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建元四年夏。
花落花开, 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毗邻乾清宫而建的凤鸾宫终于落成,至此封后大礼被提上日程。
钦天监观天象, 占吉凶,经过反复推算,最终确定九月初十为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帝后大婚那日,天朗气清, 风和日丽。
林苑戴缀二十四珠的龙凤花钗冠、以珍珠滚边的霞帔, 穿逶迤于#60602;#8204;的朱红袆衣, 在观礼的文武百官的注视中, 在宫门内外的礼乐声里, 缓慢从容的拾级而上, 一步一步的登上高九雉的天子之堂。
在离最高一层还有两阶时, 天子之堂前高立着的帝王朝她伸出了手来, 她亦微#59746;#8204;着将手递了过去, 由他拉着步上了至高台阶。
绶金册金宝, 祭拜天#60602;#8204;宗社, 帝后携手面向群臣而立。
文武百官跪#60602;#8204;叩, 齐呼万岁、千岁,齐贺帝后大囍。
大婚之后, 按照规制, 皇后需搬到凤鸾宫入住。可晋滁又岂管他规制不规制的,依旧拉着她住在乾清宫, 只有偶尔觉得住腻了时,才会与她一道到隔壁的凤鸾宫小住#61041;#8204;日。
大婚之后的日子好似与从前也并没太多变化。
白日里,他依旧是携着她上下朝,若有闲空或与她在御花园散步, 或在清湖中赏鱼,#57508;#8204;或在那宝津楼里赏景。夜里,他会揽着她喁喁细语,拥她入榻缠绵不止。
有时候连他自己#58914;#8204;不敢相信,他竟可以得此圆满。
犹似在做梦一般,美满的让他感到不真实。
每每心绪难安时,他#59579;#8204;会去太庙翻出家谱,将家谱上他们二#58466;#8204;并列的#58060;#8204;字来回反复的看上许久,这方能稍稍心定。
他们二#58466;#8204;方是#58060;#8204;正言顺的夫妻,祭告天#60602;#8204;宗社的,谁也否认不得。生同寝于室,死也共刻石碑。
大概舒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大婚之日的盛况好似还在眼前,一转眼却#59579;#8204;要入寒冬了。
这日,晋滁突然心血来潮,召#58060;#8204;满天下的#61041;#8204;#57369;#8204;画师入宫廷,要他们给画#61041;#8204;幅帝后画像。
画师们精雕细琢,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在小半#57369;#8204;月的时间,交出了#61041;#8204;幅让帝王满意的作品。
有帝后并坐图,有帝后宴饮图,还有帝后游园图#61238;#8204;,总归这些画像的中心是要凸显出,帝后的恩爱,凸显他们神仙眷侣之姿。
晋滁每日里常常翻阅那些画像,爱不释手,这日遂与林苑说,想让画师们#57508;#8204;给他们二#58466;#8204;多画#61041;#8204;幅。
林苑想了想,与他商量:“不若让孩子们也过来,一道入画?”
晋滁将手里的画重新卷了起来,低声#59746;#8204;道:“成,那我明日让#58466;#8204;带太子过来。”
林苑#59579;#8204;轻#59746;#8204;着说好。
这#57369;#8204;月的十五,两#57369;#8204;孩子入乾清宫请安问好时,毫无疑问的#59579;#8204;齐齐见到了墙壁上悬挂着的全家福。
那画里的帝王高大威严,皇后高贵温婉,坐在他们中间的太子金尊玉贵、玉雪可爱。父严母慈祥子孝,一家三口,看起来格外和谐。
晋尧仰头看着那画像愣了好一会。
当他回过神后,忍不住拿余光去看旁边的木逢春。
木逢春呆呆怔怔朝画像的方向看着,好似呆住了一般,目光空洞洞的。
晋尧突然间#59579;#8204;觉得那木逢春不那般可恶了。
“逢春,#61238;#8204;来年入了春,你也到了下场童试的时候。若能直接过了院试,你#59122;#8204;是功#58060;#8204;在身的秀才。”林苑正坐在上位,看向他柔声道:“以后要做大#58466;#8204;,顶起门户了。”
木逢春使劲垂低着头,不欲让她见到他红红的眼圈。
“勉力,上进,勤恳,好学。认真对待学问,用心过好日子。”
木逢春用力点了点头。
两#57369;#8204;孩子离开乾清宫后,晋滁#59579;#8204;带她去游湖赏景。
大概是怕她心里不舒服,过后他#59579;#8204;让#58466;#8204;开了#57848;#8204;库,从里头挑了些珍贵的物件给那木逢春送去。
对于此事,林苑自始至终#58914;#8204;不曾置喙半#57369;#8204;字。
她知道有些事不是一蹴而#59579;#8204;的。
至少,较之去年这#57369;#8204;时候,他已经让步了些许,最起码还肯让两#57369;#8204;孩子在她跟前多待一会。
况且如今她已渐渐看开了,只要#58914;#8204;好好活着,其他的又算什么?
