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囚禁在李怼怼的房间里。

黑狗是一只没心没肺的猫，只陪了我一会儿，就自己去客厅窝着睡觉了。

我不太想和李怼怼的棺材站在一起。因为李怼怼的棺材和李陪陪的不一样。李陪陪养了一只憨傻无比的阿拉斯加，那个棺材被啃得破破烂烂的不说，里面偶尔还会惊现阿拉斯加的巨型便便。

可以说李陪陪的棺材是超现实主义下，充满了荒诞性的黑色幽默。

而李怼怼的棺材就很规矩，规规矩矩的……棺材。平时偶尔扫一眼没觉得有啥，大晚上跟它独处就有点微妙了。

我决定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开，于是我看向了李怼怼的电脑。

“黑狗。”因为屋主不在，所以我只有询问屋主的仆人，“李怼怼的电脑可以借我玩玩吗？”

“主人有说不能耍吗？”

“没有。”我自己回答了，黑狗高冷地不再搭理我，我也就安心坐了下去，打开他的台式机，等了两三分钟，没有开机密码，直接跳到了桌面。

李怼怼的桌面很规整，除了常规软件没有别的东西。我依照自己的习惯，先点开QQ，登录自己的QQ，等启动的时候又去戳开了网页，输入自己漫画平台的名字——“蹦蹦漫画”，但是很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我在输入漫画平台的头两个字——“蹦蹦”后，下一个字母刚打了个“m”，输入法的后面自动显示了“漫画”两个字。

嗯？

事情有点微妙了。

输入法的特性是，保存用户经常输入的词语或者词组，下次输入同样的字母开头时就自动关联。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电脑的用户，在之前没有一下敲出“蹦蹦漫画”四个字，那输入法是不会自动关联的。

由此可以断定，李怼怼之前……必定自己敲出了“蹦蹦漫画”四个字，并且输入。

想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敲下回车键。

“蹦蹦漫画”开始搜索，网页显示出了链接，我戳进去，也没有刻意，也就是下意识地，鼠标滑到了网页的右上角，因为平时我点开漫画平台，第一件事情就是戳到自己后台去查看昨天的评论或者准备更新。

但现在这是李怼怼的电脑，所以不会有我的账号，但很神奇的是，这个电脑也不是游客状态。

这个李怼怼……

在蹦蹦漫画上面有账号？！

我一扫这个会员名字……

千叶。

千叶！

是他！我认识！

这个每次都买我VIP，但是看了就给我差评的读者！

每条评论不是“胡扯”就是“呵”。

也不说任何瞧不起和蔑视我的缘由，上来就是一阵冷嘲热讽，但下次VIP更新他还是要看！我平时很珍惜自己的评论，每条都要逐字逐句地看，一般都是可爱的小天使给的鼓励，看的时候我都会带着迷之微笑，但每次！每次！每次！

这个千叶都能一秒钟破坏我的好心情，我要接着看十条小天使的鼓励才能缓过来。

哼！要不是看在这个ID是花钱的爸爸的份上，我！

我……也不能怎么样。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你啊李怼怼！

我想着李怼怼的脸，再想想他的评论，忽然觉得那屏幕上的字简直活了！对口对得不能更贴切！

这个闷骚，居然自己悄悄地看我的漫画，还隐藏得那么好，呵，平时一副人模狗样的德行，没想到在背地里也做这种视奸别人工作的事情！

但是等等……

现在好像也不是计较他给我差评这件事的时候。

我想了想，我目前应该还没有对漫画里面的李怼怼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是我漫画下面的读者评论，可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的，什么抱啊，亲啊，睡啊，刺激点啊……一样不少……

我咽了口口水。

嗯……

我怀着沉重且微妙的心情，点开我自己的漫画，用李怼怼的账号，刷了一遍我自己的评论区，然后我捂住脸，一声叹息，有点想默默地关掉电脑。

我是一个不抽烟的人，在这时候也想叼根烟沧桑感慨一下了。

时代果然已经变了，现在的少女读者们，都太直白了。

我怎么忘了，有人盖了百来层的楼，让我扑倒李怼怼呢？怎么也忘了，有人还在楼下写有颜色的同人短篇呢？怎么还忘了，短篇里的我和李怼怼不知经历过多少夜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呢？

