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姜眠好没想到眼前人不会躲。
看着被饺子汤挂了一身的人低着头,被瓷碗砸过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大片。
“还不快走?”姜眠好别过脸,不肯在看。
叶清歌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她看着指尖细细密密的刀口。
因不熟练刀具,切馅时总是会切到手,刺痛褪去徒留下满指鲜血。
而刚明明已经止住了的血,却在此刻又涌了出来。
叶清歌低着头,怯懦地说:“对不起。”
这声像是呢喃一般的认错,并没有被姜眠好听见。
安静的大殿气氛很是压抑。
姜眠好心疼不已,更加坚定了要拿回仙骨的念头。
叶清歌眸色暗了暗,轻声问道:“殿内可有燃驱虫香?”
叶清歌难得松了口气,召来喜枝问姜眠好的日常。
等将死寂召集的喽啰全都绞杀,死寂已成强弓之弩。
姜眠好知道眼前人不会听自己的话,干脆躺了下去拉过被子将自己盖祝
失去了雾离的庇佑和保护,却多了只蝎子与之一起。
叶清歌皱着眉,满是不悦:“仙子不适为何不来报?”
医仙听到问询,身形一顿,抬眼看向问询声的来源。
叶清歌被死寂的事一缠,便缠了半月。
铜镜中铃兰已经苏醒,只是重伤后的铃兰不再舞剑,更多地只是坐在山头看日出。
而叶清歌在每日问询中了解,姜眠好今日那道菜多吃了一口,那道菜没有碰过。
喜枝看着过来的女帝,吓得连连磕头:“女帝饶恕,今日晨起仙子便说不适,送来的饭食也没吃几口,整个人神色恹恹,奴婢立马叫了医仙来,现下仙子服了安神药,已经睡下。”
姜眠好心里存疑,但她什么都没问。
殊不知她刚进去,便碰上了正在把脉的医仙。
服了安神药的姜眠好正睡着,长睫在瓷白小脸上投射出阴影。
眼眶没由来的有些酸涩,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叶清歌压下怒气,冷冷一拂袖便往里走。
刚刚还急切的女帝,此刻冷着脸,金色眼眸中燃起杀意。
喜枝闻言,上前一步跪下道:“启禀女帝,原是点过,但仙子说闻着不舒服,便叫奴婢灭了。”
“她怎么样?”叶清歌满脸担忧,语气急切。
姜眠好在被子里缩了很久,久到腿脚酸麻后才探出头。
一切又恢复原样,仿佛刚刚的满地狼藉没有发生过。
一连半月,姜眠好的吃食都是叶清歌亲手准备的,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已经越来越熟练。
“仙子有了身孕,闻不得也是正常。”医仙没有注意到眼前人怔住的表情,继续说:“也正是因身孕,仙子才会食不知味,睡不安宁。”
薄被下的身形纤细,裸露在外的锁骨和脖颈上还有淡淡红樱
但一晃半月后,菜式越来越多,味道也越来越好。
自从那一次后,叶清歌便不再过来了。
看着缩成一团的人,叶清歌不敢奢望回应,而是弯下腰开始捡地上的瓷片。
起初每道菜的卖相与味道并不美观和可口。
“女帝饶命,奴婢去报过,可女帝您未下朝,奴婢不敢耽搁,便擅作主张请了医仙。”喜枝边说边叩头,整个人吓得浑身颤唞。
医仙看着走进来的人,连忙要行礼,却被叶清歌制止了。
室内已经空空荡荡,眼前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出去的,连同消失的还有地上的饺子。
半月不见,叶清歌的思念早已经按耐不住,下了朝换了衣服便悄悄去了舒心阁。
可今日下朝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喜枝来报。
“你说什么?”
死寂拿了仙骨,在三界中来回流窜。
可自从那日起,女帝再没来过。
姜眠好仰面躺着,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本就在渗血的伤口被瓷片划伤,鲜血沾染到凉透了的饺子上,很快晕染开。
但也是自从那天起,姜眠好的每日三餐都是由人备好专门送来。
“启禀女帝,仙子除了食欲不振,觉少梦多外,身子已经好全了。”医仙撤下覆在姜眠好手腕上的丝帕,慢慢卷起。
医仙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立马叩头道:“女帝饶耍”
“再说一遍,她怎么了?”叶清歌冷眼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
医仙颤颤巍巍道:“启禀女帝,眼前的仙子已经有一月多的身孕了,且孕前反应强烈,才会导致食欲.”
“身孕?”
叶清歌踉跄一步,脑子里像炸起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她整个人无法回神。
眼前再次回忆起那日即位,殿内百官叩拜,喜气洋洋。
梦魇中的人浑身是血,轻声说着好消息:“我有孕了。”
叶清歌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脏猛传来剧痛,呼吸也变得艰难。
身孕,半年前姜眠好惨死于自己手中剑之下时,便已有孕。
那现在.
