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好

第三十七章 最好

那年初雪来得实在太晚, 卡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连带着那个夜晚都叫人一辈子没法忘怀。

墙上的灯多开了一盏,暖黄光线温馨澄澈, 陈泽野翻出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得更高。

棉服被脱下来放在一旁, 祁安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毛衣,黑发凌乱散在脑后, 眼睫沾染的水汽还没消,眼尾带着难以察觉的红,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像是丛林里受了伤的小动物。

陈泽野心疼得喘不上气, 呼吸紧了又紧,他过去双手捧住那张巴掌大的脸,温热指腹在发肿的眼皮上摁了摁,哑着嗓子叫她:“安安。”

“咱们先不哭了, 好不好?”

祁安吸了吸鼻子, 没什么力气地点头。

掌心上移, 陈泽野用手给她试温,额头好烫,脸颊耳后隐隐约约也在烧, 但藏在被子里的手臂却一片沁凉。

陈泽野半蹲下`身子, 掀眼和她对视, 语气哄着就像在和小朋友讲道理:“安安,你现在得先去洗个澡,把身上的寒气去一去。”

“不然会很难受。”

“现在还冷吗?”

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走,祁安伸手扯了下他衣角,琥珀色的眸子压低,里面情绪复杂难猜。

里面的人他放心不下,但吃药也不能再拖延,陈泽野抓起外套急急忙忙往外走。

刚在外面沾过冷气,陈泽野没敢去抱她,把人牵着回到卧室,重新塞回被子里。

水温调到不太烫,陈泽野端着玻璃杯回去,突然想起来什么疏漏。

不舍得让她再乱动, 他弓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祁安眼睫发颤,胳膊没什么安全感地环住他脖子,脸颊有些依赖地贴在他胸口的位置。

这次没忘记和她报备行踪:“我去给你倒水,回来吃药。

祁安这次很听话, 不哭也不闹, 很小声地说好。

祁安迟缓地摇摇头,喉咙不太明显开始发痛,说话的声音更低:“不是这个。”

祁安总是嫌药苦不喜欢吃,所以每次吃药的时候,他都会提前给她准备好糖。

“我没事。”陈泽野反托住她掌心,唇角带笑让她放松,“我身体素质比你好,这点冷不会怎么样的。”

祁安听懂话松开手,陈泽野不怎么安心地又多看了几眼才转身往客厅走。

浅灰色地板上落下一道颀长身影,陈泽野走到窗前,低下眸,凌厉的下颌收紧,语气有些抱歉:“对不起啊安安。”

祁安唇角往下压,袖口处的一小块布料硌在指腹上,她闷闷开口:“我在里面听见关门的声音了。”

她脸上的情绪太明显,陈泽野几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手摸进口袋里,陈泽野只找到两颗可乐汽水糖。

“这下行了吗?”

“你要不要——”她抬手在陈泽野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倒是不烫,但还是很在意,“晚上你也吹了好久的冷风,会感冒的。”

过了半分钟他才松开,将人很轻地放在洗手台,双手扶住她肩膀,拇指顺着额角下滑拨开垂散的发,低声嘱咐:“往左边开是热水,毛巾什么的都在,干净的衣服也给你准备好了。”

“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你喊我就行。”

三分钟不到的时间,门锁重新被拧开,陈泽野没来得及换鞋,脸色忽然一变。

浴室里的灯比外头亮,衬得皮肤更白更病态,陈泽野怕她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眼睛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他没来得及弄。

紧绷的弧度松下,祁安勉强同意。

祁安摇摇头。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陈泽野等在门口不动,客厅的灯没有开,窗外霓虹浸雪,他半边身子陷进阴影,白墙上留下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

可祁安不喜欢吃这个。

“保证不会感冒。”

陈泽野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嗯了声夸奖:“好乖。”

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他的黑色卫衣,长度堪堪遮到大腿,下面是他的运动短裤,她人本来就瘦,抽绳系到最紧才勉强挂祝

包括之前不在黎北那几天,钟思琦往她手里塞的糖,都是陈泽野提前叮嘱好的。

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就站在玄关处,头发湿漉漉披在身前,大概是刚洗过澡的原因,身上水汽很重,眼睛也更红了。

“听话啊安安。”他俯身把人圈在怀里抱了抱,下巴蹭过她发顶,“进去洗澡吧。”

这个时间他也不好意思麻烦江驰逸再来跑一趟,陈泽野低声骂了句脏话,切换到地图软件,好在楼下几十米之外就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再往下是两条纤细笔直的腿,肤色白到晃眼,像是剥了壳的荔枝。

祁安抿着唇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他,陈泽野明白她开始犯倔,指腹在她手腕内侧轻蹭两下,松口:“隔壁还有一个小浴室,我晚点也去冲个热水澡。”

黑色卫衣下摆皱着堆在腰腹,手机屏幕的光刻入眼底,指尖上下划动,夜太深雪太大,全市的外送服务都停了。

陈泽野以为她还在怕,又耐心地折回身到她面前,勾着她手指,额头相抵保证:“安安你别怕,我不走。”

