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终是没有斗过空海，在他花了十来日的功夫，将莫府和飘花书局的酒酿好之后，才知道自己师傅的厉害。

捧着一卷书，独坐寞春之中的陈长生，等来了空海给他的惊吓。

一辆马车停在大东寺的门口，车帘掀起，皇甫芷兰走了下来。对那位车夫和车厢里侍女吩嘱到：“先回宫吧，晚上再来接我。”

马车渐渐驶离，皇甫芷兰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寺里走去。

走进陈长生的小院，望着满园的春光和新修的池塘，以及坐在池边满脸希冀好奇望着自己的小舞，笑着说道：“小舞，我来这里读书，往后给你做伴了。”

小舞呆呆地看着她，用手指了一下坐在客堂门口的陈长生，笑道：“你的先生在那里。”

“但我必须警告你哦，这里除了你以外不欢迎其他人了，这里的鱼儿都是我的。”

小舞看着皇甫芷兰认真地说道，仿佛在跟水里的锦鲤说：别怕有我呢。

陈长生看着不知所措的皇甫芷兰，无可奈何地笑道：“真不知道我这师傅给我是惊喜？还是惊吓！”

皇甫芷兰瞪了他一眼，笑道：“在你看来呢？”

陈长生摇摇头回道：“自然是惊吓多过惊喜了，我自己还在这山间爬行，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扭着指着屋里满满的书架，笑道：“你去挑一本，有看不明白的再来问我，若是我也不明白，再去问师傅。”

皇甫芷兰深深地看了陈长生一眼，然后往客堂里走了进去。

看着排了数行的佛经，以及从大唐带回来的诗词，以及空海的著作，皇甫芷兰一时间感觉有些头大，不知道该先读哪一本。

他现在终于明白陈长生在海上跟她的那番警告的意思，在空海这里，真的就是一座书山。而陈长生曾跟她说过，便是这书山，也只是空海藏书的一半。

“这里有很多分类的书籍，你需要做的就是，先选一本你喜欢的，你能看着进去的书来看，然后再想着剩下的事情。”

在陈长生看来，若是看都看不进去，那不如不看。

皇甫芷兰看着陈长生，想起前几日空海跟她说的哪些道理，看着陈长生轻声说道：“我现有感觉好象跟你之前一样，感觉眼前好象很件麻烦的事，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座山中。”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陈长生捏着手里的书卷，静静地问道。

皇甫芷兰摇摇头，静静看着他问道：“当时你在曾在站在这山间，当时你是怎么选择的？可以告诉我吗？”

陈长生笑着点点头，说道：“搬山啊。”

“搬山？”皇甫芷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对啊！你若喜欢诗词，你可以选一本自己喜欢的来读啊，读书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又不是读给旁人看的。”

“你若喜欢佛经，那可能要麻烦一些，因为我只是懂一些简单的道理，再深奥一些的佛法，就得等师傅过来喝茶的时候问他的。”

“还有一些大唐的奇人异事，这是师傅自己所著，我能看懂一些，可能为你讲解。总之，你入了山，总得先将挡在你面前的石头搬开才行。”

陈长生看着她，静静地说道。

这喜欢不喜欢，总得自己挑选。而不是自己随便从收回上捡一本递给你啊？

皇甫芷兰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看着他说道：“我先看看再说吧。”说完转过眼神往书架上望了过去。

陈长生摇摇头，捧着书卷往客堂处走去，春意正浓，宜在屋檐底下读书，抬头正好可以望见小舞喂鱼，他得离公主远一些。

心想这大和尚也真会替自己找麻烦，自己收了一个弟子，却扔给了自己。

自己读书的时间都不够啊，哪有闲心去教人？如果是这样，我当初也不用让小舞跟着李一白去学诗词了。

守着一院的春风，翻不到三页的书卷，皇甫芷兰捧着一本《王昌龄诗集》走了出来。

看着坐在屋檐底下的陈长生问道：“小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这首诗的意思？”

陈长生一楞，接过她递过来的诗集一看，不禁乐了。跟小舞招手道：“小舞过来，一起学学这首诗。”

小舞一听，拍拍手走了过来，看着他问道：“你要教我学诗么？”

陈长生看着两人轻声读到：“这是一首《出塞曲》。”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不是很明白，麻烦小先生为我讲解一二。”皇甫芷兰看着陈长生轻声说道。

小舞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说道：“这跟师傅的诗有些接近哦，可是这个秦时明月是哪里的？说来听听。”

陈长生看着两人笑道：“这是感叹边关战乱不断，国无良将的边塞诗。”

“说的是此地汉关，明月秦时，历史虽然变换，可是征战却从未间断。第二句写的是征人未还，多少儿男战死沙场，留下多少悲剧。”

“后二句写的是千百年来百姓的共同意愿，希望有龙城飞将出现，平息胡乱，安定边防。何为胡乱？就好象樱花帝国海上的海匪一般，盘踞一方，不断骚扰帝国百姓。”

