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真假假
第五十四章 真真假假
项晓芽是来看热闹的。
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不同人设的妹子表演出来的各种悲惨故事, 但是真没猜到事情竟然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袁孙氏……”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脖颈还留着鲜血的少女:“你嫁人了?”
孙如玉听到回应,这才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正坐着的‘仙人’。
“回仙人的话, 罪民去年已经在家母的见证下, 与五营伍长袁易拜过天地。”
她说着, 手又朝着头顶举了举,语气悲凉地说道:“我的丈夫于三月前的一次巡逻之中失去了踪迹,上头派人说他已经战死……在为他收拾遗物之时,我……罪民发现了这个证据。翻看过后,被其中说描述的事实惊骇……”
“这些时日以来,我与母亲夜不能寐, 我们已经嫁于军户, 便不能随意离开卫所, 今日斗胆装疯卖傻混入仙人的府邸, 还请仙人赎罪。”
孙如玉说完,又将额头抵在了地面之上,一字一句道:“还请仙人为我晋关百姓做主。”
项晓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扫描结果, 信息泡里显示眼前的信件并无问题, 没有沾染毒素或者刀片之类的暗杀道具, 便对着妲袂使了一个眼色。
妲袂上前接过信封, 先一步拆开检查了一番, 这才递给了项晓芽。
“等等,仙人不可……此物乃是我夫君用命留下来的证据,不可随意将其交给旁人1
孙如玉看着面前仙子的轻柔声语,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轻轻的敲击了一下,心酸无比的同时,又涌出了一股委屈来。
“……抱歉,是我疏忽了。”项晓芽手指微顿,便将信件收了回来。
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慌忙地用袖子擦拭掉它的痕迹,对着项晓芽笑道:
“对不起,我……想起袁哥的话,我就有些……”
她眼睫颤了颤,有泪水在眼眶浸出,语气却充满了自嘲:
项晓芽让阿雾送来了处理伤口的药品和绷带,亲自替孙如玉处理起了那个被她自己扎出来的血洞。
“去通知南夜瑾吧,若他有时间就过来一趟。”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却带着悲悯地劝慰道:
“袁哥曾与我说过,若钦差是太子或者三皇子的人,晋关的百姓就有救了……”孙如玉面上的神色喜悦极了,可说到最后,她的眼角不知不觉又落下一滴泪水。
就拿那位四婶来说,她这算是完全将自己的安全和名声弃之不顾了。
“我们聊会儿天吧,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了的。”
若不是孟管事带着一众大汉站在她的身后,看她这模样,怕不是要立刻上前将信件抢夺回来。
西关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呢,难怪南夜瑾那家伙作为皇子都得扯着自己做大旗……
“仙子……”她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眼前温柔的‘仙人’,没忍住红了眼眶。
“袁哥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孙如玉沿着脖子,忍着刺痛感,轻声说道:“当年若非他出手相救,我与四婶必定逃不过那群畜生的毒手,而后也是他帮着我们在卫所落了户,逃离了追杀。”
“无妨。”项晓芽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神色间带着一丝对孙如玉的悲悯,又看向了一边的阿雾。
但项晓芽不需要逐字解读, 因为她已经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
“你知道他?”项晓芽见她那发自真心地笑容,难免有了些好奇。
“对。”项晓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孙如玉伸出手,替她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归顺好:“虽然我很想让你先去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都等南夜瑾过来再说。而且你脖子上的伤口需要包扎,但……”
安神茶很快就端了上来,而孙如玉的情绪,也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平复了不少。
她的神情温柔又亲切,嘴角的笑意也带着赞赏和怜悯,轻声问道:“能和我一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吗?”
是因为眼前这一位是真正的‘仙人’的缘故吗?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却给自己一种极其可靠地安全感,仿佛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自己再也不会受到哪些臆想中的迫害了,而这些年来一直掩藏在心中的那些痛苦和恐惧,都可以倾吐给面前的仙人听……
项晓芽快速的略过上面的信息,这个世界的人说话和写字完全是两种习惯, 大概是为了节省纸墨,这信件里的内容有些拗口。
她将信件转交给了妲袂,笑道:“原信件就暂时留在我这儿,你们复刻一封给他带过去。”
孙如玉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被她当做救命稻草的‘仙人’。
项晓芽的问题明显让孙如玉愣了一下,她有些呆呆地回了一句:“我?”
