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录(一)

《拾遗录——抡语》老八正在学堂教书。

他的真名大家不喜欢叫,大家都喜欢叫他的网名。

他还有个身份,是个美食博主。

由于精通文语,押韵能力极强,令他除了当老师还有一份额外富足的收入。

看着学堂下的孩子他就没来由的惆怅。

当年他可是席应真先生门下的高徒啊,立志修成通天修为,可是现在却只能做个老师,没那个天分。

这里得提一句,席应真先生已经是位大教育家啦!

老八咳了两句,底下的孩子们一脸期待。

他们在等这位老师说出开场名言:“嗨害嗨!

上课啦!”

老八翻开书:“今天我们来教《抡语》。”

“这是今世的圣人解读上古经文得到的结果,大家好好学!”

他清清嗓子,大声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人不知道我的大名,可我还没发怒,这已经很君子了。

君子不重则不威。

——君子打人一定要下重手,不然就树立不了威信。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喜欢钱,所以拿走你的钱,这是很有道理的!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就安葬在这里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

——夫子不想说话,施展起怪力将人打的神志不清。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不正当的钱财,对我来说犹如浮云一般多。

朝闻道,夕死可矣。

——早上听到我来了,今晚你就得死。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但凡打架,只要犹豫,对面便站起来了。

不犹豫便能直接将对面打废。

夫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日。

——夫子去东边打架,小孩在讨论和夫子打架的人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你父母在我手里,你跑不了的,就算你跑了,我也有办法把你抓回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件事的主谋,已经被我打的绝后了。

鬼神敬而远之。

——夫子一旦发威,连鬼神见了都得敬畏的远离他!

力不足者,中道而废——力量不如我的人,在道上就只能被我打废。

不耻下问——看到我不自愧者,你就去下面问问。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三年不改认我当父亲的习惯,可以算作孝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把人打到濒死,说的话就好听了。

仁义——其实这两个字是象形字,没那么复杂。

仁,字形是一个人,一个二,意思是把人砍成两半的技巧。

义,是把别人的头锤到胸腔里的力量。

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想把谁砍成两半,就能把谁砍成两半君子不器——真正的君子打人是不屑于用武器的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回顾自己当年的战绩,又有了新的感悟,现在我一个人相当于一个师君子欲纳于言而敏于行。

——君子干架的时候不要废话直接动手有教无类——我在教你做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巧言令色,鲜矣仁——用花言巧语,去讨好别人(而不去强大自身的人),像这种人永远学不会“仁”的技术的。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夫子站在河边说,找死的人就像这奔流而去的和水一样,不分昼夜的来送死颜渊丧,子曰,噫,天丧予——夫子的弟子颜渊死了,夫子说,噫?

天帝是不想活了吗?

言必信,行必果——我不管说什么你一定要信,不然我就用行动让你没有好果子吃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夫子说,(镐京)学诗经的那三百个人,我一句话就能镇住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有异心不学礼,无以立——不好好学习礼仪来尊重我,我就会打到你站不起来犁牛之子,驿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我想要用这头牛的角它居然不给我,于是我就用拔山举鼎的神力硬薅下来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不教学生武艺战斗是不行的,那就等于放弃他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多么嚣张的)人在快被我打死的时候,也都会好好跟我说话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熟练使用“义”技,小人只会依赖于利器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让你知道的你才知道,没让你知道的你就不能知道,懂了吗?

吾未见刚者——我还没见过在我面前还嘴硬的人。”

底下学生一片哗然:“老师,原来上古时代的圣人这么流氓啊!”

老八傲然道:“那是,除了咱们的圣人,没人称得上圣人!”

