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引趣

八月十四,秋风送爽,桅子特意起了个早。

“少夫人,快过节了,奴婢瞧着穿点鲜艳的,也能让心情明快一些。”落花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服饰,不过少夫人一向喜素净,也不知道自己挑的颜色少夫人能不能喜欢。

桅子接过了流水递来的帕子净了手和面,才看向落花备好的衣裙,朱砂色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衣配了一条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朱砂色有些暗,可是那个牡丹金玉富贵的图纹又把原本的朱砂色打的亮了起来,正身配了金线滚边的褶裙,只怕这一身穿上整个人都变得富贵起来。

“穿上试试吧,瞧着不错。”桅子笑着说道。

落花笑着上前,伺候着少夫人穿衣,“少夫人的肤色白晳,这样的颜色穿起来会越发衬出少夫人的肤色,而且少夫人的腰肢纤软,裙摆飞扬的金边若是被阳光照射,整个人有一种笼罩在阳光下面的美感,若是世子爷看见了,保管魂都没了。”

扑哧。

流水忍不住笑出声来,昨天的落花,与今天的落花变的越发不一样起来,在少夫人面前,少了拘谨与小心,越发的随意起来,而且更能拿得出主意来。

流水昨天晚上就听落花与她说了白日的事,再加上逐意随着八卦追着世子爷去了,流水也越发的明白自己的位置,从来不曾有过觊觎之心,只是新主子进门,原本的丫头多少都是提着心的,如今总算是心落了下来,流水的胆气也壮了一些。

上下打量了少夫人一眼,笑道:“果然还是落花姐姐的眼光好。”

微顿了一下,流水又道:“依奴婢看,少夫人今天的头发还是让奴婢打理吧。”

桅子也能感受到落花与流水的真情,心下微暖,点头道:“好啊,那我可是只管闭着眼睛等着看成果了。”

说着话的功夫,桅子还真就老实的闭眼坐在了椅子上,等着身后的人摆弄呢。

方圆笑着送上一条大帕子搭在了少夫人的肩膀上,这才把挽起的头发放下。

流水拿过楠木梳子一缕缕的通开,到是没往头发上打头油,细心留意过,少夫人对头油似乎不大喜欢。

流水其实手很巧,只是平时少有上前,也不知道少夫人的喜好,所以不敢妄专,今儿到是有些显摆的意思。

落花已是习以为常,到是方圆看的直了眼,只瞧着那一缕缕头发,如同被变了戏法一般的一层层挽起,不一会的功夫,一个流仙飞云髻便被高高的挽了起来。

而且难得的是没用头油,就能看到少夫人头发柔滑顺遂的样子。

方圆机灵的上前打开妆龛匣子,里面的首饰都是少夫人进门以后,侯夫人打发人送来的,还有侯夫人后来赏的那一匣子,再加上世子爷平时买来添置的,这会儿已是满满的一下子,而且黄橙橙的闪着亮光。

流水选了一套赤金红宝石的首饰,这一套里面,有蝴蝶花簪,有蝴蝶步摇,红宝石耳坠,红宝石花钿,流水一一的插在了相应的位置上,又拿了一只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的戒指戴在了少夫人的手上,这一通打扮下来,往日平易近人的少夫人,一下子间就拉开了许多的距离,那种身体里自存的高洁之气,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少夫人可以睁开眼睛了。”

流水颇有信心的开了口。

厚实的眼毛,如破茧的蝶蛹一般,呼闪呼闪的打开,目光里清华流转,亲和的笑意,圆润的面庞,即便被几层红宝石的首饰压制着,却不曾压住那眼里的光晕,与满头珠翠相比,桅子最吸引人的,依然是那双比宝石还要清亮的眼睛。

没有杂质的眼睛,不含世故的眼睛,清透纯洁的眼睛。

“少夫人,好美。”方圆惊叹出声,一双眼睛几乎都不够用了。

桅子抬眼的时候望着镜中的女子也觉得好美,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淡扫峨眉,如玉肌肤,双瞳剪水,朱唇皓齿。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

这样的自己,桅子觉得既美丽,又别扭,待回头看向流水时,目光里带着几分淘气,道:“流水,你可知错?”

流水一愣,不明所以,不过下人的本分还是让流水跪了下去,“奴婢请少夫人指点。”

落花也是一愣,脸色微顿,心下有些紧张,不知道流水哪里得罪了少夫人。

“流水,你竟然藏拙。”桅子声音里的笑意渗透,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被这一声淡笑,如破冰开来,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少夫人的玩笑。

流水脸色一红,的确,之前是她藏拙了,这一手本事,就是世子也不知道,毕竟世子是男子,头饰上也无非就那几种,到是与女子多有不同。】

流水有些羞窘道:“少夫人说的没错,以前,是奴婢藏拙了。”

桅子到是没有责怪之意,下人之间,若非谄媚,便是自保,流水的位置,可以理解。、

笑着让流水起身道:“想来昨天定是得了某人真传吧。”

