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只是义务

住了几天的ICU,那里都是病重急救送来的病人,不是车祸缺头掉腿的,就是哀哀戚戚整日叫个不停的老头老太太。

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闭眼都是瘆人的惨叫,还有昨天夜里医生护士都在手术室忙着救治病人,他隔壁的老头发疯似的,将自己身下的屎和着尿涂满了三面墙壁,病房里可谓是臭气熏天,他在隔壁更是首当其冲的受害。

霍嘉言,都是应为这个霍嘉言!

越江迟艰难地滑着轮椅来到了安暮雨所在的楼层,恰好这个时候安家父母刚离开,董鄂也还没有下来。

他一点点推开安暮雨的房门,坐在安暮雨的身边就这么看着她,眼前的女人跟小时候瞧见他狼狈模样的臭丫头一点点重合。

他记得,被拐卖的孩子里虽然男孩子值钱,但长得漂亮的小姑娘更是少见,既可以小时候当女儿工具使用,也可以长大了直接卖钱收嫁妆,就是生个小孩也能再得一笔钱。

自己一开始只想拐着这个最漂亮的小女孩当枪使,谁知道真的逃出去了还被她当成英雄当了那么久,自己都装得烦腻了。

可当那个一直在身后小女孩儿真的不见了之后,他好像才真的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那么一丝在意安暮雨的,而是不是为了霍嘉言。

安暮雨要被强势的紧张是骗不了人的,可惜她已经嫁给自己仇敌做妻子了。

笑着将揉烂了的花瓣一一展平,越江迟把从花园里采的粉玫瑰插入了窗前的花瓶里,拿起一旁的剪刀一点点把白玫瑰剪烂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转头,安暮雨迷蒙地睁开双眼,看见了逆着光的越江迟,她费力地伸出舌头一点点将嘴唇舔得湿润,开口的声音喑哑干涩,“是你,又救了我?”

不是霍嘉言,自己在光中看见的那抹身影,还有前世临死的最后一刻听见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越江迟一点儿都没有不自在,微笑着带着沐浴了阳光的暖意靠近安暮雨轻轻俯身在安暮雨的额头处亲了一口,“你瞧,我们做到了。”

安暮雨没有力气躲开,只是略微偏了偏脑袋,语气中带着丝丝数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霍嘉言呢?”

抬手将安暮雨身上的被子拉到胸前,越江迟温和地说:“霍少想必正在开会,晚些会过来。”

他句句是实话,可没有骗眼前的一脸期盼的女人。

安暮雨眼中的星星慢慢熄灭了,她一点点缩回被子中,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抚摸着身上缠着的绷带,声音闷闷的,“谢谢你,门在右边,好走不送。”

越江迟哑然失笑,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鼓起的被子,“你不是一直想去格瑞纳海岛看海鸥和潜水吗?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吧。”

过了好久,才听见一阵微不可见的应答声,越江迟好似早就知道安暮雨会应允,笑着推着轮椅一步一滑,“那,回头见。”

等到病房重新恢复寂静,安暮雨探出头来,柔顺的头发因为躺的时间太久变得有些油腻,唯有那张出尘独立的小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夕阳西沉,鲜花映射在阴影里,远处暮沉沉的乌云翻涌着,安暮雨心有不安地握着被角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她就瞧见了霍嘉言西装革履的模样,他好似才从公司赶回来,宽大的金丝镜框都遮不住他满脸的疲倦与烦躁。

看见安暮雨清醒他才呼了一口气,但紧蹙着眉头话中温和不再,“我说过出门的时候保镖寸步不离,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安暮雨,你这条命要不要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手里还是端来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递给安暮雨。

安暮雨无力的笑了笑低头提不起半点精神,她不想在劫后余生的时候跟霍嘉言争论,可以一瞧见他自己就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又在哪里?现在说什么亡羊补牢的话呢。

“霍嘉言,我想回家。”

霍嘉言一愣,眼中划过一丝暖意,但故作不耐的开口,“单人病房,医生护士照顾的还不够?王伯年纪在这儿你还要麻烦他,你怎么就知道给人添麻烦?你的房间也有好些时日没人住了,我让王伯先把我房间收拾了……”

他口不应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安暮雨打断,“不,不劳烦王伯,我想回安家休息。”

霍嘉言的眼神慢慢变得漠然,仿佛有一阵火焰灼烧着自己的心肺,烧得喉管都生痛。

他干涩的开口,都能感受到撕扯时的铁腥味,“想都不要想,安暮雨,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霍家的人,泼出去的水,别再想着回安家。”

回安家?

那对不负责的父母,难过的时候掉几滴鳄鱼的眼泪,过后又是一个忙着自己的事业奉承,一个忙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似乎是觉得这话过于冷硬,霍嘉言顿了顿,稍微温和几分,放缓了声调,“安暮雨,你要学会自己坚强一点,别把希望总是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人会真正同你感同身受,你对他们期待太多。你现在身份不同,是霍氏少夫人,你该长大了,好好想想吧。”

他说完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慢慢出了门,关的时候瞧见安暮雨木木的躺在床中央,只觉得心中疼得紧,可他也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如今她觉得痛就像缩回安逸的壳里,焉知道不是昔日安父安母作为家长的失职造成,她应该明白唯有自己,唯有夫妻才是一辈子的陪伴。

父母家族,不过是人生这条路上的二分之一,都没有。

他们是义务,是法律责任,可却不是名副其实,实际确实锁住成长的锁链。

晚上霍嘉言送饭的时候,安暮雨已经平静了下来,也不哭着闹着要回家,只是偶尔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下来,霍嘉言伸手想要拂去她的泪珠,却被安暮雨撇过去。

明明昏迷的时候那样互为依靠的两个人,醒来之后却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