《拾遗录——笑剑情》月冷寒玫,林木潇潇。

月很冷,照在枯叶上,林也冷。

林地里静悄悄,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和谐无声。

风吹过,叶子动了。

挂在树上的东西跟着一起动了。

摆的时候,还在滴着什么。

滴着的东西,打在落叶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声音打破寂静,惊起两只宿眠的鸦。

“哇——哇——”两只乌鸦抖起黑得发亮的羽,在清冷的月下飞向另一片林,其中一只转了转乌黑的眼睛,奇怪的看着树上挂着的东西。

发光的东西总是吸引鸟儿们注意,那人手里提着一把断刀,月光照在上面,亮的惊人。

一定是把宝刀。

可惜已经断了。

断了的刀,也能杀生,也无所谓可不可惜了。

几片黑色的羽翩翩落在枯木上。

挂在树上随风摇摆如同吊死鬼的人,消失在原地。

他蹲在树上,手里抓着两只乌鸦,弹动的鸟腿,还带着一点活力。

邢立扭掉乌鸦脑袋,一把将血肉塞进嘴里。

运转功法,嘴里那团还混着毛的东西,立刻化为能量。

他还是很饿,他很虚弱,急需立刻补充营养。

他想吃肉。

最好是富有灵气的肉。

否则胸口那道连带神魂一起洞穿的伤口就会要了他的命。

在南境这片地方,生离死别随处可见,这里是生死求机遇的地方,历练之地,恶人的乐园。

月黑风高,杀人夜。

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流窜在山野间寻找落单的修士,像只豹子捕杀心仪的猎物,夺走他们的修为与如意袋。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

即便在恶人谷里,他也算是罪大恶极之辈。

不过最近,南境来了个大侠。

据说是位女侠。

专挑他这种恶贼杀,每个月都随机抽三天过来。

只要没有带势力来这里伸张正义,秩序司是不会管的,孤身一人改变南境,除了那位圣人,没人能做到。

何况这里还隶属离星名下,虽然那位并不管事。

不过只要一个名号就够了。

抬眼灭杀覆海境八重天大帝,离星的赫赫凶名无人不知,可止小儿夜啼。

占领的三片星域里,人也许会私下议论那位青平的传奇过往,讲述他的奇遇。

但没人敢谈论离星。

那位大人并不喜欢这个世界,或者说并不喜欢生命,这是人尽皆知的。

因此有人胆敢来这里逞英雄,实在是出乎意料。

“呸。”

邢立吐出一口血,乌黑乌黑的,溅在树上。

擦了擦嘴角,恶狠狠道:“臭娘们,别落到我手里,不把你玩成一摊烂肉,老子就不叫修罗刀鬼!”

但他的身体却在发抖。

一半是因为虚弱,一半是因为恐惧。

他已经快踏入移山境了。

可那人只出了一刀。

快的看不见影子。

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那位大侠收刀就走,闭上眼的时候,似乎已经把自己吊在了树上。

这片林常有人来,杀人越货。

想必是为了警告——收敛点恶行。

或者说是纯粹的趣味使然?

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

他还知道自己再不吃点东西,就会死,变成一个孤魂野鬼,也许在鬼界法则还没来得及吸走他时,就会被南境的魂修炼成鬼奴。

身上的灵药全没了,储物戒指也不见了,似乎被那一刀劈成飞灰。

上天是眷顾他的,他看见林地前方的一个小土包上有人躺在石头上睡觉。

看不清面貌,那人用一叶芭蕉遮住了脸。

那人身上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看上去像西境那个地方的款式,是件花哨长袍,上面用夸张的颜色渲染了几个字:今晚八点沙城等你。

他知道那是名叫互联灵网游戏中的东西,这句话出自一个十分著名的游戏,那些凡人与不思进取的修士非常乐意在其中消磨自己的光阴。

他一定家境富裕。

否则玩不起那个“沙城等你”的游戏。

他一定修为很高。

否则没法安然无恙地躺在这。

他一定是个蠢货。

否则他不会毫不设防地睡在这。

在南境,你不能掉一点心。

哪怕是亲传弟子,亲生儿子,下一秒也可能杀了你。

只为了机遇,这里的机遇远非其余三境能比。

北境的道法观不算,那是那位圣人赐予众生的神物,虽然南境也有,但是出现位置都很随机,一年只出现一天,有可能埋在地里,有可能飘在云端,有可能掉在粪坑。

邢立简单地做出了判断。

然后他就准备出手了。

他除了嗜血魔功,还有几门神通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个是敛息法决,一个是寄胎假死。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走近那人,踩在落叶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似乎失去重亮,叶子一点起伏也没有。

很近了,他举起断刀。

断面平滑如镜,刀锋闪着寒芒。

这把刀还能杀人,它还未老。

邢立感觉自己的心在狂叫。

我活下来了!

