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沐转学的事情，还是没那么快。

今天依旧是正常前往原本的学校上课。

而苏洛在上午十点钟，则带着邓文乐来到了吴法的住处。

“老头子，我回来了！”

迈入小院，苏洛气势恢宏的吼了一嗓子，情绪格外舒畅。

吴法步履平缓的从木屋中走出，翻着白眼喝道：“大清早的吆喝什么呢？回来就回来呗，很激动？”

“老头儿，你的腿？”苏洛茫然的看着步履稳健的吴法，愣住了。

“找了个假肢，安上了。”吴法跺了跺脚，咧嘴笑道：“嘿，不愧是军方出面搞的，就是结实！”

“这下好了，老子又能上山打猎了！”

“你干的？”苏洛偏头，怔怔的看向邓文乐。

后者耸肩道：“龙卫的意思。他们一直都有这个想法，但之前你师傅不愿意接受。前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就同意了。”

闻听此言，苏洛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流。

他去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老头子也对他失去了信心，以为他会在禁忌之境中有什么意外。

提前装好假肢，是为了适应日后照顾他的时候，能方便一些吧？

“老头儿，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回来，是不是有点失望？”苏洛迈步走到大树下方，搬来一张马扎，嘿嘿笑道。

“是啊。你说你怎么没有断条腿什么的，这样老子也能多享受点补贴了。”吴法撇了撇嘴，很是不满。

苏洛也不生气，一边招呼着邓文乐过来坐，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几万纸币，放在石桌上：“喏，这三个月的。”

“可以啊臭小子，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

嗖的一声，一道残影掠过，纸币尽数被吴法收入囊中。

后者眼睛发亮，凑到苏洛面前，催促道：“老实说，你还藏了多少？要不一次性把学费清了？”

“放心，临死前会给你清了。”苏洛翻了个白眼，旋即正色道：“老头子，这次回来，是跟你道个别。”

“道别？”吴法一愣，问道：“你要离开洛城了？”

“差不多吧。”苏洛感慨道。

“小沐那娃娃呢？”吴法关切的问道。

“丢猎人学院了，有语冰帮忙照顾，应该没啥问题。”苏洛不咸不淡的摆了摆手。

“小子，到底摊上什么事了？”吴法神色微凛，凝声注视着苏洛。

后者微微沉吟了两秒，道：“我杀人了。”

“害这年头，杀两个人怎么了？对方什么来头？”吴法不以为意的宽慰道。

“来头……挺大的。”苏洛皱着眉头，面色沉重。

“有多大？”吴法追问。

“跟他这么大。”苏洛抬手指着邓文乐。

“？”

后者当时就愣住了。

吴法还没反应过来，迟疑道：“跟他……年龄这么大？”

“跟他背后的势力一样大。”苏洛以手扶额，长叹道：“我杀了龙卫，十几个。还有一同前往的冠军得主，全被我宰了。”

“嘶”吴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竖着大拇指赞赏道：“你小子，比老子猛多了！”

“喏，你也看到了，他是来抓我的。所以这次过来，就是跟你道个别。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再给你养老送终吧。”苏洛神色怅然的长叹了一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吴法面色凝重，郑重其事的质问道。

苏洛紧蹙着眉头，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我当时神志不清，把他们当做敌人了，就全宰了。”

“醒过来后，发现满地尸体，二十多个人的脑袋，都被我砍了。”

“本来我想着跑路，但禁忌之境只有一个空间出口，出来后我本想说谎，可我又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苏洛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道：“妈的，人死吊朝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所以我就跟他们实话实说了，具体怎么判，我也不知道。总之要先被他们带回去，听候发落。”

解释完之后，苏洛无奈的靠着数根，面色难看至极。

一旁的吴法却并没有出声安慰，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见对方不出声，苏洛诧异的转过头，看向吴法，问道：“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淡定？”

“你想让我说什么？”吴法低垂着眼睑，声音清淡。

“算了，也没指望你说什么。”苏洛撇了撇嘴，起身就欲离开。

吴法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愚蠢！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不知道。禁忌之境那么凶险，死一些人不是正常吗？”

“真特么的，老子怎么就带出来你这么个蠢货！”

吴法骂骂咧咧的瞪着苏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后者耸肩道：“可能是我人性单纯吧，毕竟杀了那么多战友，就算苟活着，我也睡不着觉，太煎熬了！”

“……”

吴法满脑门黑线，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抽上去。

沉默半晌后，吴法抬眸看向邓文乐，问道：“如果他被带回去，出来的几率有多大？”

邓文乐看了一眼苏洛，抿唇轻叹道：“微乎其微。”

“如果那些人是死在妖兽手中，还情有可原，那是为国捐躯。”

“可苏小友杀了他们，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不管是什么原因，毕竟这是他的失职，也是因为他的愚蠢。”

“他第一次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失手中计你们应该能理解！”吴法沉声低喝道：“如果都按你们的律法来，以后还有谁敢提九州办事？”

“这事……您要和上面的人说，跟我说没用。”邓文乐无奈的抬手回道。

“苏小友，时间不早了。跟我走吧。”说着，邓文乐起身，准备带着苏洛离开。

就在这时，坐在原地，低垂着脑袋的吴法，猛然抬起头来，苍老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邓文乐，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也将我一块带走吧！”

“我带走你做什么？”邓文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你就在这里好好养老吧。就算这小子回不来，九州也不会亏待你。”

“我的意思是……我跟他一样，也杀人了。杀了三名龙卫，四名冠军得主！”

吴法的声音，回**在这片空间。

压抑，冷冽，以及不容置疑。

而他的表情，却是如死水一般平静。

邓文乐瞳孔微张，凝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只是老了，又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吴法缓缓起身，掀起裤腿，漏出一条做工精致的假肢。

“这条腿，就是被其中一名龙卫踩断的。若不是他惊醒了我，或许我会杀更多的人！”

“这些事情，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当初你说的是，你的腿是被妖兽咬断的，那些人也是被妖兽咬死的！你欺上瞒下，虚报情报？！”邓文乐高声喝道，神情愤然不已。

吴法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初，声音淡然的回答道：“是！如果你气不过，可以多关我两年，老子认了！”

故作惊讶的苏洛，这时回过神来，忍不住问道：“老头子，那你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说出真相了？因为我？”

“差不多吧。”吴法面色淡然：“一开始老子便打算，等你任务结束后便主动自首。”

“这八年来，我活的太累了。每次闭上眼，他们死亡的画面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惊骇，不甘，绝望，悲怆。那神情，根本形容不出来。我只知道，他们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知道这次你去执行任务，为何我不拦着你么？”

“为何？”苏洛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想看看，我教出来的学生，能不能安然无恙的从那个鬼地方走出来。”

“若你能出来，我便也就放心了。当然，你若出不来，我更没有留念了。”

吴法怅然轻叹，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舒心。

似乎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多年。

苏洛抬眸看向邓文乐，后者也在同时凝望着他。

二人，均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