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五个番外写了什么?

作者:犹豫, 时间:2019-04-11 12:30:08 分类: 影视 电视剧 东宫 知识问答

匪我思存的《东宫》,虐心言情的巅峰之作,这部言情小说的开头,有种轻快的感觉,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故事也变得越来越虐心,尤其是在小枫恢复记忆之后,很多读者感到遗憾,所以匪我思存又写了《东宫》的番外,写了各个人物视角的故事,写了小枫死后的故事,写了李承鄞是如何思念小枫的,他不断的打仗,不断的侵略,不问后宫,只为忘记小枫!在他的心底,小枫从来没有死,只是跑回西凉了,尽管当天他亲眼看着小枫死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绝望之下,她再一次选择了逃跑,他要离开这东宫,回到西凉!可是当她跑到城门前,却遇到了骑赶来的李承鄞!

李承鄞:“那个顾小五,到底有哪里好?”

小枫:“顾小五有哪里好,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李承鄞:“可惜他已经死了……”

是啊,早在三年前顾小五就已经死了,他死在了李承鄞的手中,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像你一样都忘了,该有多好啊!顾小五,这一次我要忘了你,生生世世都要忘了你。”

这是小枫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就从城楼上跳下去了,“小枫,是我,我是顾小五……”原来,他最终还是想起来了,可是已经晚了!小枫一跃而起,从城楼上跳下,李承鄞向前扑了过去,就如同三年前,他陪着小枫一起跳下忘川一样,还说着:“我陪你一起忘”的话。可是这一次,他终究还是没有抓住小枫……

小说正文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没有人知道小枫死后,是怎样的,也没人知道李承鄞的结局!

【《东宫》番外一:太液芙蓉未央柳】

第三人称视角【《东宫》番外2:不信人间有白头】

赵瑟瑟视角的故事【《东宫》番外3:

鸳鸯瓦冷霜华重】

记得东宫播到第44集的时候,动笔写了几笔赵瑟瑟。现在已经忘了那时候想写她的内容,但大致记得,只是想说她没有剧版那么坏,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尤其是那几天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东宫的番外,不像是第一遍连着正文一起看的那遍一样,这遍倒算是仔仔细细地看了。

对比着剧版,首先第一个想写的就是赵瑟瑟。

原本我以为二三十集能演完的电视剧,最后被播成了52集长剧。我以为不该有那么多戏的赵良娣,生生被改成了一个坏女人。

在剧里,赵瑟瑟会索要狼牙挂坠,会告诉小枫,就在半年前,李承鄞等人去攻打西境,已经灭了丹蚩满族,将土地占为豊朝所有,会嫉妒到疯狂,会错误到做坏事。

可是她也是悲情的角色,赵瑟瑟知道小枫会是日后的太子妃,可她不要求名分,只希望李承鄞把自己放在心里。忘川夫妇大婚当日她也穿着红衣裙嫁进青鸾殿,面对着冷冷清清,她只是淡淡地笑了,只要李承鄞心里只有自己,她并不在意太子妃的名分。

要知道,张玫娘每次责罚的,都是瑟瑟啊,禁足半月不准人探视是她,跪经一个月的也是她。我不认为她该,李承鄞大婚日歇在青鸾殿,上元节,这些明明都不是她的错啊,为何最终都变成了罚她。

因为爱之深,在得知绪娘怀了李承鄞孩子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场委屈地抽泣,会伤心地砸东西,觉得李承鄞负了自己的一片深情,才会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其实在原著里,绪宝林床下搜出写有赵瑟瑟生辰八字的巫蛊木牌这个事件,也并不是赵瑟瑟自导自演。

剧版赋予赵瑟瑟悲情的一点还在于送小枫走。她以为送走小枫能彻底断了李承鄞的念想,能救回她和李承鄞的感情,可是李承鄞说出了心里话,就算小枫不爱自己,自己心里也只有小枫一人,至于赵瑟瑟,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而已。

