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两人返回天原。

余炉阁没有专门给部长、副部长准备的包间，但是不同餐厅的消费水平自然而然就区分了顾客的等级。

杜清昼选了一家昂贵的店，安然落座。

他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对今天上午的工作做评价：“这两只上古大妖，你怎么看？”

江川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说过，那两只也是上古大妖。他这么称呼，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客气了。而且，园长明显对“幽”颇为厌恶，根本没有必要用尊称。

“园长大人，是不是每一只妖怪，你都称它们为上古大妖？”

“算是吧！‘停’，‘幽’，它们开的条件都很奇怪。如果上古大妖混入人间，或者有人得到它们的能力混入人间，并且这些人还不像你一样温柔善良，那可真是一件很坏很坏的事。你觉得呢？”

江川闻言轻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很不善解人意。”

杜清昼随她嬉笑道：“其实也未必就真的有那么善。”

“‘停’和‘幽’对我们是没什么威胁的。让万物消失，比让万物停止更可怕。至于后面那个，我觉得是不属实的。即便它拥有全世界，我也能让它消失。相信我吗？园长同学。”

“尊敬的江川同学，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江川话锋一转，直言不讳：“你要是真的那么相信我，我说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调查这些上古大妖，而是弄明白国师大人的动向。”

这个问题不能乱答，特别是不能细想之后再回答，因为江川同学能辨别真言和谎言。但这个能力并非无懈可击，只需“言出必行”就可以了，而这个“必行”有可能就只是思维一转、转念一想。

“呃……我猜国师大人拜访客人的态度肯定没我们好。瑾年都没给她开门。”

江川不是傻子，园长大人答非所问，一定是有意隐瞒什么。是否要弄明白国师大人的动向，答案只有两种，是与否。如再多言，即便不是谎言，也是为了遮蔽谎言的真言。

“好吧，你的关注点……真是……先不说国师大人了。如果是我，我还挺想把那座金字塔搞过来。”

江川同学主动放弃了追问并转移话题，这代表着江川同学已经看出了真言背后的假象。江川同学表达了理解，他再多做解释，反倒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他也顺着金字塔的话题往下说：“瑾年的金字塔并不完全是实心的。甚至，瑾年这个人也并不完全实心。”

“你的眼光还是这么狠啊！用词也这么狠。如你所说，这两者都不实心。金字塔里有一些模糊的幻影，即便是我也无法辨清。”

“午餐已经选好了，等我付款之后再去一趟金字塔。你看如何？”

“可以。”

……

这次这两人根本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跳过高墙。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江川没搭理他，而是十分反常地取下蒙眼的布条。她的双眸，惊骇地，睁开了。

长光一烁，金字塔里出现了一条生硬的通道。百米的距离，两人不到一秒就跑完。

那里有一间极其隐蔽的墓室。

黄金打造的棺椁被江川一剑划开，露出银质的轻棺。

他本以为江川同学会再来一剑砍开棺材，但江川同学却罕见地产生了动摇。

江川拿着通明剑迟迟不动手，“模糊的幻影就沉睡在这里。要打开吗？”

“不要。我知道一种更亲切的叫醒方式。”

杜清昼拿出权杖形态的黑暗狩猎，一下子把银棺捅了个对穿。

墓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冷清寂静，以江川的听力，她明确感受到这里少了一个心跳声。

难道，园长大人暴毙了？

不像，呼吸声还在，但是听不到心跳了。

银棺里沉睡着的模糊幻影是有实体的。

那是一颗载有活力的心，其名为，幽。即，上古大妖，幽。

“园长同学，你还活着吗？”

杜清昼收回黑暗狩猎，权杖上沾了不少浅灰色的银粉，银棺的存在力已被标记、刻画、写入、收录。

银棺上有两个挺大的破洞。

光线从一侧穿过，再从另一侧流出，带出一些猩红的色彩。

给光染色的是一颗巨人的心脏。

要得到这个结论，真是一点也不困难。

正常人的心脏大小和自己的拳头差不多，但棺材里的血心都快有成年人的头颅那么大了。

头颅的体积大约是拳头的8倍。如果把这两者都视为球形，前者的半径是后者的2倍。

对应到人类的身高、体重，巨人的身高至少有3.5m，体重恐怕在1吨以上。

“我还活着，不用担心，一切正常。这只上古大妖只剩下心脏了？”

江川通过风声辨别周围的一切。但这颗心脏似乎有意干扰她的感知。

用双层棺封锁着的心脏，在接触风的一瞬间便吞掉了另一个人的心跳声，这使得她的常识大受折损。

“园长大人，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同妖物之间所有的语言也是不同的。在因吹王朝里，常用的语言有十几种。我所说的话你恰好能听懂，这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昂。你是说心脏的语言无法听懂？”

“不。我觉得我能听懂。但我现在听不到它的声音。我们都说万物有灵，在万物有灵的基础上，万物有声。万物以声形成一种共通的语言，名为声语。”

“嗯……但这和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有什么关联呢？对了，这颗心脏，你能听得出它的体积吗？”

“不能。”

“它和正常人的头颅一般大。我没有见过真实鲜活的人类心脏，但我觉得这应该是人心吧。这怎么处置？”

江川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有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墓室中，她一剑斩出，未中。

瑾年亲眼看到金字塔被戳开一条裂缝，他再不来，他和“幽”的约定就失效了。所以尽管他犹豫了很久，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人类，如果不想死就赶快离开吧。与上古凶妖有关联的战场，不是你能参与的。”

这是江川对瑾年的警告。

瑾年本想就此撤身离去，也不算违约，但他发现他好像走不动了。

血腥、压抑的空气中传来又一个人的心跳。但这个新出现的心跳声很快就被淹没，不复存在。

巨人的心无缘无故穿透金银屏障，朝着瑾年飞去。与此同时，杜清昼发出一箭，把血心钉在墙壁上。

忽然间，他眼前一片血红。

再睁开眼时，血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