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洗三

到底是当家多年的妇人,对这些自是也经历过,看到过,这会安排起来也不在话下,罗天翔本以为挺为难的事,可是在吴氏手里却是信手拈来,真真是让他觉得娶了个难得贤惠的媳妇。

迎儿这会虽然心理有话,却想等到过了小弟弟的洗三,乔郎中与自己爹娘说过之后再说。

“姥娘,大舅娘,二舅娘,三舅娘,你们都来了。”凤儿一大早鸡刚打了鸣就迎了吴家赶来的婆媳四人。

吴婆子一脸兴奋的笑道:“你娘起了没,我那小外孙子醒了没?”

吕氏也笑着道:“凤儿,你是不知道啊,你姥娘自打得了你三姥姥的信,在家里这觉就没睡的消停过,这两宿啊,说不上咋嗷过来的,要不是碍着这洗三的规矩,只怕早就在你三姥姥告诉信的时候就来了。”

夏氏跟方氏也连连点着头,夏氏笑道:“可不就是大嫂这话,巧娘这胎啊,可不只是你们罗家盼着,就是咱们吴家也盼着呢。”

这刚进了院,婆媳四个就说上了。

罗天翔这会正抱着吃过奶的小儿子拍着奶嗝,桅子那会,生在了吴氏的娘家,大半都是几个嫂子和弟妹帮衬的,再加上罗天翔忙着盖房子的事,也是顾不上,至于其他几个闺女,那会没分家,李氏本来就不带见孙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干这样的事,大半都是吴氏自己喂过了奶抱着晃一会的。

如今罗天翔好不容易得了小儿子,再加上又是分了家的,没人在跟前管着,自然随着心情来,咋高兴咋干。

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也顾不上小儿子了,回身见吴氏已是靠了起来,便把小儿子放到了吴氏的怀里,笑道:“娘跟嫂子、弟妹们过来了,我出去看看,你先抱会儿孩子,我直接把她们迎进屋来得了。”

吴氏点了点头,道:“娘肯定在家担心了,一会你让凤儿她们早饭多做些,这么一大早的就过来,准是没吃饭呢。”

罗天翔笑着点了点头,就迎了出来,笑看着吴婆子道:“娘,大嫂,二弟妹,三弟妹,这么早就到了,路上受累了吧,快进屋吧,孩子娘也起了,刚喂过奶,进屋看看吧。”

吴婆子一听,紧着迈步往正屋里走,笑道:“我呀,就光听你三婶说了,这小子是个壮实的,如今总算是能看到了。”

方式笑道:“姐夫,你可别见怪,咱们来的早啊,实在是因为在家里娘也是坐不住了,不然就等着三婶娘一块来喽。”

罗天翔忙摇头道:“没事,三弟妹,我知道娘惦记着呢。”

让着吴家的三个妯娌进了屋,罗天翔没跟进去,忙叫过来凤儿交待道:“赶紧把早饭多做些,你姥娘她们准没吃饭呢,做好了饭,抓紧吃,你娘说这饽饽可得蒸上了,回头还得擀面条呢!”

凤儿麻利的把手里的大扫帚立到了一边,一大早起来先扫了院子,仙儿和迎儿这会正在厨房忙活着吴氏的早饭呢,自家人想着顺便喝一口粥就成,反正一会也要蒸饽饽,一人再垫垫也就成了。

这会吴家人来的早,这早饭自然得再添点,转身就进了厨房,对着忙活的姐妹俩道:“姥娘和大舅娘、二舅娘,还有三舅娘来了,咱们早饭还得加点,手脚麻利些,回头还得蒸饽饽呢。”

仙儿一听,忙道:“那赶紧的,把娘的粥淘出来吧,这会也烂了。”

说完又指着迎儿道:“迎儿,你先给娘扒几个鸡蛋,一块端进去,还有那猪脚汤,我也热好了,一会你给娘一块送进去,我把锅刷出来,再下点疙瘩汤,吃着热乎,还抗饿。”

凤儿也道:“成,那你去和面,我来刷锅。”

三姐妹手脚麻利的互相帮衬着,等桅子起来的时候早饭都端上桌了,而且桌上竟然多出了三个人,桅子高兴的叫了一遍人,吃了小半碗的疙瘩汤,就听到院里陆续的有人进来了。

罗天翔起身往外迎去,一见是吴氏的三婶娘到了,忙道:“三婶娘咋来的这么早,早饭是不是没吃呢,正好家里也才吃,一块用点吧。”