“你的继母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应了。”项晓芽一边用沾染了酒精的棉签替孙如玉清理伤口,一边细声细语地说道:“你们二人的这个计谋,也颇为大胆了一些。”
“你现在的情绪应该平静不下来吧?”她又叹了口气,再看着孙如玉时,目光温柔中又带着一丝心疼。
“这一次之所以用这等不堪入目的手段接近仙子,也是四婶多番思量之后,找到的最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的办法。”
项晓芽拿过桌上的药膏,慢慢地涂在了孙如玉脖子那个血洞上。
“阿雾。”项晓芽将信件折叠好,将它重新装回信封之中,递给了一边的阿雾:“给南夜瑾送去。”
“好啦,你在外面跪了这么久,膝盖很疼吧?我们先起来好吗?”项晓芽笑了笑,伸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后,又对着妲袂道:“小妲袂,能帮我们泡一壶茶吗?就用花大夫送来的安神茶。”
考虑到眼前的女子或许并不信任南夜瑾这种‘官方’的人,她又补充道:“我知晓你的想法,或许你认为这事牵扯太大,凡人已经无法查收其中,但……此事交由他处置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份信件的内容,不过是佐证了她原本的猜测罢了。
“仙人,此番来晋关的钦差大人,真的是三皇子吗?”孙如玉惊喜地看着项晓芽。
“性命也好,名声也罢……只要能报仇雪恨,我与四婶……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妲袂看了孙如玉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南夜瑾是雍王,黎国的三皇子。”她平静地解释道:“他此番前来晋关,便是为了调查马非常杀良冒功一事。”
孟管事和阿雾立刻应声,很快就去抄写信件内容了。
信封上的血迹已经氧化成了红褐色, 不过材料是牛皮纸, 所以并未太过污染内力的信件。
“如玉……你是这个名字,对吧?”项晓芽站起身来,蹲在了孙如玉的面前,和她的视线保持了同一水平。
“别这样,孩子……人命乃是这世间最珍贵之物,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莫要这般不在意自己。”
“抱歉,我……”孙如玉肩膀抖了一下,嘴角抿得紧紧地,才控制住自己落泪的冲动。
“罢了……”项晓芽轻叹一声,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一些。
冰冷的药膏在伤口处轻轻地滑动,带来了一丝凉意,孙如玉深吸一口气,对项晓芽笑道:“仙子,您刚刚说想要和我聊一聊,不知道您想问我什么问题?”
项晓芽涂匀了药膏,又拿起了纱布。就像是为了安慰孙如玉随便找了一个话题一般,语气随意地问道:“唔……那我们就聊一聊你当初是如何被袁易所救的吧。”
孙如玉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三年前,马非常带着人马忽然来到我们村,他们见人就杀……”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与四婶,不怕您笑话,当时我们其实是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龃龉,便在山里打了起来,没想到反倒让我两因此躲过了一劫。”
“只是那马非常做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经验极其丰富,很快就发现少了两人,于是就安排人搜查……”
孙如玉永远记得那一夜。
上一秒,自己和四婶还恨不得对方去死,可下一秒,整个世界就剩下她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当时周围血海一片,亲人和邻里的尸骸遍布都是,世界先入了惨烈的火海。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般,直到她提起袁易时,这种情绪才重新平复了下来。
“至于袁哥……他,他是刚刚发配而来的军户,本就是被迫参与,又良心未泯……他恰巧碰到我和四婶,就悄悄地替我们遮掩。”
“后来,他又教我们如何躲藏追捕,从什么地方离开……最后,还将我们带入了卫所。”
说到这儿,孙如玉忍不住有些怀念的说道:“他当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让我们伪装成前来投奔的表亲……”
“四婶却说,我们已经劳烦他太久,便找了一个人嫁了过去,还把我说成是她的继女。”
“去年,朝廷忽然嘉奖晋关将士……我们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我们……又为何会遭此劫难1
孙如玉的眼神之中,仇恨的火花重新燃起,就连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那群畜生没胆子去真正的战场,就拿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当做军功,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干了多少,甚至连朝廷都以为他们杀得是北云人,而……而给那些人奖励。”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仙子1
“我的弟弟,我的妹妹,我的父母……还有村中的老少,大家明明连饭都吃不饱,每日为了活下去就从早操劳到晚,阿娘累了一身病,眼睛都熬坏了,却还想着多绣些荷包给我凑嫁妆……”
“我曾恨过,我恨上天不公,为何让我降生在这等穷苦人家!可是一夜之间,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呜……”
孙如玉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项晓芽,大声哭了起来。
