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方如烟
齐东顿了一下,又抬眼问道:“你刚才不是见过宗主了吗?怎么没有直接问他?”
桓夙一愣:“宗主?”桓夙摸了摸下巴,“就之前在这里的那位矮胖老者?”
齐东听到桓夙对宗主的形容,扑哧笑了:“哈哈,对,就是他。他每天都来藏书阁门口看一会,这成了十年来的惯例。”
桓夙已经听到了好几个关于十年的描述了,有些想问,但是看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再说吧。而且这个三长老看着是挺正派的,不过,那严赫也看着挺正派的,不能随意轻信其他人。
“天色已晚了,三长老我就回去了。”
齐东点点头。目送着桓夙远去的身影。
“真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啊!也不知道凌清度哪里找来的。”齐东摇了摇头,锁上藏书阁的门,便走了。
过了一阵,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只看到藏书阁的门好似被人从里面使劲推搡,门不住地来回晃**,“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飘**。感觉门即将要因为推搡而破开的时候,声音停止了。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异样。藏书阁的门也关的好好的。
桓夙慢悠悠地走回客房,刚走到门外就感觉到方如烟的剑气不住地在屋内飘**。
仔细感受了一下剑气的状态——嗯……大师姐很生气嘛!看来应该是见到江篱了。
关好门,桓夙走到屋内。方如烟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坐着。对面坐着一个战战兢兢地巫明,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到桓夙回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想要叫桓夙。
桓夙“嘘”了一声,巫明就闭嘴了。示意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巫明就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桓夙看着方如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如烟听到桓夙叹气,抬眼看他:“你叹什么气?”
桓夙倒了一杯茶给自己,轻轻摇头:“我是觉得大家有什么烦心事从来都不和我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啊!这么多年还像个小孩被你们宠着!”
方如烟听了这话愣住了,沉默地看着桓夙。
桓夙就仿佛没有感觉到方如烟的视线,仍旧自顾自地对影自怜:“哎……”
方如烟看向窗外。桓夙偷偷瞄了她一眼——还是失败了……
“我是被师父捡到的……”
方如烟很小的时候被凌清度捡到,那时虽然年龄很小,但已经记事了。她记得自己住在乞丐窝里,每天被大人拉着出去讨饭吃。那些人就用她作为博取同情的对象,好讨到更多的钱。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可是突然出事了,朝廷大肆杀戮流民和乞丐,还有那些交不上税的平民,说是要集中朝廷所有财力,准备修建一座通天楼。据说这通天楼能够让凡人直接成仙,不需要什么修炼,不需要什么功法,也不需要度过各种雷劫。
底下的人感觉皇帝疯了,整个朝廷都疯了,所有人都为了这一个什么通天楼耗费心力。
本来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杀戮罢了,可是他们发现那些人只是被带走了。那些人全都被填埋到了通天楼的地基里,每一个人死前的情状都十分完好的保存住了。
惊恐,无助,哀嚎,或者是死前的挣扎。
方如烟也是其中一个被掳去的凡人之一。可就在她前面的人刚刚被踢下去当地基之后,前面的守卫说这个太小了,由另一个人把她带走了。
方如烟本来以为自己得救了,期待着能够回到以前被拉着讨饭的日子,虽然那些乞丐们对自己也不是很好,可是比这些朝廷官兵要好得多了。
可是身后这个人抱着方如烟并没有回到以前破烂的乞丐窝,而是带她到了通天楼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方如烟还记得,那天黑黑的,夜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巷子窄窄的,旁边通天楼的火光隐隐的照出了一点光亮。耳边还能听得到那些被抓去的人的惨叫声,哭声,哀嚎声。
她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有点奇怪,他抱的越来越紧,随着走的越来越深,他的手也越来越湿滑粘腻。方如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回事。
他不是来救自己的。
方如烟有了这样的想法。于是她开始观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自己脱离这个人的钳制。
“咕噜”一声,方如烟愣了。
抱着方如烟的人也听到了这一声肚子叫。他嘿嘿一乐,手上的汗越出越多了,还顺着方如烟的身体不住地摩梭。
“小宝贝儿,饿了是不是?别担心,伯伯待会让你吃点好吃的……”
方如烟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她感觉到害怕,不止是这个人在她小小的身躯上肆意抚摸,这个人奇怪的言行也让她感到恐惧。
终于,她被放了下来,那个人逆光站在她前面,她仰头,想要看清这张脸,可却怎么都看不到。太黑了。
她听到有布料窸窸窣窣掉到地上的声音,就在那个人即将扑到方如烟身上时。
“轰隆”一声,方如烟循着声音望去。是还并没建成的通天楼,那边火光四溅,还有不住地炸裂声。眼前的男人骂了一句之后就跑了,留下方如烟一个人。
那火光像是烟花一样,照亮了整片夜空,方如烟觉得,火是最好的东西,它既温暖又明亮。她小心翼翼站起来,想要拥抱那火。可是突然却落入了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这个人跟之前那个奇怪的人完全不同,他既不抚摸自己,也没有多余的话。
突然一个闪神,方如烟感觉到自己到了半空之中,向下看去,他看到了通天楼的位置变成了火海,守卫乞丐们都在往出逃。眨眼之后又到了金碧辉煌的一个建筑上方,里面也全都成了火海。
方如烟听到这个人说:“事情解决了,你要跟我走吗?管饱。”
方如烟愣愣地看着火海,点点头。
回去之后她才知道是这个人是云岚宗的宗主凌清度。收她做了大徒弟,起名叫方如烟。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样礼物,是一颗种子。凌清度说种下这颗种子,就有了自己的半身。