好婆笑眯眯的道:“我早就吃过了,早点来准备的东西也多,省得撵着时辰办事,一忙乱,缺东少西的,还不如早些办的好。”

吴婆子迎了出来,笑道:“她三婶,这下可又要麻烦你了。”

好婆一见吴婆子来的这么早,失笑道:“你这是赶着月亮来的不成,这么一大早的就到了,我还以为我来的够早了呢。”

吴婆子笑道:“她三婶,你还不知道我,自来就是个急脾气,再说咱们自家人不说外道话,这个孩子可是家里盼了有些时日的了,哪能不早些来。”

好婆点着头道:“正好,你也是经过事的,有你在这,给我帮衬些,咱们俩手脚快点,把东西都布置好了,回头也好缓口气,就等着急时洗三了。”

吴婆子一听,往前走几步,接了好婆往屋里进,道:“那行,咋安置你只管说就是,缺啥少啥只管吩咐,今天啊,我就负责给你打下手了。”

好婆随着吴婆子进了正屋,见吴氏正靠在炕上,摇着怀里的孩子要睡觉,见了好婆刚要打招呼,好婆摆着手,指了指吴氏怀里的孩子,摇了摇头。

趁这会人没上来让孩子好好睡一会,等到洗三的时候一折腾,孩子又得费不少的神。

好婆带着吴婆子走出了屋子,见罗天翔已是在吴氏的窗外摆上了香案,上面放好了香炉,香炉里盛着小米,是为了当香灰插香用。

好婆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身上的包袱里捧出了一溜的小泥人,吴婆子一瞧就知道这是供奉的神像,一般农家摆的这些都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这些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摆的,一般都是产婆或是稳婆来摆这些的,所以吴婆子只在一边虔诚的看着,并没有插言。

做完了这些,好婆才让吴婆子帮着把做好的蜡扦递了过来,只见那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祭祀时专用的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

外面的摆放好了以后,又转身进了吴氏的屋子,在吴氏躺着的炕头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均用三碗油糕作为供品。好婆对着神像恭敬的拜了三拜,才起身。

好婆喘了口气,道:“好了,东西都摆完了,现在就等着时辰了。”

桅子见三个姐姐忙,自己也帮不上,索性就进了吴氏的屋子去看小弟弟,一时屋子瞧着这一堆摆件吓了一跳,这才多大的功夫,怎么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桅子一脸疑惑的看了看屋里的人,小心的避开那堆东西躲到了吴婆子的身后。

吴婆子一瞧是桅子,回身一把就抱了起来,对着好婆道:“咱们家这丫头还是经你手接生出来的呢,如今她小弟弟也是你接生的,我看啊,你这双手只怕就是她们家的福星呢。”

吴氏生桅子的时候那般吓人,要不是好婆,只怕吴氏这会有命在没命在都两说呢,更何况这才短短三年,就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不是说明上回月子坐的也好,好婆接生的手艺也是好的。

好婆笑看着桅子,对着吴婆子道:“巧娘是个有福的,这是让我赶上了,就是赶不上,也耽误不了啥,我瞧着巧娘家这丫头和那小子将来都是要有大福的呢。”

吴氏也见好婆忙了一通了,这会笑道:“三婶娘,就是有大福,将来也不会忘了你这份情的。”

吴婆子点着头道:“对,你这份人情可得记下了。”

好婆轻笑的摇了摇头,道:“我来的时候可是见巧娘她婆婆还有她那个妯娌要往这边来的意思,也不知道一会过来不,过来的话,你也看着些,这大好的日子,可别闹起来。”

吴婆子先是“呸”了一声,不屑道:“我刚才都问巧娘了,从打这孩子生下来,那李氏还没登过门呢,只怕是没脸来吧。”

吴氏到也忘了交待凤儿去给李氏和罗老头送信的事了,也不知道这丫头去没去,这会忙对着桅子道:“桅子,你去叫你大姐过来。娘问她点事。”

吴婆子像是猜到吴氏心理的想法一样,哼道:“要是以往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如今你也不是那气短的了,既然她不识敬,你也别搭理她,这么大的事,满村都知道了,那李氏就算是不知道,你那妯娌也不是个消停的,早就得把消息送过去,她要是个有心的,自然会早早的过来,要是没心,就算你现在去告诉了,也没啥用,还不如咱们热热闹闹的办了呢,回头你们村里的人要是来了,就是笑话也是笑话她不笑话你。”