赵瑟瑟这时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了许多年,自以为美满的爱情,其实都是一场骗局。赵瑟瑟伤心欲绝地走了出去,背影太落寞,屏幕外也能感受到深重的悲哀。

原著里的赵瑟瑟更可怜,白纸一张不曾做过什么错事,只是爱着李承鄞,却同样也只是棋子。在番外里,匪我思存补了赵瑟瑟三章,写赵瑟瑟的故事,叫“鸳鸯瓦冷霜华重”。

向晚时分没有掌灯,天色晦暗不明,院子里有蜻蜓,飞来飞去,飞得极低极低,阶下的玉簪花开了,有蜻蜓轻轻地停在花枝上,只是花叶摇也不摇。

闷热得似有一场雷雨。

人坐在廊下,静悄悄地就会出一身汗。

阿悟怕我想不开,默默坐在我旁边,替我摇着扇子。

不由得想起七八岁的时候,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阿悟也是这般,总是坐在我旁边,替我摇着扇子,看着我读书、习字。

夏昼天长,因见阿悟手中那柄白纨扇,我随手就在薄绢上写下关于扇子的句。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本来只是因物而作,没料到阿悟看到之后,神色大变,正色对我说道:“小娘子不可再作此诗。”

我不解地看着阿悟。

阿悟说:“此诗不吉。”

那首诗的下半段我自也记得: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那是前汉班婕妤的《团扇歌》,班婕妤是有名的才女,亦是出名的贤妃,然而下场并不好。得宠时战战兢兢拒绝与天子同辇,失宠后幽居长信宫,只有书卷里寥寥字句,让人可以遥想有这么一个女人活过,写过诗文。

我其实并不介意。

因为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做皇后,自然跟做妃子不一样。

做妃子没有圣宠其实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患得患失。而皇后,是要与至尊无上的帝王并肩的妻子。

不仅仅是我,父亲大人也是颇为期许。

我们关陇赵氏门第高贵,入主后宫自然是有资格的。

十三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晋王李承鄞。

在天子的诸多儿子中,他是最特别的一个。

他生母早逝,自幼养在中宫,是皇后的养子。

父亲大人曾私下说道:“可惜不是皇后亲生,到底隔了一层。”

天子还有几个儿子颇为出色,我知道晋王并不十分得天子私爱。

晋王的生母淑妃,是宫中的一个隐秘的传说。

人们窃窃私语地议论她,因为她曾经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中宫无子,淑妃又是一个慧黠的人,见过她的人没有不赞她聪明的。天子的每一刻心意她都能猜测得到,传闻天子曾经将无字笺交给她,她从容地将原笺或写或画,封固交原使送回,无不令天子称意。。

那时候她便如一轮明月,清辉皎皎照在后宫。虽然不像太阳一般灼烈,可是皓月当空时,群星暗淡无光。

如果她再有几年时间,一定会取皇后而代之。

而她死了。

在后宫之中,聪明人总是不长命的。

尤其野心勃勃的聪明人。

所以,有时候藏拙也是一种真正的聪明。

晋王便是这样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他不出彩,亦不得天子期许,夹在诸兄弟里,十分不出色。

可是我知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啊。

父亲大人还在晋王与诸王之间犹豫时,我说道,我要嫁晋王。

父亲大人问我,可想好了。

我点点头。

其实父亲不知道,我曾经见过晋王。

并不是刻意,只不过我和哥哥出去看射柳,人家说,那是晋王,于是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

他也骑着马,握着弓,笑吟吟地和身边人说话。

他身边的人我也认识,是裴家的小郎君阿照。

裴照素来有玉人之称,因为生得俊雅过人,闺阁里颇有他一些事迹。

没料到晋王与他竟然不相上下,两人并辔而行,便如夏日新生的两枝荷箭一般,相映生辉。我忽忽想到,陛下生得那般好容貌,淑妃又是出了名的美人,晋王如此俊美,也是自然之事。