用李怼怼的视角再看一遍评论，真的是尴尬到惨不忍睹。

我想我以后应该很能面对千叶的“呵”和“胡扯”了。我想他的“呵”和“胡扯”，除了说我，应该还有我的小天使们吧。

对不起小天使们，这一次，我认了，恕我没法为你们战斗了。

在我垂头丧气犹如战败的鸡的时候，我的QQ滴滴滴响了起来。

是叽叽酱来找我了。

“你这两天怎么都不在啊？”叽叽酱问我，“我看你好像微博也没有找回吧，嘚吧嘚大大的推荐你也没有回应，以后是打算走高冷范儿吗？”

我有气无力地敲着键盘：“这两天太忙了，今天差不多忙完了。明天修整好了打算把之前落掉的事情捡起来。”

我想着，李怼怼也只是说晚上要在他屋子里待着，白天我还是可以回我的房间的，大不了我就把作息调一调，白天开始工作就行了。

“你这两天忙啥呀？跟消失了一样。”

“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还说隔两天到重庆来玩呢。”

“嗯？”我坐直了身体，“你来玩吗？”

“打算来，现在票还没订好，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的美人儿，我就想来见我的知己一面。咱们见面后吃饭看电影！”

我内心是激动的，我在初中高中每个阶段都有很要好的朋友，但是一旦离开原来的环境，不在一起，话题自然就少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因为疏于联系而慢慢疏远，大学寝室的室友们也很好，但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也是渐渐疏离。

后来来了李怼怼的公寓，身边一个正常的人类朋友都没有了。现在还发现以前以为很普通的前男友，也并不是个正常人……

我内心其实很渴求有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人类朋友的。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

“我未来五天可能都还比较忙，五天之后应该会好一点，保险起见，你可以十天，或者半个月之后来见我。你到时候还想来吗？”

“应该没问题，那我回头先去琢磨下，你忙吧，我也要去画画啦。”

“好！”

和叽叽酱道了别，我内心暗藏激动。有一种好不容易要做回人类的感觉。

我谋算着明天等李怼怼回来，我问问他之后的安排，以及我的死亡威胁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唔……虽然见到李怼怼可能会有点尴尬，但我想，既然李怼怼没有把他看我漫画这个事情挑破，那我也不用刻意去挑破。

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看谁演技好吧！

第二天白天，我在沙发上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李怼怼没有回来。我发短信没人回，又等到晚上，饿得不行，但是没解禁，我也不敢离开他的房间，于是终于打了个电话给他，刚响了两声就挂了，隔了一分钟发了个短信过来：“开会。”

我抓着这个时间，连忙发短信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你的房间啊？你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又不能和黑狗去抢猫粮，外卖你平时又不让叫，我要饿死了。”

短信很快就回过来了。

“真没用。”

我：“……”

我是人啊！我是人啊！你平时威胁我的时候不是老和我强调我是个人类吗？人类啊！人类是要吃饭的！这个时候你又忘我是人类了吗？

“我让于邵回去给你送饭。”

他接着发了这条消息，安抚下了饿得暴躁的我。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焦躁地等饭来。

半个小时后，天神一样的于邵来敲门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他拎着饭站在门口：“小姐姐，给你带的口粮。”我欢天喜地地接过，然后于邵接着说，“未来五天，都由我来给你送饭啦。”

我转头看他：“什么？”

“李怼怼说的，未来五天他大概很忙，回不来，屋子留给你住，但你不能离开，每天我代替他不定时地来检查一下，顺道给你送点吃的喝的。”

我呆呆地看着于邵：“那五天后呢？我还要被监禁？”

“五天后再说吧。我出去玩啦，拜拜。”

于邵欢乐地和我挥挥手，转身就出门了。

我拎着一包吃的，宛如看着铁窗外的世界一样看着他离去。

我赶紧翻出手机，给李怼怼发了条消息：“我到底要被关多久？”

“看情况，做好一辈子的准备。”

我：？？？

我呆呆地僵立在原地，黑狗跳上我的肩头，幸灾乐祸：“哦哟，你勒个和守活寡有撒子区别嘛？不如吊死算求，撇脱。（哎哟你这个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呀？不如吊死算了，轻松。）”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黑狗。我竟然觉得……它说得……对。

