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死了。

苏白得知此事是在当天亥时。

事情并不在意料之外，但见到温雪的那一刻，他仍旧被吓了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苏白上前扶住了温雪。

她的身体既软又轻，有着草药的清香，苏白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接住了一片落叶。

温雪看起来格外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我将她安葬在了她的儿子身边，墓前有一株红枫，枫叶红时像一片火海……”

声音轻轻地，轻轻划过耳边，带着难言的哀伤。

苏白伸手摸了摸温雪的头，动作自然而然到仿佛做了千万遍。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枫，绚烂于夏冬交界季节的植物，繁茂的生机从天地间逐渐离去，却也还未抵达万物冰封的严寒。

像是奋力挣扎在夏冬的间隙之中，努力吐露出那火似的一点光华。

老妇没有其他的亲人，就连死讯温雪也只有说给苏白听。

在苏白的记忆中，他并不是第一次倾听温雪的倾述。

每一次，温雪都微微垂着眼眸，眼神躲闪着，似乎并不想被人窥见她的脆弱。

现在也是，曾经他和温雪初初邂逅之时也是。

他总会耐心听完，然后将手放在少女的头上，安抚地摸一摸，然后开口说：“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苏白不知道温雪是否记得自己，坦白讲他其实认为温雪绝无可能记得他。

毕竟一直以来他都遵守着大罗圣地对圣子地绝对规矩，戴着假面行走世间，和温雪相处时也不例外。

如今想来那古怪的规矩多半是为了掩盖圣子的真实身份，以便将他作为药引去炼制帝药之后也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取代他，并且万无一失，不会被人发现。

那副面具毫无疑问是一个强大法器，别说是毫无修为的温雪，即便是其他势力长老级别的人物也无法将现在的他与当初圣子的他相联系在一起。

但即便如此，苏白仍旧还抱有那么一丝的期待。

期待认出故人就是温雪让他“以身相许”的理由。

否则……

换做其他人也依旧会被温雪称之为未婚夫？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苏白就觉得心中生出一种焦躁之感。

苏白轻轻放在温雪头上的手似乎僵了一瞬，温雪抬起了头，脸上的疲态已一扫而空：“苏白哥哥。”

开口是让苏白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漆黑的长剑，萦绕着血光般的猩红气息。

无论是纹路还是样式都与曾经大罗圣地圣子的佩剑一模一样，但圣子佩剑绝不该是这副不详模样。

相比正道圣子，它更像是属于一位魔界中人。

“遇见你的时候这把剑躺在你身边，我便一起带回来了。”

温雪态度如常，似丝毫未曾察觉这剑上缠绕的不详气息一般。

又或者她看得见，只是对此并不感到任何恐惧和慌乱。

苏白觉得后者更有可能，毕竟哪怕记忆中的温雪也只是没有修行天赋而不是瞎，这么诡异的画面任谁也不能无视了去。

况且现在的温雪相比起记忆中更是笼罩上了浓郁的迷雾。

倒也无妨，人总有些自己的秘密，倘若温雪不愿意告诉他，他也没有去探寻的想法。

苏白伸手接过长剑，剑身上萦绕的猩红气息在他接触到的一瞬间尽数收敛，像是叛逆的孩子遇见了手拿七匹狼的严父。

他有些意外，原以为这把剑应当被自己插在了大罗圣地的山门之上。

没想到居然会在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直像是被人特地带来的一般。

“多谢。”

他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入鞘，然后对温雪道谢。

温雪却摇了摇头，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柔媚娇笑着开口。

“不必对我道谢，毕竟你是我的未婚夫。”

怀中娇躯温软，气息如兰，在旁人面前温柔优雅的医仙此时此刻竟然媚眼如丝。

身体，变得灼热了起来。

越是原本清冷如空谷幽兰的美人，主动起来越是能让人无力抵抗。

左胸腔的跳动越来越清晰，苏白看见温雪轻轻勾起嘴角，慢慢靠近。

即将唇齿相接。

“我有事想要问你。”

苏白的手指轻抵在温雪唇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温雪眼眸里划过一丝笑意，随即玩味地轻轻吻上苏白的手指。

近乎是反射性收手，苏白瞳孔微缩，仍旧感觉那个恍如蜻蜓点水的吻在指尖留下滚烫的热度。

仿佛连心脏都为此不住地轻颤着。

太……让人把持不住。

“那好吧，苏白哥哥，你想问我什么呢？”

温雪姿态从容，撩起裙角，慵懒地翘腿坐在苏白不远处，伸手摩挲着唇瓣，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被她用一种粘腻的眼神抚摸过身体，苏白有些坐立不安。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好似不知不觉进了妖精的陷阱一般。

虽然这些日相处下来，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温雪不为人所知的这一面，但无论多少次都觉得实在过于……刺激。

唯有这种时候，他会怀疑眼前的女子和当初眼神纯粹的少女不是同一个人。

深呼吸了一口气，苏白努力保持头脑冷静，但话说出口时，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为什么是我。”

“嗯？”

女子声音细软绵柔，尾音上挑，仅仅一个字就有着勾魂的魔力。

“为什么要让我以身相许。”苏白面色复杂，他一想到温雪可能也会让旁人看见这一面就觉得格外不爽，“以温姑娘的才貌应该不缺追求者……”

在苏白的注视之下，温雪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扇动着鸦羽般的浓睫，她似乎有些困惑。

而在苏白看不见的地方，温雪眸中一片危险的暗色。

温……姑娘？

真是让人讨厌的称呼。

如果撕裂那张嘴，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再听见这三个字了。

时间有些过于久了，久到苏白有些觉得不对劲。

他刚想做些什么，温雪忽然起身，然后凑近，将他压在了双臂之间：“因为你的脸。”

“我喜欢你的脸。”

温雪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带着再明显不过的侵略性，像是豺狼注视着自己的猎物，随时打算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