鼓声又响了一通,轮到晋王射柳,我不由得勒住了马,有意看一看他的本事。

晋王一边策马,一边挽住弓,仿佛是不经意,就射出一箭。

那一箭不算绝顶高明,但也不偏不倚,就射中了系在柳枝上的葫芦,葫芦“啪”一声向下落,葫芦里关着的小小黄雀腾空而起,无数人叫好,晋王以手遮额,仰起头来看着那只越飞越高的黄雀,阳光映着他的脸颊,他脸上有汗珠,便如同露水滴落玉盘一般晶莹剔透。

我看着他遥望天际,不知为何,就觉得他离我很远很远,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明明他离我不过几丈开外。我觉得不服气,因为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抓不住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会有这样的计较,也许是那天日头正烈,而少年骄傲的眼神,全都淡淡地隐在这仿佛不经意间,我至今记得他那日穿着褐色的胡服,衣领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的整个人仿佛也在熠熠发光。

我想,就是他吧。

史官尝述太宗皇帝日月之表,凤之姿。

我一直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子,直到看到晋王。

我决意嫁给他。

父亲有几分犹豫,我从容地说,若是晋王为太子,我便是太子妃。

我知道家里人还有些三心二意,但好在,晋王从明面上看,因为是中宫养子,反倒离太子那个位置最近。

我需要的,也不过是家里瞧准了时机帮他一把,将他推上那个位置。

父亲还在犹豫,结果晋王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没等家里出力,他不动声色就坐到了太子那个位置上。

当然是因为魏王犯了大错。

魏王就是沉不住气,天子还活得好好的,他就迫不及待将手伸那么长,甚至试图陷害自己兄弟,天子怎么能容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晋王很轻巧成为最大赢家。

一时间朝中人人侧目。

我暗自欢喜自己的眼光,我知道父亲已对晋王数次示好,晋王,哦不,现在是太子殿下了,他也颇有意迎娶赵家女。

我没有想到横生枝节的却是皇后。

她大约十分不愿意眼看我成为太子妃,竟然暗中指使朝臣,巧妙地将平定西域的差事推给了太子,然后定出了一条和亲计。

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私下里遣人,约了太子见面。

我知道太子会来的,果然,他如期赴约。

其实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相见,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戴着长长的帷帽,隔着遮蔽容颜的薄纱,我看他立在庭院井前的玉栏杆畔,对我微微笑。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仿佛那天的太阳又映在他脸上,白玉一般明皙的脸庞,皎皎照人。

我一时想不出来什么话对他说,庭角一树杏花,开得甚好,有一只黄雀立在杏花枝头,不停啄那花瓣,护花金铃被风吹得啷啷轻响,那只黄雀飞起来,又盘旋重新落下,仍旧在那里啄着花瓣。

我忽然想到射柳那天的那只黄雀,不知道它飞到了哪里,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一只?

我胆子本来很大,想了好多话要对他说,但不知为何真正见到他,忽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果然是懂得我心意的。

他折了一枝杏花给我,说:“请小娘子放心。”

我接过那枝杏花,清雅馥郁,簪杏花也是很好的吉兆,我终于说道:“唯愿郎君旗开得胜,早日还朝。”

我绣了一对护臂给他,我的针黹颇下过一点苦功,在闺阁间也有些名声,毕竟皇后都要亲祭蚕桑的。

护臂里侧绣着我的小字,是瑟瑟两个字。

太子是个雅人,亦是个解人,因为第二天,他就命人给我送来一斛瑟瑟,那些珠子碧透可爱,我命人穿作珠帘,连视惯富贵的父亲见了,都颇为震动。毕竟,这是比珍珠还要昂贵奢华,从遥远的外邦贡来的珍宝。

太子此举,自是视我如宝似珠,父亲亦甚为满意。

朝中有人故意与太子为难,偏叫他领羽林军去西域。那些羽林郎都是京中权贵子弟,哪里能打仗,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带着裴照,领着几千羽林就离京西去。