她每天都勤快的为它浇水施肥,带它晒太阳。很快,它就长了出来,是一棵竹子。特别坚硬。
师父把这棵楞严竹砍下,这就是方如烟的第一把剑了。
她每天用它习练最基础的剑招。从少到多,从坚持不住到游刃有余。每天甚至都抱着它睡觉。在她长大了一些后,凌清度带她去了剑宗。
登了天梯,见了宗主。她就在演武场自己练习剑招。
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来到了演武场,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练的是一种剑法。方如烟看到了,不过没有理会。
陌生人她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话。
可是两人都注意着对方。最后终于停下,两人交换了名字。他主动跟方如烟说要教她一套剑法。
方如烟虽然不想搭理他,可是他口中说的剑法,她也十分感兴趣。凌清度虽然对她很好,可是这两年里还是没有教她剑法。她停下来,准备看江篱怎么做。
江篱演练了一遍他学的剑法,方如烟和他一起比划了一番。分毫不差。江篱见状也很开心。
两个人就这样练习了一下午。
觉得剑法练习地差不多了,两个小孩从来没有和人比试过,于是都主动提出可以比试一番,这下正中对方心事。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本来江篱想为了公平起见,想让他们都用楞严竹,以防受伤。可是方如烟拒绝了,她说不需要,让江篱用自己的剑就可以。
两人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一个手上紧拿着楞严竹,眼神坚定,另一个拿着比自己身体还长的剑,脚下用力。运足气,“咻”的一下两个人同时冲向了对方,本以为会听到楞严竹和剑之间碰撞的响声,却只听到了“哗”一声,随后就是蒸气升腾和水珠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看,发现彼此手中的楞严竹和剑从他们相撞的位置开始融化,一部分变成了蒸气,一部分变成了地上的水。明明是那么坚硬的楞严竹,还有一把那样锋利的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随着手上最后一点楞严竹的彻底消失,方如烟愣住了,她想问这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只是简单的比试,就是一个相碰,居然,陪伴自己两年多的楞严竹,就这样消失了。
江篱见状也害怕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剑也没了,嘴里不住地说着道歉的话,可方如烟已经听不到了。她满心都是已经消失的楞严竹,她被救下之后,凌清度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她的第一把剑。
江篱看到她这样知道自己闯了祸,闭着嘴不敢说话了。方如烟看都没看他,直接转身走掉了。
桓夙大张着嘴巴,看着方如烟:“你就因为这个?”
方如烟“呵”了一声:“很可笑吧。我参加了几年之后的论剑大会,无论怎么比,我和他之间必有一场对决。那一次,我拿上了我这几年来炼的最好最精妙的剑。结果你猜怎么样?”
桓夙猜测道:“你们的剑……又没了?”
方如烟苦笑地点点头:“我问过师父,也问过宗主,他们说是属性相克的缘故,我是水属性的剑修,而他是火属性的剑修。”
桓夙皱眉:“按我的理解,不同属性的应该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威力吧,那岂不是每次和相克属性的人比试的时候武器都会损坏?”
方如烟摇头:“只有江篱,其他人就算是化神期的剑宗宗主,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剑宗宗主,就那个矮胖的老头?”桓夙问道。
方如烟点头:“剑宗宗主叫欧阳琤。”她愣了一下,又问,“你见过他了?”
“我去藏书阁的时候,他正好在那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等了好久他才来。”方如烟说。
桓夙突然“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方如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大师姐,那个恶心的人在哪,我要去宰了那个人!”
方如烟无奈地看了一眼桓夙。虽然自己之后才知道差点遭遇什么,可如果不是这个人把她带走,她可能已经被扔到通天楼的地基里去了,那样就算凌清度赶到,自己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凌清度再能耐,恐怕也不能起死回生吧。
“行了!师父早把那个人杀了,那些都是凡人,哪里能活很久,又是战乱时期。”方如烟摇摇头。
可看桓夙还是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走到他面前,桓夙仰头看着方如烟。
大师姐永远都是这么强悍,可是没想到她曾经也经历过这么大的伤痛。
就在桓夙心中无比感伤之时,方如烟狠狠地给他地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呦!”桓夙顿时在椅子上团起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从指缝中看方如烟。
“大师姐你那么用力干什么!”桓夙有些委屈,“我不是想为你报仇嘛!这些事你从来都没说过。”
方如烟坐回自己靠窗的椅子上,正视着桓夙:“我的仇为什么要别人去报?自己能做到的为什么不去做呢?你能做到的事情还会求助别人?”
桓夙听了之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只有当我觉得我对这件事情无能为力,我才会主动说明,求助他人。因为我知道以我的能力真的做不到。那你呢?”方如烟仿佛意有所指。
桓夙继续沉默着。
“雨凝和庭若都和我提过你的奇怪举动,他们也很担心你。你不要以为我们看不到,相处了那么多年,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一举一动有所隐瞒我们都能感觉得到。”方如烟语气和缓了些,“我知道,你不告诉我们,一定有你自己的考量,为了我们的安危。可你要记住,在我们眼里,你的安危也很重要。”
方如烟起身拍了拍桓夙的肩膀,走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桓夙看着方如烟的背影,更紧地蜷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