待我登上巅峰,一定要让这个世界,颤抖!

那人毫无反应,芭蕉叶盖在脸上,月光照在芭蕉叶上。

奇怪,怎么是碧色的月光?

他一看到碧色,就心肌梗塞。

那把碧刀,他终生难忘。

于是他死前回头望了一眼。

美,眉梢那样的飞扬。

青丝束成一条马尾,挂在脑后。

一身黑色侠装配上烟衫,那样的肆意。

绰约窈窕的身姿,令人想起话本里的女侠,夜行玄衣,佩剑江湖,遇见大侠,相订终生。

眼中却是种凛然煞气。

邢立动了动喉咙。

他感到自己除了恐惧,还有一种别样的情感,那是游离生死间,作恶多年都没有体会过的。

他并非没见过女人,相反他尝尽了诸般美色,她们哭泣着匍匐。

但他从没有如此渴望亲近一个人。

他爱上了眼前的女子。

一个恶贼爱上了要杀他的女侠,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调转刀锋。

他大笑着,丢下刀锋。

他扑了上去。

长碧,穿透了他的心脏。

热血,洒了满地。

闭上眼前,他欣慰地笑了。

既然我无力杀掉你,那就死在你的刀下,对我而言,能被你的刀穿透心脏,是种美丽的结局。

我的师傅杀了我的父母。

我杀了我的师傅。

我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与我相互啃食的人。

如果你不能答应。

那就请让死亡为我们之间的故事画上句号,你的,或者我的。

尸体倒在落叶上,敛息法决失效,发出了惊飞林鸟的声响。

惊飞林鸟,扰人清梦。

睡在土包上的男子扒拉开脸上的芭蕉叶,伸了个懒腰。

拍了拍身上那件写着“今晚八点沙城等你”的衣服,男子回头望了望:“谁啊,大晚上野战不看别人在场。”

他看见了煞气凛然的女子擦拭碧刀上的血。

余紫笑白了他一眼:“还装!

你看得一清二楚不是么。”

付青锋微笑:“女侠怎能冤枉人,鄙人平生惟愿睡到自然醒,绝不会做梦中偷窥这种卑鄙事情。”

女子收刀回鞘,摸出一个小瓶,倒下些白色粉末,洒在邢立尸身上,立刻腾起白烟,眨眼间化作枯骨,又一会骨化为泥,渗入地里,为大地献上最后的价值。

拍了拍手,斜着眼看面前的男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子打了个哈哈:“西境大将军来这里又是作甚啊?”

女子像是心中有气,也不正眼看男子一眼:“我就是喜欢行侠仗义的日子,怎么了!

再过些时日,我就退下来,来这里做个日刑一恶的大侠。”

男子挠挠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女子忽然沉默下来,男子也不语。

气氛有些凝滞,一轮弯月无言相视。

过了一会,余紫笑才轻声开口:“你要走了吗?”

“我将远行。”

余紫笑转过脸来,用那双神采奕然的飞扬眸子看着付青锋。

付青锋却不敢正视她了。

天下安定不久,征途眼看就要开始,他却要走了,抛下这里,去寻求未知的一线生机。

不顾一切地向前走,早已辜负了太多红颜。

余紫笑忽然笑了:“你滚吧。”

她很少笑。

但是笑起来很美。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付青锋轻轻贴近她的身。

他吻了吻她的唇。

触感是柔热中带着抹冰冷。

那张极美丽的面庞上有一滴极晶莹的泪。

《拾遗录——竹花仙》艳阳天那么风光好,红的花绿的草。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灵剑灵舟空中掠过,底下是凡人与修士并存的繁荣城镇。

西境的集市已经焕然一新啦。

大家都在赞美科技的进步,带来了如此的方便。

灵网的开发,简直是凤里牺补天般的创举!

还得感谢两位圣人呐!

