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小子，你确实很聪明。”

“至少这么多年来，能看透我幻境的人，你是第二个。”

“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老家伙。”

幽幽的声音，从罗游口中传出。

苏洛面色顿时一凛，沉声喝道：“谁？”

“紧张了？”

罗游笑眯眯的看着苏洛，旋即抬手轻轻挥动了一下：“自己看吧，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随着罗游的手臂挥动过后，苏洛面前忽然浮现了一轮白色漩涡。

银灰色的光束在漩涡中涡旋了两息时间，接着慢慢变的清晰起来。

画面中的人影，也在此刻变的一览无余。

“老头子。”

苏洛目光微凛，不经意间散发出来一股戾气。

画面中发生的事情，赫然便是妖兽屠夫，吴法在这里的经历。

对方似乎也找到了大蛇的存在，但之后的遭遇，与苏洛一样，皆是陷入了幻境。

同样的，画面中的吴法，看着身边的同伴被黑雾入侵，最好的朋友却要拉着他撤离。

直到一名风韵犹存的女子，哀求着吴法杀了她。

那口吻，那语气，那绝望的神态，与刚才的霍锋一模一样。

吴法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吴法的思绪逐渐稳定，原本暴戾的情绪，忽然变的死一般寂静。

他看着那些被黑雾侵蚀了意志的战友，然后缓缓举起了屠刀。

一个。

两个。

三个。

直到第二十七个的时候，异变突生。

当吴法的刀锋即将落在一名龙卫脖颈上时，画面中的吴法突然一个趔趄，紧接着左腿的膝盖便凭空折断。

咔嚓！

刺耳的骨折声从漩涡的画面中传出来，是那般的令人揪心。

此时，吴法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想收力，想将出鞘的刀锋收回来。

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嗤

鲜血喷洒在吴法的脸庞上，眼前的龙卫顿时没了生息。

可这一次过后，吴法却怔怔的愣在了原地。

同时，漩涡中的画面，也在此刻定格。

“你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苏洛转眸，平静的望着罗游，面色冷冽。

后者微微耸肩，并未解释缘由，反而反问道：“你就不好奇，这老家伙之后的经历吗？”

“你在我的意识中，还来问我？”苏洛冷笑连连。

罗游轻笑一声，爽朗的回道：“倒也是。老家伙从此一蹶不振，成了一个废物。却没想到培养出你这么个聪明的小家伙。”

苏洛没有回答，依旧冷冽的注视着对方。

见状，罗游咧嘴一笑，眯眸问道：“以你对这老东西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因为一场梦，而陷入永生的愧疚中吗？”

“不会。”苏洛坦然的回答道。

他了解吴法，比了解苏小沐还要深。

那个是极度骄傲的老家伙，区区一场幻境，如梦如幻罢了，怎么可能将其一棍打死？

罗游笑的更灿烂了，他摊手回道：“我也觉得他不会，一场梦而已，醒了不就无事发生了？”

“但如果……”

罗游的声音逐渐变的阴冷而狡诈，神情中漏出慢慢的捉弄意味：“这一切不是梦呢？”

嗡

话音落下，四周的一切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换。

枝繁叶茂的森林缓缓消散，熟悉的巨树逐渐浮现在苏洛眼前。

眼前的巨石，以及巨石后方那吞吐着猩红蛇信的大蛇，惊的苏洛后退了两步。

可突然间，苏洛一个趔趄，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

转身一看，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尸体。

满体的尸体。

足足十五人，身首分离，血流成河。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股真真切切的实质感，让人崩溃欲绝！

陈锋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眸，死死的注视着苏洛。

不甘，屈辱，懊悔，以及愤怒。

苏洛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在出刀将其脑袋砍下来的那一刻，对方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

罗游，邱明，花姐，霍大哥。

所有人的尸首，掉落在地上，鲜血潺潺。

温热的血液从脖颈处流淌而出，令人触目惊心。

“不，不！”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苏洛的情绪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即将崩溃的临界点。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大脑昏昏沉沉，声若蚊蝇，可每一句都在他的脑海中震响！

他杀了所有人。

亲手杀了所有人！

斩掉了所有人的脑袋。

他自以为是的察觉了幻境，他自作聪明的以为反将大蛇一军。

但结果，却是始终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时，漩涡中的画面，再度播放了起来。

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吴法同样在经历。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视角突然切换，以大蛇的视角展现了出来。

吴法在将刀锋斩向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竟突然挣脱了控制，虽然只有一只脚，可却用尽全力的踹在了吴法的膝盖上。

刀锋落下，划破了龙卫的咽喉。

而后者的全力一击，也摧毁了吴法的未来。

清醒过来后的吴法，没有惨叫，没有低吼。

只是平静的趴在地上，看着口中鲜血狂喷的龙卫，满脸的懊悔和怒火。

“嗬嗬”

龙卫军人躺在地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张嘴，便是大量的鲜血冒了出来。

“嗬咳逃……逃。”

断断续续的字眼传进吴法的耳畔，后者那平静的眸子，逐渐变的猩红无比。

“啊！”

“老子草泥马，老子草你祖宗！”

“你个畜生，畜生！”

“杀了我！有种杀了我啊！”

这一刻的吴法，如遭霹雳，情绪仿若河堤坍塌，彻底崩溃。

而看到这一幕的苏洛，只觉得呼吸困难，心如刀割，仿佛有上万把刀子扎在心房上一般。

“渺小的人类，是不是觉得很无助？是不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大蛇的声音蓦然响彻，带着浓浓的讥诮和鄙夷：“你可知道，本座为何不杀你？因为本座要将你活活折磨致死。”

“你泯灭本座的意志，摧毁本座的魂体，毁了本座将近三十年的谋划。”

“就这样让你死亡，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现在，就让本座为你补上最后的画面吧。”

忽然，一阵嗡鸣声响起。

苏洛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般站在原地，双目呆滞的看着前方空间。

那里，熟悉的漩涡再度展现。

画面中，霍锋等人顺利逃出了狼群的围剿，四散而逃。

但逃亡中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在其身后，一株株藤蔓仿佛有灵智一般，正在紧紧的尾随着他们。

半刻钟后，身处四面八方的众人，短暂的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喘息，劫后余生的快感，让他们欣喜若狂。

可也就在这时，藤蔓猛然出击，将疲惫且虚弱的众人束缚起来。

那藤蔓似乎是某种妖化的植被，其力量竟然连九星禁忌学徒境界的罗游也无法挣脱开来。

就这样，藤蔓高举着众人，一路来到了大蛇面前。

紧接着，画面转动，主人公再度换成了苏洛。

他像一个傻子一般站在原地，自我愤怒，自我入魔，又自我懊悔。

而在其前方，霍锋，陈锋，罗游，花金玉等人，全部被藤蔓缠绕着，捆绑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洛，醒醒，快醒醒！”

“小子，这不是真的，快醒过来啊！”

“混账，你在做什么？！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一声声厉吼响彻，可画面中的苏洛，却没有听到丝毫声音。

他就那样手持长剑，操控着黑白双刀，一刀又一刀的砍掉了所有人的头颅。

到这一刻，苏洛的情绪彻底溃败。

他捂着脑袋，双腿跪地，痛苦的低声嘶吼起来。

正如大蛇所言，如梦如幻的幻境，并不可怕。

一觉醒来，所有的经历皆为虚妄罢了。

真正可怕的是，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苏洛以为他在梦里帮霍锋等人解脱，是在帮他们。

但实际上，却是挥刀斩断了现实中，所有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