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您的描述，那时乌龟是在欺凌兔子？”温斗思接着辛德勒的话问道。

“也不能那么说，只是下来后的两方实力比较悬殊了，兔子每次与乌龟的对战都是靠着数量在打，下来的兔子数量不多，一直都是劣势，曾经有一些极端的乌龟想彻底将兔子在地下灭绝了，可是还有很多爱好和平的乌龟，并不想这样，这样和上面那些人还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个战场地点而已。后来，经过了很多次的讨论，做出了一个决定，让所有人自己表态，不论乌龟兔子，想要和平共处的，就划分一块地方，放下仇恨，一起来建设这地下世界，如果还想继续打仗的，也划分一块地点，作为地下战区，继续让他们打。”辛德勒回忆道。

“感觉这样和地上没什么区别啊？还是共管区，和各自的管理区。”温斗思吐槽道。

“不，地上的，不论兔子还是乌龟，从一出生就被规定好了人生轨迹，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而这里的人，人人平等，每人都可以发自内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按自己的方式而活。过去那个被规定好的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延续肉身的活死人，所以除了在这里出生的新生儿，每一个下来的人，也会在这里立一个墓碑，用来表示自己的新生。”辛德勒抚摸着自己战友的墓碑说道。

“就是多了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吧。”

“是的。以前没得选，现在有机会了。多数人选择了新生活，放弃了过去的偏见和仇恨。也少数人继续打仗，战死为止。你们下来后，没有对乌龟或兔子发生过敌意吧？”

“没有啊。我们下来主要是为了救人。”

“哦。如果你们一下来就表现出战争倾向，会立刻被机器人带走，进行再教育，讲解这里的生活法则，如果还抱有敌意就会被送去地下战区，在那里自生自灭。”

“地下战区那里现在还有很多人吗？”

“没有，基本上都死了。战区的所有情况，是实时对所有民众公开的，每人都有选择人生的权利，既然他们选择了战争，喜欢战争，就让他们带着自己所谓的荣耀死在战场上，这就是对他们的尊重。”

“我的老家有句话叫求仁得仁。大概就这意思。想打，就让他们打到死。”

“是啊。只是每次都会有被迫参与的，乌龟这边还好，在上面就都是自愿参战的，下来不想打就不想打了。但兔子那边就不一样了，经常有年长或高级别的兔子，强迫下一级兔子，必须和自己一起上战场，直到战死。刚开始，所有人对这事没有看法，问那些兔子时，他们也都是半推半就地被胁迫着说想打仗，最后被送去地下战区。其实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是不懂得说不啊，他们自小被洗脑教育，不懂得反抗上级，不懂得坚持自我，不知道自己也是一条有生存权利的生命啊。于是我也常去参战，到战场里面，观察每个兔子的情况，如果看出来是被迫参战的，我就把他们带出来的。”

“能看出来吗？”

“能啊，好战的和不好战的，上了场很明显，其实他们只是畏惧自己的上级而已。只要没了上级，他们就是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没了上级？怎么没了？”

“很简单啊，那里可是战区，我曾经也是战士，可是很能打的。”

“所以你下手了？”

“是啊，罪人由来我当吧，我也不是想找个理由为自己的杀戮辩解，我只是觉得，我在上面时很无能，无法对抗制度，但在下面了，我有机会给那些孩子二次选择的人生，我就应该这么做。那时我的战友们也支持我，每次都陪着我一起参战，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我们一直充当着染血恶人的角色，没办法的，有些固执的人已经到死也不会转变了，只能消灭掉。以前没有那么先进的机器人，每次下来人时，我们都是有专人在那里守着做好登记，并进行一次评估，如果确定是个好战分子并且是个带下属的长官，就会登上我们的目标名单，我们进入战区后，优先干掉他，然后再次询问他们的下属们，如果还想打，就不管了，没救了，如果不想打了，我们就带他们出来。”辛德勒回忆起过去的荣耀时光，眼里泛出了光芒。

“没想到你这个辛德勒的名单，是个死亡名单啊。每次都是兔子好战吗？有没有乌龟长官好战的？”温斗思吐槽道。

“也有，我们也会出手，我们就是要解救那些开不了口的可怜下属，不论种族。”

“那些被解救的人应该都很感谢你们吧。你相当于他们的救世主了。”

“无所谓啦。人生是很短暂，以前我没得选，下来后我重生了，过上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很知足了。其实我的目的是很自私的，我只是做了我要做的事，而我做得正好也对他们有影响而已，至少他们谢不谢，那是他们的事。”

“您是这么想的？认为自己自私？您和那些被救孩子就没有联系了吗？没有互动吗？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和自豪吗？”温斗思对辛德勒这个解释很迷惑。

“没有，我觉得自己就是自私的。我就像是领了一个任务，一个帮助可怜孩子消灭他们身上枷锁的任务。我只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而已。并不是多高尚地想去帮助他们。做任务时，没必要把自己的感情和目的带入进去，我也不会和任务中的人物产生感情纠葛。非要我欣慰地看他们成长？非要他们年年回来看我？非要把我当成再生父母？我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就是消灭那些好战的固执高官，就只有一条而已，其他衍生出的感情都是多余的。”辛德勒认真地说道。

温斗思听着辛德勒的感受，陷入了沉思。

“生命短暂，在这段期间里，有了任务使命，完成了，这就很好了，活得简单。就算没完成了，也是另一种结局的人生，也很好，活得多彩多姿。反正到了最后的一刻，除了回忆什么都没有，离开之后，除了别人对你的回忆，也什么都没有。”辛德勒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衰弱起来。

