详细聊一聊工作安排？”

气运丹田，胸腔发音，撕心裂肺的喘熄，这些表演感情戏的绝活儿，苏雨晴都拿捏得十分妥当。

这位不请自来的小哥哥长得十分出色。他穿着一身儿童西装，眉毛和眼睛都是黑黑的，牙齿倒是白得能照人，乍一看还以为他是某个婚礼上的西装小伴郎。

苏雨晴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她不知道该称呼这位男评委叫什么，直到瞄到他的工作证，上书金灿灿三个大字：罗湛峰。职位是罗氏电影投资公司的执行总裁。

罗湛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观众席，只见两个孩子肩并肩站着，便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儿子轩轩刚才一直在陪着你女儿聊天，小姑娘家不会寂寞的，咱们先把大人的事给聊完。”

小伴郎手里捧着两杯橙汁，大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就把其中一杯果汁递了过来，声音里有些紧张兮兮：“苏阮阮你好……我爸爸让我请你喝橙汁１

刚才她上台表演的时候，委托台下的工作人员帮忙照顾一下孩子。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女儿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这男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体一直紧紧靠着阮阮，她这个当妈的能不紧张吗？虽然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苏阮阮小朋友着实没想到，自己过来当妈妈的拉拉队员，还能收获个小迷弟。

这小男孩是罗家小公子？罗舒成的大侄子？！

苏雨晴重新回到了舞台正中央，表情恢复了波澜不惊。

这时候，苏阮阮朝着妈妈挥了挥小手，似乎在召唤妈妈赶紧过来。

主席台上，几个评委纷纷起立鼓掌，大家都对她的高超演技叹为观止——

***

另一边。

表演完毕。

她很快回过神来，赶紧撒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口吸气，脸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悲喜交加。

呃……罗家大公子罗湛峰，罗舒成的亲哥，集团的第一继承人，原来他才是投资这部剧的金主。

“谢谢，我的演技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指教。”苏雨晴十分礼貌道。她的嗓子略微有些沙哑，是刚才喘熄过猛造成的，目光却不自觉瞄向女儿的方向。

为首的评委是个中年帅哥，长相英俊倜傥，说话的声音还十分具有磁性：“苏小姐，你的演技很出色，刚才的哭戏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顿了顿，大帅哥对她咧嘴笑了下，“看样子，我弟弟对你的评价很到位，你很适合扮演这个角色，本剧的女三号非你不可。”

“……”

苏阮阮有些噎住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朋友？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几岁。

“你爸爸是谁呀？”苏阮阮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果汁，因为妈妈说过，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

“喏，坐在中间的那个男评委就是我爸爸。”罗晟轩小朋友指了指主席台，他还有些得意道：“你妈妈要演的这部古装剧，就是我爸今年投资拍摄的大片。我二叔是第二投资人，是他介绍你妈来剧组面试的，嗯……算是给你妈妈开了一扇后门吧１

“……”

罗家小哥哥倒是一副伶牙俐齿，简简单单就把人情关系说了个清清楚楚。

可是苏阮阮小朋友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表示这么复杂的人情关系，都是什么跟什么后门？

她只好问道：“你二叔是谁呀？你是谁呀？”

与此同时，她看见这小哥哥身后游过一头胖嘟嘟的白海豚，瞬间感觉有些眼熟。

果不其然，白海豚小哥哥十分坦白道：“我叫罗晟轩。我二叔叫罗舒成……就是上节目追你妈妈的那个１

“……” 果然不

果然不是一家豚，不进一家门。

苏阮阮小朋友深切感受到了，情绪动物果然都是扎堆出窝的定理。

她和妈妈都是橘猫，徐叔叔家都是犬科动物，而罗叔叔家个个都是社牛的海豚。

互相介绍完毕后，苏阮阮也不客气了，她接过了果汁，和罗家小哥哥一起欣赏妈妈的精彩表演。

只不过，罗晟轩的心思并不是放在舞台上。他慢慢地蹭到小妹妹的身边

，偷偷摸摸观察着她——说实话，苏阮阮的皮肤真好，就像刚剥离的鸡蛋白似的，又Q又软又水灵灵，好像舔一口还能香喷喷。

可苏阮阮也不是瞎子呀，罗家小哥哥一直在暗中观察，她能专心致志看妈妈表演吗？

于是她放下了果汁，再转过身去，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罗哥哥，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唔……也没什么大事。”罗晟轩蓦然对上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他脸上红了红，再友好地拍拍小妹妹的肩膀，慷慨道：“我爸爸说了，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所以你有什么麻烦的事，都可以告诉我。”

苏阮阮：……呃，虽然海豚是一种无害的动物，可是这话……听起来还是很可疑啊？

“照顾我？为什么？”

