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悲

用过早膳,明漓原想着去厅堂帮衬着些明德,换了身衣裳,还未出房门,便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明漓原不想理会,奈何那吵嚷声愣了久久不歇,她只得遣了夏幽出去瞧瞧。

不过片刻,夏幽来禀:“姑娘,侧门来了名男人,说是顾家的,非得要进来见姑娘,被侍卫和李妈他们拦住了,可他仍坐在台阶上,死活不肯走。李妈他们瞧着不体面,本想撵他,却不小心扯断了他包扎在小指上的纱布......”

听到此处,明漓再也坐不住了,神色俱厉,“他们怎么敢?”

一面说着,一面便要冲出去,夏幽急忙拦在她跟前道:“姑娘莫急,老爷已去医治,想来是无多大问题的。何况您这般冲出去见一个外男,若是让殿下得知,让他作何感想?

我他妈管他作何感想!

明漓很想这般破口大骂,但却只能生生地将这话憋回去。她已经害他没了一个小指,她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思虑片刻,她缓了缓神,又理了理衣衫,仍是决定出去见他一面,岂料才开了房门,便见那两个老婆子守在了门边伸手拦住她,冷冷地道:“还请姑娘先待在房里,厅堂有外男,不宜出去!”

“闪开,”明漓气得浑身发抖,冷声喝道,“你们有何权利拦我?”

李妈对她得呵斥丝毫不惧,“老奴两人是奉殿下旨意,不得让姑娘胡乱做出些出格之事。”

“出格之事?”明漓嘲讽般地笑道,“何为出格之事?你们殿下强抢民女不是出格之事,我去见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婿便是出格之事?我竟不知,堂堂的大周朝,竟能纵得如此歪理?”

夏幽闻言,只浑身一愣。

强抢民女?未婚夫婿?

况且这种话岂能当众说出口?这姑娘也忒大胆了。

“放肆,”李妈被她此言气得面红耳赤,疾言厉色,“姑娘可知,污蔑皇室,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方才的那些话,老奴若是回禀了殿下,恐姑娘的身家性命也难保。”

明漓见两个老婆子皆被她一语气地面红耳赤,当下便趁势猛地推开她们,冲了出去后,还不忘撂下一句,“我既说得出口,便没有怕你们告状的道理。”

听了明漓那样的话,李妈等人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加之憋了一股闷气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卡得她面红耳赤,倒像极了那猴子屁股。

见夏幽还似呆子一般杵在门边一动不动,李妈猛地一拍她的肩,喝道:“傻愣着做什么,姑娘都要跑没影儿了,还不赶紧追上去!”

夏幽被她这么猛地一拍,一下回了神,便急急地追了上去。如今身体虽在动,可她的心神仍是沉浸在方才明漓的那番可诛九族的话之中。

明漓一鼓作气冲到了厅堂,正见明老爹已给顾沐包扎好了伤口,见她出来,明老爹随便找了个借口,去了厨房。

四目相对间,还是顾沐朝她率先笑道:“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小心摔着!”

笑意,依旧如沐春风;身上,仍是温柔宠溺。

明漓吸了吸鼻子,朝他一步步走过来,一面问:“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顾沐亦站起来,低头瞧了眼手上的伤口后,又掀起眼皮望向她:“现下早已不疼了,最疼的那会都已经过去了。”

“对不起!”她站到离他半米处,再不往前。

顾沐瞧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又与

哪里又与你有关系了呢。你莫要自责,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闻得此言,一时间,明漓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亦说不出口了。

缄默了片刻,见她不言语,顾沐继而道:“我今日来,一是为了瞧瞧你是否安好,二是再见你一面,从此也好断了那份心思。只我到了侧门......”

说着,他低了低头,神色有些难堪,但不过须臾,他仰首看她,“如今见了面,我也安心了。”

“从此山高水远,相见无期,只望珍重!”

范思阁园中,练剑之人停了下来,接过属下递上的脸巾,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大悲?大恸?”

“前来回禀的人是这么说的。”东源亦觉有些不可思议,跟了他们殿下,岂不比跟那书呆子要强上百倍,何至于此?

佐弈抬起剑,往那剑鞘一插,嗤笑道:“她待他,倒是深情。”

明漓不知道顾沐离开了有多久,她只知道满眼的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看不见未来的方向,亦听不见身旁人的呼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见再次醒来时,已过了午膳时辰,自家老爹神色急切地在旁守着她。

见她转醒,明老爹方安下心来,继而又有些忧心地问:“可还有何不适?”

明漓摇摇头,撑着身子坐起来。

“阿爹,我想吃一碗您亲手做的红豆沙汤圆。”她微微笑着道。

明德见自家女儿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怕她憋在心里会熬坏身子,便试探性地道:“阿漓,顾沐与你......”

“阿爹,”明漓深知他要说些什么,便及时打断他,“顾沐与我,已是前尘。往后,也断不会有再见之日。说到底,终是我对他不住。”

一时间,屋里陷入一片沉默。良久良久,明德方低低地道:“如此也好。阿爹这便去给你做汤圆。”

吃过汤圆,很快临近落日时分,东源早早地便候在了大门外。马车外围,熙熙攘攘地围了一群人。所有人都知道她舍顾家而选煜王,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攀了高枝,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前世修了福,今生才得了这泼天的富贵。

明漓对此,只是想说“不知他人苦,何羡他人富”。

出门之前,她向明德作了三个叩拜大礼,便头也不回地毅然登上了马车。随着马车渐渐走远,她总觉得,在灵梓乡的一切,像极了一场美得不可思议的梦。她虽穿越来了古代,却未曾真正体会到那吃人的封建礼教,阿爹的纵容、顾沐的宠溺,让她得以一直用自己欢喜的方式去生活。

而今终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么?

不,不会的,那里绝不会是她的归宿。

“听说你见了他?”窗外的虫鸣声传入耳边,明漓的心散了些,她漫不经心地磨着墨,讨厌的嗓音强制地流入她耳朵里。

“殿下深夜宣奴婢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么?”明漓仍是低着头。

佐弈瞧着那清冷的眉眼、淡淡的面容,仿佛那样的表情是印刻在她骨子里的一般,而这世间的任何东西也激不起她丝毫的兴趣,倏忽间,他又思起白日里东源的禀告,难以想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会有那般丰富的表情。

还是说,这样毫无生气的表情,是只在他面前才有的?

愈思愈气,他只觉一股闷气便被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呛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