项晓芽猝不及防被人这么一抱,身上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但她很快就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同时又伸手轻轻地拍打着孙如玉的肩膀,以示安慰。
孙如玉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越哭越大,哭得妲袂在一边眉头皱得紧紧地,她上前两步,一副要过来把埋头痛哭的孙如玉拉开一样。
项晓芽颇为无奈,只能对着小家伙摇了摇头。
妲袂看了一眼孙如玉,默默地退回了原地。
项晓芽这才低下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安慰孙如玉道:“没事了,乖,别怕,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和语气十分柔软,孙如玉听了之后,又纵情哭了好一会儿,像是将这些年的憋闷全部发泄了出来似的,哭声这才慢慢地小了起来。
到最后,就连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也逐渐在项晓芽富有节奏感的拍打下消失不见了。
孙如玉哭过一场,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已经红肿一片。
但这对漂亮的女孩来说,反倒是让人觉得更加楚楚可怜了起来。
“哭了这么久,累了吧?来喝点水……”项晓芽端起一边的安神茶,递给了她。
孙如玉接过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然后慌乱地擦干净了俩上的泪水。
“仙子,谢谢您……”
“没事。”项晓芽轻叹一声,安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背负着这些真相,很辛苦吧?”
孙如玉吸了吸鼻子,倒是有了十五六岁小姑娘该有的一丝生气。
“只要能将这件事情曝光,让马非常付出代价,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项晓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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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夜瑾这一次依然是踏着夜色而来。
今日,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最起码看上去不是那种病恹恹地脆弱模样了。
他不是独自一人来的,除了陪同在侧的燕军师,另一位却是封崖。
没错,就是那个皇帝派来的监视者,彼此心知肚明的不可信之人。
项晓芽看到封崖的时候,忍不住就开始思索南夜瑾这么做的想法……但是想到一半,她选择了住脑。
说到底,自己就是个无辜的挡箭牌,想这么多除了累死自己的脑细胞之外,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项仙子,今日一事辛苦你了。”
南夜瑾上前来,对着她便行了一礼。
做为眼下地位最高的人,他都这般有礼了,身后跟着的封崖和燕军师便也跟着老老实实的见了礼。
项晓芽端着温和的笑容,对三人颔首还礼。
“如玉的事牵连了晋关百姓,还望雍王爷能多上些心才是。”
“项仙子放心。”南夜瑾轻笑一声,他挺直着背脊,今日穿着的月白长袍精美奢靡,姿态分流洒脱,目光缱绻地看着项晓芽的双眼,语气也带着似有似无地暧昧。
“便是为了您,我也会好好查清楚这件事的。”
嘶……这演技……怎么比之前还要尴尬了?项晓芽笑了笑,客气了几句。
一行人又商业互吹了几句后,便客厅内接见了此番的目标任务:孙如玉。
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孙如玉的气色看起来比百日要好了很多,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但至少情绪稳定了下来。
“见过雍王爷,项仙子。”
少女盈盈下拜,口中虽然尊称雍王爷,但一个眼神都没有看向南夜瑾,就连磕头的方向却只对着项晓芽。
见到这一幕,南夜瑾撑着下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看来这为孙如玉是知道自己的传闻的。
他垂下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也不说起身,就像是没有听到那女子的话一般。
项晓芽朝他望去,却见南夜瑾早就有所准备似的,对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一层鸡皮疙瘩在项晓芽的皮肤上跳舞,她保持着微笑,目光扫过了站在南夜瑾身后的封崖,大概猜到了一些南夜瑾现在的人设。
尴尬的沉默过后,一边的燕军师开了口。
“如玉姑娘,您奉上的信件我们已经看过,再次先多谢你能保存这封信件。只是其中还有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孙如玉倒也没有觉得自己跪着有什么问题。
毕竟眼前的人可是一国的皇子,当朝的王爷。
她只是有些紧张地看向了项晓芽,见到仙子对她笑着点了头之后,这才鼓起勇气地回道:“你……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
燕军师自然也看到了这位如玉姑娘对项仙子的态度有些依赖,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家王爷,就见着对方一双目光灼灼的放在了项仙子的身上,端是一副‘痴迷’模样,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是他家王爷的这个‘痴情人’的表演,是不是有些浮夸过头了?