我守着李怼怼的棺材和猫待了五天。

不过也不算无聊，我麻烦于邵把我的电脑和手绘板拿下来了，在李怼怼家里艰难地维持着我的更新。

我本来以为，有电脑，有Wi-Fi，我就能过得风生水起，但当自由真的被剥夺的时候，我才知道，每天能遵循自己的意愿，想出门就出门逛逛，对一个人类来说，是多么重要。

有网，依旧像坐牢。因为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第五天下午，李怼怼依旧没有要回来看看的意思。我在QQ上和叽叽酱说：“我可能不只要忙半个月了，你要想来重庆玩就来吧，只是我可能有时间来看你也可能没时间，一切都要看天意……”

“为什么呀？你到底在忙什么呀？我看你最近更新也没有耽误呀，微博也找回来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唔，你要是觉得害羞的话，那咱们不见也行。”

“不是……我很想见你，但真的是……”我想了半天，终于敲出了一个缘由，“我父亲生病了，最近要照看他，维持更新已经很吃力啦，实在没时间。”

“那好吧。”

这三个字可以说是非常的失落了，不过想想我也能明白叽叽酱内心的失落，本来就是兴致勃勃的见面之旅，为了我而拖延了时间，现在我还是告诉她不见她，谁都会感觉到扫兴。

而我还真的是为了不见她而撒谎，我内心实在愧疚得不行。

黑狗跳到我的桌上，扫了一眼我的屏幕，尾巴在我面前拂过，送了我一句冷漠的重庆方言：“杂皮。（无赖。）”然后它嫌弃我，“你娃儿不老实，兄弟伙都骗，还说得楞个顺口。（你这孩子不诚实，哥们都骗，还说得这么顺口。）”

我瞥了黑狗一眼：“我有别的办法吗？我能和人家实话实说吗？”

“你可以选择不说。”

于是我懒得和黑狗争辩了，我起身走到客厅倒水喝，忽然听到门外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其中还隐约伴随着李陪陪和卫无常争吵的声音。

“你们什么破商场，旷工五天都没把你开除。”

“被拘留的第一天我已经向经理报备过，请求调休五日，经理已经答应。”

“你们什么破经理，这样也能答应？”

“经理通情达理，只让我之后请她吃饭以做报答。”

“你们经理男的女的？”

“女中豪杰。”

李陪陪吹了下口哨：“看上你啥了？”

卫无常的声音正直而严肃：“李姑娘，莫要胡乱猜测，坏人清白。”

李陪陪又吹了声口哨，而在她这声口哨声音的末端，我“嘭”一声推开门，大喊：“陪陪！”

门外，李陪陪、卫无常、余美美和阿季正巧走到楼道口，阿季一只手里拿着一块布，盖着一个东西，我看那东西的形状，仿佛是他自己的……心脏。

没给我多想的时间，李陪陪夸张地张开手臂扑过来，把我一个熊抱，将我脑袋摁在她丰满的胸上摩擦：“小信！我想死你了！”

我被她按得沉沉浮浮，沉的时候世界一片黑暗，浮的时候能看见后面三人一脸的冷淡。

卫无常点头微微鞠躬和我打招呼：“苏姑娘，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余美美注意到了重点：“你怎么住在李怼怼屋子里？”

李陪陪闻言，将我推开。她看了一眼李怼怼的房间里面，又上下打量着我：“李怼怼趁我们不在，对你做了什么？”她挤眉弄眼地问我，看起来并不是担心，而是带着一丝期待，一丝激动，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八卦情绪，“居然让你住进了他的房间？他的棺材你睡过了吗？”

你们吸血鬼问这种情色问题都是这么的惊悚的吗？

“你想多了，这五天他根本没有回来，我被他在这里关了五天的禁闭。”

“哇，李怼怼这么渣的吗？五天都不回。”

“那李怼怼去哪儿了？”美美接过话头问，“这几天在拘留室，听吸协的人说，这几天李怼怼也很少去上班，他又不回家又不上班，跑哪儿去了？”

“这谁知道？”李陪陪撸起了袖子，“没事，小信，你别气，等他回来，我帮你削他。”

“削谁？”

李怼怼的声音极其冷淡地出现在李陪陪身后。

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用阵法回来了。

五天不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看到他状态这么不好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好受了一点。