吴家以前对着罗家是多有礼让,如今吴氏的儿子生了,不只吴氏的腰杆子直,就是吴家的腰杆子也直,自然不会再对李氏假以辞色。

吴氏苦笑道:“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可那到底是孩子们的嬷嬷,是孩子爹的亲娘,再如何也不能让村里的人看了笑话去。”

吴婆子不在意道:“他们老罗家的笑话闹的还少了,还差这一出,行了,你好好的坐月子吧,这些事别管了,省得费神,她要是有脸来,我也不会给她难堪,若是她不来,我可不会上赶着给她说好话去。”

吴氏无奈,只能随了自己娘的意。

“大姐,村里的人拿的都是啥啊,咱们还得样样都记下,娘说了,这些礼回头赶着人家有事的时候都要随回去的。”仙儿给吴氏又送了碗汤,见屋子里围着不少人,正看着吴氏跟小弟弟,她把汤送完就溜了出来,实在是这三姑六婆的,那动静大的都差点把房顶掀了。

凤儿早就留了这个心,只是她也不是个识字的,想要记全也没有好办法,村里能识字的也不多,好在乔郎中刚才来了,凤儿就想起来乔郎中是个会写方子的,那定然也是识字的,索性就求了乔郎中帮着写了一份单子。

乔郎中也知道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没啥识字的,一般记东西都是画形状的,所以乔郎中也算是细心,一边用文字记录下收到的礼物或是铜板,一边在对应的礼物旁边画上了相应的图形,比如说糕点,就画了糕点的形状,若是鸡蛋就画了鸡蛋的形状,再就有一些亲戚或是与吴氏交好的送的布料什么的,乔郎中也寻了样子画了出来,所以这会凤儿到是拿过来就能念出来。

手拿着单子对着仙儿道:“村里大多送的都是一些油糕、桂花缸炉、破边缸炉、鸡蛋、红糖等东西,还有刘嬷嬷和段嬷嬷送的五尺的布料,还有李家婶子送的小孩所用的衣服、鞋、袜等。”

仙儿一听,惊讶道:“刘嬷嬷和段嬷嬷送了那么些布料呢,就是给娘做身衣服都是够的。”

一般人家送个三尺就顶天了,一般给小孩子,尤其是这种新出生的小孩子的,也就一尺两尺的布料足够了,这五尺的布料只怕李氏也送不出来啊。

这样想着,仙儿才想起来好像真没看到李氏过来,还有二婶刘氏也没见到人影呢,哼道:“那个好吃懒做的是不是还没过来呢!”

凤儿一听忙拍了她一下,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也不想着留些心,今天人多嘴杂的,纵使有错,也是出在别人身上,咱们可不能给爹娘丢脸。”

凤儿这是怕仙儿这般不敬长辈的话被人听了传出去就不好了。

仙儿也不过是一时的气愤,说完了吐了吐舌头,对于凤儿的大惊小怪有些不以为然,道:“今天来的都是与咱们家交好的,就是听到了也传不到那边的耳朵里,再说了,就算是传进去我也不怕什么,这样的事,连外人都知道来捧个场,别说拿块油糕,拿两个鸡蛋,就是空着手来,咱们家也是欢迎的。”

恰巧夏氏忙完了手里的活计,进来叫两姐妹过去,听了仙儿的话,劝道:“你这丫头,你大姐说的自是在理,虽然你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村里人也知道那一家是什么德性,可是你还是个小闺女,没得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名声带坏了,你说这两句不打紧,现在来说人家也只以为你是个心疼爹娘的,可是等过了两年,到你议亲的时候,人家就会拿现在的事来说事,说你不敬长辈,到时候人家自然不会去究这根本,只会污了你的名声,得不偿失。”

凤儿虽然没有夏氏想的这么全,不过也觉得自家的事让别人听了笑话去,到底是失了自家的脸面,拉着仙儿指着夏氏道:“还不快谢谢二舅娘。”

仙儿原本是不服气的,不过到也听话,听了夏氏的话,也能听出好赖来,点了点头,道:“二舅娘,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乱说了。”

夏氏这才笑着摸了摸仙儿的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知道心疼你娘,只是这世道,有的时候不是说几句痛快话就行的,人啊,总是活在世俗中的,既是这样,自然要顾忌着别人的眼光,想想今天家里来了这些村邻,不就是因为你爹娘平时在村子里攒下的好人缘,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你爹娘都说要回来,我和你舅娘还有三舅娘还多有不解,这在洼沟村,与咱们家离的近,到底也是个照应不是,可这话当时自是不好说,不过瞧着你们家的今日,还有盖房子的时候,听说村里大半的壮劳力都来帮过忙,正好又赶上了要农忙的时候,大家自家都有活,可谁也没说啥,连工钱都没要,就是饭,也是错开吃的,知道你们家这银子都是借的,人家都恨不得自带饭来干活,要不是你爹死命拦着,只怕咱们连饭都不用给人做了,就为这,我们妯娌几个才算明白你爹娘为啥要回来,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有这些好邻居相互帮衬着,就是有了难处,大伙也能一块想法子,这就是最大的财富,知道吗?”

