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羞愤难当

第11章 羞愤难当

“轰”的一声如同冬雷突然在耳边炸响,大殿的门被人从外踢开,炙热的风涌入殿内,一个人扑了进来。

“住手1

赵政声音急切动作迅疾向姜禾冲来,猛然转过身的姜禾只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心急如焚的表情,以及迎风翻动的墨色衣袍。

“你作甚……”姜禾的声音堵在喉咙里,赵政已经到了她面前。

如同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要阻止和碾碎什么东西。

姜禾的身体下意识向后躲去,而赵政已经伸出手,要拿走桌上打开的葫芦。

那葫芦就在姜禾手边,她下意识先抢了过来。

下一刻,赵政跑来的身影并未停顿,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禾躲避的力和赵政抢夺的力撞在一起,她惊叫一声便从妆凳上跌落,而手里握着的葫芦也在争抢中抛向高处。

赵政握着姜禾的手腕没有松开,就这么被带倒在地。

“咚咚”两声,葫芦掉在地上,可白色的药粉已经像春日慢悠悠的细雨,在空中停留一瞬,接着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而姜禾已经摔倒在地,她的身上,还压着赵政。

羞愤和气恼之下,姜禾低喊出声:“让开1便要挣扎着起身。

而赵政却向下压来,声音比她还要愤怒。

“别动1

他一只胳膊支着地面,另一只胳膊把宽阔的衣袖扬起,反手罩在头顶遮蔽天光。

狭小的空间里,那条黑色的衣袖把赵政和姜禾兜头罩住,只余下些许细微的光线。

她能感觉到他紧张中短浅的呼吸,他起伏的胸口在每一次呼吸中碰触她的衣襟,他的膝盖磕在地上,把她的双腿牢牢锁祝

这动作让人联想到行宫中教引嬷嬷教的事。

姜禾脸红心跳羞愤难当,可衣袖外白色的药粉,似乎永远也散不干净。

只不过是弟弟送了一瓶药而已,就这么如临大敌跑来阻止。他们兄弟之间,原来比想象中更加势同水火。

良久,赵政小心把衣袖掀开,起身脱衣。

衣服上沾了药粉,为了防止药粉顺着皮肤渗入肌理,谨慎如赵政,是绝不会再要这身衣服了。

他脱掉外袍看向姜禾,神情间仍有几分怒意,开口道:“你去脱衣沐裕”

姜禾背过身去,她明显气愤的脸颊涨得通红,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赵政见她没有听从,反而蹲下身子去捡掉落在葫芦旁的一枚发钗,不由得走近一步。

“孤让你去脱衣沐浴,你听到了吗?”声音低沉,已经是极不耐烦。

姜禾没有理他。

她捏起发簪,用衣袖擦掉那上面挑起的药膏。

赵政已经到了姜禾身后,说话间便拉住姜禾的衣领,把她往上一提。

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甩出去。

可姜禾猛然站起身,用力挥开了赵政的手。

“要你好心?”她气道,“不过是药粉罢了,你看看这个1

姜禾手里拿着的那个发钗,是不久前挑起药粉和珍珠霜混合物的发钗。钗柄是纯银的,可以用来测试药膏的毒性。

如今已过了很久,钗柄完好无损,没有被毒物腐蚀浸染的痕迹。

赵政的视线从钗柄上掠过,明白了推开门时她只是在研究是否有毒,这才放心了些。

到底没有蠢到去送死。

“不能用,”他的声音褪去些愤怒,神情却仍然警惕,“这个没有毒,不见得跟你用的其他东西掺在一起没有毒。”

这也不让用,那也不让用,她就只能忍着每夜被捆绑的疼痛,肿着两只胳膊吗?

“真是多谢国君陛下提醒,”姜禾冷笑着翻折起衣袖,清声道,“若不是陛下你突然冲进来,也不至于满屋子药粉1

赵政神情凝滞没有说话。

“若不是陛下你谨小慎微,臣妾也不至于被人瞧见手腕红痕。”

姜禾的衣袖已经翻起,虽然只有两日,那一道瘀滞的伤痕已经分外明显。难以想象若以后宿在他身边的日日夜夜都要被捆绑,会是什么日子。

这个垃圾死变态!

赵政闪动寒光的眼眸垂下,问道:“他瞧见了?”

她让他看她的伤,他却只关心赵蛟看到了什么。

“瞧见又如何?”

姜禾把仅存的那一点药膏抹到手腕上,赵政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兄弟俩的事,与我无关。”

姜禾走到妆奁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袱。

包袱里放着魏忌写给她的信,那是她从行宫里带来的,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唤侍女来收拾吧。”

姜禾抬脚向外走去,小小的身子挺拔得如同一根难以折断的骨头。

涂抹在勒痕处的药膏凉凉的,过一会儿再看,瘀滞处已经不太红了。

果然没有毒。

赵蛟是当着宫婢女官的面赠送葫芦的,若她因此死去,稍微查证一下便可以查到赵蛟头上。

而赵政若存心想治赵蛟的罪,就算姜禾无事,这一只葫芦也能搬弄出许多是非

许多是非。

姜禾相信,外表乖张纨绔又古灵精怪的赵蛟没有那么傻。

赵政提防着他,他又何尝没有提防这个兄长呢?