然而就算憔悴，李怼怼也是李怼怼。

他一来，仿佛自带一股改变BGM的力量，所有人的气氛都变了。

余美美就开口撤退：“我先回去了。”

阿季跟在美美身后，一言不发。李怼怼扫了阿季一眼，没有多言，任由阿季跟随余美美上了楼。

想来，这是默认阿季住在这栋楼里了。

我往上一看，看见美美和阿季两人上楼的背影。

阿季才分开人腿没多长的时间，走路还是有一些蹒跚，楼梯上到一半，似乎有点疼痛和疲惫，他稍微站了一会儿，美美回过头来，沉默片刻，向阿季伸出了手，阿季抬头看着美美，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阿季默默地将手放到了美美掌心里。

美美握住他手的瞬间，阿季垂下了头。

因为站在楼梯下，所以我能看到垂头的阿季微微弯了唇角，露出隐晦的窃喜。

很难猜测到阿季的心情，只是回忆起阳光下，沙滩边，他说“这次，带我走吧”时的模样，我想，他应当是很安心的。

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属于美人鱼余美美和阿季的故事，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吧。

“说说，你要削谁？”李怼怼轻轻抬了一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一句稍显薄凉的话将我从美美的故事中拉了出来。

李陪陪前一刻还高扬的气势，像被锉刀狠狠地锉掉了一截：“没，没有啊……我说的是削……消息。”

卫无常一声看穿一切的冷笑，换来李陪陪一个眼刀，卫无常抬手对我抱拳：“既然苏姑娘无恙，我便先回去休息了，五日未回，家中需要清洁打扫一番。”

我点头：“好的。”

“告辞。”卫无常转身开门回家。

李陪陪似乎觉得自己刚才得有点丢脸，清了清嗓子问李怼怼：“你这五天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小信说你没有回家，吸协的人又说你没有去上班，你到底干啥去了？”

“忙去了。”李怼怼简单地甩了三个字，一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后眼神停留在我的脚上。

我的脚尖，此时此刻正停在李怼怼房间大门门框处，正正好，一点点也没有迈出。

李怼怼似乎很满意，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瞥了李陪陪一眼：“你还有话，进来说。”

李怼怼向门内走来，我只好让到一边，他走到门口，看了地面一眼：“我的拖鞋呢？”

“你老不回，我给你收到鞋柜里面了。”我答完了，下意识地从鞋柜里面将他的拖鞋翻出来，放到地上。

“这几天黑狗有喂吗？”

“怎么可能不喂……饿了它一点就不知道吵得多厉害。”

“铲屎了吗？”

“铲了。”我有点怨言，“它话都会说，为什么不能自己去铲屎？”

“就你话多。”黑狗插话进来，“你还长得人模人样的，啷个不会开飞机哎？（怎么不会开飞机呢？）”

我刚想和黑狗理论两句，李陪陪关门进来，冷漠吐槽：“你知道你们现在就像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吗？还赡养了一位脾气恶劣的老年人的那种。”

李陪陪一说，我忽然发现，好像……是有这么一点像。我悄悄瞅了一眼李怼怼，他似乎……并没有要反驳李陪陪这话的意思。

我和李怼怼没说话，黑狗却跳了出来：“你脾气才恶劣！老子好得很！温顺又可爱。”

“李怼怼你家猫又欠抽了，我帮你抽一顿吧。”

“你来抓我撒！”

李陪陪没有废话，身形矫捷地扑了过去，一人一猫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一边折腾一边吵。

安静了五天的屋子，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

李怼怼视而不见，自己穿好了鞋就走进了他的房间。

“啊……”我看着他的身影，有点忐忑。

虽然我只在他的房间待了五天，但里面已经满满的都是我的东西了——电脑、手绘板、护肤品和一些粉色的毯子、抱枕、杯子。我以为李怼怼看到这些，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不悦，因为他向来是一个距离感很强的吸血鬼。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李怼怼只在走进房间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走到里面，从他棺材旁的小柜子里面拿出一个水杯，再慢慢走出来倒水喝。

喝完水，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他拉了一下领带，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盯着我：“习惯吗？”

“什么？”

“这几天住得习惯吗？”

“还……还行。”

“那以后就住这儿。”