大街上大家惬意地走着,天气很好,美丽的女子们穿的也大胆很多。

娇俏可爱的猫娘,妩媚动人的狐娘.自从人妖殊途这种理念被去除,赵武觉得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王二支了支赵武的身子:“大哥,别看了,人男朋友看见了。”

赵武这才注意到狐娘身边的威猛大汉。

对方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咽了口唾沫,他讪讪道:“你们走,你们走,我不打扰。”

两人垂头丧气地走着,一切都这么美好,但都跟他俩不沾边。

既没有天赋,又不敢进南境寻求机遇,只能在西境过不上不下的日子。

清明天地这种宝贝他们每月只能体验一个晚上,根本不够啊!

赵武抬起脸,看着艳阳,感觉自己如此不幸。

他决定吟诗一首:“太阳啊,你全是火,圣人啊,赏我奇遇!”

王二拄了他一下:“大哥,我记得灵网上说过怎么得奇遇。”

赵武连忙问道:“怎么得?”

王二掏出砖头似的老人机查了查:“有了大哥,这有咒语!”

赵武一把抢过灵力移动掌机:“让我看看!”

一边看他一边念:“出丑。”

嗯,自己已经被人男朋友众目睽睽之下瞪着溜走,出了大丑。

“众人面前大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赵武照做了,他跟王二一起跑回街市,大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众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不过他们满面红光。

因为咒语下一句话是:“跳下悬崖,你会捡到宝贝。”

于是他俩就来断魂崖边上啦!

冷风吹过,有一个人也在山崖边,看见他俩愣了愣神:“兄弟,你们也被绿了?”

赵武破口大骂:“绿你妈,老子才.”话到一半他又悲伤起来。

我操,我没有女朋友啊!

那形容枯槁的男子走上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伤心,兄弟,早晚会有的。”

他退回两步:“这样吧,你们先跳,不知为何我心情又好了,今天日子不错,不会发生绿尸寒,放心跳吧,下面一片荒地,这里也没啥人,既不污染环境也不害人心梗。”

说完他就哼着小曲离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浪里个浪,浪里个浪~”赵武回过神来,对着他呸了一口:“操,莎比。”

王二也有样学样:“操,沙笔。”

两人立刻吵起来:“是第一声!”

“三声!”

“一声!”

“三声!”

“莎比。”

“沙笔。”

吵得气喘吁吁,他俩修为都不咋样,飞云都没入,坐在崖边休息。

过了会赵武起身,从储物戒指里掏出把锤子,一捆麻绳。

王二掏出一根粗壮的大铁钉。

王二吭哧吭哧地打着铁钉,他力气大。

赵武一圈圈绑着麻绳,他脑子聪明,相对聪明。

现在青离教崇尚先有智慧再有力量,所有王二认赵武做大哥。

虽然两人小升初没处理好寄了,不过赵武考了五十九分!

王二才考五十七!

所以赵武比王二聪明,论证成功!

王二看着麻绳,又看看悬崖:“大哥,这能行吗?”

赵武把自己身上缠的严严实实,甩了一圈麻绳过去:“哪那么多废话,绑!”

然后两人就跳崖了。

好消息是跳崖后果然有个山洞。

坏消息是麻绳断了。

王二空中惊恐大吼:“我以后再也不贪吃酸菜牛肉面了,下回一定买严望牌,不买阎王牌了!”

赵武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好在他还有准备。

他有御风术。

不过不是很熟练。

于是两人捂着屁股走进山洞。

山洞里全身碧绿青翠,色彩鲜艳的花花草草装饰着,还有一股香味。

王二嗅了嗅,觉得很像女子身上的清香。

于是他一脸痴迷地对赵武道:“大哥,这里不会是仙子闺房吧?”

赵武现在满脑子奇遇,随口回了句:“是你妈,现在还想这个,莎比。”

王二不乐意了:“是沙笔!”

赵武正待回嘴,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于是他连忙回头看了眼。

洞口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不会闹鬼吧?”

他有点怕了。

旋即又咬了咬牙。

怕什么,自己可是修士,再说奇遇就在前方,不拿对不起自己的屁股!

王二也发现了,惊恐地跟赵武并排行走。

两人走到深处,发现一块青色的大石头,周围满是花草,还有一张石床。

赵武扒拉开花草,走进前一看。

石头上写着几行字:幸运儿哟,奇遇不给穷逼,只给VIP,先放一百颗灵石在石头上。

王二高兴说道:“大哥,我就说了是沙笔吧!”

