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

我就稍微大声地问了一句话，就被前男友发现了踪影。

前男友欲向我走来，李怼怼轻描淡写地斜了他一眼，他刚迈出来的脚步了一下，随即收了回去。

而此时的我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那边的事情。我望着老巫婆，还想仔细问问美美被带走的事情，忽然兜里揣着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我将手机拿出，看着屏幕上跳跃的“美美”的名字，一时有点愣神，我抬头望望大家，大家也都将目光放到了我的手机屏幕上。

“接电话。”李怼怼走到了我身后，没有追问我们为什么一大群人来看热闹，或许……他早就知道了我们在看热闹。李怼怼看着我的手机：“公放。”

我接了电话，点开扬声器。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电话那头一开始果然也没有什么声音出现，只有踩在泥地里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只有一道，另一道脚步声更像蛇在地上爬行的声音，拖拽着身体，不知往何方前进着。

“阿季，你到重庆不少时间了吧。”美美开了口，声音冷静且沉着，但我听到她叫出的这个名字，却很惊讶，阿季，双胞胎美人鱼中的哥哥，我看了一眼李怼怼，想问他这个美人鱼是怎么独自来到重庆的，但想起手机还在手中，又连忙将嘴捂住。

电话那头的美美接着说：“几个月前就看过你的照片。”

沉默持续了很久，伴随着没有前行的声音，一个极为沙哑难听的冷笑传了过来：“从那时起，你就开始害怕了吗？”

他的嗓音极其难听，仿佛是被火钳烧坏了喉咙一样，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费力，还无比嘶哑。

美人鱼的声音，本该是世间最美丽的声音……那对被诅咒的海盗夫妇，在美美他们离开海岛之后，又对他做了什么，我不敢想象。

“我为什么要怕你？”

“呵呵呵……为什么要怕我？问得真好。”脚步声一停，那边一片寂静，隔了一会儿，阿季的声音宛如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一样，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来带你们回去的啊。”

带你们回去……这几个字，简直比要喊打喊杀还要可怕……

美美强作镇定：“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离开的那里，但既然获得了自由，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阿季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隐约伴随着一个女孩子的闷哼和挣扎。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巫婆，老巫婆和我比画，小声说：“应该是他绑架的那个人类女孩。”

“阿季……”我不知道美美看见了什么，但是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恐惧。

“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容易让我逃出来？”阿季沙哑地笑着，“他们研究了这么多年，终于研究出了一个办法，就在这里下刀，把我的心掏出来，给我下个诅咒，维系我的生命，然后把我的心捏在手里，不管我走多远，只要他们握紧我的心脏，我就还是会疼得像地上的虫子一样扭曲。”

美美声音有些颤抖：“这么多年……”

“是啊，这么多年，在你们逃离的这么多年里，我还在岛上，求死不能。”

美美陷入了沉默。

隔了很久，那边再次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美美说：“我们的事，和这个人类没关系，你放了她吧，她是无辜的。”

“你让我放了她，是当真想救她，还是……害怕那家伙在做选择的时候，为了救她而放弃你。”阿季的声音仿佛来自美美的心底，“你不想尝到被放弃的滋味吧。”他笑着，“可我就想让你们都尝一尝。”

在我见过的美美回忆里，美美和阿许抛弃了阿季，选择携手逃跑，虽然最后也没能有个好结果，但至少他们从那海盗夫妇手中逃了出来，而阿季被留下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找来了。

“你来晚了，我已经尝过了，”美美顿了顿，问出关键的问题，“你想把我带去哪儿？”

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答案，但阿季只是笑笑。

“我不管带你去哪儿，他都能找到，你不用知道。”

阿季话音一落，只听“砰”一声轻响，然后一连串杂音，像手机被人打到地上翻滚的声音，再接着，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后连无意义的噪声也没有了。

美美那边没有挂断电话，但在听了很久也没声音之后，我抬头看李怼怼，李怼怼点点头，我才挂断了电话。

“现在怎么办？”我问，“你们非人类遇到绑架一般怎么解决的？”

“想办法解决，”李怼怼说，“去找那厨子，这人的目标是他和美美，现在抓到了美美，自然会去找那厨子，就算不找，他也说了，那厨子会去找他。”

我想起来了，曾在美美的梦里见到过，这对人鱼双胞胎可以感知彼此方向所在。

“那我们赶紧去日料店，按以前美美和我说的厨师长上班时间，那个阿许现在应该还在上班。”