这几天我想过李怼怼回来后，对我说这话的可能性，所以我听了之后，还算淡定。但此时跳上桌子的黑狗却是一个脚滑，直接从桌上摔了下去，伸长爪子抓都没抓住桌子边，李陪陪更是惊讶得一个猛转头，眼睛盯向李怼怼，头顶撞上了桌角，直接把桌子顶得在地上摩擦出了十厘米的痕迹，我听声音都替她疼。

一人一猫一起摔在地上，李陪陪像根本没有痛觉一样，跳起来就问李怼怼：“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沆瀣一气、鹊桥相会的？”

我看着李陪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主人！”黑狗盯着李怼怼，声音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你到底被她下了什么药？”

我看着李怼怼，我也想知道我给他下了什么药。

但李怼怼像根本就听不到别人的话一样，只盯着我说：“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不好，以后你白天也别上去了，还有什么东西要拿下来的，让李陪陪去给你拿。你睡沙发，自己把电脑桌搬下来，在客厅里找个地方，以后你就在客厅活动，我的书桌我要用。”

“不是……”

“他们从拘留所回来了，白天吃饭你随便让谁给你买，我会给他们打招呼，尽量帮助你。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就叫外卖放到山下公交车站，黑狗去给你叼回来。周末我会去采购一些食材放进冰箱里，你也可以自己做。”

“等等……”

“我在公寓的时候，你可以去楼顶晒晒太阳，但必须有我陪同。”

我揉揉眉心：“李怼怼……”

“没什么事，就这么定了。”

“不能定啊！”我急了，“为了保命我可以被关着，但是不能关一辈子啊！总得有个时间吧，让我有个盼头吧，没有盼头，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到底是为什么啊？什么危险？为什么危险？谁要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李怼怼沉默地看着我，房间静了一会儿。

李陪陪算是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了，她脑袋在我和李怼怼之间转来转去，最后问：“谁要杀小信？”

李怼怼这才将目光从我脸上挪开，看着李陪陪冷静说着：“你们被拘留的前一天，解放碑附近发生一起争斗，从留下的波纹来看，是林子书。”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向来大大咧咧的李陪陪，脸色慢慢变得严肃：“他还敢来？”直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听到了陪陪言语中令人森然的杀气。

“找了五天，没有搜到他的踪迹。”李怼怼身子微微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声音中终于透露出了先前掩盖起来的疲惫，“不知又蛰伏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

李陪陪也陷入了沉默，我打量着他们兄妹的脸色，然后望向黑狗，黑狗也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我，也是一脸的迷茫，想来它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所以……”我举手，打破房间的沉寂，乖巧提问，“这个林子书，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我？”

李陪陪和李怼怼一起转头看我。

很难得，心直口快的李陪陪竟然沉默地不回答我。

“一个很长的故事。”李怼怼说，“你不用知道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他针对的不是你，而是我。”

那我就很不明白了：“那为什么杀我？”

“他不希望我身边，有任何人类。”

“这……”我一句话在胸口堵着，堵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关他屁事！？”

李怼怼和李陪陪齐刷刷地看着爆了粗口的我。

我咳了一声：“不是……这也不能怪我一时没控制住吧……有个人要杀我，只是因为我和你是朋友……”

“朋友？”李怼怼挑眉。

啊，抱歉，房东大人，是小的僭越了。我利索改口：“我和你是租赁关系。”我打量李怼怼，见他没了意见，这才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个理由杀人，太荒唐了吧！”

“很多事，你认为荒唐、奇怪乃至不可理喻，不过是因为你的见识少。”

我被李怼怼一句话怼回来之后，我选择了保持沉默。陪陪心疼我，和我解释：“你肯定是有点难理解，但那个人……”她想了想，“其实他背后牵扯的，还有许多非人类世界的势力分割和利益诉求。”

势力分割和利益诉求……怎么一下子上升到了这样的高度？

我……我就租个房啊，我就是个租客啊！

“小信你知道二战之后，世界上成立了世界非人类联盟吧。”

“我知道，简称世非联，下面还有国非委……是指每个国家成立的非人类委员会，然后国家下面还有每个省市的非人类委员协会，简称市非协或者省非协……这些你之前都和我说过。”

“嗯。但是这些协会联盟都是这几十年建立的，时间还不足百年，但非人类这个群体，存活在这个地球上，已经很多年了。论活的年头，只会比你们人类多，不会少。”

