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延强忍着不适，才没有把自己的手从老夫人手里抽出来。岂料下一瞬，老夫人涕泪横流，上手就要揭开他的帷帽。

“我可怜的外孙，这么多年在外辛苦了。把帷帽摘了，让外祖母看看。”

没必要，不可以。

最近出门的次数比过去十年都多，他不想再暴露了。

肃延抚开老夫人的手，话语一改以往的清冷疏离，“肃延眼睛有碍，不适合在人前显露”。

老夫人想起关于肃延红眸妖邪的传闻，手愣在半空，又悻悻地收了回来，霎时间神情有些尴尬，不过又很快调整过来。她嘴角勉强扬起一丝微笑，拍了拍素颜的手，和蔼说道：

“我们家肃延，没有什么不适合显露的，不过是害羞罢了，外祖母懂得。”

“一路上辛苦了，外祖父给你准备了厢房，先把行李安置好，用个午膳休息一下。”徐老瞥了一眼黛幽幽，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尤其突出一个“你”字。

所以你这个尾随而来的，快知难而退，不仅没有你的房间，吃的也没有。别想再占我家肃延便宜了。

黛幽幽心虚地摸摸鼻子，换成她是徐老，面对一个对自家外孙动手动脚的糙汉子，态度也不一定好到哪里去。正打算开口解释，自己并没有入住的想法，肃延便先一步开口了。

“不必麻烦，我和幽幽并没有住下的打算。”

徐老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你这孩子，不住下你还想去哪？”

“来人，再收拾一间厢房，就金秋院吧，给这位‘黛公子’入住！”

黛幽幽听出徐老话中的咬牙切齿，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私下里在那块硬邦邦的肌肤上，又添上粉嫩的红痕。

***

傍晚，黛幽幽喜滋滋地干饭。没有周氏的白眼和徐老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黛幽幽对徐府的膳食还算满意。

碗还未放下，院子里便传来声响。

黛幽幽对一旁啃香烛的初九道：“初九，去看看谁来了。”

初九应声飘了出去，不多久抱着个包袱进来了。黛幽幽抬眸，“你怎么来了？”

“第一次和你分开，我不习惯。”肃延打量着屋内的环境，眉头紧皱，“这房间也太差了。”

金秋院在徐府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是个小绣楼，装潢还是不错的，但是摆设有些简单。一楼是会客之所，二楼是卧室。绣楼旁侧有一间下人住的耳房和一间烧水的厨房。

徐府给黛幽幽配了一个小厮，被黛幽幽打发走了，这会只有黛幽幽一人。她吃饭的地方是在一楼，仅有一个桌子，几把椅子，旁边的博古架上物件全都被收了起来，显得会客区特别的空荡，明晃晃地摆着对黛幽幽的不欢迎。

肃延黑下脸，拉着黛幽幽就要起身，“我们还不如出去住。”

问仙阁虽然也不算大，但是黛幽幽喜欢享受，被子褥子是蚕丝绵软的，吃饭的地方要放着精致的花束和摆件，用个碗也是青花瓷的。何曾被这般冷待过？

“乱葬岗都睡过，哪有那么多讲究。”黛幽幽好说歹说把肃延哄住了，但肃延以‘一个人害怕’‘怕别人对她不好’等各种理由，硬是留了下来。

黛幽幽无法，也就随他

也就随他去了，大不了打个地铺。谁知在肃延去洗漱的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知徐老夜深造访，所谓何事？”

徐老坐在上首，一脸嫌弃地看着黛幽幽：“说吧，你要怎样，才肯不祸害我外孙。”

啊呀，这个场景真是太眼熟了，这不就是古早玛丽苏文章的经典桥段，“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儿子？”

没想到自己男儿身，也当了回勾引良家美男的‘妖精’。

黛幽幽抿了一口冷掉的茶汤，悠悠开口：“肃延是我从乱葬岗捡回来的。那时候他才五岁，心智未开，却被继母陷害丢弃，父兄不顾，外祖不问。”

“我与他相依为命十载，他的日日夜夜，他的喜怒哀乐，都是我，也只有我。”

黛幽幽冷笑地看着徐老，“在你们看来，肃延和我一个外男举止亲密，对我要比对你们这些亲人要好。”

“但是你们除了占有血缘关系这一个优势，还有什么？”

“别说我不好龙阳，就算我是，我相信肃延也会和我恩爱一世，而你们的气急败坏毫无用处。”

“你！”徐老气得老脸通红，简直不知羞耻！

“哎哎哎，别气啊，快给你们老爷子顺顺气。”黛幽幽指挥着旁边的小厮，“拍拍背，哎，对了。”

楼梯拐角的肃延正打算下楼，却听黛幽幽道，“徐老您放心，我不会缠着肃延的。”

该怼也怼了，黛幽幽回到正题，“我不会挟恩已报，或者说，我与肃延并未有恩。不过是互相取暖罢了。”

“肃延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自己的谋划，我们迟早会分开的，老爷子又何必急于一时？”

“哼！”徐老拂袖，“肃延可与你不同，你不过市井小民，无依无靠，而肃延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子，我的外孙。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

谁知道他会不会抱着肃延一直吸血。

肃延是要回将军府的人，他身上的劣迹已经够多了，万不可再加上龙阳之癖这一条。

“够了！”肃延从楼上走下，“我和幽幽是不可能分开的。”

徐老惊讶：“肃延，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给你安排的锦书阁么？”

“哦”，肃延清冷的声音一本正经，“第一次出远门，我害怕。”

“害怕个屁！”徐老气急败坏，“都十五的人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外祖母都往你舅舅房里抬人了！”

“哦，是么。”肃延面无表情，“可是我这十年，除了幽幽，可没人管过我。”

徐老一堆道理梗在嗓子眼，最后看着肃延不聚焦的眼睛，还是妥协下来，“也罢，是外祖亏欠你的”。

徐老摆摆手，转身离去。

黛幽幽看着徐老略显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忍：“肃延，这样会不会太伤老人家的心？”

“我当年还是婴孩，所以就不会伤心了是么。”

“走吧，要是住的不舒心，我们就搬出去。”肃延大手拉着黛幽幽就往楼上走。

“房间太小，就委屈幽幽，晚上与我同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