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胤禛命令李卫去调查舒太妃的事情属于秘密，但舒太妃大肆圈地的事情却是公开的。

舒太妃知道此举会引起胤禛的怀疑，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果郡王生前和甄嬛的事情需要掩盖，果郡王和她也不是没说过偷龙转凤的计划，她必须掩盖真相，才能争取将弘曕推上皇位来窃取江山，并且，通过圈地为借口也是最自然，最不容易被揪住把柄的。

舒太妃的行为由于苏培盛的通报，甄嬛知道得也很快，甚至比李卫的行为还要快。

甄嬛不以为意：“皇室中人进行圈地是很自然的行为，苏公公何必说它呢？”甄嬛就坐在那里，由着苏培盛站着，倒是比胤禛更像苏培盛的主子，摆足了谱。

苏培盛由于崔槿汐的原因不好介意甄嬛的失礼，看到甄嬛这般倨傲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但他不得不解释说明：“娘娘，此次舒太妃圈地规模甚大，且涉及多地百姓生计，已引起不少民怨。皇上对此事颇为关注，派了李卫前去调查。”苏培盛恭敬说道。

甄嬛冷笑一声：“苏公公，民怨？这天下的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哪会有什么民怨。不过是有人想借题发挥罢了。”苏培盛心里一惊，他一直知道甄嬛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没心没肺！即便是投靠了甄嬛，苏培盛也不得不纠正道：“娘娘，皇上一片为国为民之心，调查此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甄嬛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苏培盛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苏公公，你当真是为皇上着想？还是另有目的？舒太妃圈地之事，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皇上若因此大动干戈，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甄嬛将胤禛当成下人一般，口吐“非明君所为”之类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连选秀她都一句“楚宫腰”把胤禛说成楚灵王，胤禛也没察觉到不对，她觉得胤禛的智商根本不如她！

——她想得没错，但那是在她73%光环下降智的胤禛，而现在的她只有5%的光环，降智能力其实已经严重不足了，胤禛能怀疑她和果郡王有染并派出夏刈调查就是铁证，只不过夏刈被小允子通过她的幸运光环杀害了罢了。但甄嬛并未因此警觉，她只是顺理成章地认为既然胤禛发现了，那她派叶澜依除掉胤禛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苏培盛听出了甄嬛的轻视之意，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才这就回去如实禀报。”说罢，便匆匆退下。甄嬛看着苏培盛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笑容和苏培盛走出去以后差不多，但走出永寿宫的苏培盛的笑，是苦笑。

苏培盛走出养心殿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因为崔槿汐的原因袒护甄嬛，甄嬛让下人捏炭火的残暴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都被他认为是“别人的谣言”，毕竟崔槿汐整天就没完没了的“娘娘心善”（实则崔槿汐是被主角光环洗脑了，被甄嬛送给太监当对食这种屈辱，她居然能说成是理所当然，为甄嬛开脱），他以往的所见所闻，远没有今天目睹的“甄嬛认为百姓被驱赶无所谓”的冲击力大。

苏培盛开始认为甄嬛这般行为不一定能成事了。他的确背叛了胤禛，对于甄嬛想要弑君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以往甄嬛总是一个成功连着一个成功，加上狂信徒崔槿汐对甄嬛的吹捧，他对甄嬛存在盲信，而今天的所见让这种盲信出现了裂痕。

他怀着满腹的纠结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回到了养心殿。

殿内，胤禛刚被系统强制要求做完一套“缓解肩颈疲劳”的拉伸动作，正脸色不快地活动着筋骨。见苏培盛回来，他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问道：“永寿宫那边，何事？”

苏培盛扑通跪下，斟酌着词句，将甄嬛关于“圈地是家务事”、“皇上大动干戈是小家子气”的论调，小心翼翼地转述了一遍，但下意识地，他模糊了甄嬛那最为大不敬的语气和神态。——他还是没下定决心彻底和甄嬛决裂，他…还是舍不得和他一起被抓进过慎刑司的崔槿汐！

即便如此，胤禛捻着佛珠的手还是顿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如电般射向苏培盛：“她真是这么说的？认为朕查问圈地、体恤民情，是小家子气？”胤禛对苏培盛的质疑减少了些许，以往苏培盛总是换着花样说甄嬛的好话，之前因为苏培盛硬要他喝甄嬛的补汤，他对苏培盛的疑心很重，眼下见苏培盛这么讲，他心里好过了点。

见苏培盛瑟缩着不敢说话，胤禛继续说：“苏培盛，你在朕身边伺候多年，你觉得，朕过问民生，是小题大做吗？”

