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三分规则。

陈勉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灰色纯棉短袖,洗得毫无筋骨可言,连他穿上都像穿件老头衫。成欣然身上的那件也差不多,洗得甚至有些松垮,拖到膝盖上方,像从市场随意买来的睡裙。

“这都你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成欣然喜欢舒服和简单。跑剧组和各种活动的时候,经常有剩下的大件文化衫,一贯秉持着勤俭持家的理念,她几乎都留下来当家居服穿。洗了一次又一次,越穿越不想扔。

她很喜欢那种穿久了洗久了的棉质衣料,舒适轻薄,又有一种油然的安全感。

成欣然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等等啊,我得去一下隔壁。”

说着她套上条睡裤,披了外套出门。

陈勉以为成欣然穿成那样出去马上就能回来,结果等半天也没等来人。

他套上裤子,站着刷手机,刷着刷着居然听见隔壁在讲话,连说话内容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群人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譬如明天怎么拍,摄影怎么找,什么什么的。

成欣然那个软趴趴的声线也在其中。

演艺界人士都习惯大半夜的男女混着开会吗?他甚至听到谭捷的声音,说着说着还搁那嘎嘎地笑。

就没住过隔音这么离谱的酒店。

陈勉嘴角一撇,起身去打开房间大灯,去到办公桌那头接着刷手机。

办公桌设在房间一角,他看着桌上放着个透明的置物架,里面全是酒店代卖的各式各样的用品。成欣然心真大,一大堆SD素材卡、几厚摞剧本和通告单就乱七八糟散在这些东西边上。

他搁下手机,勉为其难帮她把这些东西码整齐。整着整着还把他那点强迫症给勾出来了,他在屋子里寻摸哪里还能再收拾一下。

但陈勉环视一圈,突然发现这里完全不像是女人的屋子。

他妈妈,他姐的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乱堆的。但成欣然房间和她人一样,很直给,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内容。

标间的一张**摆满了工作用的物品,另一张单人床,也就是刚刚他们躺着的那张,靠着墙,铺着一套很中性的灰蓝色套件。

床头摆着几本书,甚至还有个极具使用感的铁皮铅笔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简单到没什么人气。

陈勉站在桌前绵长地叹口气,房间的摆布加深了他潜意识中的某种心理暗示。

她好像随时会离开。

成欣然随口说句等等,就等出去一个多小时。她提着两大盒十三香小龙虾进门的时候,发现陈勉正斜靠在**看手机,人都快睡着了。

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刚刚我顺便开了个会。”

“知道,”陈勉接过她的小龙虾,“我全程参与了。”

听得还倍儿清楚。

“这个给你的。”她从兜里掏出个塑封住的男士一次性**。

“前男友那拿的?”陈勉故意问。

“我不知道是谁的。”就知道这人会这么问,她避开前男友这个话题,也不想让他提,“诸甜帮我找的。”

“她知道你房间里有男人?”

成欣然笑:“不知道。”

“那怎么找的?”

“我就说要,她不会问我为什么要。”

陈勉看着她,不是很信。

他把外卖盒子敞开,剥小龙虾的时候,成欣然就站在他背后检查创面,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滑过,又流连到前肩被烫得最重的位置。

不得不说烧伤科的药还是很见效果,创面已经紧绷起皮,很快就会露出新的嫩肉。

陈勉被她摸得痒,耸耸肩,偏头吻了下她手指。

成欣然突然问:“那个患者后来有说什么吗?”

“没有。”陈勉抬手给她塞了一只小龙虾进嘴。

“其他人呢?”

“也没有。”

能说什么?医院里不乱传他跟患者起冲突就不错了。

在医院很多同事明着跟他关系好,暗地里却看他笑话,陈勉心里明镜一样。

曾经他在乎,现在他懒得去计较这些,他无论付出多少,也不可能摘下这些人的有色眼镜。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认真问。

“不怎么做,这种事在每个科室都有可能发生。”

但他也许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患者了,多多少少会有防备。

“不想让你受委屈。”她突然说。

陈勉嘴角轻微弯了弯,有被她随意的一句安慰到,“我没事。”

第二天一早,成欣然六点五十被闹钟叫起来,她必须要早起几分钟,否则到了七点褚甜就会刷卡进她的门。

“你再睡一下。”她轻言。

陈勉还闭着眼抱着她的腰。

昨天晚上是他们为数不多一起过夜的时刻。

他跟成欣然挤在单人**,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怎么都不愿意放开她。

“再睡到自然醒吧。”成欣然说,顺手拂了把他的支棱的头毛。

“没事,已经醒了。”陈勉跟着她坐起身。

成欣然洗漱的时候,陈勉就懒洋洋地跨坐在**看着她。

她在卫生间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头发束在脑后,又成了她平常的样子。

“你一会儿回家吗?”成欣然问。

“怎么,又想让我回去了?”

