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黎亭赶回葭园，堂内一位妇人正对着一幅挂画定定入神。

“母亲！”褚黎亭轻轻唤了一声。

韩芷回身，虽人已到中年，但抵不住她气质如兰，眼中似有秋水，温婉动人。

“回来了。”韩芷闻着褚黎亭身上的酒气，心里默默盘算，坐下后提起杯盏吹了吹，“亭儿，你知母亲不愿回京，这次是为了你的婚事而来。”

“母亲可是听了那褚姿的胡话，母亲你别信她！”褚黎亭语气柔和，却急急地看向了韩芷。

“不得无礼，那是你姑母！”

褚黎亭忍了下去，他不明白自父亲去世后，母亲的性子为何变了这么多。

尤其面对褚家的那些人，完全忘记她当初是怎么被磋磨的。

年轻时尚且还能争一争，丝毫不惧他人为难，而今却步步退让。

韩芷见他神色微变，饶是了解自己的孩子不会顶撞于她，便接着说道：“你姑母与我提到了几家千金，我们看好了苏家嫡出女儿苏黛华，家世门第都不错，她大伯父又是当朝重臣苏彧，过几日你姑母府上会办一场赏花宴，正好你们见见，彼此好有个印象！”

闻言褚黎亭蹙眉，他努力平复气息，试图和韩芷解释：“母亲，我对那苏娘子一无所知，我二人未必合适，而且您不是从小就告诫我，对待感情要遵从内心，不可勉强，我不喜欢她，何必耽误人家！您还说最讨厌两个没有交集，没见过面的人要硬生生绑在一起过日子，您对儿子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我……没忘。”韩芷眼帘轻颤，脸色忽地暗了下来，“但是我回不去了，只能认命，我已经失去了你父亲，不能不为你的将来考虑，我是你母亲，断然不会害你！”

“可我不愿意！母亲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亭儿！你一向听话孝顺，从不做忤逆之事，自小便知道我的难处，如今你这般抗拒，是为了什么？”

“我！”褚黎亭欲言又止，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母亲越来越不明朗，他不知该如何倾诉他的心事。

“你不必隐瞒了！”韩芷声音冷冽了几分，“你是为了姜氏绣坊的女老板，时家娘子时晚君吧？”

母亲早晚会知道，约莫着是从园子里的下人以及扶轩口中打听到的。

“是！”褚黎亭语气坚定，毫不犹豫，“儿子心悦她许久，待她之心绝不改变，此生只认她一人！还望母亲成全！”

韩芷心思一沉，摇了摇头：“母亲不想逼你，但赏花宴你必须去，不为别的，只为缓和你和褚家的关系。”

她缓缓上前看着褚黎亭，半晌，眼眶微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想保护我，母亲都明白，但承受得太多，势必会疲累，放下吧，我没什么过不去的心结，只盼你好。”

说着，韩芷压下一阵情绪随之离开。

褚黎亭在原地站着不动，渐渐垂下眼去。

隔日，韩芷派人传话到绣坊，约时晚君茶楼相见。

消息一到，时晚君心中滋味复杂。

毕竟是长辈，最起码的礼数不能缺失。

可若去了，她不禁幻想到韩芷给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褚黎亭的戏码。

或是再提点几句她配不上褚黎亭。

或是阴阳怪气刻薄她一番。

时晚君能懂这个时代，当朝新贵和一个从商女纠缠不清，做母亲的插手管管也不奇怪。

她已然做好了准备。

转眼到了茶楼。

眼前妇人姿态超出她的想象，妆容淡雅不见尖酸模样。

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给人以亲切的感觉。

“时娘子吧？别客气，过来坐吧！”韩芷轻轻开口。

时晚君福身行礼随即落座：“夫人安好。”

“我知你忙，是我唐突了，还请你见谅！”

“不敢承夫人歉意，不知夫人找我来是？”时晚君余光一闪，并未见韩芷带着嬷嬷丫鬟出行，想来应不至于动手威胁。

韩芷看出一二，随意道：“你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说，亭儿对你的心意你可知道？”

“我其实不想知道。”时晚君是奔着说出实情来的，“夫人，想必您已听说我的事了，我是从荣家出来的和离妇，刚刚经历过一段不圆满的感情，现下实在没有心思再去接受谁对我的情义，我怕会重蹈覆辙，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会对褚将军如何。”

“和离妇怎么了？谁说女子不能重新选择？”韩芷言语真诚，认真看了过去，“你没有错，反而让我佩服。”

“只是……”韩芷神情忽变，口吻委婉，“我了解亭儿，他既认定了你，就不会放弃，等你想明白那天若发现他还在等着你，你不会动容吗？情爱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我并非想掺和你们的事，你们都是好孩子，顺其自然就好，我不会多说一句挑拨的话，可是，我想保护我的孩子，我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孤身一人不得不为他打算，我和他父亲在褚家被排挤，被侮辱皆因我的身份，至此亭儿长大后和褚家结怨颇深，那褚家四姑娘褚姿，也就是亭儿的姑母，不是好惹的！”

“亭儿年少时经历过一次追杀，我不知是谁做的，但一定和褚姿有关系，而且她夫家和亲王走动频繁，勾结在一起势力不可小觑，所以我不愿亭儿和他们生出矛盾，我很担心当年之事会再次重演，我只想亭儿活着！”

时晚君心底一惊，她竟不知褚黎亭有这些遭遇。

韩芷继续道：“我得顺着褚家人的意思，亭儿才会安稳，褚姿为亭儿安排了一桩亲事，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得应下，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时晚君莫名涌上一丝难过，但还是平静回她，“我会和将军把话说清楚，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对不住了。”韩芷伤神，收了收情绪，“还有你莫要误会，我从不认为从商低贱，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便低看你一眼，靠自己本事自食其力不丢人，反而我很羡慕你。”

言罢，时晚君在绣坊悬着的心稍稍放松。

她定定看去，觉得韩芷的心境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能得夫人安慰，晚君很高兴！”

“好好做你的营生吧，你若能开窍，明年会有转机，能不能抓住，全靠你自己悟了！”

嗯？

什么？

时晚君猛地抬头，脸色骤变。

不禁诧异她为何会和自己想到一处，她为何会提醒自己明年时机？

她在预判未来？

这怎么可能！

韩芷欲要起身回去，手撑着桌面，不想露出一样东西。

是一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腕表。

突然想起褚黎亭提过，她母亲身份不明，为着查不清她的来历发生过不少猜疑和争执。

细细品味韩芷说的话都太过超前。

时晚君惊愕。

那只有一种可能，韩芷，是穿越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