“闭嘴!”

赵武心疼地掏出三十灵石。

又从王二兜里摸了七十颗。

王二数不清数,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不然王二其实可以打六十七分!

石头青光闪烁,灵石消失不见了。

石头上刻的字又变了:幸运儿哟,还有一层考验,看你们的诚心,磕头如果能磕破这个石头,就能得到秘籍啦!

王二跟赵武你看我我看你。

石头不是什么坚硬的灵石,就是块普通石头,也许施了点法术。

王二决定自己来,因为他头铁,还练了铁头功。

赵武有点怀疑:“莎比才会磕这个吧?”

王二坚信不疑:“大哥,说不定这位前辈就是这种古怪脾气呢?”

然后他就开始磕头了。

他头很铁。

石头也不赖。

磕的他晕头转向,就听一声闷响。

王二迷迷糊糊问道:“大哥,怎么样,有什么神通秘籍?”

王二拨开碎裂的石块,果然有页纸。

他喜出望外地捡起来。

上面写了一句话:沙笔,你不配练我的神功。

王二也看到了。

他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这时一个银铃般的笑声从洞口传来:“小九,他们好傻哦。”

说罢又自言自语道:“傻人有傻福,比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好多了呢。”

赵武定睛望去,就见一位绿衣少女,骑着一头白鹿进入洞中。

白鹿的皮毛犹如玉锦,四只优美的蹄子不安地在地上“哒哒”着,柔软的身段纤巧美丽。

那双温润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人,头上的玉一般的角是美丽的树状。

赵武一看到鹿身上的少女,就呆住了。

他想,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瞎。

那少女的身姿柔美至极,可是那张脸上却满是褶皱,眼窝深陷,皮肤干裂,而且面无表情,说话时嘴唇似乎没动一样,可是那铃音般的悦耳声线,又的的确确是出自少女口中。

他连忙往王二脸上吹了口气。

王二梦中咂咂嘴,忽然大呕:“他妈的谁往老子脸上放屁?

!”

这一下他就醒来了。

然后他也傻了。

少女不高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们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啊?”

赵武跟王二一起摇摇头:“你这样的身姿,这样的神鹿,就应当配上一位美人儿。”

少女“哼”了一声,银铃似的动听声线配上那张枯木般不会动的脸别有种诡异感:“天地万物尽皆造化,外表皆幻,要懂得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王二摇摇头:“俺不知道什么叫心灵美,俺的心很干净,大概也很美,但俺还是喜欢看美人儿。”

少女有点恼怒,问道:“美人美人,你们脑子里就只有美人吗?”

赵武接过话:“万物也都有个美丑,为什么不欣赏美去关注丑呢?”

“我要活着,就不能掩饰我心中本欲,正如我心中爱你美丽,就不能嘴上说四大皆空。”

他说这话时,非常认真,这是他的毕生功力,文语是他学的最好的一科。

少女呆住了,然后低头思索了一会。

她又开心地抬起脸来。

“是的,人活着不能掩饰自己的欲望。”

然后伸手在脸上一扯。

那张枯木似的面庞不见啦。

取而代之的是张明媚笑着的娇颜,身上的绿衣似乎都被这样的美丽给衬托的亮丽了起来。

赵武和王二又呆住了。

看到仙女,什么都不重要了,最好这一刻再长久些。

两人几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少女却是不管他们,抛出一个锦袋,骑着鹿转身离开,白鹿的四只蹄子在山崖上灵巧地跃动,不一会就消失了。

赵武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手中的纸:沙笔,你不配学我的神功。

王二也反应过来:“大哥,这一切都是那仙女妹妹耍我们!”

赵武也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仙女又怎么样,必须上审判会告她欺诈!”

不过他还是打开了地上的锦袋。

里面有一千灵石,两瓶灵丹,灵气氤氲,上面还贴着标签:紫灵度厄丹。

淬法力,炼体魄,开筋骨,飞云修士都渴望的灵丹。

还有一本书。

《花灵决》。

还有一首诗写在扉页,大气磅礴,一点都不柔美: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不过两人不想修习,难不成要修出朵花在头上?