霜寒看着眼前人身形踉跄,立马上去搀扶。
不料却被人猛地甩开。
叶清歌踉跄几步勉强站定,眼前却是长久无法散去的黑:“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医仙不敢耽误,弓着身蜷缩成虾米状:“启禀女帝,仙子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月份尚小,再加上之前有筋脉断裂,根基损耗严重,才会有这么强的孕前反应。”
孕前反应,一个月的身孕。
叶清歌突然觉得心口闷到快要窒息。
那夜姜眠好惨死的样子再次出现在眼前,漫天的血让她眼前陷入无尽的黑。
恍惚间叶清歌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她踉跄着后退,猛地撞上了身后的云柱。
皮肉撞击时发出闷闷的响声。
女
女帝徒然的失态。
吓得跪在地上的喜枝和医仙连头都不敢抬。
睡在榻上的人被动作惊醒,姜眠好揉了揉眼睛,看见跪了满地的人,瞬间清醒。
床榻边跪着医仙,药箱大敞着。
姜眠好瞬间明白了,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
入眼便是倚在云柱上的人,素来漠然的脸上现在满是颓然,金色眼眸中满是红血丝,眼眶中似有泪花。 看着床上人的醒过来。
叶清歌深吸了一口气,怒喝道:“还不滚出去1
被吼的一激灵的仙侍们不敢耽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生怕女帝大开杀戒。
站在一旁的霜寒想伸手去搀扶,但却又不敢。
看着主人这般模样,霜寒更加确定了那日的想法。
床榻上女帝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有了旁人的身孕。
霜寒踌躇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走出去后将殿门给关上了。
大殿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叶清歌急促地呼吸声。
姜眠好看着她这般失控的样子,心下了然,沉着脸没有讲话。
“眠好。”叶清歌低低地唤了声。
她想问,可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叫她无法发出声音。
姜眠好抬眼看她,语气淡淡:“你都知道了?”
叶清歌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下呼吸,试探道:“这是那个好消息吗?”
她的话音刚落,床上人便冷冷笑了起来。
姜眠好语气讽刺:“女帝殿下是不是糊涂了?我已于年夜那日身死,细细算来,也快有百年了。”
叶清歌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去,眼眶的泪不受控地滚落。
她哪里会忘。
距离那夜杀妻证道,已经过了很久。
光是她破道飞升成功后,就睡了整整三日。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这天上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叶清歌来说都是煎熬。
在利刃贯穿姜眠好时,叶清歌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碎掉了。
直到现在她才惊觉。
那年太白山夜,利刃刺向的是姜眠好。
杀死的却是她自己。
“女帝不会还以为我腹中孩子是你的吧?”姜眠好看着眼前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冷一笑道:“那孩子早就与我一起,死在了那个团年夜里。”
叶清歌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冷漠的人,眼眸中满是悔恨。
看着她这个样子,姜眠好继续道:“如今我只想和铃兰去归隐蓬莱岛,若不是你动了铃兰,我永生永世不会再与你相见。”
“你听明白了么?”
“绿、酒。”
最后两个字,姜眠好咬得极重。
在念出这个名字时,姜眠好只觉得心头似被钝刀割过,痛像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将她笼祝
这些天强撑出来的满不在意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仍会为这两个字疼痛的心脏。
姜眠好转过了脸,不愿让眼前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殊不知她这个动作成了彻底压垮叶清歌的稻草。
抵在云柱上的人仰起头,后脑撞击到云柱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可叶清歌似乎感知不到痛一般,心脏处传来的窒息感已叫她无暇再顾忌身上的痛。
一切的奇怪在此刻也说通了。
为什么看见自己便恶心不已。
为什么要和铃兰离开太白山。
为什么不惜冒死闯朝天门。
在自己回天庭的日子里。
铃兰复生了姜眠好,二人生了情愫,姜眠好还有了身孕。
二人相约搬去蓬莱,却不料遇到了死寂的袭击。
若不是铃兰伤重,若不是为了铃兰。
姜眠好怕是此生不会再与自己相见。
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人,对自己已经厌恶至极,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原本心里留存的念想在此刻彻底熄灭。
叶清歌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心口的郁结几乎将她压得快要窒息。
“所以,你之所以会回来,是为铃兰复仇吗?”叶清歌听着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
尾音还带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姜眠好压下心头的情绪,转过脸静静看着眼前人。
一贯清冷自持的人此刻似乎在失控的边缘,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悔恨与悲戚。
“该说的我都说了。”姜眠好语气淡淡:“若女帝殿下觉得不能接受,那便杀了我吧。”
“反正,你已经杀过一次了。”
话音落,姜眠好便闭上眼,一副等待死亡的模样。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抽碎了叶清歌最后一丝体面。
抵在云柱上的身子渐渐滑落,心口的窒息压得叶清歌几乎要站不稳。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用平静的语气讲出来。
叶清歌抬手捂住了几近窒息的心口,弓着腰狼狈的,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
舒心阁距清扬殿不过几步路程。
叶清歌却走得格外艰难。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脚步踉跄。
满脑子都是刚刚姜眠好的话。
姜眠好这般在意铃兰,二人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那自己所谓的挽留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猛地推开了清扬殿,叶清歌像是脱了力一般,整个人径直摔了下去。
眼前越来越模糊,脸颊上已经有了湿意。
叶清歌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经决堤。
良久。
空寂的大殿上传出压抑至极的低声哭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