我望着李陪陪，觉着，虽然陪陪平时没有个老师的模样，但每次在科普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一点老师上课的样子，我乖乖听讲。

“在以前，人类人**炸增长之前，很多非人类，是以造物主的身份自居的。人类对于那时候的非人类来说，太弱小了。就像猪牛羊狗对人类来说一样，都是食物，猎物和利用的工具。”

我瞥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李怼怼，李怼怼也盯着我，不用他开口，我就听到了仿佛一直悬于我耳边的声音：“听到了吗？猎物。”

是的，我听到了……

“在世非联成立之后，还是有很多不愿意服从世非联法律的非人类存在。一开始这样的非人类很多，还形成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组织和世非联相抗衡，但这之后，人类的科技发展，社会进步速度极快，在大势之下，这些反抗的非人类也渐渐地放弃了斗争，融入了世非联中，只有一些尤其极端的个人或者团体，依旧坚持过去的传统看法，我们称他们为流离者。”

陪陪看着我说：“流离者依旧认为人类只是猎物……”

我看了李怼怼一眼。

“是低一等的存在……”

我又看了李怼怼一眼。

“人类就该臣服于非人类的脚下。”

我忍不住再次瞥了李怼怼一眼。

李怼怼拿起桌上的水杯：“你老看我，是觉得，我内心也是这样想的？”

不……我不是觉得您老这样想，我是看着您老平时就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说的。

我把嘴唇紧紧咬住，将这些话都闷死在了心里。

“我要是这样想，苏小信，第一次见面，你就变成一具干尸了。”他优雅地喝着水，喉结上下滚动，寻常的举止，却让我感觉到背脊一寒。

我连忙解释：“你都是市吸协主任了，你肯定思想过硬，觉悟甚高，不会那样的。”

李怼怼把水杯放下：“苏小信，你只需要知道，现在，外面有个杀你就像杀蚂蚁的东西存在就行了，至于他为什么要杀你。”李怼怼盯着我，目光里带着丝森冷的光：

“别问原因，没有理由，就像你踩死蚂蚁的时候，也不会告诉它为什么。”

“可是……”

李怼怼打断我：“你，以后就好好地待在屋子里。”

“可是这样也太过了。”这一次不是我，而是李陪陪开口了。

陪陪科普完了，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她站到了我这边：“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也多少年没看见流离者闹事了，上面都快把流离者的警报取消掉了，花花世界美好人间，哪个非人类没有颗浪**的心啊，谁愿意整天为了一点莫须有的传统搞事情。即便是林子书，在这个时代，也掀不起什么浪，怕他干啥？他要敢来，我就敢揍他。”

“呵。”李怼怼冷笑一声。

莫名地，我的脑海在这个时候忽然闪现出了我漫画页面下的评论楼里，那个叫千叶的ID，冷漠的一个“呵”字。

次元壁很神奇地在这个时候被打破了。

我按捺住自己的 内心活动，静静地看着李怼怼，他慢慢地将衬衣袖口扣子解开，把袖子卷了一圈上去：“好啊，你先来和我练练。”

李怼怼站了起来，明明什么都没做，房间里却似有风吹过，在这瞬间，我陡觉脊梁一寒，我看着李怼怼，他嘴角还噙着冷笑，但盯着李陪陪的眼神已经凉了：“今天你放倒了我，明天就让你带着苏小信出去溜达。”

我一转头，只见李陪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走到门口，开门，出去，抱拳：“告辞！”

“嘭”

门一关，外面的脚步声一点停留都没有，利落地上了楼去。

李陪陪你……

我转过头，看着面色薄凉的李怼怼，黑狗向来是见风使舵惯了的，这时候也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李怼怼两人。

沉默让我们之间有些尴尬。

但一想到这样的尴尬即将持续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又觉得有点愤怒：“我大概了解情况了，总之就是那个叫林子书的流离者，看不惯你们吸血鬼和人类的我接触……但现在和人类接触的非人类那么多，为什么针对你？”

李怼怼瞥了我一眼：“别问为什么，蝼蚁。”

我望着李怼怼这副模样，点了点头，我明白啊，因为李怼怼就该和那个林子书是一样的人啊！你看他的语气，作风，哪样不像陪陪说的“流离者”了！

“好吧，就当你和他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他看不惯你身边有我这个人类。我理解，我都理解！我可以答应你不出这栋楼，但不让我出你的房间还是太夸张了吧，他们都回来了，而且陪陪不是说了嘛，这都什么时代了……”