拿去交易也许不错。

于是两人又咽了口唾沫,打消了当原告的心思。

他们追出洞口,望着只剩一个小小背影的白鹿大声说道:“谢谢仙女!”

“等等,大哥,我们怎么上去?”

“完了,仙女姐姐,快快捎带我二人上去吧!”

仙女却已听不到啦。

绿衣少女骑着鹿,漫无目的地在夕阳下走啊走,这里是一片草地。

草地上有个小坡。

坡上有个小寺庙。

寺庙处在断魂崖上的最高处。

她曾见过很多次,不过里面只有一个老和尚,她不喜欢和尚,整天打哑谜,心里有什么,全都用一个“空”字压住。

虽然青离教大改世道,佛教基本没了,但是佛经中智慧甚多,也没有抛下,只是不能再把佛祖当成老祖,倡导“人人皆是佛”,就连军队都提倡“人人皆是加特林菩萨”。

但她现在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也想“空”一下了。

她在鹿上嘟囔:“那个混蛋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是我说要去找他的。”

少女摇摇鹿角:“小九,好纠结。”

白鹿翻了翻白眼,口吐人言,是个婉转的动听音调,十分空灵:“你不是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说得对!”

少女又恢复了活力,指着山崖之巅的小庙兴奋道:“咱们去找老和尚论论道!”

我才不要跟和尚打哑谜呢!

白鹿心中想着,还是载着少女,用蹄子走着。

她走得很轻很快。

白鹿,祥瑞也,王者明惠及下则至。

神兽也,若霜雪。

自有牝,牡不与紫鹿为群。

鹿其寿千岁,满五百岁则色白。

再修几百年度过分江天劫,她就是五色鹿啦!

庙里在敲暮鼓。

“咚~咚~”夕阳下鼓声悠扬长放,少女也感觉心中静了许多。

马上就要到了,她伸出她如云般脖颈去观望庙里。

一个白衣人,一个黄袍僧,坐在小榻上,榻上有着一几,两人对坐饮茶。

白衣人案前放着两个鼓槌,想来方才就是他在敲鼓。

少女有点好奇,停住白鹿,动了动小耳朵,暗运灵力倾听两人对话:“多谢少侠帮忙敲鼓了。”

非常的慢,却又中气十足,确实是老和尚的语调呢。

白衣人背对着少女坐着,看不清面容,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方丈不必客气,远道是客,相逢是缘。”

老和尚微笑:“施主好慧根。”

白衣人望向夕阳,日落西山,快要入暝了。

于是他笑道:“方丈不妨解禅一试?”

老和尚笑呵呵的:“好。”

白衣人饮了口茶,仪态从容。

白衣人:“如何是禅?”

老和尚:“是。”

白衣人:“如何是法?”

老和尚:“不是。”

白衣人:“如何是心?”

老和尚:“问。”

白衣人:“如何是悟?”

老和尚:“忘。”

“是吗?”

“不是吗?”

“是吗?”

“这”两人越答越快,越问越凶,老和尚现在浑身颤抖,紧闭双眼,许久才睁开,额头已是密密的汗珠。

他也问了一个问题:“如何是佛?”

白衣人指指天,指指地,指指草,指指茶,指指和尚,指指自己。

老和尚也饮了口茶,说话都是种惊叹:“不知真人到此,有失招待。”

白衣人摆摆手,忽然望向寺庙东边墙垣。

老和尚疑惑问道:“怎么?”

白衣人笑道:“我看见一只害羞的鹿,一位伤心的少女。”

说完他又背过身。

骑鹿的少女从院墙处探出脑袋,方才她听得心痒痒,感觉这两个家伙在说梦话,可又莫名觉得奇异的空灵,于是贴在墙角听着。

她好奇地望着白衣人,刚刚他望向这边时,她不知为何心跳了一拍,急忙躲起来,生怕被发现一样。

奇怪,自己平时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啊。

现在被发现了,她又想凑近那人,真的,她忽然有种渴望,想去了解那人的心。

她骑着鹿大大咧咧地跨进庙门,这庙不大,院墙不高,甚至能跨过去,否则她也没法望见里面。

只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做的。

她下了鹿,装模作样地拜了拜,实则是想看清那白衣人的脸。

白鹿化作一个美丽的少女站在一旁,披一身白锦,头发也是如雪般白净,身上是若隐若现的玉霞般的五彩云纹,头上还有两只玲珑精致的角,看着白衣人,居然有种莫名的安心与亲近感,就像回到自然中一样。

