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自郎老大手中砰然落下,倾侧在地,坛底余沥汩汩流出,遇到火堆,轰一声窜起一尺多高的火头,却谁也没顾得上将它扶起。当客栈门外那一男一女进门的时候。

郎家三兄弟——那三名关东猎户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目光像蜗涎一般,就此牢牢粘在那女人的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他们那副模样,全然是三个色中饿鬼。不过这也不奇怪,从那对男女进门,无名老店楼下整座厅堂里的男人无一例外,全都直瞪瞪地瞅着那女人,就连穿梭于火堆之间送酒送肉的二牛也站定脚步,擎着托盘,少年人木讷羞涩的脸上也不免呈现出迷醉神情。

锦衣虬髯男子一身缎面皮袍,玄色底子上布满大朵明黄团花,夺人眼目。这过分斑斓的颜色若寻常男人穿了定然像个戏子,穿在他身上却没半点突兀,但见他气宇轩昂,身躯犹如半截铁塔相似,在门口这么一站连背后的昏黄风沙也显得茫茫壮大,天地雄浑。灿烂锦袍越衬出他睥睨傲岸,一股龙行虎步的王者气势,咄咄逼人。

“他妈的,这小子倒有艳福。”郎老三呆了半晌,捞起羊腿猛撕一口,边嚼边狠狠说道,“若能和这小娘们睡上一晚,老子死了也甘心。”

锦袍客大步进店,对突然安静下来的众人不看一眼,昂然直至柜台前,向老掌柜道:“店东,还有空房没有?某家要两间上房。”

“客官爷,这时节来往的客多,小店上房只剩一间了。”老掌柜躬腰曲背,仿佛无限抱歉,觑眼瞧了瞧锦袍客身后两个随从模样的人,赔着小心,“我这就命儿妇收拾出来,一准干干净净,请客官和宝眷安歇。这二位爷嘛……如不嫌弃,小店还有寻常客房空着,要是爷不见怪……”

“没有上房,你不会叫人腾一间出来么?房钱按三倍算好了。”锦袍客拂袖道。

背后一个脸极狭长、面上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的随从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回爷的话,小的和柳兄弟住客房便是,天色不好,恐有风雪,莫要错过宿头,只怕……只怕夫人禁受不起。”

“哼!”锦袍客怒哼,还要找茬,他臂弯里那名美妇听了这话,早娇嗔起来。

“人家跟着你风餐露宿的,早就累得不行了!都是你,这冬寒十月的,偏要到这么个荒地里来,如今好容易碰上家客栈,你还不住,莫非想要活活累死我么!人家跟你,难不成是受罪来的,瞧你那嘴脸,只顾自家争甚闲气,你……你还不及焦六知道心疼我!”

她紧蹙蛾眉,满脸怨气,拉住男人的胳膊摇晃,好一场发作。不怒自威的锦袍客听了这番毫不留面子的埋怨,却无半分不快神色,反而搂紧女人哈哈笑起来。

“夫人责备得是,咳,都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惹夫人生气了。咱们这就住下,就住这家!啊!夫人千万原谅某家这一次,莫气坏了身子。店家,快快带我们去上房,夫人累了,马上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