“弱肉强食，哪个时代都一样。不能出房间就是不能出房间，我这里不是菜市场，不要讨价还价。”李怼怼显然对和我谈话失去了兴趣，他抬了下眼镜，掏出手机，手指滑动手机屏幕，“我休息一会儿要去洗澡，你帮我把热水放一下，别太烫。”

我：“啊？”

李怼怼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重复着他的要求：“热水，放一下，别太烫。”

“你让我待在你房间里，其实就是因为想找一个保姆而又嫌外面市场价太贵吧。”

他看着手机头也不抬：“算是包了你的吃住。”

“那我这个月的房租可以不交了吗？”

李怼怼滑手机的手指顿了顿，仿佛经过了良久的煎熬。煎熬到他内心的纠结连我都看出来了。

“行了！行了！我交！我自食其力！但你也别太过分了，我的居住环境直接被缩减了一半！你也得给我减免房租！至少减一半。”

“减三分之一。”

“一半！不然我就打电话报警，说你非法拘留我！”

李怼怼不满地扫了我一眼，我捏着拳头，鼓着气，宛如胀气的河豚一样瞪着他，四目相对，我想如果下一秒他还这样盯着我我就的时候，李怼怼转开了目光。

“好，一半。以后黑狗的屎归你铲。”

这吸血鬼真是太会斤斤计较！不过好歹也是减了一半的房租，也算是讨了点利益回来。我转身去浴室放热水，走到浴室门口，想起来昨天我洗澡的时候出水太小的问题，我转头想告诉李怼怼，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吸血鬼的微笑。

金边眼镜后面的眉眼弯弯，他唇角的弧度温柔得那么好看。

这个吸血鬼，明明有那么美的一张脸。

美到在蓦然回首的一瞬，可以惊艳到让我失神。

李怼怼目光一转，盯住了我。他嘴角的弧度消失了。

“看什么？”

我反问：“你笑什么？”

“刷到好笑的微博。”他答得冷淡。

但李怼怼啊，你是不是有时候也是傻的啊？你的手机，刚刚明明就是黑屏的，什么光都没有。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我昨天洗澡的时候发现出水很小，你什么时候联系人来检修一下呗。”

李怼怼闻言，放下手机，向浴室走来：“我看看。”

浴室门口狭窄，我和李怼怼都侧身他才能过去，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身上自带的凉气拂过，让我皮肤不自觉地麻了一下。我看着他打开了热水，却听“噗”一声，热水从花洒里面汹涌地喷了出来。

李怼怼和我都猝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脸。我愣在了门边，李怼怼倒是冷静又快速地反应过来，将热水关掉了。

我站在门边，只有头上湿了，身上没湿多少，而李怼怼却是浑身都湿透了。他的白衬衣贴在他身上，将他肌肉的形状都显现出来。

狭窄的浴室里，在热水流淌之后，空气带着点湿热，我望着李怼怼，一时间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李怼怼转头看了我一眼。

“呃……我，为什么水……”我语无伦次，李怼怼已经转过头去，在浴室毛巾架上将我那粉粉的毛巾扯了下来，往我头上一丢。毛巾盖了我一脸。

我的视线被粉色毛巾挡住，在我自己摘下毛巾之前，一只大手摁在毛巾上，带着刚才热水的温度，他将我头发一阵乱搓。我脑袋随着他的手转动着，仿佛坐上了旋转木马，世界都在转，还有我的心跳，在木马上起起伏伏。

“好了。”大手松开，毛巾从我脸上滑下，我慌乱接住。浴室里的镜子里，我头发乱糟糟，表情也乱糟糟，但李怼怼此时已经背过了身去，在拧着花洒：“自己出去吹干，别又感冒。”

我呆呆地走出浴室门。

忍不住回头看了浴室门一眼，然后陷入了沉思——刚才那举动，如果是其他男生，我一定认为是在撩我了，但李怼怼……怕是对湿头湿脸的我的……嫌弃吧。

我看了看空****的屋子，听着背后浴室里流淌出了正常的水声，继续沉思着……

这被嫌弃和怼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