不过王爷长这么大还没有过心上人,表演过头一点……也算是情有可原吧?至少骗过封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这样的……”燕军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不紧不慢地问道:“那封信中提到过,当时参与屠戮白灵村时,马非常亲自带着一位‘京中贵人’,不知如玉姑娘可曾听过那‘贵人’之后的下落?”
项晓芽眼皮抬了抬。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那份信里并没有这段内容吧?
孙如玉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了燕军师。
在她开口反驳之前,燕军师就先一步开了口,将她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若我没猜错,袁易的失踪,也和这‘贵人’脱不开关系吧?”
屋中气氛倏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不仅是燕军师,就连南夜瑾身后站着的封崖,也将目光挪到了孙如玉的身上。
看着面前少女那青白一片的面色,他皱了皱眉。
只是,那边的燕军师像是没有看到孙如玉隐隐发抖的可怜模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信中还提到了,这几年马非常一直寻摸医术高超的大夫,不惜拖家带口也要把人强行留在军中……”
“明面上,他是为了给王老元帅研制疗伤圣药,可从时间点来看,这一切都是在那个‘京中贵人’失踪后才开始,这其中的关系,不知如玉姑娘知道多
娘知道多少?”
孙如玉现今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一片,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答。
“如玉姑娘?”燕军师皱了眉,喊了一声:“您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孙如玉下意识地看向项晓芽,眼中充满了哀求。
“仙子……”
项晓芽知道这场戏自己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她轻叹一声,有些不满的看向燕军师。
“燕先生,我知你想尽快得到答案,但如玉年纪还小,你……莫要如此紧追不放,问题就在这儿,你一个个的来问就好。”
燕军师听罢,面色有些难堪,正要反驳,就见得旁边的南夜瑾轻笑出声。 “项仙子说得对,燕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这急脾气得改一改了。”
他说着,伸手拎起桌上的那方茶壶,不急不缓地替项晓芽倒了一杯。
“项仙子,这是我让人特地从螺山那块寻来的仙春茶。送茶来的人说这茶每年只产三两三,也曾被第三任国师称赞过。您专司农事,不妨品鉴一二如何?”
让我种茶叶还可以,让我品鉴……呵呵。
项晓芽微微一笑,端着杯子抿了一口,便将其放下。
“此茶虽好,出现在此却不合时宜……”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燕军师,轻笑一声后,便又对孙如玉说道:
“如玉莫怕,你若知道便直说,若是不知道,今日有我在,无人能勉强于你。”
封崖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目光落在了孙如玉的身上。
孙如玉虽然迷迷糊糊地惶恐不已,但是听了项晓芽的声音之后,莫名的安心了两分。
项仙子都这般说了,想必是已经知晓自己的事情,那……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想到此,孙如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还带着泪光的眼神看向笑得温和依旧的项晓芽,踌躇片刻后,忽然起了身,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用帕子包裹着的物件。
她走到了项晓芽的身侧,然后在周围人目光注视下,再一次对着项晓芽跪了下去。
“仙子,对不住,白日里我并未完全说实话,请您原谅我。”
啥情况?项晓芽面上不懂声色,只是伸手做出虚扶状:“你先起来再说……”
孙如玉却摇了摇头,并不愿意起来。
她俯下`身子再磕了一个响头后,这才将那帕子连带着物件递给了项晓芽,道:“白日,我说自己是被袁易救了一命并不假,但……我并非和四婶吵架才逃过一劫。”
项晓芽接过那帕子,触手便感觉到了有些沉重。
她顿了顿,掀开了那方帕子,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枚雕工出众的玉牌,哪怕是她这种不懂玉石之人,也能看出来这玉佩的水色是极好的。
玉佩的正面是鸳鸯双凤,中间阳刻了一个‘柳’字。背面则是蝶戏兰花,阴刻了一个‘肆’字。
‘肆’字和寻常的字体有些不一样,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聿’的部分多了一横。
项晓芽的目光微闪,还未开口,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果然在这1
燕军师忽然起了身,目送阴沉的看着那面玉牌:“项仙子……此物可否借我一观?”
