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往昔，女鬼眼底如无波的古井，毫无生气。她沙哑着声音，带着几分嫉恨：

“上涗村，是个被诅咒的村子！”

“生下的女婴，都活不下去……”

上涗村是个奇怪的村子，只有成年的女性才可以存活。据说所有在上涗村生下来的女婴，都没能在母亲身边活过满月，或是夭折，或是失踪，或是被家里人生生掐死……

因为上涗村的人一致坚信，诞生在上涗村的女孩，会给整个村子带来噩运。就是放任她们长大，也活不到成年，与其浪费粮食，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存在。

因此村里的女性，几乎都是从外界买入的。

而被买回来的育龄妇女，在上涗村的头等任务就是——生育，生够儿子为止。

怎么才算够呢？

女鬼生前被卖到上涗村，在那里存活了十年。十年间，她生了八个孩子，前面六个都是女孩，最后两个才是男孩。但是家里人还是觉得不够，所以黄翠又怀上了第九胎，并死在了孕龄七个月的时候。

因为多次生产导致子宫失去弹性，变得极其薄弱。女鬼因为丈夫的一个推搡，倒地受到撞击后子宫撕裂而亡。

“和我同一时期被卖到上涗村的，还有几个女子。有的一个人要伺候几兄弟，早早病死了，也有的想过逃跑，被打断腿关了起来……”

“我没想过逃跑，算是这里面，活得比较久的了。”

黛幽幽听完，心情有些沉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问她为什么不逃跑么？还是看不起她妥协于命运？

黛幽幽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大部分女性，都注定不会活得太好。她们是时代悲剧的惨物，却不自知，因为自小就被灌注的思想，让她们根本不会有反抗的意识。

思想层面的改革，是最难的。

“人各有命。”

肃延安排好初九接替问询消息的工作后，来到黛幽幽身侧，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说道，“世间悲欢，各不相同，我们自己也深陷其中。”

“我知道。”黛幽幽苦笑，“自己过得艰难，却也看不得他人苦。”

生前她罹患癌症，日夜受着折磨，咽着苦楚。死后，她因为一个契约，来到这个异世，借尸还魂，如浮萍漂流，无依，无靠，还不知前路在何方，亦不知归途在何处。

黛幽幽偏头看向肃延，帷帽之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肃延又何尝不苦呢，生母难产，父兄疏离，下人欺辱，继母毒害……现在还失明了。他看不见这河山大好，繁花锦绣，就连日后相伴自己终生的妻儿是何样貌，都未可知。

但人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自己泡在无边苦海里，却仍保留着悲悯他人之心。

或许这就是佛说的：善。

收拾好情绪，黛幽幽重新开始询问工作，一夜下来，收获颇丰。

“除了生女诅咒，这个上涗村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黛幽幽翻着

幽翻着问询记录，“上涗村的男子仅靠农耕为生的话，如何得来钱财，高价买入女子呢？”

初九回想起刚才的问话，说道：“刚才有孤鬼提到，时常看见上涗村的男子推车出村，会不会是有什么特产，有自己的销路？”

“不，上涗村地处山坳，环境极其潮湿，还多是沙地，很难种出什么很好的作物。”肃延抿了一口热茶，“记录中为什么没有提及，死亡的女婴如何处理？”

“啊，这个我忘记写了……”初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上涗村附近的野鬼说，有个上水村有个天坑，阴气极重，可能那里是集中的抛尸地？”

黛幽幽合上记录本，目光凝重，“或许，我们要亲自跑一趟上涗村了。”

**

翌日。

黛幽幽、肃延带着陈桃前往上涗村。

黛幽幽今日特地给弄来一身官差服，为了配合角色，今日也没戴面具。

傻丫这幅身体，并不算美女，底子一般，拾叨拾叨，也勉强算个美人，而素颜情况下，五官并不出挑。黛幽幽把眉毛画粗，勾勒出几分英气，特制的脂粉一打，把脸型调整得硬朗几分，一个憨厚清秀的男子面相便成了。

但化妆实在费事又费时。

黛幽幽不是没想过真面目示人，但是那个还没有找到的任务目标据说不近女色，而且问仙阁行事，还是男装方便些。但平日也仅限于穿男装，化妆是少有的，面具一戴，谁都不爱，嘿嘿。

未免暴露自己的女儿身，问仙阁也只招了零星几个下人，黛幽幽还特地选了钢铁直男，眼神不太好的那种。白日里下人上工，帮厨，帮忙接待事主，晚上各自回家，并不在问仙阁留宿。夜间需要人干活的时候，喊一下初九或者伥鬼便是。

算下来，知道黛幽幽女儿身的只有初九，但是初九嘴巴严，黛幽幽很是放心。

路上上马车悠哉悠哉，黛幽幽掀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一边还挽着肃延胳膊，和他细细描述着自然的风光。肃延透过帷帽，看着光影下眉眼带笑的的黛幽幽，目光温柔似水。

陈桃看了一眼举止亲密的两个人，目光沉沉，没有说话，现在她更担心自己的孩子。

“小心，这里路特别陡。”黛幽幽小心翼翼地扶着肃延下坡。

上涗村距离荔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三十里地，马车行进一个上午，又步行几里地后方才抵达村口。

陈桃带着黛幽幽两人走小路进村，一路上偶见小男孩嬉戏打闹，但少见村民劳作。

“你们这个村子，还挺富裕的？”黛幽幽看着嬉戏孩童身身上的绸缎服侍，询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家里汉子除了种点吃的，也没有什么活计，但是就是有钱。”陈桃步履匆匆，带着两人就要拐进一条背离房屋密集处的小路。

肃延捏了一下黛幽幽的手，目光紧盯着带路的陈桃。接收到肃延信号的黛幽幽，神情严肃起来。

这时，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从旁边的小路突然出现，陈桃赶紧低头带着两人从旁侧走过。

“等等，你不是老陈家逃跑的媳妇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