陈泽野额角重重跳了下,青筋突起,喉结不自觉滚动,用力咬紧牙根才克制祝

“是我不好。”本来说好在外面陪着她的,陈泽野伸手贴上她的脸,手指在耳垂上揉了揉,把另一只手上的塑料袋给她看,“外卖都停了,我下楼去给你买药了。”

睫毛勾勒描绘掌心纹路,比羽毛拂过还轻,刺激着埋在皮肤下面的神经,喉咙开始发痒,手臂受不住力气的收紧。

祁安眼睛很懵地眨了下,问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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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陈泽野没说什么,把水杯和药递到她嘴边:“可能有点苦,忍一忍。”

“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祁安仰头一口气喝光,细眉不受控制皱起,陈泽野看得揪心,没忍住伸手在她眉宇间点了点,似乎是想要帮她抚平。

残留在舌尖上的苦涩还没消,祁安伸手推了推他,催促:“你也快去洗澡。”

陈泽野知道自己不答应她肯定又要闹,眼眸顿了下说好,让她乖乖在床上别乱动。

药劲来得没有那么快,脑 袋昏昏沉沉还在发闷,被子拉到很高,祁安缩在温暖当中。

刚刚用过他的沐浴露,又穿着他的衣服,身上哪哪都是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柑橘调,带着一点冷冽,就像他在身边陪着一样,不用怕也不用逃。

总之很有安全感。

身上一点点暖起来,祁安从外套口袋里找出摔在地上的手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充上电。

没有坏,还能用。

老房子里的信号没那么好,加载速度也慢,最上面的灰色圆圈转了好久才有新消息弹出来。

红点上的数字让祁安发愣。

傍晚17:05.

【Abyss:作业写完没。】

【Abyss:写完有奖励。】

傍晚18:20.

【Abyss:人呢?】

【Abyss:怎么不说话?】

晚上18:30.

【Abyss:安安?】

【Abyss:回句话。】

【语音电话未应答。】

晚上18:50.

【Abyss:电话打不通,没去奶茶店兼职,家里也没人。】

【Abyss:你去哪了?】

指尖一直向下划,陈泽野断断续续给她打了二十多通电话,目光定格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在找到她十分钟前发出来的。

【Abyss:到底在哪呢安安?】

【Abyss:你别吓我行吗?】

心脏倏地被戳破一个小口,酸胀混着晦涩向外涌,陈泽野对她到底有多好,她自己都不敢去想。

偏偏还有人觉得不够,将他的在意继续暴露。

【钟思琦:安安,你去哪了?】

【钟思琦:要是看见消息你就回我一下。】

【钟思琦:你是和陈泽野闹矛盾了吗?】

【钟思琦:生气也先放一放吧,他联系不上你,人都要急疯了。】

陈泽野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待太久,随便冲了几下就从浴室里面出来,黑发半干不干滴着水,顺着脖颈蜿蜒下滑藏进衣领里。

推门进去,看见女孩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想什么呢?”他把滑落一半的被子重新给她扯回去,“不睡觉?”

“陈泽野。”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祁安仰脸看他,“你给我发了好多消息。”

陈泽野嗯了下,唇角若有若无勾起弧度,语气不太在意:“才看见埃”

“对不起埃”祁安声音越来越小,没什么底气,“我……”

“没有怪你。”陈泽野陪着她在床边坐下,两道视线交融,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他双眼皮褶皱深了点,眸光很专注地放在她身上,“所以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如果非要说。”想了会儿,他继续,“你最对不起我的,就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祁安说不出话,眼眶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酸。

“别哭。”陈泽野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她的情绪变化,指腹在她薄薄眼皮上轻点着,“不然明天眼睛会疼。”

“嘴里还苦吗?要不要喝点水?”

祁安迷迷糊糊就点头,温水很快被送过来,也就是在这一秒,祁安终于想明白,刚才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抱歉。

“陈泽野。”指腹在杯壁上蹭了两下,她问得不太确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其实之前她没有这么娇气的。

祁俊良去世的时候她不过十岁,钱舒荣什么都不管,弟弟再懂事也需要人照顾,所以她逼着自己变得很坚强很独立。

生病了不用吃药也可以抗住,受伤了连眼泪都不会多掉一滴。

因为她清楚没人会在意那些小情绪,脆弱暴露得太多反而会成为别人伤害自己的利器。

一切却都在来到黎北之后发生了转变。

陈泽野掌心揽住她后脑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点,鼻息纠缠在一起:“为什么要这么说?”

数不清的回忆涌上来,祁安把头往下埋:“我好像总是在被你照顾。”

“我一点也不觉得你麻烦。”陈泽野声线还是偏冷,但语气很笃定也很有耐心,“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吗?”

“这都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

心脏好似有羽毛拂过,琥珀色瞳孔微动,手指缠住被角,半晌祁安开口:“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唇瓣开合,祁安还在想刚才那句承诺,耳边再次传来他的话。

“我不需要你感到自责,也不需要你胡思乱想,不想你身上背负太多,你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平安快乐。”

“祁安。”他声音沉沉,气息却滚烫,眼神里爱的叫人一辈子也没法忘,“还没明白么?”

“在我这儿,你永远值得最好的。”

“哪怕你什么都不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