桅子调皮的眨着眼睛扫了一眼落花,又注视着流水。

果然,流水脸色略微羞赧,落花笑着上前,道:“奴婢把少夫人的话与流水说过了。”

方圆迷迷糊糊的瞧着少夫人与落花、流水的互动,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

不过她可不纠结,少夫人待她们不薄,这是做丫头的福气。

“少夫人,以前是奴婢想岔了,以后奴婢断不会再藏拙了,只要少夫人喜欢,奴婢一定日日把少夫人打扮的像今日这般荣光。”

桅子连忙摆手道:“算了吧,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从来不是那种喜欢繁复的人,不过是瞧着明儿要过节了,再加上母亲那里也孤单,不若我自己凑份乐子罢了。”

说着话的功夫,桅子起身道:“走吧,母亲这会儿差不多该起了,咱们一道去请个安,我也在母亲那里蹭口饭吃。”

扑哧,三个丫头都笑了起来,心下明白少夫人的心意,嘴上说的到跟个破落户一般。

侯夫人昨天晚上没睡好,一直想着桅子的提议,今早起的就有些晚了,桅子到的时候,侯夫人才要梳妆,她就在外面等了一会。

正好厨下的豆腐大娘听到少夫人过来的消息,壮着胆子就凑了过来,离着几米就跪下磕头。

桅子连忙让方圆过去扶了她起来,等人到了近前,才笑道:“大娘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豆腐大娘笑着把昨天做出来的粉丝的事说了。

道:“少夫人,奴婢这双老手想来还是粗糙了些,做出来的可没有少夫人说的那般细,奴婢就是来问问,这细可还有法子?”

桅子一听,乐道:“大娘做出来的在多粗,不会有手指头粗吧?”

豆腐大娘连忙摇头,道:“也就像咱们日常用的筷子尖差不多粗细吧。”

桅子来了兴趣,“大娘去拿来与我看看可好?”

豆腐大娘压根就没回身,直接从袖口拿出一条素净的帕子,当着桅子的面打开,可不就是一根粉条吗?

桅子伸手拿起,一乐,道:“这个也不错,那种粉丝一般只能用来做汤,这种却是能入菜的。”

豆腐大娘现在可是不敢小瞧这位少夫人,腆着脸问道:“奴婢还请少夫人指教指教。”

这是自己享口福的事,桅子到是不吝赐教,道:“大娘拿了这个与肉类、骨头类,或是鱼类都成,放到一块做来,味道比肉、鱼还要好上几分的。”

粉条能吸收肉和鱼的味道,一般,用了粉条以后,那鱼就不大好吃了。

豆腐大娘又想仔细打听怎么下,有没有个时间,只是屋里侯夫人已经在叫少夫人进去了,豆腐大娘到是不好再多打听,只好退了下去。

桅子却是叫来了方圆,小声的嘱咐了两句,这才进了侯夫人的屋子。

方圆笑着转身去了侯夫人的小厨房。

侯夫人今儿穿了件银线滚边绣对称忍冬图案淡水红色对襟织锦长裳,下身配了条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原本就气质出尘,到是怎么打扮都看着端庄典雅。

“媳妇给母亲请安。”桅子轻笑着开口,身子微微的曲着。

侯夫人听到了她的声音,才转过头来,这一见,当即就笑了,道:“快起来吧,这身妆扮不错,可见是用了心的,快说来,谁给少夫人上的妆,赏二两银子。”

流水小心的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给少夫人上的妆。”

侯夫人看了一眼流水,世子院里的丫头,她心下有数,哪个本分,哪个有心思,谁也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个流水与落花一样,是个好的,只是没有落花能拿的住主意,做前隐有落花为首的意思。

点了点头,道:“做的不错,既是有这分本事,就别藏着掖着,你们少夫人是难得的仁厚主子,只要你们尽了心,断不会委屈了你们。”

流水磕了头,道了是,这才起身退到了一旁。

桅子却是瞧见了侯夫人眼下微现青色,想来是睡眠不好的缘故。

“母亲昨天可是没歇息好?”

侯夫人摇了摇头,道:“你的话,我昨天想了一夜,如今瞧着你来了,我的心到也定了,咱们婆媳两个用了饭,便一块起程,听说侯爷与染儿不在一处,咱们到了半路再分开,过了十五,便是十六了,十六晚上赶回来,可好。”

桅子眼睛一亮,过不过节,她并不在意,只是在意那个陪在她身边过节的是谁。

笑着点头道:“母亲的主意再好不过。”

侯夫人瞧着桅子这般不掩饰的真情流露,瞧着那眼里激动的神采,就像是这一刻都恨不得奔到相公身边的小媳妇样,禁不住笑了,拿着帕子打趣道:“你这孩子,只怕这会儿心就飞了。”

桅子被侯夫人说的不好意思,略微脸红的拉着侯夫人撒娇。

方进家的进来传饭,瞧着这一幕,不禁笑道:“夫人自打少夫人进了门,到是比平日笑的还多了不少。”