不管少女怎么侧脑袋,那白衣人似乎永远背对着她,可是却又没变过方向。

这太怪了,少女也不再尝试绕到正面了,开口问道:“我们曾见过吗?”

白衣人抿了口茶,语气缥缈又空灵,似乎在九天上传来,又似乎近在耳畔,少女发誓她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但是她无比的熟悉:“见过不见过,重要吗?”

这个问题令她思索起来,老半天都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她忽然明白,这是开始论道了。

于是她机灵地不回答,转而问了一个问题:“先不聊这个,你问老和尚禅,我也要问你!”

白衣人笑笑,似乎也是遥远的云上传来:“问吧。”

少女仔细想了会,又想起方才被问的见没见过的问题,灵光一闪。

她问道:“缘是什么?”

白衣人:“遇见。”

少女:“遇见是缘吗?”

白衣人:“遇见需缘吗?”

这一下少女就给噎住了,苦苦思索没有结果,然后才醒悟:不是自己问他吗?

她生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衣人轻笑:“我已答了。”

“那又是一个问题!”

“为何问题不能是答案呢?”

少女又噎住了。

白鹿站在一旁笑看少女,她从未见过少女这么吃瘪过。

少女气的跺了跺脚。

她灵动的眸子一转,抛出一个问题:“道是什么?”

“求。”

少女不依不饶:“求什么?”

白衣人苦涩的笑笑:“我也不知道。”

少女终于得意起来:“不知道还答,忽悠人!”

白衣人似乎也有点气了,问道:“你知道?”

少女噎了一下,想起自己是问的一方,底气又上来了,挺了挺娇俏的小胸脯:“我不知道!”

白衣人转过身来,面上似笑非笑:“不知道还问,耍聪明!”

少女一下呆住了。

然后那张清丽的面上就被莹莹的泪水打湿了。

她扑进那人怀里,使劲锤着他的胸膛:“混蛋,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啊呜呜.”白衣人将她搂进怀里,柔声慰道:“我非刻意寻你,此处相遇,乃是缘分。”

萧竹抬起眸子,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瞪着他:“需要缘分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付青锋被问住了。

半晌,他才道:“是我错了。”

白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还从未见过萧竹这幅样子。

萧竹软软地趴在他的胸口,付青锋伸手拂着她的青丝,柔柔软软,柳条一样。

老和尚望着三人,默默地坐着,半是感慨半是追忆。

当年他也曾是风流才子啊.前尘往事,俱付青灯古佛。

萧竹终于收起泪水,又恢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竹了。

她望着付青锋,话中是掩藏的落寞:“你要走了吗?”

付青锋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去一个很遥远很危险的地方。”

“有多危险?

有多遥远?”

“凡人去了会死,仙神去了会变成凡人。

遥远到踏遍星界的尽头,也找不到它的所在。”

萧竹终究还是不舍地低语:“不能等等嘛?”

付青锋也想,也想陪陪红颜知己,也想好好地看看九天的世界奇妙,可是命运从来逼迫着他,时间不允许他停留,一切都是未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道完成究极的进化。

遇见即是分别,何其残忍呢?

他的沉默令少女明白了。

于是她挣开他的怀抱,站在白鹿身旁:“我等你回来,记得跟我说说那里的事。”

他笑道:“好。”

笑中带泪。

他抛出一块雕着莲花的玉牌,少女一把接过,骑上了白鹿。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萧竹忍着泪水离开寺庙,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块令牌。

上面刻着青平两个字。

付青锋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哪天混不下去了,这块牌子任你吃喝嫖赌。”

“谁要嫖赌了!”

少女心中那个气啊,可是她又破涕为笑了。

她骑着鹿消失在断魂崖上啦。

她离开的方向,有一片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