苏培盛伏在地上，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奴才…奴才不敢妄议朝政。只是…只是觉得皇上心系天下，自是…自是圣明。”

“圣明？”胤禛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灰蒙的天空，“朕看未必。只怕在有些人眼里，朕这个皇帝，早已是昏聩不堪、行将就木之人了。”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苏培盛耳边。他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皇上息怒！皇上万岁…”

“万岁？”胤禛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疲惫，“苏培盛，你跟了朕三十多年了，你说，这宫里的人心，怎么就是会变呢？罢了，退下吧。”

苏培盛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心中那份不安却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皇上刚才那番话…他果然是怀疑我了！】苏培盛对胤禛很了解，胤禛的脑回路，他一清二楚！

苏培盛退到殿外廊下，寒冬的冷风一吹，他才惊觉里衣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脊背，一片冰湿。他靠着冰冷的廊柱，双腿还有些发软。皇上最后那几句话，不是在问他，更像是在点他！“宫里的人心，怎么就是会变呢？”——皇上知道了！皇上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苏培盛如坠冰窟。他想起胤禛登基之初，自己是如何战战兢兢、忠心耿耿地伺候；想起皇上批阅奏折到深夜，他就在一旁默默研墨；想起十三爷还活着时，皇上偶尔与十三爷说笑，那难得的、真心舒展的眉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崔槿汐来到他身边，用那份他渴求了大半辈子的温情，将他牢牢绑上了熹贵妃的战车？

他以往总能用“皇上离不开奴才”、“槿汐和娘娘是真心为皇上好”这类借口麻痹自己。可今天，甄嬛那视百姓如草芥的冷漠，与皇上那句沉甸甸的“体恤民情”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更可怕的是，皇上近来的种种“反常”——拒丹药、远女色、勤活动、头脑清明——哪里像是个将死之人？分明是…是拨开迷雾，越来越清醒了！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苏培盛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赌的是甄嬛能赢，是未来的太后之尊。可若皇上根本不会死，若皇上早已洞悉一切…那他和槿汐，就是谋逆弑君、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是要被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

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比刚才面对胤禛的质问时更甚。他之前背叛，是建立在“皇上必死，甄嬛必胜”的盲目信仰上。如今这信仰的基石已经开始崩塌，露出下方万丈深渊。

苏培盛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崔槿汐经过那么多事，已经被胤禛允许和苏培盛同居，看到苏培盛这么慌乱，崔槿汐第一反应是胤禛是不是发怒了，她问苏培盛：“苏公公，皇上是不是动怒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崔槿汐关切地问道，眼神中满是担忧。——实则是担忧甄嬛。

苏培盛可忘不了崔槿汐对甄嬛的狂信，也知道崔槿汐会把很多话告诉甄嬛，他叹了口气，说：“皇上最近可能是吃丹药，毒入心扉，脾气像吃了炸药一样，今天把我训斥得！”

想了想，他仿若不经意地问：“皇上说我这个大总管把皇宫管得不够好，在处处抱怨我！槿汐啊，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苏培盛对崔槿汐总是特别好说话。

但崔槿汐和叶澜依一样基本没有自我，她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对苏培盛平静道：“苏公公讲吧。”

苏培盛“气喘吁吁”，问：“皇上问我，内务府有几个手被烫废了的奴才是怎么回事，宫里的太监们确实是穷人家的多，但宫女都是包衣旗的女儿，伤害她们，有违大清律令——皇上说他已经听那几个宫女说了，她们是被熹贵妃当年逼着捏炭火，然后以手残疾为借口打回内务府的。他今天正是因为这原因，想要对熹贵妃兴师问罪呢！我也是费尽了口舌，才没有让皇上处置熹贵妃！”

崔槿汐受到主角光环影响，甄嬛的“真善美”永远是第一位的！于是她立刻解释道：“那是流朱给的炭火让她们捏的，流朱现在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啊！你去和皇上解释一下吧，别让皇上责怪娘娘了！”

崔槿汐的话将“捏炭火”的残暴甩锅给流朱，求的就是一个死无对证。

苏培盛听着，嘴里说着：“好，我明天就去给皇上解释。”心里却是凉凉的：【没有甄嬛的允许，流朱一个宫女哪里来的资格和勇气给别人施加这种炮烙之刑？不怕别人还手打她吗？但问题是槿汐真的相信这是流朱自己做的！槿汐啊，她总是一副精明样，怎么会这都想不通？难道甄嬛能让靠近她的人变蠢？】

苏培盛没想错，这正是主角光环的效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