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在她耳边犹似洪水一般冲击着她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男人不仅将她逼到了绝境，夺去了她的自由，更害死了她的父亲，砍掉了顾沐的手指。

种种罪行，难以宽恕。

“杀了他，杀了他。不要心软，只要你杀了他，你就解放了。”

“杀了他，从此任凭天高海阔，再无人能阻挡你的去路。”

犹似过了良久，明漓望着搁在他身旁的那把缪渊剑，着了魔一般将它缓缓拿起。

“对，只要杀了他，从此我便自由了。”

她心道了句，立时便将剑举起，对准了他的脑袋，一剑刺了下去。

可恰恰在那一瞬间，那靠在树下的男人倏然睁了眼。

“快快去支援，我们在泰尔连山脉遇到袭击，陛下和姝妃娘娘已不知去向。”

杀出重围的东源，一路驾马狂奔回了军营，还尚未进营，远远地，他便一面招手，一面高呼。

方踏进军营的刹那，人便重重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闻尹听到讯息，连忙赶到他面前，命人请来军医，诊过脉后才知他竟是中了离魂散，若不能尽快医治，只恐性命不保。

将东源交了军医后，闻尹亲点五千云城军，立时上马往泰尔连山脉附近去寻找佐弈和明漓。

“是你旁边有条蛇。”

见男人睁了眼，她仍是一剑往他脑袋右边刺了下去，随后便面色不惊地道。

一剑下去勾起的风，斩断了男人落在耳边的发丝。

蛇血溅到佐弈的侧脸上。

若她不是只偏了那么一点，他的脑袋此刻怕已被刺穿了。

在触碰到他耳朵的刹那，明漓的剑尖还是调转了方向。不是她下不了手，而是她无法这么自私。大敌当前，一国君主，一方将帅突然没了，不仅军心必然大乱，而在底下觊觎着大周皇位的人，也将蠢蠢欲动。而内忧外患之际，无疑给狄戎创造了绝佳的时机。

那时，她才真的成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人。

便是有一日到了黄泉，她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她的父亲？她是爱自由，也真的真的很想杀了他，但此时杀了他，就相当于把整个大周的百姓往火坑里推。

她做不到。

“漓儿可曾想过要在这时候杀了朕？”男人面色苍白，却语气淡淡地发问。

猝然间听了他这话，明漓的心突突直跳，然却立时冷笑着瞧他：“你还是信不过我，即便我做了那么多。”

可未等他回答，她再次含着泪地连声控诉：“在你佐弈心里，我明漓便是这么自私的人？大敌当前，我却能丝毫不顾大周的安危，一剑杀了他们的君王、主帅？就算换作以前的我，纵然我有多恨你，我也不会这么做。”

“还是你心里本就如此龌龊，才会也把人想成这样

成这样。”

“我若真的想杀你，你此刻恐怕早就已经死了上百回了，又岂需等到如今？”

佐弈见她脸上犹似梨花带雨一般，哭得甚是委屈的模样，他顿然想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好容易两人走到今日，才有了些许缓和，现在他又作死地问出那话来，也难怪她会生气。

“都......都是朕不好。”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脸，可未想还不曾举过半厘，便颓然垂落。

见他如此，明漓一惊，猛然似想到了些什么，忙止住眼泪，上前扶起他，检查他背后的那两支箭。

只见利箭刺进身体的那块地方已经渐渐发黑。

有毒。

且还是狄戎独有的香雪莲。

得此结论，她惊惧不已。

这香雪莲，乃生长于狄戎极热的地区，因其气味芬芳，开出的花形似雪花，且根茎类似莲花茎，故而得名“香雪莲”，然则，用香雪莲提炼出的毒药，一旦渗入人的五脏六腑，若两日内无解药，势必毫无生还的可能。

明漓立时扶着他坐好，此时贸然拔箭已是不能。倘或轻易拔出，在没有任何的防护之下，只会使得香雪莲更容易在身体各处流窜，加之如今天气热，对于中了香雪莲的佐弈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当务之急，是要先寻一处极阴凉的地方给他歇息片刻。

明漓往周围瞧了几眼，满眼望去，竟无一处阴凉之地，她当即起身，欲要往远些的地方寻去。

“别走。”

朦朦胧胧中，佐弈见她起身，以为她是要像以前那般逃离，便也顾不得什么，用尽力气抬起手，却只堪堪抓住了她衣裳上的一角。

“我没走，”明漓蹲下，劝慰着他，“你先在此处歇着，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山洞之类的地方。”

原是如此。

已面如土色的他方安下心来，便有些喘不过气地道：“此地朕熟悉，须得再往前一里路，方有个小山洞，里头倒是极阴凉的。”

一里这般远？

明漓有些头大。不过幸好也就五百米左右，否则要她拖着这么个大男人，岂不要累死？

思及此，她连忙蹲下，将佐弈右手抬起，靠在自己肩膀上，本想着将他扶上马，但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多少力气，便是想要踩上脚踏，也几乎不可能。明漓只好搀着他，一步一步往他所指的方向挪去。

一里路，两人竟也走了一刻钟方到。

进入山洞后，她将他轻放在石壁上，这方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瞧着那男人发白的面色，明漓只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一声：前世的前世，她莫不是欠了他什么？才使得自己今生这般倒霉。

救活了他，她的痛苦还将继续。

不救他，死的也许是大周的万千百姓。

两相权衡之下，她根本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