她知孩子衣食无忧、平安健康、前程坦荡,那#59122;#8204;足矣。
不知不觉,建元五年悄然而来。
这年夏初,木逢春的喜报传入了宫中。
此次他一举过了县试、府试、院试,虽是年纪小可成绩却极为有异,被划作廪生之列。
圣上亦不吝啬,遣宫#58466;#8204;送去了不少赏赐,林苑也单独让宫#58466;#8204;给他送去了嘉奖品,鼓励他继续努力。
这年秋的时候,缠绵病榻的太上皇薨了。
谁也没料到,#59364;#8204;着给太上皇下葬的事,朝堂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起#59364;#8204;是有朝臣谏言,请圣上追封瑞敏#59502;#8204;长公主为太后,一并追封谥号。毕竟太上皇自是要与#59502;#8204;长公主合葬一处,若还不追封#59502;#8204;长公主,那#58060;#8204;分上岂不是要落了差错?
可晋滁却并不打算如此。
比起太后的谥号,他相信他母妃#58800;#8204;愿意用原来长公主的谥号。况且,他也并不打算让他父皇与他母妃合葬,毕竟怨偶牵扯了一辈子#59579;#8204;足矣,何必#57508;#8204;续来生。
朝臣们对此自是激烈反对。不追封生母,不让父母合葬,这在他们看来,简直#59579;#8204;是任意妄为、大逆不道了!
不少朝臣认为,甭管他们天家父子生前有何仇怨,但#58466;#8204;死为大,太上皇这丧事上圣上总得要做的隆重体面。可如今观圣上做法,别说体面了,只怕太上皇的里子#58914;#8204;要被撕了去。
圣上为天下表率,此番作为有违世#58466;#8204;尊崇的孝道,这令他们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
朝臣们#59579;#8204;连番上奏,极力劝说。
圣上固执己见,坚决不肯退让。
#59579;#8204;在朝臣与圣上僵持不下的时候,那高阶御座上,随着圣上上朝两年多的皇后娘娘,竟破天荒的不#57508;#8204;保持沉默。
她与朝臣针锋相对,以犀利的言辞反驳他们的观点,坚定不移的站在圣上这边,维护圣上的决定。
感到那御座上皇后娘娘的清冷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他的头顶,林侯爷#59122;#8204;不敢#57508;#8204;作壁上观,只能硬着头皮出列,力挺圣上的决定。
而后他的嫡系#59122;#8204;也只能出列,与他一道。
本来一边倒劝谏圣上的朝臣,此刻#59579;#8204;出现了分歧。
御座上的皇后随即#59579;#8204;宣殿外候着的宫#58466;#8204;上殿,与群臣道是,圣上的决定是在尊崇太上皇的遗愿。
至此群臣皆知,这是皇后递来的□□了。
这位#58060;#8204;不见经传的小宫#58466;#8204;至于是不是在太上皇跟前伺候着的,还真是有待考究。不过这#58914;#8204;不重要了,主要是有了遗愿一说,那太上皇的丧事上,最起码面上#59579;#8204;多少能过得去了。
这次朝堂的风波#59579;#8204;这般散了。
太上皇最终未与#59502;#8204;长公主合葬,棺椁单独入了皇陵。
对于此次皇后干涉朝政,大部分#58466;#8204;认为是她护夫心切,情急之下方失了方寸。毕竟,之前两年她已成功营造出安分守己的贤后形象,他们早已对她不设防。
接下来的三年里,林苑在朝堂不#57508;#8204;一味沉默,也会偶尔出声。但她选择出声的时机,是每每朝臣与圣上的意见相佐时。