我在京中只有茫茫地等待消息。

西域那么远,万里之遥,走到那里就得几个月。征战往返,我即使记挂,也只能遥望天边的大雁。

古人有将书信系在雁足之上,传书千里。

可是我并不能够给他写信。

不知道他是否平安,亦不知他是否平定了西域的诸邦。

直到裴照遣快马入京来。

我才知道他在西域出了事,失足跌入万丈悬崖,生死不明。

很奇妙的,我并不惊慌,我看中的人,自然是天命所归,我不信他会福薄至此。

再说,诸军拱卫,如何会失足坠崖,我才不信裴照传书里那些含含糊糊的话。我知道定是有人算计太子,谋他性命。

但他在深宫中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我不信他会被人算计了去。

果然,太子殿下平安归来。

只不过,他还带回了一个女人,据说就是那西凉的公主

朝中诸臣各怀心思,但太子平定西域是大功,群臣纷纷劝说天子,不要将那异邦女子册立为太子妃,还有人出主意,要将那西凉公主嫁给淮南王。我知道父亲也在暗中出力,谁也不想太子妃的位置,真落在一个异邦女子头上。

我知道只怕此事难谐,因为天子心思莫测,果然的,陛下很快下旨,将那西凉公主嫁与太子,做太子妃。

父亲十分失望,问我:“阿女,汝还愿嫁太子否?”

我知道只要我一句话,自然有人替我除掉那西凉公主,她住在驿馆里,人地皆疏,连中原话都不会说,而且身边只有一个西凉带来的侍女,那侍女还是个木讷哑巴,不管是什么手段,叫西凉公主无声无息病死在婚礼前,总是十分容易的。

我犹豫不决,倒不是怜惜西凉公主一条性命,而是担心天子觉得我们赵家手伸得太长。

天子不会容忍魏王,自更不会容忍一个臣子,在他面前玩弄这种手段。

我劝父亲算了吧,至于要不要嫁给太子,我决定见一见他再说。

时隔一年,太子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只是变得苍白消瘦,据说他曾经在西域受了重伤,几乎命悬一线。而如今,他痊愈了,却仍旧带着几分淡淡的倦容。。

我微妙地觉得,他似乎离我又远了一些。

我说不上来,就是女子的一种直觉。他虽然待我仍旧亲切,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我,他的目光总是仿佛透过了我,在看着另外一个地方。

。他仍旧送了一斛瑟瑟给我。

我微笑着说:“你已经送过我一斛了。”

他说:“这一斛留给你串成子玩儿。”

我不知道瑟瑟还能串成兔子,他忽然有了兴致,命人取了针线来,亲自串给我看。

太子做这样的小儿女游戏,竟然十分认真,串成的兔子仿佛逼真,用黑色的玛瑙珠子做了眼睛,简直活灵活现。

他结了线结,用手托了那小小的、剔透的绿色兔子给我看,他笑着说:“你看,成了。”

我从未听过他如此温柔声气地说话,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心里忽生欢喜,这一刻他不再是那般疏离,那般遥不可及,而是可亲可近,尤其他的眼神,脉脉地看着我,他说道:“好不好玩,待明儿再送你一对活的小兔子,你比比看,像不像。”

我将那只串珠儿兔子放在帘前,夜间烛火摇动,映得瑟瑟珠帘和那只兔子都盈盈生绿。

我伏在席上,看着那只串珠儿兔子,灯火将它的影子照成小小的一团,倒像只小老,烛焰摇动,影子变长了,影子里的兔耳朵也更长了,这下终于不像老鼠了,像兔子。我想到李承鄞低头串珠子的样子,那般认真,那般仔细,每一颗珠子他都穿得小心翼翼,我不知为何心里一片柔软,终于决意嫁给李承鄞。。哪怕只能做良娣,我知道那个太子妃,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果然的,那个太子妃真真徒有虚名。

太子十分嫌弃那西凉女子,从来不正眼瞧她一眼。

我反倒时时劝说太子,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且敷衍一二。

然而太子着实不喜,我也就随他去了。

在东宫久了,也常常听闻太子妃的各种奇事,她其实年纪比我还小,一团孩子气,更兼出身蛮荒异域,成天胡闹,被人各种笑话。

太子越发不喜欢她。

我在东宫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太子敬我,爱我,除去太子妃那个名分,我什么都有。

