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福康县主

上京没晴两日, 又开始下雨了。

黑沉的乌云遮蔽了太阳的光芒，目之所及处，皆是挥不去的阴郁之色。

连日的阴霾天气, 连带着让大多数人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上京似乎也因此清冷了许多, 就连往日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现在都没有多少摊贩的叫喊和来往的行商了。

不知为何，项晓芽看到这样的上京，忽然想起来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末日还未降临，她一个无父无母的穷逼，毕生希望就是能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婆，不用再看着电脑里的那些美丽的风景流口水, 可以切身参与其中。

她曾幻想自己可以坐着乌篷船, 飘荡在被烟雨覆盖的江南小镇那蜿蜒的河道里, 看着岸边的白墙黑瓦和绿树红花从眼前缓缓滑过；也曾默默发誓, 有朝一日她要坐在蒙古包里，听着马头琴配着酥油茶吃着烤全羊。

去苗寨看篝火，去雨林睡树屋, 去高原看日照金山, 去海底看珊瑚鱼群……

项晓芽想去的地方太多了, 可末日来临的太早, 她一个愿望都来不及实现, 那些曾经想去亲自体验的执念就这样烟消云散。

遗憾, 总是会给执念增加几分美化滤镜。

项晓芽一边用镊子拨弄着培养皿中的灿金椛种子，一边录下自己的话语。

“我去一趟实验室，这次估计要三个小时左右。待会儿司农寺的农事官过来了的话，你就把他们带去农学院的实验基地，让他们帮着种药材去。”

妲袂知道她家娘娘说的‘实验室’是一个凡人无法进去的洞天福地，也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如果只是单纯的搞一个种子，她或许会偷懒不做工作记录。

“灿金椛72号，从测试结果来看，效果比普通的连翘强个五六倍……唔，只看药效的话已经够了，但保质期只有10小时，对现在的交通环境来说是个极大的问题……下一步，就是想办法将药效锁篆…”

她忽然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现在就收拾包袱去江南，然后找个地方定居, 让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

看着精美的雕花穿廊之外, 屋檐下落的水珠敲打在芭蕉叶上的动静，项晓芽有些疲乏的脑袋里忽然的冒出一个念头。

为了防止有心人背后搞事，朝廷必须保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上京不缺药，所有染病之人都能得到有效的治疗，物质和药品不仅不缺，甚至还有盈余。

但这次她一口气对二十多味药草进行了同一时间的基因修改，不随时记录的话，很容易就玩脱了。

雨越下越大，等到了夜晚，原本的牛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隐隐之中还有春雷蛰伏在云间。

如今上京城的疫病还未开始爆发，但估计很多人已经进入了潜伏期，朝廷需要尽快的做好准备，在第一波大爆发的时候及时采取应对措施，不仅要治病防御，还要安抚惊慌的百姓。

项晓芽很快就沉浸在工作之中，彻底忘记了外界的时间。

所以，她这个国师就必须展现一些小小的‘奇迹’。

一个完全不会被周边环境影响，可以直接替代那些稀缺药材，不必再多废一道工序进行炮制而直接入药使用的完美替代品。

放弃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后，她收回视线，对一边侍候着的妲袂道：

项晓芽忙完手里的所有事情，回到了现实之中，便看到了阿雾面色焦急的在屋里打着转。

当年天圣真君也有一个洞天福地，传闻他曾经还从中取出过让人延年益寿的灵泉、神果等仙界之物，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关于洞天福地的相关信息全部被销毁，只有他们摇光一脉靠着口口相传留下了丁点儿消息。

项晓芽进入实验室后，就开始鼓捣起太医院所需要才的替代品的基因修改。

长生会都没有解决，现在谈论这些还有些过早，就算要出门溜达，在这个时代要准备的东西还是挺多的，哪儿能玩什么说走就走和隐姓埋名埃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自嘲一笑。

但众所皆知，药材这玩意它的炮制手艺、年份乃至保存环境，都对它们的药效会有极大的影响。

“出什么事了吗？”

项晓芽接过妲袂递来的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过去。

阿雾见到她回来，原本有些紧绷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她走上前来，略微急促地说道：“项仙子，福康县主来了。”

福康县主？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名字呢。

说来，这对母女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的。之前在秋猎之时，也不知道缘湘郡主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够安然无恙的从二皇子的屠杀之中逃过一劫，等回到上京之后，她又以思念万夫的缘由，带着福康县主离开了上京。

“我记得缘湘郡主不是带她去了北疆给她爹扫墓吗？她何时回上京的？缘湘郡主呢？”

当初就连先皇葬礼和女帝登基的时候缘湘郡主都不曾回来，如今却出现在上京，怎么看都有问题。

阿雾摇摇头：“县主非要见你才肯说话。”

“非要见我……她来了农学院？”项晓芽有些意外。

阿雾嗯了一声，道：“县主受了伤，不是很重，但看得出来这一路不太平。”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项晓芽，试探性地问道：“我们的人展示只查出来，她这些时日一直都藏在文鳐山里，今日确定您要在这儿过夜之后才出现。”

也就是说，农学院里有人在帮福康县主见自己？

在这个时间点闹出这样的事情……还别说，让她不多想都不行。

项晓芽放下手里已经变凉的毛巾，对阿雾和妲袂道：“走吧，带我去看看情况。”