苏阮阮：罗家人都是天生喜欢向橘猫献殷勤吗？无论是罗叔叔对她妈妈，还是罗小公子对她，都是第一时间好感度拉满的那种。

“因为……我爸爸和我二叔说了，我们家欠了你们家什么人情债……就是不好的事。”罗晟轩歪了歪头，用眼角扫了扫苏阮阮浑圆的下巴，然后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唉……反正都是我爷爷的过错。我爸爸说……以后罗家就是你和你妈妈的保护桑”

苏阮阮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在她的小人儿思维里，亏欠的东西都是可以偿还的实物——比方说你给我一杯牛奶，我给你再倒一杯就是了，你弄坏我的玩具，我再买一个送给你，那样就算两不亏欠。哪里有什么“人情债”需要偿还呢？

话说……人情债是个什么东东？

正在思考间，她的嘴巴里忽然吸不到橙汁了，再一吮，发现是有个果粒堵住了吸管。

苏阮阮只好深深抽了一口气，再猛然一吸……不小心呛着了，一咳嗽，果汁就喷到了衣襟上。

见状，罗晟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妹妹不太适合喝果粒橙，于是拿出手帕来给她擦了擦衣服和嘴角。

只是手指触及到小妹妹的脸蛋，果然是Q弹柔软的一团，他自己的脸色渐渐红润，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你、孝小心点喝。”

“嗯。这个吸管太细了。”苏阮阮还是很会抓重点的。她看见他手帕上有一朵活灵活现的玫瑰花，顿时眼前一亮：“这玫瑰手帕真好看，你是在哪里买的呀？”

“这不是买的，是我妈妈给我织的手帕……她以前是全苏州最厉害的刺绣工艺大师，我爷爷奶奶的金婚礼服都是我妈妈亲手绣的。”罗晟轩十分乐意跟她介绍自己的家人。

“你妈妈真了不起１来自苏阮阮的真心赞美，因为她妈绝不可能把一朵玫瑰绣的这么水灵灵。

罗晟轩商业互吹：“你妈妈也很厉害，我二叔说你妈妈以前是校花，跳舞可好看了，是吗？”

“嗯，但我妈妈现在很少跳舞了，她以前喜欢呆在阳台上跳舞，一跳就是一整个晚上。”苏阮阮咬了咬吸管，再吸了下鼻子，她倒是很怀念妈妈过去的阳台舞蹈。

“为什么晚上跳舞？白天不能跳吗？”罗晟轩想不明白。

“不能跳。妈妈跳舞是因为她心里难过，她白天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难过，所以她都在晚上悄悄跳。”苏阮阮歪着头道。

“难过？你妈妈为什么难过？”罗晟轩吃了一惊。

苏阮阮毫不吝啬道：“因为我爸爸是个大坏蛋，是一头白眼狼，他做了对不起我妈妈的事。”

“……”

罗晟轩瞬间听懂了，因为他想起了苏阮阮的身世——她三岁时父母离婚，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前几天，二叔跟他爸爸促膝长谈时还说过：“哥，苏雨晴马上要去剧组参加选拔，你帮忙通融一下……当年是我们罗家对不起她，要不是咱爸逼人太甚……她也不会和前夫离婚。”

其中的因果道理，虽然都是大人们的弯弯绕绕人情世故，但他这个孩子都能听明白。

原来，他爷爷以前是个雷厉风行的商人，他十年前干了点绝情的事，把一个叫“温成潇”的人逼到了绝路，间接导致了苏雨晴母女两的悲剧。

二叔还跟他爸说过：“阮阮还没出生就没了奶奶，两岁时没了爷爷，孩子连一点天伦之乐都没享受过……温家二老虽然不是咱爸直接害死的，可追溯事情的源头……都是因为十年前，咱爸他搬空了温家的公司，才导致温成潇一条路走到黑……”

爸爸沉吟道：“我知道，温成潇就是苏雨晴的前夫吧？也是苏阮阮的亲生父亲。”顿了顿，他叹息一声：“轩轩很喜欢看苏阮阮的综艺节目，他是她的小迷弟，什么直播都会盯着看回放。我都不想告诉轩轩，咱们罗家是苏阮阮的仇家……”

想到这里，罗晟轩立马把手帕递了过去，沉吟着说：“阮阮，你喜欢的话，那我的这条玫瑰帕子就送给你吧１

“可……这是你妈妈给你织的手帕……”

苏阮阮吓了一跳，海豚家族的人都这么大方豪爽的吗？上次罗叔叔还说要给她2000万去烧冥币。

“没关系的，我妈妈她还织了很多条手帕，我家里还有很多１

说完，罗晟轩就把玫瑰花纹的手帕塞进了小妹妹的手里——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略表罗家小公子的一份心意，以及……一份歉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