仙儿和凤儿都是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笑道:“谢谢二舅娘,我们姐妹记下了。”

夏氏笑道:“好了,二舅娘也不过多说这么一句,你们有心就好,成了,我那边饽饽都蒸好了,去问问你们三姥姥什么时候起锅,我就要下面条了。”

这眼瞅着要中午了,中午招待大伙的面条吕氏和方氏都擀出来了,放时间长了就要粘板了,这会起了饽饽就要烧水下面条了。

仙儿忙往外走,道:“我刚才看到三姥姥了,我去跟她说。”

这边夏氏回去起锅,好婆就开始准备着洗三的东西了,吴婆子笑着请了屋里的女眷都去别的屋子坐着,一会直接就摆席了。

桅子这会就守在了吴氏的身边,吴氏只以为小丫头早上起的早了,这会折腾的累了,不过家里哪哪都是人,也就她这屋子能消停一些,笑着拉过了桅子,道:“好丫头,到娘这倒倒吧,一会你三姥娘就要把你小弟弟抱出去了,让你大姐跟着些。”

桅子点了点头,强打着精神道:“娘,我不困,你都说了半天的话了,也靠一会吧。”

好婆趁着娘俩说话的功夫又带着吴婆子回了屋子,吴婆子还要给好婆打下手,按理来说这些活自是李氏来做最为恰当,只是到现在李氏也没出现,马氏接了吴婆子的差事,招呼着村里的人。

罗天翔的脸色都有些黑了,不过当着大伙的面自是不好发作,村里来的人也是眼尖有心眼的,虽然瞧出了李氏没来,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往出说。

好婆上前抱了吴氏怀里的婴孩子,道:“走喽,三姥娘带着洗三喽。”

桅子一听,才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才要开始,忙从炕边上下来,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吴婆子的身后一块出了吴氏的屋子,还不忘去叫上大姐和二姐还有三姐看看。

一张大长桌子上,早就摆好了干净的铜盆,好婆子净了手,吴婆子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桌上。这时,好婆又从凤儿手里把婴儿抱了回来,“洗三”的序幕就拉开了。

本家依尊卑长幼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钱币,谓之“添盆”。如添的是金银锞子、硬币就放在盆里,如添的是纸币银票则放在茶盘里。当然在这样的村子里,自是没有金银锞子和银票的。

吴氏事先让凤儿去货站买了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就是供来往的乡亲添盆用的。

吴婆子打头,往盆里添了十个铜板,桅子就听到三姥娘喊了一句:“财源广进。”

紧接着吕氏往盆里添了十个铜板和一捧清水,桅子就听到三姥娘又喊了一句:“长流沙沙,聪明伶俐。”

然后是夏氏,上前添了十个铜板还有一把枣儿,好婆紧跟着喊道:“早儿立子。”

方氏随后也上前添了十个铜板还有一把桂元,好婆笑眯眯的道:“这是要连中三元呢,好小子,将来给你娘挣个诰命回来,你娘就指着你享福喽。”

吴家的人添完了,马氏也笑着上前道:“借三婶娘吉言了,我这当婶的也给我小侄子添点彩头。”说罢也往盆里扔了十个铜板外加桂元。

好婆一见,笑道:“呦,这是当婶子的盼着早点当嬷嬷呢,成,让这小子快点长,早些给家里传宗接待,别说你这婶子,就是他娘,也能早些当嬷嬷呢!”

“呦,这可真是借你吉言了。”与吴氏交好的二奎娘笑着上前往盆里扔了二个铜板,又添了一把清水。

段大娘也随后上前,往盆里扔了二个铜板加上一把大枣。

李鬼媳妇、曾娘子、钟魁家的,还有张寡妇,乔郎中……凡是来的人,多多少少都往盆里添了东西,当然添铜板的就这么几个,其余的都是些水啊,枣啊的,不过是个寓意好,多给孩子祈祈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