侍书也笑道:“奴婢瞧着这趟出门,不只少夫人高兴,就是夫人,也是难得的出去走走。”

侯夫人也是感慨,道:“平日除了各家的宴请,像是这样自己走出去,除了上香,到也没有去处,如今想来,这样的机会,还是闺中做女儿的时候,约上三五个好友,让自家兄弟护着,一块出去踏青才有过的。”

桅子是呼吸过乡野气息,自然长大的孩子,所以这种束缚的日子到是不曾想像过,所以这会儿贴在侯夫人的胳膊上,有些自忧道:“母亲,以后每个月,咱们都找个机会,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好的山川,媳妇听人说,北方的雪,晶莹剔透,冰清高洁,南方的水,绝壁高耸,流水潺潺,池明水净,空灵幽深,大漠的日落,无边的沙海中,一丛丛沙柳低垂,日近黄昏,极目远望,似乎天与地都交接在一声,整个沙漠都呈现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母亲,这样的情形,即便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壮阔无比,更何况若是能身临其境呢。”

别说是侯夫人了,就是屋里的几个丫头都被这位少夫人说的有些人心躁动了。

侯夫人回味过来,忍不住笑嗔了桅子一眼,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打哪听到的这些,瞧瞧,我这满屋的人,只怕心都随你的话飞远了,若是将来她们实现不了这样的愿望,岂不是要遗憾而去。”

桅子一瞧,可不是吗,侍书几个,还有自己的两个丫头,再加上已经摆了一半饭的方进家的,这下好了,一屋子的人目光都发直了。

桅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只扯着侯夫人的袖子小声道:“她们能不能去上,还得看母亲的心思呢。”

侯夫人挑着眉,非常受用媳妇这种小女儿的样子,苦着一张脸逗道:“只怕她们希望要落空喽,哪有出了嫁的妇人整日想着到处游玩的。”

桅子多少也知道襄阳侯府属于闲散侯爷,不对当朝造成压力的一方霸主,再加上襄阳侯府与其他各地的藩王并不联系,不会给人以结党营私的错觉,所以在桅子看来,襄阳侯与其困守一方,到不如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更好一些。

“母亲大可以让父亲带母亲出去走走啊,哪怕是一年走一个地方,有个十年,八年,也走的差不多了。”

其实桅子到是更想自己走,只可惜,她们还年轻,这样的好事,轮也轮不到她们头上。

侯夫人听了到是来了些兴趣,不过也知道,若是她们这一走,整个侯府就得落到自己儿子和媳妇身上。

“你不躲懒了,能受得了累。”

侯夫人笑着打趣着。

桅子却是目光扫向方进家的,笑道:“母亲**出来的人,自是打理庶务的好帮手,母亲若是出门游玩,也不可能把人都带上吧,留下这么一两个,就足够媳妇受用了。”

扑哧。

侯夫人听的高兴,笑道:“只怕回头留下来的那个非得埋怨你不可呢。”

桅子嘟着嘴道:“才不会呢,留下来的,自然是母亲极信的过的,就冲着母亲这份信任,心理也比喝了蜜还甜呢,不信母亲只管问问她们就是。”

桅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扫了过去,原本群情激越的众人,一下子就蔫了,可是又不得不说,少夫人的话又有道理,难不成你想说侯夫人猜忌你,主子猜忌奴才,哪里还有重用的时候。

“鬼机灵。”侯夫人笑点着桅子的额头,拉着桅子起了身,道:“行了,别贫了,快些用饭,待用过了饭,咱们好起程。”

桅子笑着陪侯夫人一道用了饭,瞧着桅子的胃口好,侯夫人也难得的多吃了一些。

方进家的自是不能陪着去,要守在府里,不过瞧着侯夫人与少夫人相处的这般好,也忍不住笑道:“想必侯爷见了夫人,也要说夫人这些日子到是胖了不少。”

侍书听了也道:“自打少夫人天天陪着夫人来用饭,夫人到是比自己用着多了一些,奴婢瞧着夫人这两日的脸都有些肉了。”

侯夫人到不是那种减肥主义者,再加上像侯夫人这个年纪保养的这般得宜的到是不多,所以即便是胖了一点,也只会让人觉得红光满面之感。

拿了帕子擦了嘴,又净了手,侯夫人与方进家的要交代几句话。

桅子正好想拿些粉条到了那边好给安墨染尝尝鲜,便让落花去厨房用饭,顺便拿些粉条。

侯夫人这边听到了,也少不得多问上一句,厨上的豆腐大娘唯独在做饭上上心,所以能让这个豆腐大娘缠上的,定是好吃的东西。

小媳妇惦记相公,侯夫人自然也不想空手,所以这会儿婆媳两个到是就着粉条研究上了。

动手的事自是不能指着侯夫人,侍书和侍棋稳重,留下来看屋子,侍琴和侍画随着侯夫人出门,这两丫头一听就不是做菜的好手,索性桅子就把方圆叫到了跟前,细细的嘱咐了,什么时候,什么火侯,都交代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