我知道那个西凉女人做不了皇后,太子迟早会废掉她,将原本属于我的还给我。

我会成为真正的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

我十分笃定。

太子妃对人倒无甚恶意,甚至,一度想要交好于我。

她第一次到我院子里来,刚走下台阶,竟然就摔了一跤,摔得十分狼狈,像个毛手毛脚的孩子一般,惹得我差点当场笑出声。我赶紧去扶她,毕竟她占着太子妃的名分。

她装模作样地跟我说话,我也好声好气地回答她。

我觉得她蠢蠢的,笨拙得像条小一般。

不过几句话工夫,我就看透了她,知道了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简单得像一杯清水,一望就能望见杯底。

她其实心思也不坏,有一段时间,我和她天天一块儿打叶子牌。

我随口夸她几句,她就十分开心,高高兴兴要送我小靴子。

我越发敷衍她。

反正太子越是讨厌她,我越是要做出面上的大度来,毕竟,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何苦不大方一点。

就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那只珠串成的小兔子,说道:“哎呀,这个我也有一只,但是是草籽串的,是在西凉的时候,有人……”

说完她突然就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我定是记错了,我们西凉可没有这么手巧的工匠。”

我不过一笑了之,太子妃不知那并非工匠所制,而是太子亲手串成赠我的。

太子妃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就病了,半夜梦魇,然后发起高烧。

她因水土不服,经常梦魇然后高烧。初入东宫时,她更是病了好久好久,我都担心她万一病夭,天子将这笔账算到赵家头上,所以命人小心看护,唯恐她有个三长两短。

。还好她挺过来了。

这次她病得快,好得也快,没两天又活蹦乱跳,来寻我玩耍。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套吃螃蟹的银蟹锤等物什,兴高采烈拿来给我看。

我看她将那些吃蟹的物什从绣囊中一件件取出来,不由得哑然失笑:“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还是像条小狗一样,只差尾巴摇啊摇,她说:“我不会吃螃蟹,眼看又是重九,宫中有蟹宴,要是又闹笑话,简直就是丢我们整个东宫的脸,你赶紧教教我啊!”

我只觉得无语,只好命人去告诉厨房,蒸一笼蟹来。

两名宫娥捧水来,我和太子妃各自净手,用软布拭干手上的水,然后坐在桌边。

我担心宫人们在这里,太子妃会嫌丢脸,所以叫她们都下去了。

果然,太子妃看着那么大的螃蟹,只会团团转,简直无从下手。

我将吃蟹的银物什一样样摆好,拿起一只螃蟹示范给她看。

先剪了蟹钳蟹腿,然后告诉她:“喏,这里揭开,这是蟹腮,不能吃的,都得去了。”

我用银镊子去除蟹腮,因为拆开来太细小,她为了看清楚,整个人都凑过来,依偎在我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眼里满是崇拜。

我耐心地一点一点,将整只蟹拆完。

然后拆下的蟹壳,随手就在桌面上摆成一只白玉狸奴的模样。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看着那只蟹壳拼成的白玉狸奴,再看看我,由衷地说:“你好厉害!”

我不过一笑罢了。

我喜欢,未嫁时,也养了好几只狸奴。

在入东宫前,家里曾买通太子身边的近侍,打听过太子的喜憎。知道太子是见不得猫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思度或许是因为皇后素性爱洁,不喜狸奴,所以从小养成了他这种性子。

所以我把猫都留在了娘家,入东宫后,我只养了一只猧儿。

。猧儿虽好,到底不是猫。

太子妃说:“李承鄞吃螃蟹也可厉害了,我看他吃完可以把螃蟹壳摆回原来一整只的样子,可是没你摆成一只猫好看。”

她总是这般连名带姓叫李承鄞,十分无礼,我觉得她怪可怜的,在东宫里连个正经能教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子不喜欢她,连带那些宫人也看轻她,她反倒成天乐呵呵的。