“晚上你再来陪我。”她笑。

“凭什么?”陈勉面露不屑,“成导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成欣然不喜欢听他阴阳怪气,“会不会好好说话?”

陈勉挠挠脖子,不情不愿地说会。

门外脚步声渐起,成欣然背起包往外走,回头冲他说:“我是怕你白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无聊,你也不喜欢待在这样的酒店,晚上你再过来”。”

“一定要过来。”她强调。

她了解他的工作强度,一旦回去开始上班,像这样能待在一起的日子就要掰着手指头数。

成欣然虽然晚上没有睡足,即便她今天也兼着掌机的活儿,但脸上一直挂春风,剧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中午收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谭捷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你怎么知道?”成欣然抿唇笑,表情神神秘秘,眼睛亮晶晶的。

“笑这么**漾,是不是有帅哥追?”

“胡说八道,导演一直都有人追,八成是有对象了。”

“居然能拿下我们成导?不行了我要上大刀了。”

吃饭的同事们你一嘴我一嘴,成欣然有些面红,嘴里轻咬着筷子,但她并没有反驳。

一直在一旁默默聆听的方司同突然问:“欣然的男朋友是谁?”

“嗯?”

成欣然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骤然意识到,她跟陈勉并没有确认关系。

他们并没有确认关系这件事在成欣然心里盘旋。

但她并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她在等着陈勉开口。陈勉是个很在意细节的人,她想,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就像成欣然提议的那样,陈勉下午在收工之前去她房间,早上等他们出工后再离开。

前台看见一个长相很OK的男人在酒店里夜伏昼出,脸上都挂着难以言说的笑。

原先成欣然的房间像是个公共场所,经常待一群剧组大男人,偶尔还聚众抽烟聊事,大家都当自家一样串门,她其实无所谓这些。

但陈勉在这她可不敢这样了,尽量把需要面谈的事情都放在收工前解决,或者她去别人房间聊。

因为现在她的房间除了陈勉,谁都没法进来。

忽然间门铃又响了,叮咚叮咚听着很败兴。

“成欣然成欣然成欣然,干嘛呢你?”门外是谭捷的声音。

陈勉突然眉心一皱,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回答他啊,你在干什么?”

成欣然尽量稳住声线:“我……打算运动。”

“什么?”谭捷很迷惑,“你还能动得起来?”

这天天连轴转不够累吗?

“运什么动,”他隔着门在那边喊,“大宇哥点了烤羊腿赶紧下来吃。”

“跟两个前男友同时交流是什么感觉?”陈勉忽然问。

“你有病吧……”

成欣然很在意两个前男友那句话,她讨厌陈勉这么说,挣扎着想要离开。

陈勉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或许他并不是在乎她那个什么前男友。而是他通过观察发现,学电影出身的男人普遍缺乏边界感,男女之间拉个手,逗一逗,勾肩搭背一起抽烟,太正常了。

比如谭捷,身为前任,却没前任的自觉,一直往成欣然跟前凑。再比如她身边那些层出不穷的男人,一个两个都对她青睐有加。

陈勉觉得自己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

敌手太多,他既不具有唯一性,也不具有不可替代性。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陈勉的声音突然响起从她背后响起,声线有些低哑。

“除了你之外,中间我没交过别的女朋友。”

像是情欲过后的剖白。

他喉结上下微滚,似乎还想说别的,但最终没说。

陈勉并不认为自己在刻意等她。只是他再也没遇到过像成欣然这样让他情难自已的对象。

身边选择很多,但他不想将就。

成欣然背对着他,能看到她起伏的呼吸。她开口,声音闷闷的,“那你别让我比较。”

她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往前抻了下,“我也没比较过。”

陈勉突然向前,贴住她的背,脸侧不断蹭着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都密实地搂在怀里。

成欣然却皱着眉,认真说:“我跟谭捷确实交往过一段时间,但你也看到了,除了工作和同学关系之外,我们现在真的没有私交。如果你在意我跟我他一起工作,我只能实话实说,这个圈子比你想象得小,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并不能保证以后完全和前男友断掉工作上的往来。”

“但是,”成欣然有点无奈,“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啊。”

谁会喜欢成天在一起工作的人呢。

成欣然突然感觉脖子后方热气喷薄,陈勉撩开她的发,唇轻柔贴了下她的后颈。

“那我呢?”他低声问。

成欣然的心突然像被宣软地戳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们不在一起的话,就只能做陌生人。”她转过身,轻抚他的脸,缓下语气,“因为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没说出口的那后半句是,你是唯一的。

成欣然对亲密情感被动又钝感,她其实很不擅长直抒胸臆的表达爱和在意,这句最好的已经是她能表达的极限。

半晌,陈勉嗯了一声,搂紧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