“您还好吧？”温斗思担心地问道。

“这里有块怀表，你帮我放到刚才那个我的墓穴里吧。谢谢你！谢谢…”辛德勒虚弱地掏出了一块怀表递到了温斗思手上。

温斗思打开怀表，里面放着辛德勒的全家福照片，背面上还刻有一排名字。温斗思正想问问，这些名字的含义，辛德勒已经在轮椅上化成了灰烬。

“他已经死了。”白吉貘悲伤地说道。

温斗思眼含热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又回到了之前的辛德勒墓碑那里，把怀表放了进去。那里面除了怀表，还有着一串项链，应该是辛德勒妻子的东西。

处理好了辛德勒的遗物，温斗思和白吉貘一起想去在最高处看看，便开始找电梯往上走。途中遇到了很多来此看望故人的地下居民们。

“这高层的人就很多了啊，辛德勒那些层都没什么人来。”白吉貘在电梯里看着周围人群的说道。

“是啊，这些高层都是最近的人们吧，辛德勒那样早期的居民都没剩多少了，也没什么人去看他们了。”温斗思回复道。

“人没了，在世界上就是只剩下一点东西，一个碑啊。”白吉貘感叹道。

“是啊，现实世界里，虽然有骨灰，但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人的这一生，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啊。”温斗思有点伤感。

“如果留下一些作品或建筑呢？”

“作品嘛，终会有被人们遗忘的那天，而文化断代这种事，也常有，比如焚书坑儒。建筑嘛，你说的宫殿寺庙、金字塔长城那些？虽然保存的时间很长，但也终有消失的一天，连地球都有寿终正寝的一天。一切都会归于无。”温斗思解释道。

“就像这个世界也终归于无。然后被恢复成原本的龟兔赛跑的样子。”白吉貘提醒道。

二人过了很久，终于到了电梯的最顶层，能看到上方还有施工区域和一些还没建好的墓碑。

“这么高了，还没有看到顶啊。”白吉貘看了一眼上方，又看一眼下方已经看不清的地面。

“这一层墓碑大概不到两米的高度吧，九千多层，这要是在地面算起都是两万米左右的高空了。这地下这么深的吗？”温斗思也是惊叹这壮观景象。

“我们下来时，没记住掉了多久啊，不然能算一下，还有多高才能出去。”白吉貘遗憾道。

“这里的科技这么发达，应该会有办法测算出来？比如制作一个无人机，从咱们下来的洞口飞出去。”温斗思推测道。

“有道理啊。”白吉貘也隐约觉得不对劲。

这时一个工人模样的乌龟，正好也下电梯到了这层。

“你好，你是这里的施工工人吗？”温斗思主动上前搭话问道。

“是啊。我错过了工地的货车，只能坐电梯先到这里，从这里我还要步行上去走好远呢。”工人指着上面的施工区域说道。

“问一下，这里的规划你知道吗，要修多少层啊？”温斗思好奇问道。

“不知道，反正我们就是一直修，直到修到地面为止。”

“我是刚下来的不太了解啊，这里距离地面到底有多远啊。有没有科学探索结果。”

“有啊。你可以去城区的咨询中心问的。”

“既然有数据，那按照你们这个进度，还要修多少层能到地面不知道吗？”温斗思十分不解问道。

“具体原因，我不太关心，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回地上去。现在我只是简单做好工作就好。”工人不耐烦地回答道。

“从这里能回到地上世界吗？”温斗思换了个问题。

“这里现在不还行啊，你们想回地上世界啊？有办法啊，具体流程我不记得，去城区的咨询中心问问就好。”工人说完就走了。

只剩下温斗思和白吉貘一脸懵逼。

“听他的口气，这是有回地上世界的办法啊？”白吉貘激动说道。

“对啊。反过来想想，其实我们一直没有正式问过地下居民，怎么能回到地上。只是之前听八哥说下来就上不去。”温斗思也突然醒悟了。

“八哥故意骗咱们的？他那箱子呢，我要问问他。”白吉貘生气了。

“箱子留在朱迪那里，快走吧，我们赶紧回去，去城区的咨询中心问问。”温斗思说完便带着白吉貘回程了。

由于辛德勒已经不在了，回程时，二人只能又叫了一辆车，上车就定位了城区的咨询中心，开了很久才到了。

下车后，温斗思看到了一个向导机器人和兔子小姐，正在耐心地解答着周围人的各种问题。二人便也走了过去排队，排了很久，终于轮到温斗思了。

“你好，请问怎么回地上世界？”温斗思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好，想要回地上，需要先经过离开活死人区委员会的评估。”向导礼貌地回道。

“这样就能回去了？”温斗思觉得这答案太简单了。

“是的。”向导回复道。

“评估的内容是什么？”温斗思继续问道。

“每个人被问的问题都不同，也有些常见的几个问题，比如你的目的和心态等等。”向导解释道。

“我要回地上。什么流程，我怎么找那个什么什么委员会评估？”温斗思着急地问道。

“您好，温斗思，已经帮您预约了明天上午进行评估。地点城区办公中心一层。”向导机器人机械的答复道。

“还有我，我也一起。”白吉貘也赶紧说道。

“您好，白吉貘，已经帮您预约了明天上午进行评估。地点城区办公中心一层。”向导机器人再次机械地答复道。

“走，我们去问一下朱迪。看她要不要回去。”温斗思说完就带着白吉貘又赶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