项晓芽看向孙如玉,却见她猛地摇头,表情有些惊恐,而声音有些尖锐道:“不可1
燕军师皱眉看向她:“为何?”
孙如玉低下头,表情有些难堪,声音也有些发抖:“就是……不行。”
南夜瑾咂了下嘴,不耐烦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孙如玉不敢抬头,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屋中气氛有些不对劲,就连封崖看起来也变得焦躁了起来。
项晓芽垂下眼,将那玉佩来回看了两眼,便将它放在了桌上。
“如玉,能和我说说,这玉佩是怎么来的吗?”
孙如玉这才抬起头,看向了面色依然温和的项晓芽,她眼里的怯弱少了一些。
“仙子,你信我吗?”
“嗯,我信你是个好孩子。”项晓芽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不愿意他们碰这玉佩,但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吧?”
“没关系的,不愿意给就不给吧,有我在,他们不会拿走它的。”
说着,她伸手拿起那玉牌,将它重新塞回了孙如玉的手中。
孙如玉眼中泪水弥漫,她看着项晓芽,试图从对方的眼中寻找到一丝一毫地敷衍或者阴谋,可没有……这位仙人的眼神真诚无比。
她是真的相信自己,也能理解自己。
孙如玉吸了吸鼻子,再次低下了头:“仙子,我骗了你……”
她就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目光灼灼的盯着项晓芽,将自己最不堪回忆的往事从心底抛出,声音颤唞得犹如筛子一般,说道:
“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那‘贵人’见我美貌又年幼,生了龌龊心思……他说就这样杀了我有些浪费,便想要羞辱我后再动手,反倒被我与四婶重伤。”
“这玉佩,就是我从那‘贵人’身上撤下来的,这些年……我一直保存着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
她眼里的茫然和乞怜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近似乎扭曲的悲哀和自责。
“抱歉,仙子……我说了谎。”
“我不是无辜之人,袁哥的死或许和我脱不开关系,他失踪之前明明和我提过,说是有人正在寻找玉佩……但我却并未告诉他玉佩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我没说,所以他才会……”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等此件事了,我便以死谢罪1
说着,她又一次痛苦哭泣了起来。
女子哀怨的声音在屋中萦绕,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
“和你没有关系。”
“你死有什么用?”
几乎是同时,项晓芽和南夜瑾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莫名的默契是怎么回事?
二人彼此相视一眼,南夜瑾莞尔一笑,对项晓芽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仙子先说吧。”
项晓芽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怎么会主动开口呢?她摇摇头,对南夜瑾道:“王爷先讲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南夜瑾也没打算客气,他扭头看向孙如玉,面上再也没有对着项晓芽时的缱绻笑容,反而是满脸的不耐烦之色。
“我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屋中安静了一瞬,就连孙如玉的哭声也下意识的小了一些。
南夜瑾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充斥着厌烦与冷淡,手指敲击在扶手之上,发出了一声声沉闷的响动。“有证据就呈上来,知晓什么消息就赶紧说。若非看在项仙子的面子上,我可不耐烦过来听你在这儿哭哭啼啼浪费我的时间,懂吗?”
