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舞衣
“张逢成,去取把琴来。”许久,皇帝终于又出了声。
“是。”张逢成为皇帝取来了琴,恭恭敬敬地放在桌案上,之后便迈着小碎步,窸窸窣窣地倒退着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殿门。
“你起来。”皇帝对念儿说。
念儿忙乱地爬了起来。因长时间伏身请罪,她的身子跪得有些僵硬,动作便不太稳。
她身上舞衣与宛心是同一式样,唯独颜色不同。她这件的底色是月白的,以霁色为间。她潦草起身,没顾上整理仪容。因此,下裙八瓣撒开的裙摆,与曳地的水袖绞缠在一起,显得有些褶皱。
皇帝见她站稳了,便拨动了手中的琴弦:“跳吧。”
他奏响的,正是方才的飞仙曲。
念儿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便试探着跳了起来。
曲声渐扬,正要到那精彩之处,念儿的舞步也随之急促。
皇帝此时却停了。
“踏步错了,再来。”他看着殿中的念儿,声音没什么波澜。
曲声又从头起。
“还是错了。”皇帝仍在同一个地方停下。
如此,又重复了三遍。
皇帝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放下琴,拿起席案上的一壶酒,不急不徐地注入各式的杯中。他面前的席间摆了各样的酒,供配菜时选择。每样酒都配有不同的酒具酒杯,有的古朴而方拙,杯口深而杯壁厚;有的小巧而精致,杯形圆柔,杯深净透。而后,他将酒杯摆成一排,抄起手边素白镶银的牙箸,一一敲过去。
牙箸碰过杯沿,叮咚悦耳,如山涧出谷,敲得竟也是这曲飞仙。
“跳吧。”皇帝开口,“拍子和调子都备好了。”
念儿只得又跳了起来。
“为何这里总踏不上拍子?”皇帝把她错漏的地方,又重新敲了一遍,“再来。”
“再来。”
……
念儿记不得自己这段到底跳了多少遍,跳到最后,手都不知是如何举起来的了。但陛下叫她跳,她不敢停。
“累吗?”皇帝问她。
“陛下……”念儿无措地站在殿中,鼓起勇气看向他,又立刻垂下眼睫。
“你既不擅舞,也不知这曲中意。为何与纯美人一同献舞?”他又问。
她不敢答。
她的发髻因跳舞而凌乱,额角垂下几绺散落的头发。她垂下头,想借着这些头发,藏起自己的眼睛。其实她不止想藏起自己的眼睛,还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起来。
陛下如此精通音律,方才定是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拙劣。再有宛心珠玉在前,她便显得更糟了。可她不过是想在他面前多晃晃,让他想起自己。而且除去宛心,其余献艺的妃嫔,也有人技艺平平,陛下却没有责备,反而赞赏有加。
他大概是当真不喜欢自己吧。
“既不会舞,又为何以己之短,量他人之长?”他见她垂头不语,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