李怼怼斜了我一眼：“你去干什么？”

“去帮忙把美美救回来啊！”

“你能帮什么忙？”

李怼怼一句话把我怼了回来。我正哑言之际，李怼怼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句：“我的小信怎么就不能去帮忙了！你不要瞧不起我的女人……”

啊……差点忘了……我前男友还在这里……只是，他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恶狠狠的鞭响。

李怼怼微微侧过头去：“我之前说什么了？”

前男友咽了口口水，没再多言。但又有点不甘心，没有立即转身离开。

我揉了揉眉心，之前牵过手的人现在成这样，我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而我的情绪好像并不太重要，李怼怼没有在意我，回过头来开始吩咐众人：“你，”他指着卫无常，“把她送回去。”他的手指挪到了我身上。

卫无常很认可他的意见，点点头，看我表情有些不情愿，于是转而劝说我：“苏姑娘，房东大人说得有道理，你还是先随我回去，等他们的消息比较妥当。”

“就是，你回去等消息，我还不相信，凭咱们几个，还能让那个美人鱼得逞了，以后咱们在道上还混不混了。”李陪陪也开始赶我走，转头李怼怼的手指也挪到了李陪陪身上。

“你也回去。”

“为什么？”

“碍事。”

“我……”

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李怼怼的手指就挪到了小狼身上：“你回去。”他最后点了于邵一下，“你跟我走。”

小狼在李怼怼面前从来都只有认的分，一句抵抗也没有，老实地点了一连串头：“好，我这就回去。”

于邵到底是撩妹一把好手，看李陪陪表情有点不开心，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U盘模样的东西递给李陪陪：“拿着这个。”

我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实时转播的东西。”于邵说，“回去插在电脑上，就能在电脑屏幕上看到我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实时转播，没有延迟，还可以给我发弹幕。看到好看的东西，还可以通过屏幕右上角二维码给我支付宝转账，就是不能和我直接交流，有点麻烦。”

我：“这是人肉版的直播软件吗？”

“可以这样说吧。”于邵笑笑，“家里一个小辈老是吼着说什么科学改变生活，让咱们赶尸也要信息化，所以爱瞎鼓捣这些东西，平时没机会用上，今天你们想看不能去，就拿这东西玩着吧。”

李陪陪收了U盘：“你们这小辈有点意思，下次叫他来重庆玩啊，请他吃火锅。”

“嗯。”于邵刚把这话应下，李怼怼已经在地上画好了阵法。

“走了。”李怼怼站在阵法中，阵法微微散发着光芒，照得他浑身发亮。

于邵蹦蹦跳跳地跑进去，对我挥了挥手，“好好在公寓里待着啊，别被你那前男友拐走了，李怼怼给你留这么多人就是为了保护你，你可自己别掉链子。”

我一愣，看着李怼怼，但李怼怼并不看我，他横了于邵一眼，表情非常的冷淡：“废话这么多？”

于邵“嘿嘿”一笑，适时阵法光芒大作，两人在林间瞬间消失了身影。

李陪陪发出长长的一声“哦”。她手肘拐了我一下：“我原谅李怼怼了。原来他心里还有这些小九九啊。”

我清咳一声：“于邵打趣李怼怼的话你也信。”我转头看了前男友一眼，“你也赶紧走吧，以后别跟着我了。”

东溪看着我，目光可以说是带着十分的伤痛和真挚：“不，小信，你不懂我对你的坚持……”

是的，我不懂。

于是我没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李陪陪在我身后威胁他：“敢跟上来就打死你。”

我们回了公寓，东溪也果然没有再跟上来，只是所有人都挤到了我的房间，为了画画，我房间的电脑屏幕是最大的。他们……都是来看美美故事的后续发展的……包括老巫婆和卫无常。

我问老巫婆：“我以为你除了自己的脸，对世上的事都漠不关心。”

老巫婆头上戴着绑发带，抹着一脸增光提亮的护肤品说：“我喜欢在护肤的时候追剧。”

这大结局你可等了好多年了吧……

我撇了撇嘴，又看向站在后背另一边的卫无常。

我动了动嘴角，不忍心戳破这个大将军难能可贵的八卦心。

我插上U盘，没有一会儿，电脑屏幕里便出现了一片树林，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通过于邵的小孩视角，我看到了李怼怼被拉长了两倍的腿，还有另一边的主厨阿许。就我们刚回来的这一段路，李怼怼和于邵就已经找到了他。