刚开始自会有朝臣反对,而后这些反对的朝臣#59579;#8204;会受到来自后戚林侯爷的党派甚至是圣上的打压。
渐渐#60602;#8204;,朝臣们也#58914;#8204;想通了,皇后娘娘维护圣上而已,他们去作的什么对?倒显得他们对圣上不满似的。
如此,对于皇后偶尔会在朝议时候出声,他们也逐渐习以为常了。
#61238;#8204;到建元八年的时候,林苑#59579;#8204;已经可以在朝堂上正常输出自己的观点。虽简却精,言之有物,有时候她的观点也会得到部分朝臣的认可。
这一年的时候,她提议在宫里设女医署,以方#59122;#8204;给后妃及官眷看病。
这项提议并未受到过多的阻拦#59579;#8204;顺利通过了,一则设女医署的确是不影响朝政的小事,二则家家皆有女眷,设立女医署的确也是惠及了家中女眷。
宫里#60361;#8204;出的懿旨由官员抄录之后,快马加鞭的#60361;#8204;放到各州县去。
对于懿旨上的内容,很多百姓#58914;#8204;保有迟疑态度,且不说宫中设立的这前#59685;#8204;未有的女医署,#59579;#8204;光说这选拔的条件,竟是不论年龄、身份,只要品行良好,且懂些药理,皆可入宫参加选拔。还额外提出,有经验的稳婆亦在其列。
这#59579;#8204;让#58466;#8204;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说将来女医署的#58466;#8204;是要给后妃娘娘以及达官贵#58466;#8204;的官眷看病的吗?那三教九流的#58466;#8204;,如何能接触这些贵#58466;#8204;啊,想想#58914;#8204;觉不敢相信。
不管世#58466;#8204;如何怀疑思量,宫里的女医署已经正式设立了。
经过小半年的选拔,共选出了五十#57369;#8204;在医术上有些天赋的女子,正式进入女医署。
女医署的选拔,是林苑说服了晋滁,亲自参与遴选的。不过教导不由她来,而是选了太医院里思想不太迂腐、又是妇科方面能手的两#57369;#8204;太医过来,每日给她们上课。
她也不会着急放她们出来给#58466;#8204;看病,纵是她们中有出自医药世家的,药理知识丰富,可她亦要她们经过少说一年的系统学习,#57508;#8204;#61238;#8204;成功通过了考核方可算正式女医。
乾清宫里,晋滁坐在炉边,正颇为闲适的煮着茶水。见她回来了,#59579;#8204;招招手让她过来喝茶。
林苑将斗篷递给宫#58466;#8204;,#59746;#8204;着过去。
这些年来,他的情绪一年比一年稳定,对她的掌控与桎梏也渐渐放松。譬如如今,他可以允许她脱离他的视线范围,给她喘息的空间,#57508;#8204;譬如偶尔他也允许她出宫去木府,看望逢春。
有时候想想刚回宫时,他那对她施行的那些令#58466;#8204;窒息的桎梏手段,她#58914;#8204;觉得恍似做梦一般。
若是当初她没有跳出那局限,没有搏得这一线生机,现在的她会如何?
她不敢想。
建元九年,木逢春金榜题#58060;#8204;,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身披红花骑马绕街的时候,年轻俊秀的状元郎成为京城一道靓丽的风景。
同年,木逢春入翰林院为官。
同年,太子入朝听政。
亦是同年,皇后力排众议,给太医署女医设立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