毕竟眼下手握大权的人是赵政,长安君赵蛟若想搅弄大雍风云,还差些火候。

姜禾坐在微风拂动的宫殿台阶上,斜斜倚靠着一棵高大的桂树。 内侍宫婢远远地跟着却不敢靠近。

这是国君和王后的宫殿,姜禾可以自由些,不必受宫廷礼仪束缚。

她把那个包袱放在膝盖上打开,拿起第一封信。

信写在丝帛上,装进小羊皮缝制的信封里。

在行宫和赵政达成协议后,姜禾只来得及按信件的时间排列好次序,还没有读过。

映入眼帘的是魏忌灵动俊美的篆书,有些字虽然和齐国的写法不同,却大致能看明白。

“自别后已有月余,吾已安归洛阳。诸事稳妥,禾妹勿念。吾命人寻姜正使遗骸,寻未果,愧,念念。”

这是魏忌送自己回到齐国都城临淄,他又返回魏国都城洛阳后,写下的第一封信。

姜正使,便是姜禾的父亲,齐国出使魏国的使团正使。

魏忌知道她的惦念,帮她寻找父亲的遗海

只是,哪会有那么容易?

距离事发已有数月,那些刺客又有可能受魏国国君命令行事。

姜禾忽然不敢看接下来的信。

后来,找到了吗?埋葬在哪里?

这么些年没有人去他坟头看过一次,他,寂寞吗?

姜禾把信叠好塞进信封,看着东边的方向,怔怔出神。

要走下去啊,去找到父亲的遗骸,把他和母亲合葬在一处。

去洛阳看一看,问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句话。

“当年那些刺客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了。你,要吗?”

太阳从头顶缓缓移过,半晌的光阴稍纵即逝。黄昏像美人渐渐散掉的红妆,从华彩到落寞,凉风起,夜晚来了。

姜禾觉得有些饿了。

若要活得好,先要吃得饱。吃饭去。

从正午时分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内侍总管李温舟除了给赵政送去清茶,没有别的事可做。

所谓清茶,其实是烧开的白水放到适合饮用的温度而已。

自从那一年有人在茶碗里下毒,赵政便只饮白水。

白水清澈且没有味道,不会掩盖毒药的气味。

送清茶时李温舟偷眼看了看,赵政的脸色糟透了。和那一年在洛阳,贴身侍卫被尽数诛杀时一模一样。

“这些侍卫图谋不轨,不可留。”

魏国都城洛阳的那些官员,这么说。

九岁的赵政一声不吭走进质子府,坐在殿内整整一天没有出声,就是这个样子。

可今日,他已经是大雍的国君。莫说魏国都城洛阳,就是整个魏国,都可以随时被大雍的铁骑踏过。

但赵政还是有这么气恼羞怒的时刻。

“陛下,”李温舟看一眼龙口漏壶[1]里浮箭的位置,确认现在的时刻,上前道,“该用晚膳了。”

正低头翻动竹简的赵政抬起头,想了想还是问:“王后没事吧。”

“没事,”李温舟露出笑脸,恭谨道,“王后在殿前台阶读完信,默默坐了一会儿,便回去用膳了。按例,会等着陛下。”

读信,那个包袱里,放着使馆地上她那些信吗?

她不会等他一起用膳的。

赵政向外看了看。

她那种吃起东西不要命的性子,怎么会等着别人呢?

“孤在这里用吧。”

赵政起身向后殿走去,灯火通明的大殿宛若白日,只是烛光刺目,让人有些不适。

用完膳,负责查验那些药粉的御医也到了,禀告说药粉并无不妥,且他们也是那么配置的。

这么说,是错怪长安君了。

风声鹤唳,却正应该如此。

那个女人太愚蠢,不知道这宫禁的凶险。

待夜色浓浓,赵政才回到止阳宫。

姜禾果然没有等他。

她不光已经用完膳,还睡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气他,那只葫芦被她洗干净挂在床头,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赵政低下头看着姜禾。

她侧身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层层暗影,鼻息平稳悠长,胸口微微起伏着,细嫩的手腕上,红痕已经消退了些。

赵政打开暗格拿出细绳,坐在姜禾身边。

“死变态。”

冷不丁地,他听到她的梦呓。

骂谁呢?这么难听。

赵政牵起姜禾的胳膊,放在细绳上。

……

注释

[1]古代测量时间的工具有圭表、日晷和漏刻。漏是指计时用的漏壶,刻是指划分一天的时间单位,通过漏壶的浮箭来计量一昼夜的时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