“这首诗一气呵成，吟之莫不叫绝。实是诗人的压卷之作，跟李一白的诗句不相上下。”

皇甫芷兰看着陈长生若有所思地说道：“说的是我们有陈大将军守卫，这海上的土匪便不敢来犯京都皇城，对不对？”

陈长生看着她微笑回道：“后面两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又看着小舞回道：“这秦时明月指的是历史中的某个朝代，就象后人如果写这首诗，也可以写成：唐时明月。这是一个道理。”

小舞看着他点点头，笑道：“想不到小土匪你跟和尚学了这些日子，肚子里的学问倒是越来越多了。我得把师傅的诗文全部带上，往后有不懂的就来问你了。”

陈长生一听，连忙摇头回道：“你明天要是没事，还是过去看看猫儿吧，我怕她这些天没见到你，在背后骂我了。”

在陈长生看来，少一个学生就可以多看几页书，趁着自己还在大东寺，不懂的地方可以跟空海请教。

小舞想了想，看着他说道：“说来也是，我好些天没去逛街了，哪么明天就去逛逛，顺便买些吃的回来。”

陈长生点头笑道：“多买一些。”

……

第二天，小舞早早出门，去飘花书局找白猫逛街。

皇甫芷兰如昨天一般，按时来了小院之中搬山读书。

没等陈长生安静一会，她又捧着昨天的诗集来找陈长生，看着他笑道：“再解释一下。”

陈长生的扭头一看，禁不住赞叹了一句：“这是一首好诗文！《送柴侍御》当不输给小舞的师傅！“

沅水通波接武冈，

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

明月何曾是两乡。

随着陈长生的读诵，皇甫芷兰地轻轻地念了起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这句诗有很深的意境啊？”

陈长生点点头，看着她回道：“前面二句是说阮江的波浪连接着远方，送你不觉得有离别的感伤。”

“起句阮水通流接武冈，说友人要去的地方，流水与通波蝉联而下，说的是江河相连，道无艰阻，给人一种两地比邻相近之感。这是为下一句作势，所以第二句便说送君不觉有离伤。”

“后面二句是说，你我一路相连的青山共沐风雨，同顶一轮明月又何曾身处两地呢？”

“如果说诗的第一句表示两地相近，那么这两句更是云雨相同，明月共睹，物因情变，两地竟成了一乡。”

“这种迁想妙得的诗句，有浓郁的个性，丝毫不输我那师傅的文彩啊！”

陈长生看着皇甫芷兰手里的诗文，感慨万千。心道就算李一白在这里，不得佩服这首诗的作者才是。

而将这诗集带回来的空海，便是一个识马的伯乐了。

皇甫芷兰看着陈长生，点头道谢，挨在他的面前坐下，轻叹道：“诗人未必没有离伤，为了宽慰友人，不得不用深情婉转的语言去减轻对方的忧愁。”

“这是诗人的心境，反映到了诗里，诗里诗外都是他自己的人生经历。”陈长生也叹道。

“这不是一种更体贴，更让人感伤的友情么？因为送君不觉有离伤，其实他心里是无比伤怀的，只是不想让朋友看出来而已。”

皇甫芷兰看着陈长生，一时间有一种柔肠百结的感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不知她的心思，起身往客堂里走去，高声说道：“读了让人赞叹的诗句，就该煮一壶清茶来享受当下的人生啊。”

皇甫芷兰一听，禁不住拍掌回道：“好一个让人赞叹的诗句，这个时候喝上一壶清茶，便是最好的享受。”

……

第七日。陈长生已经为皇芷兰解读了数十首诗文，深得皇甫芷兰的喜欢，其间空海来了二回，问自己女弟子的近况。

皇甫芷兰看着空海笑道：“小先生当得起这个称呼了，我很是满意！”

空海笑道：“你眼前看的只是书山的一角，等你往深处再走，会发现里面的另一翻风景。”

陈长生苦笑道：“师傅你真是一个甩锅的高手。”

空海看着他笑道：“否则，要你做什么？要不我让公主叫你一声大师兄？”

皇甫芷兰一听，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会，公主捧着书卷，又走到陈长生面前，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一楞，接过她手里的书郑，一见之下，也皱起了眉头来。

“这是《悲哉行》，公主怎么先这首？”陈长生喃喃地说道。

皇甫芷兰摇摇头，轻声回道：“适才随手一翻，便落到了这里，还请为我解读一番。”

陈长生再叹了一口声，轻吟起来。

勿听白头吟，人间易忧怨。

若非沧浪子，安得从所愿。

……

百年不容息，是处生意蔓。

始悟海上人，辞君永飞遁。

皇甫芷兰接着轻声吟道：“始悟海上人，辞君永飞遁。好深妙的意境，让人有一种淡淡的忧郁……”

陈长生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暗里自思量，要如何为她解读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