阿许此时正在说着：“我早就知道美美是谁，也早就回忆起一切了。只是现在让我选择，我没办法选择美美。”

李怼怼问他：“你说的是哪个美美？”

“和我一起在海岛上，经历过那么多折磨的，带我逃离那噩梦一样地方的美美。”阿许说，“我现在不是以前的阿许，也不属于以前的美美了。”

我听到这样的话，只在这一瞬间感谢还好美美此时听不到，但又忽然心疼，之后，她总该听到，或者说……她可能早就已经听过了。

李怼怼怕不是身上有什么超能力叫作“电影电视剧常用梗在我身上不管用”吧！

以前我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这一次这么直观，好好的一个绑架案，满满的危机感，放在阿许和美美面前明明是一出左右为难的生死抉择，但因为有了李怼怼的参与……

阿季很快就被制服了。

我通过于邵的眼睛在屏幕上看见，阿季把余美美和人类美美绑在树上，他让阿许来选，阿许要救谁他就放了谁，另一个杀掉。但还没有让阿许选择，李怼怼一鞭子抽过去，绑住阿季，直接将阿季从两个美美之间拖到了他自己脚下，他那锃亮的皮鞋踩在阿季胳膊上，皮鞋与裤子之间，是深灰色的纯棉袜子，一点褶皱也没有。

阿季被踩在地上，挣脱不得。

“没人和你说吗？”李怼怼对阿季说，“在我的辖区，不要搞事。”

一场本来会很纠结的大戏，就这样火速完结了。

不知道为什么很兴奋的于邵还在用体育主播的激动情绪介绍着：“看见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李怼怼的法器穿心刺，以金鞭的形态存在，制人于无形之中，一旦被他的法器绑住，哪怕是世非联的那几个怪物长老，怕是都没法挣脱！”

我有些沉默。身后等着看戏的“观众”也很沉默。

“你们怎么都不给点弹幕呢？”

“关了吧，”老巫婆说，“真没劲。”

我没有关，因为这个时候我通过于邵的余光看见旁边的阿许向两个美美跑了过去。

他解开了人类美美的绳索。

余美美被吊在树上，静静地看着阿许，看他给人类美美解开绳索，心疼地抱住昏迷的人类美美。余美美笑了。

隔了一会儿，阿许才往旁边看了一眼，这时他才恍然记起似的，站起来，想要将美美从树上解救下来。

“李怼怼，”美美开口，呼唤李怼怼，“把我放下来吧。”

阿许在美美面前停住了动作。

李怼怼往旁边看了一眼，于邵立即蹦跶了过去：“我来我来。”他就地一蹬，兔子一样蹿上树梢，将美美绳子解开的一瞬间，他又蹦到了地上，一双小胳膊小腿，但是在接住余美美的时候却很轻柔。

“美人鱼，你没伤到哪儿吧？”

美美被放到地上，她摇摇头，自己站起身来，解开缠在手臂上的绳索。她一转头，和阿许对视，两人都是沉默。阿季此时却在地上笑了起来。

“阿许，你对我无情，却对女人，很多情啊。”

阿许垂着头，默默握紧了拳头：“哥，美……余美美，是我对不住你们。她……”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十多年前，我被海浪卷走，本以为自己要葬身海底，但没想到被浪拍到了海岸边上，那时她还是个小孩，她在海边救了我。我当时什么都记不得，就这样在她的照顾下慢慢好起来，之后也就这样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直到……”他看了一眼余美美，“那天听到你的歌声之后，才慢慢回忆起来一些曾经往事。”

他有些懊悔地紧闭着眼。

“从那之后我开始做梦，整夜的噩梦，让我分不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我困惑了很久，也迷失了很久，我放不下，也割不断，所以我没拒绝你，也不能和她说明白。”阿许的困扰和纠结写在脸上，但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后，他却忽然坚定了。

“可是我的犹豫不决伤害了她。”他转头看地上的人类美美，眼神一瞬间就温柔了，“她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但是我从来没和她说过我以前的事，所以这一次，她没有想太多，她看见我和你的聊天记录，有了普通人类女孩该有的猜测，她愤怒，她不甘，她……哭了。”

“在那个时候，我就做下决定了。”

