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其他人看了之后大多痛改前非，判若两人。我还是不看为好。读心，只能读已知，如果连被读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再厉害的读心术也只是空谈。然而，画纸就没有这一项约束。很多重要的时刻，是我们本人都未能记得的。”

“是啊，人的大脑就是这么不堪重用，幼时的好些事我都记不起来了。”

“往事？往事……往事不再提。免死牌，走马灯，鉴水镜，我们兄弟三人，承蒙时代祝福，无论谁继承王位，都是好事。我只是暂时在这个位置上。都到这个时代了，传位的规则也不像先前那样死板。下次考核，让侄子侄女们也去历练历练吧。”

他说的这一大段话，只有最后半句是重点。上一次考核，王族无一人参加。三品及以上大臣也很少有让家属参考的。对考核最上心的，当属管理局。管理局是执行者，也是参与者，上百万个手环就是为此而产生的。

然而，下一次考核，王族必须带头参加，有舍才有得。说是历练，其实是胁迫，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为了吸引普罗大众参加考核，这是必须做出的选择。

不过，他也并非是拿侄子侄女的性命开玩笑。下一次考核，非常安全。从理论上来说，不会出任何差错。要是再出差错，那第三次考核，他就得亲自上阵了。

对于苍明启来说，拒绝了兄长看走马灯的提议，这大约是出于良知，自家兄长是能理解的。但如果把参加考核这件事也给拒绝了，那他恐怕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们长久呆在王宫里，确实应该出去长长见识。我这就去安排。”

……

绫江市。

大概是因为这里曾经存放的尸体太多了，教室里笼罩着一股浅显的死亡气息。

离开考场的那天，到学校里收尸的人可不少。当天夜里的堵车情况，可比考核开始时还要糟糕。

桌椅上的血迹早已洗净，那些洗不干净的桌椅，干脆直接连同尸体送给前来收尸的家人。因此，教室里显得格外空旷。

腐尸的臭气已完全散尽，如今的教室里，一片宁静祥和，完全看不出那日的惨烈与绝望。

开学之后，杜清昼终于见到了夏言。要说别人没来找他，那或许情有可原，毕竟他们住的远，但是夏言也没来，这就有些绝情了。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他在下楼时“无意间”路过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

于是，他走了进去，与这人共商大事。

“好久不见，夏言。这些天没有等到你的消息，真让人望眼欲穿，昼夜难眠啊。”

夏言一抬头，看到这位学生，握笔的手猛然抽搐了一下，在批改的试卷上划出短短的一道斜线。他听到脚步声，本以为是其他同事，根本没注意。而当这个人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看见，直到他开口说话。

“言重了，杜公子。工作太忙，没来得及给你回消息，还望见谅。”

杜清昼看了一眼批改的试卷，好家伙，怪不得上学期期末考试没一直没有出成绩，原来是你还没改。寒假过完了，你都没改试卷，怎么现在刚开学又改起试卷来了？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学生放假之后，老师的工作还有那么忙吗？”

夏言放下笔，极有耐心地向这位同学汇报工作：“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要重新分班，老师的排班也会改。然后，就是管理局的事。我作为管理局的驻校代表，那么多学生出事，我的工作一点都不清闲。”

杜清昼觉得夏言变了，从考场出来之后，很多人都变了。但这未必是坏事。时代更改，时代浪潮里的人若仍旧保持原状，那兴许要不了多久就有一场灭顶之灾突然降临。

“看在你说这么多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是，我打算邀请你成为乐园绫江市的负责人。既然你有在管理局工作的经验，那这个负责人，你应该能做。”

“是否当负责人，我不在意。你知道管理局的全称是什么吗？”

管理局的全称？杜清昼有些诧异。我还没有问管理局的事，你先反问我了，这可真奇怪。如果谢青和夏言说的是同一个管理局，那么，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这不是什么不可听闻的机密。历史管理局。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多问几句吧。第一个问题，历史管理局是干什么的？”

这位同学竟然知道历史管理局？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如此强悍的一个人，被管理局看中，不足为奇。若是没听说过管理局，那反倒是件奇事，就好比偏僻的小山村里藏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怎么想都觉得有违常理。

既然你已知晓历史管理局，那管理局的主业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想到这里，夏言说：“时代更迭之后，修正历史轨迹，尽量让所有人的生活方式保持原状。”

两人的对话非常流畅，一问一答，几乎毫无间断。仅从时间间隔上算，应该没有多少思考的空隙。但由于他们所谈的话题尤为机要，两人的心思也格外活跃，只稍稍动一下念头，就闪过许多想法。

比如说，杜清昼想到：历史管理局想让所有人保持原状？那这不是包藏祸心吗？时代转动，所有人得到指令，怎能轻易保持原状？管理局到底想干什么？管理局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人？

“管理局到底如何，我就不再多问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关心：管理局有没有做出对乐园不利的决定？”

“就目前来看，还没有。之前有人提起过寻找园区的主人，但很快就再无下文。这段时间我们处理了很多琐事，对乐园并不看重。现阶段，管理局最大的敌人是黑翼社。并且，管理局内部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大多数人消极怠工，甚至有些人已经离职。”

“那就还好，既然管理局还没有把我视为敌人，那我也不必主动得罪这些人。乐园绫江市的负责人，由你来做，我觉得是合适的。毕竟我对管理局所知甚少，还需你多加留意，常常指点。”

“言重了，园长。那我就恭敬不如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