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秦墨你做个人吧
这边文诺见了上官仪和夜思言,那边公主府中的宴会还在继续。
在秦贤的刻意引导下,话题逐渐偏向了当朝为官的理念,宴席中的士子虽然想做驸马,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做官的念想,所以在这个话题上,他们便畅所欲言起来。
而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的秦墨,自然就与宴会的中心无关了。
一杯酒再接一杯酒,仿佛这内庭无他,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应在那江南湖畔,青衫披发,挥斥方遒,赋诗写词,是真风流。
唐幼仪往他那边看了眼,嘴里轻笑道,“真是个狂生呢。”
陆昭撇撇嘴,“他要是喝醉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酒量很好。”唐幼仪摇头道。
刘皇后道,“其实秦墨是个好孩子,早年写过一出《市井管理谏书》,据说是在孔祭酒家中的游戏之作,孔祭酒看过后便心有所喜,润肆一番后上书给官家,官家亦是极为喜欢。否则你真以为官家会因为他的诗词就给他个五品官?”
陆昭惊讶道,“他这么厉害怎么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他?”
唐幼仪接着道,“市井中早就流传着他与家人不和的言论,他的本事也因为这些言论变得不值一谈,放浪形骸之人,怎会有上进的士子权贵愿意与他打交道。若非孔祭酒极为欣赏他,只怕连才学之名都没了吧。”
刘皇后惋惜道,“那封谏书知之者甚少,空有一身的治国才干,却看不出半点上进心,诗词无双又如何?”
在大赵,与家人不睦,其实可大可小。
要是官家想重用这个人,那就成了个大问题。一个人的道德品格,也算是科举之外的选拔,道德品格不合格的人,那便重用不得。
做官,秦墨自己将仕途堵死。可要是尚公主做个驸马郎,这种品性倒是极好,也不用担心外戚会因此作威作福。
当然,秦纵横也根本不必依靠驸马就肆意妄为,他可是当朝的宰相,就算十个驸马也比不上他一人。
刘皇后招了招手,身后便来了个小黄门,恭敬地跪在地上,等候刘皇后吩咐。
“将这枚香囊拿出去,今夜诗词最佳者,得此香囊。”
“遵命。”
圆领袍的小黄门用黄布包着香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缓缓地走到殿中。
宴会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清楚小黄门是从刘皇后那边来的,于是齐刷刷地看着他,听他转述刘皇后的懿旨。
秦墨微微眯眼,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有些得慌呢。”
小黄门言罢,举起手中的黄布,摊开一个丝绸细绣花纹香囊,眼尖的看到它后表情就精彩起来。
士子们跃跃欲试,勋贵子弟若有所思。
随后小黄门缓缓退下,将香囊送回刘皇后桌前。
议论声大,在人声中,有个士子站起身来。
他先朝周围的人拱手行礼,朗声道,“在下周洋,青州士子,饮酒时得腹词一首,以此为大家助兴。”
周围人起哄到,“念来念来。”
秦墨也随之坐正了身子,手指在杯檐上摩挲。
周洋喜笑颜开道,“那小子就献丑了,词牌,蝶恋花。”
“胭脂花前风尘月,断鬓残烛,唯有素衣洁。红粉本是英雄冢,枯花凋零祭豪杰。
流萤纷繁伴长夜,转而冬至,寂寞夜怅雪。孤山枯涧宿野狐,溪头尤笑寒风冽。”
词毕,周洋又拱了拱手,回身坐下。
有士子小声议论道,“嘶,这样的好词居然是刚想出来的,这个周洋莫不是七步成诗的诗鬼?”
“啧,他说自己刚想出来,就一定是刚想出来的吗?指不定在家中想了多久才想出这样成色的诗词。”
“噫,反正我是做不出来了,这香囊还是你们去争吧。”
周洋微不可查地往唐幼仪的方向看去,心跳地极快,想必刚才自己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三公主会喜欢吧?也不枉自己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
只是他还没高兴太久,便又有人起身来。
“在下张楠,也是想了首词,拙作还请大家多多指正。词牌,木兰花慢。”
只是他神色中流露出来的得意,念出来的决计不是什么拙作。
“枫桥凭冷霜,乘云宿,乘梦茫,枯化作陈芳。昏鸦促鸣,皓月正凉。深秋怨曲八重,两行泪,残痕着冷光。小酌随音尽饮,清酒难解愁肠。
九歌。独倚轩窗,寂寞处,风拍浪。捧一抹红妆,解佩侍玉,世语癫狂。半生苦觅封侯,到头来,沙哑了唱
沙哑了唱腔。白发黑马青衣,抚琴仗剑大荒。”
“他们难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嘶,怎么一个比一个写的好。”
“是啊,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算了,大概今晚没我们什么事了,饮酒饮酒。”
张楠挑衅地看向没有好脸色的周洋,坐回位置上。
文人多少都有点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所以看不起别人也是正常,相轻亦是自古而然。
接下来,有更好诗词的士子一一起身。
“在下江百韬,词牌,六州歌头。”
“在下廖川,词牌,苏幕遮。”
“在下黄骏,词牌,绮罗香。”
等众人一一念完,殿内哀声一片,就连刘皇后也不得不感叹,这些士子作诗还真是厉害。
只是,又少了点什么。
秦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便成了殿中的焦点。
士子心头都捏着把汗,秦四公子你可做个人吧,别把所有的风头都抢去了。
秦墨脸色绯红,眼神迷离,环视一周后,踱步走出了矮桌,随手抄起一壶酒,将塞子随手扔到地上,叮当作响。
有些人皱起眉头,觉得秦墨是不是太肆意妄为了,这可是刘皇后的宴会,竟敢如此无礼!
不过刘皇后依旧笑语盈盈,他们便不作声了。
秦墨将酒壶举起来,望着内庭的房梁,朗声一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跨出一步,下面的人便开始议论起来,“五言绝句?”
“应当是了,开头就如此惊艳,不愧是诗词无双的秦四公子。”
“诗词,小道尔!”
众人回头看向最后出声的人,正是瞪着秦墨的秦贤。
又往前一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咿?不是五言绝句,是词!可有相符的词牌?”
“没有吧?”
“自创的?”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众人安静了,只待那人的下一步。
陆昭目瞪口呆得地看着那个少年。
一步一口酒,一步一句词,脱口有锦绣,宛如谪仙人。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何似在人间?何其似谪仙人!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秦墨低头,一壶酒已经没了,他便潇洒地扔去酒壶,转身走向原来的位置。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秦墨回眸一望,唐幼仪不自在地低下头,余光瞥见披发的身影。
他的进贤冠呢?
哦,原来被他丢在了地上。
“千里。。。共婵娟。”
他回过头洒然一笑,身形摇摆,似乎是醉了。
接着晃晃悠悠出了内殿,往府外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堂内已是鸦雀无声,他们这才想起孔祭酒给秦墨的评价。
诗词一道上的造诣,大赵百年无人可敌此人。
良久,刘皇后才轻声道,“诗词最佳者为秦墨,可有人不服?”
纵使文人相轻,此时的他们无力反驳。
单是一句“千里共婵娟”,便让众人的无病而呻的诗词变得滑稽难看。
刘皇后唤来小黄门,“将这给秦墨送去。”
小黄门便匆匆追着秦墨而去。
“他不是说不写诗词吗?”
“兴许真的是醉了。”
“恐怖如斯!”
而后宴会继续,有了秦墨的这首词,就算再有人渴望讨好唐幼仪,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
唐幼仪轻轻叹了口气。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时,应当是无意的吧?那洒脱的模样,若是被其他女子看去了,应该都会倾心与他吧。
可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