福康县主本人比阿雾嘴里说的要狼狈得多，她淋了很长时间的雨，面色白得像一张纸，时不时地打几个摆子，看得出来她很冷，但在这儿不知道做了多久，却没有人带她

人带她去换一身衣服，反而还让她继续这样穿着湿衣服坐着。

瞧着可怜极了。

项晓芽脚步微顿，对阿雾道：“准备换洗衣服和热汤，再找个大夫过来。”

阿雾应了声是，很快就退下了。

福康县主这才抬起头看向项晓芽，见对方面上依然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副温和笑容之后，原本忐忑的神色松弛了下来。 “谢谢。”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用谢。”项晓芽摇摇头，走到了福康县主的身边坐下。

旁边的妲袂默不作声的端来了热茶和点心，又搬来了一个炭盆点燃。

福康县主感觉周围的温度上升了不少，终于呼出了口气，也不再发抖了。

她对妲袂笑了笑，很快便捻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口中，囫囵地嚼了两下便直接吞进了喉中。

“慢点，别着急，我让厨房给你做碗面条。”项晓芽眼神闪动，开口提畩澕獨傢醒道。

“不用，我……吃过晚饭的。”福康县主有些羞赧的拒绝了项晓芽的提议。

她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那碟子精美的点心，似是怀念一般地说道：“也不怕您笑话，我……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吃过甜点了。”

“为何？你可是县主呀……难道，是北疆那边出事了？”项晓芽问道。

福康县主苦笑一声，摇摇头：“我娘没去北疆，她杀了太子的……哦，现在应该是女帝了。她清理掉了那些监视我们的探子，之后把我带到了一个有海的地方。”

“海？”项晓芽坐直了身子：“你是说，东域？”

“我不确定……事实上，我被关在一栋宅子里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之所以觉得是在海边，也是因为平日里的食物都只有海产。”福康县主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是如何回到上京的？”项晓芽又问道。

“约莫一个月前，院子里忽然来了很多黑衣人。”福康县主想起那一夜，眼神阴沉了下去：“母亲和他们相谈甚欢，看起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那夜过后，母亲忽然决定要带我回上京。”

“我被喂了药，路上一直迷迷糊糊的，但我记得我们走进了一个很狭隘的山洞里。周围的回声很大，空气中全是潮湿发霉的气味。”

“我不记得到底走了多久，等意识清醒过后，好像就回到了上京，但是母亲并未带我回郡主府，而是和我留在了京郊外的一处别庄里。”

“大概十天前，我趁着母亲和黑衣人离开的空挡，打晕了看管我的丫鬟，偷跑进别庄的后山林芝，也是我运气好，遇上了一个过来采集样本的农学院学生，他认了出我，也是他带我来的农学院。”

说道这儿，福康县主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

项晓芽看着福康县主，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问道：“抱歉，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离开你的母亲吗？”

福康县主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抿紧了唇，有些不知所措。

看她这副模样，项晓芽目露不忍之色。

“你是不是不方便说？”

仙人的声音本就温柔又慈爱，再加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中，是如此真情实感的担忧，这让近来一直担惊受怕的福康县主忍不住鼻子一酸，原本被压抑的委屈，顿时就涌上了心头。

“我……我怕您不信。”她声音带上了些哭腔，眼睛也红彤彤的，瞧着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项晓芽见状，主动走过去，伸手将福康县主的脑袋抱进怀中。

“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福康。所以你尽管开口，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她的心跳声平稳有力，再配合她温柔的声音，让福康县主彻底放下了心防，眼泪簌簌落下。

狼狈的少女一把抱住了仙人，低声哭泣了起来。

“我娘，她想要我的身体。”

“什么？”项晓芽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缘湘郡主……想要你的身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福康县主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委屈又不忿地说道：“我那天夜里被雷惊醒，又隐隐听到母亲在和别人说话，就去听了墙角。”

“我亲耳听到了母亲和那些黑衣人说，等孟三爷复活后，她要干干净净地嫁给他……”

怎么这里头还有死而复生的事？项晓芽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福康县主的肩膀作为安慰。

福康县主洗了洗鼻子，眷恋的蹭了蹭项晓芽的衣襟，闷声继续说道：“他们说，我和母亲血脉相连，交换身躯的话排异反应最小，所以……母亲明明这般厌恶我，之后却还坚持将我带在身边，就是因为她打定主意要我的身体。”

“如果不是为了和我交换身躯，她压根就不会一直带着我，甚至在秋猎时，她就直接把我抛下了。”

“我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啊，她却只想要和我交换身躯，嫁给一个早就娶妻生子的死人，我……项仙子，我好难受啊呜呜呜呜……”

也就是说，缘湘郡主不仅要搞死人复活，还要搞身体交换，用女儿年轻‘干净’的身躯去嫁给自己的白月光……

项晓芽：六。

不过，这种有问题的宗教，貌似和自己关系不大，等下就让阿雾把人送到南夜曌那边，相比女帝陛下对此会更感兴趣。

毕竟，自己还要在农学院搞药材培育，实在是抽不出空来搞这些事儿。

就在项晓芽一边温柔安抚福康县主，一边已经对她的去处做了决定之时，怀中哭泣的少女又爆出了一个新的消息。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不太确定，但我觉得还是要提醒您一下。”

“当初在海边的那栋寨子里时，我在那些黑衣人里……听到了孟悦人的声音。”

项晓芽：……

破案了，原来是长生会的人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