阿许再次抬头，看向余美美，屏幕里，于邵这个镜头给得有点远，不是特写，所以我看不见他眼里的波光，但我看见了他脸上的歉疚与释然。

“抱歉，余美美。抱歉，过去与你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却没办法再和你牵一次手。”

于邵看向美美，我们看着屏幕，也看向了美美，美美经过了几个月的减肥，瘦了不少，但还是有点双下巴，或许是脸上有些肉，所以遮住了她的情绪。

“有什么好抱歉的。”美美说，“时间总会逼着你做一些选择，有的能抗拒，有的，凭这血肉之身，怎么抵御？带她走吧。”美美站在阿许面前，背脊挺直，“带她去医院检查下，她一直没醒呢。”

事后几个月，美美和我说，她怎么都没想到，和阿许当面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一句。

这么平淡无奇，这么事不关己，像对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善意提醒。

阿许因为她的提醒，转身离开了。

美美转头看阿季：“剩下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吧。”

于邵一边在旁边画法阵，一边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屏幕里，变成了于邵看着的地面，他一笔一画地画着法阵，美美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带回居民楼。”

“不行。送到吸协，他是通缉犯。”

“他不能被关起来，至少现在不行。真正该被关起来接受处罚的，现在还在天边逍遥，我需要他。”

于邵转头看几人，屏幕里，阿季正盯着美美。

李怼怼也在沉默地思量。

美美沉着冷静地开口：“海岛上有不少那俩夫妇屯了多年的宝贝，你要是这次帮我，我就不用欠你房租了。”

李怼怼眉毛一挑。

于邵适时插话进来：“去哪儿？”

他们等着李怼怼的回答，而我默默地走到旁边去倒了杯水喝，心里琢磨着，谈及房租，还用问吗，当然是……

“吸协。”

我一口水差点没吐出来，李怼怼居然拒绝了金钱的**！？

我立马跑到屏幕边上，看见李怼怼带着阿季走进了法阵里，和于邵吩咐：“去吸协。”

于邵看着余美美，无奈地耸了下肩：“你跟我们走吧，把他送进吸协关起来后，咱们直接回去。”

余美美没有动，她站在法阵外，静静地看着阿季。两人相视无言。

李怼怼没什么情绪波动，吩咐道：“走。”

于邵看美美没有要走进阵法的意思，无奈地叹了一声气，阵法大亮，他们带着阿季来到了磁器口的破房子外，而美美那边的动静我们则看不到了。

“把你的直播关了。”李怼怼一声令下，电脑屏幕瞬间黑暗下来。

李怼怼显然是不想让咱们看见阿季被关去了什么地方。

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默。老巫婆拍拍自己的脸：“没别的事，我回去睡觉了。”

他离开了，房间剩下我、陪陪、小狼还有卫无常四人。

我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最后还是李陪陪忍不住开了口：“我觉得要帮美美，那两个海盗太坏了，早就该受到处罚，好不容易这个美人鱼找来了，能通过他找到两个海盗所在的地方，咱们应该去啊，伸张正义。”

卫无常难得同意陪陪的观点，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小狼：“我……我也觉得该去，但是房东大人这样做……明显就是不想让咱们插手啊……”

“李怼怼冷血无情，对于不是犯在自己辖区上的事漠不关心，咱们不能学他。”陪陪盯着我，“小信，你觉得呢？”

我也跟着点头：“不说别的，阿季的心脏还被那两个海盗捏在手里呢，想想这事儿里面，他也是无辜，他要是不回去，那两个海盗折磨他，他多痛苦。”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陪陪忽然拍了板。

我看着她拍板，有一丝的蒙圈：“说定了什么？”

“明天早上，吸协休息，我日闯吸协，趁他们睡觉，把那个美人鱼带出来，让他带我们去找海岛。咱们给美美报仇去。”

我皱眉：“闯吸协？你这样不会受什么处分吧？李怼怼这么好对付？”

“处分不怕，有的事不违法也不能做，有的事违法也要做，现在这事，就是违法也要做的事。”李陪陪坚定地说出这一句话，让我一瞬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盯着我，“而至于李怼怼，这就要靠你了。”

“我？”

李陪陪拍了拍我的肩，一脸严肃而郑重地交代我：“明天早上，你就牺牲一下色相，去勾引勾引李怼怼吧。”

我：“啊？”

李陪陪刚才说……要我……干啥？

她让我……勾引……勾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