项晓芽必须承认,她被南夜瑾这话给惊到了,都忍不住看向这个忽然变了脸色的男人。
今天没下雨也没打雷,这家伙发什么疯?
南夜瑾见她望过来的目光,脸上的烦躁神色消失,又变回了那个面含微笑的优雅皇子。
“项仙子怎么这般看着我?”他柔声问道,像是真的不解。
怎么这样看你?你这家伙崩人设了你知道吗?就不能老老实实的按照剧本来吗?你这样让我怎么接戏?
项晓芽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骂声咽下去,转而不满地皱紧了眉:“雍王殿下,如玉还小,她经历的那些事情已经很痛苦了,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南夜瑾摇了摇头,笑道:“项仙子,我知晓您心地善良,习惯了去体谅他人……可你莫要被着这个‘孩子’给利用了。”
他看向了地上明显被吓得不敢继续哭了的孙如玉,笑容倏然转冷:“若她真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从柳四那狗东西手里逃过一命?”
“马非常为了保证柳四的安全,可是亲自带队去了白灵村,你觉得他会让柳四陷入危险?”
“所以,孙如玉……是吧?”
“你,到底是谁呢?”
卧槽,这反转来得有些刺激埃
项晓芽像是被震惊到了,转头看向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孙如玉,声音里充满了讶异。
“如玉,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骗人1孙如玉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瞪着南夜瑾,大声说道:“我说的都是实情1
她又看向项晓芽,眼中满是焦急与祈求:“项仙子,我没有说谎,你相信我。”
不是,你让我信你做啥?我又没有实权……项晓芽双手扶住孙如玉,正要说话,目光不经意间略过了燕军师的方向,就看到对方利用桌子的遮掩,默默地给自己打了几个手势。
实话说,这些手势项晓芽一个都看不懂,但是她想起了现场还有一个‘外人’在,便心中有所感悟,立刻扭头看向南夜瑾。
“雍王爷,你这些话可有真凭实据?”
很好,她的语气、神态以及话语表现完美极了,就差把‘我不信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摆到南夜瑾面前了。
南夜瑾的笑容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项晓芽:“项仙子,你……你信她不信我?”
项晓芽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站着的封崖,见他眼里写满了迷茫,便垂下眼,微微摇了头。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她站起身来,挡在了发着抖的孙如玉身前,眼神坚定而认真地说道:“如玉还是个孩子,她不会拿自己的清白来开玩笑。所以,我希望你莫要再说这些话……”
“项仙子,你1南夜瑾看起来很委屈,他抬手指着孙如玉,冷笑道:“好好好,小小年纪、就这般会演戏,假装柔弱来欺骗项仙子的信任是吧?”
等等,怎么感觉剧本有点不对劲?咋一股子正妻看着丈夫被绿茶白莲忽悠的感觉呢?当然……她好像拿了丈夫的剧本就是了。
项晓芽轻咳了一声,张开手做出维护状,还皱眉道:“雍王爷,你若有不满尽管冲我来便是,莫要把气撒在无辜的如玉身上。”
“项仙子,你被她骗了1南夜瑾看起来颇为委屈,堂堂的雍王爷,竟然眼眶有些发红。
“有没有被骗,我心中自有答案。”项晓芽也演得有点上头,面色一肃,端是一副不容置疑地强硬模样。
“妲袂,过来一下。”
妲袂一愣,茫然的走了过来。
实话说,她完全没有跟上节奏,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变得太快了,好像一眨眼之间,娘娘就和南夜瑾吵了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吵架?
“娘娘。”
“抱歉,能麻烦你帮我护好如玉吗?”项晓芽面对妲袂时,面色又柔和了下去:“雍王爷如今脑子不清醒,我怕他做出一些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南夜瑾气极反笑,指着孙如玉道:“你这是怀疑我要对她下手?”
