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依言而行。

她虽未携带红绵套索，但到了她这等境界，徒手亦可模拟出招式的精髓。

她凝神静气，身形展动，双手虚握，有如持着无形的套索，将日间那华丽而致命的“凤舞九天”的最后一变，重新演绎出来。

步法、身法、发力技巧，无不精准到位，即便徒手，也自有一股凛冽的气势。

月光下，她的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湖蓝色的衣裙随着动作飘拂，与白日里的飒爽英姿又是另一番不同的风韵。

史进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当扈三娘模拟到套索缠绕、发力夺戟的关键时刻，身形转向东南角时，史进突然动了！

他这一动，便如蛰伏的猎豹骤然发起攻击，迅猛、凌厉！

他并指如剑，身形一晃，便已切入扈三娘模拟的“套索”范围之内，直指她肋下三寸之处那极其细微的空门！

扈三娘心中大惊！

她完全没料到史进的速度如此之快，角度如此之准！

她模拟的招式已用老，按照常理，正是最难变招、防御最薄弱之时！

史进的手指已然触及了她的衣襟！

若他手中持的是真刀真枪，若他心存歹意，这一下，她便已非死即伤！

电光火石之间，扈三娘多年来在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本能被彻底激发！

她不及细想，腰肢向后猛折，同时，那原本模拟夺戟的右手手腕诡异的一抖，仿佛那无形的套索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之”字回旋直缠史进探出的手腕！

这一下变招，完全超出了寻常套法的范畴，诡奇、狠辣，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史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显然也没料到扈三娘在如此劣势下，竟能生出这般精妙而凌厉的反击！

他若不撤手，手腕必被那无形的“气索”缠住，纵然能点中扈三娘，自己也难免腕骨碎裂之厄。

好一个史进！

临危不乱，那并指如剑的手势化指为掌，变刺为拍，一股柔和的力道拍向扈三娘缠绕而来的手腕，同时脚下步伐连环错动，身形如游龙般向后滑开三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反噬一击。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站定。

扈三娘气息微乱，胸口起伏，方才那一下极限的变招与反击，耗去了她不少心力。

她看着史进，美眸中充满了惊疑与后怕，更有被激发出的好胜。

史进亦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与赞赏。

“好一个将计就计！”

“扈头领果然天资聪颖，应变神速。史某受教了。”

扈三娘定了定神，压下翻涌的气血，道：“史进兄弟所指点的破绽，三娘领教了。若非兄弟留手，三娘已然吃亏。”

她这话说得诚恳，方才那一刻，她确实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史进却摇了摇头：“不，是史某低估了扈头领。你所用的，并非简单的‘凤舞九天’，其中融入了你自身对套索的理解，甚至……还有剑法的灵动。东南角那处，看似破绽，实则你留了三分余力，可随时变招，诱敌深入，反戈一击。是史某鲁莽了。”

他这番剖析，精准地点出了扈三娘招式中的奥秘，让她心中再次一震。

这个男人，不仅武艺高强，眼力更是毒辣至极。

“既如此，”扈三娘心中那股好胜之心被彻底点燃，“史进兄弟可愿再拆几招？让三娘再领教一下九纹龙的高招？”

史进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挑战光芒，嘴角向上勾了一下，软化了他脸上冷硬的线条。

“固所愿也。”

没有兵刃，没有喝彩，只有月光与星辉作为见证。

两人在这空旷的演武场上，再次战在一处。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切磋。

扈三娘将红绵套索的种种精妙变化，以徒手方式尽情施展，诡变百出，防不胜防。

而史进，则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对手，拳脚展开，霸道凌厉，大开大合，却又暗含精妙变化。

他的拳风刚猛，腿法如鞭，每一招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却又总能应对扈三娘那柔中带刚、奇诡莫测的“无形套索”。

两人身影翻飞，在月下交错、分离、再碰撞。

五十回合转瞬即过。

两人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扈三娘招式诡奇，变化多端，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寻得一线生机，甚至发动凌厉反击。

而史进根基扎实，力大招沉，气势磅礴，以力破巧，让扈三娘的许多精妙变化无法尽数施展。

又是一次激烈的对攻之后，两人同时向后跃开，相距丈余，凝立对峙。

汗水，已经从两人的额角渗出，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胸腔都在剧烈起伏，消耗着大量的体力。

但两人的眼中，却都没有丝毫疲惫，反而闪烁着一种光芒。

那是一种遇到真正对手的兴奋，是一种武学之道上相互印证、相互激发的畅快，更是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

无需言语，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欣赏，读懂了尊重，读懂了那种超越胜负、直达武道本源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