“不过是防范于未然而已。”项晓芽回身与他对视,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信她是孙如玉,王爷若不信,便拿出证据来吧。”
“好……好好好1南夜瑾像是被伤到了心一般,后退了一步,表情似悲似喜,眼里情绪更是强烈无比:“你不是要证据吗?我这就安排人去给你找1
说完,他大袖一挥,直接就朝着屋外走去。
燕军师见状,哀叹一声,又忙不迭给项晓芽道了一声歉,便也跟了上去。
倒是封崖,他有些踟蹰地望了孙如玉一眼,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离去。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孙如玉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那种诡异的氛围里,依然不知所措着。
项晓芽站在她的身前,背脊挺得笔直,直到南夜瑾和燕军师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见后,她才身形一晃,竟是想脱了力一般,虚弱的朝着身后倒去。
若非妲袂眼疾手快,怕不是就要直接砸在桌子上了。
“娘娘,您还好吗?”妲袂扶着项晓芽坐回椅子上,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无事……”项晓芽面色有些发白,她看向孙如玉,轻声道:“如玉,你别怕,雍王那话说的混账是他不对,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说完,她掩唇轻咳了一阵,看起来又虚弱了几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妲袂又心疼又担忧:“我去让人找岳神医来……”
“不用。”项晓芽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只是今日有些疲惫,怕是……呵,说到底,还是我这破身体不争气埃”
是她最近飘了,病弱人设这么好用,竟然说抛就抛了,要是没有今天这一出,她还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呢。
项晓芽垂下眼,对着同样面上写着担忧的孙如玉道:“如玉,那玉佩你既然这般看重,那便好好收着,切莫再拿出来让其余人看到了……咳咳。”
她又咳了一阵,让自己的面色再苍白一些,这才继续嘱咐道:“等事情结束前,你可以跟在我的身边,咳咳……我会,让妲袂护着你,你莫怕……”
“娘娘,您别说话了。”妲袂紧张地阻止了项晓芽继续说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了一眼孙如玉。
在看到对方明显有些心虚的躲闪眼神之后,声音冷得如同寒天的冰柱一般。
“只要她对您没有恶意,我自会护着她。”
“辛苦妲袂了……”项晓芽笑了笑,有些无力的靠在了妲袂的怀中。
封崖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现在,表情才有些微动。
“项仙子,您不该和我家王爷置气的。”
这还是这个男人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项晓芽垂着眼,声音虚弱极了。
“怎么?你在替南夜瑾打抱不平吗?”
“不敢。”封崖连忙抱拳行礼,道:“只是王爷的猜测也是有理可循……”
“莫要和我说这些。”项晓芽疲惫的挥挥手,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你也走吧,记得和南夜瑾说一句,让他没事就别怀疑这怀疑那的,若他再这样,日后就莫要再来找我……”
“……遵命。”封崖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替南夜瑾说话,他叹息一声,便也离开了屋中。
屋子里,只剩下项晓芽时不时地咳嗽声,以及妲袂担忧的呼唤声。
孙如玉看着那烛火之下面色苍白地仙人,脑海里不听回响着刚刚对方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身前遮挡一切怀疑和恶意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住了一般,疼得不行。
她低下头,想要忽视那股内疚,但听着耳边的咳嗽声……她发现自己忽视不了。
孙如玉紧紧地攥住了那块玉牌,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寒天冰窖之中,因被冻麻了四肢和思维。
如果,对象是项仙子的话,或许……她可以将真相合盘托出也没有关系的,对吗?
袁哥……你若真的在天有灵,可否给我一个答案,告诉我如今要做什么选择,才能对得起这位纯善仙人的信任呢?
孙如玉不知道。
她只是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又在茫然之中,陷入了梦乡。
而另一边的主屋里,项晓芽无奈的看着霸占了她床的男人,用力控制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起来。”她皱了眉,有些嫌弃的朝着旁边的凳子指去:“要坐去那边坐。”
“项仙子……”南夜瑾眨了眨他那双漂亮地眼睛,嘻嘻笑道:“您发现了对吗?”
项晓芽双手抱臂,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玉牌的事情,你也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如此配合我,对吗?”南夜瑾定定的看着项晓芽,眼眸流光溢彩,让他的容貌再添一分。
“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项晓芽沉默了两秒,随后发出了一声感慨。
“那么大一个错别字摆在哪儿,再加上那孩子死活不让人检查……我便是想认那牌子是真货,也说服不了自己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