不知道她这么蠢的人,是怎么从小长到这么大。

大约他们西凉人,都是这么缺心眼儿。

太子妃一边说话,一边就从蒸笼里拿了只螃蟹,想学我一样把蟹给拆了,没想到她笨手笨脚,刚揭开蟹斗就被银钎扎了手,她被扎得手一甩,螃蟹就飞了出去,“啪”一下子就扣在了我胸前。

刚蒸出来的螃蟹好烫,我顿时不由得惊叫一声。太子妃也吓得跳起来,她忽然看到旁边搁着一盆浸着菊花叶子的水,眼明手快端起银盆就往我身上一泼。

我被泼了一身水,倒是不怎么烫了。

太子妃怯生生看着我:“呀,都起泡了。”

我看了看胸口,是起了个亮晶晶的水泡,襦裙上还挂着几片菊花叶子,披帛滴着水,简直狼狈极了。

我说:“无事,换件衣裳就好。”我也并没有唤人,自开了箱笼,进里间换衣裙。

太子妃坐立难安,跑进来给我帮忙。

这些衣裳十分繁复,若无人伺候,其实并不好穿,我也就没阻止她。

她小心翼翼不碰到那个水泡,替我拢好衣裳,问我:“疼吗?”

其实有点疼,但我摇摇头。

她十分歉疚地说:“对不住,都是我太笨了。”

不知为何,我忽然心里有一丝异样,上次我生日她派人送了碗寿面来,我当然一口也没吃。不过正好借机发作了一番,殿下自然是信我,将她好生训斥了一顿。

看她这懵懂样子,就算将来不被废掉,只怕也活不到做皇后的那天。

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其实是东宫。

不管是皇宫还是东宫,宫里面的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若不是怕天子忌惮,她大约早就死了几十次。

她却一丁点儿都没觉察,只是垂头丧气:“这下李承鄞一定不许我来找你玩了。”

太子素来不喜她,说了好几次,叫我不要与她来往。

我很大方地说:“我不告诉殿下。”

左右我身边有太子的人,我不说,他自然也会知道。

她说:“这么大个水泡,待会儿李承鄞回来一定会看到的。”

太子素来日常和我一同起居,她的话里却没丝毫怨恨,好像那并不是她的夫婿一般。

我说:“不要紧。”

随手从妆台上拿了枚花钿,放在唇前呵开呵胶,就将那花钿贴在胸前,正好挡住那水泡。

我笑着说:“你看,可看不出来了。”

太子妃惴惴不安地走了,这么一折腾,到底也没有学会吃螃蟹。

向晚时分,宫娥们出去掌灯,我独自在室内梳妆,转脸忽然见到窗台上放着一只盒子。

我四顾无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多出这样一个东西。

拿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药膏,还有一封帛书。字迹写得歪歪扭扭,如蒙童初学,简直不忍睹。。

“这是我从外面弄来的,是最好的烫伤药。我叫阿渡送来给你试试,看有没有用。”落款是“小枫”。。这是太子妃的闺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据说她学会的第一句中原话就是自己的名字“小枫”,好像从前有人教过她一般。

我哪会用她送来的药,随手就放在妆奁下的盒子里了。

我被烫到的事,果然还是被太子知道了,虽贴了花钿,下午我与太子妃吃蟹时屏退了众人,但这东宫里,事无大小,如何瞒得住太子,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到的,他笑了一声,说道:“你还真维护那个西凉女人。”

我赌气道,她再不好,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您应该亲近的妻子,总不比某些贱婢,就知道狐媚惑主。

太子知道我说的是绪娘,那是他的心病,我一拿来说嘴,他顿时哑口不言。

我知道太子对绪娘是有点不同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看上了她。

明明那个绪娘长得也不出众,人也畏畏缩缩,太子从来洁身自好,素来没有拈花惹草的禀性,这也是我从来最自矜的地方,虽有太子妃,但他待我,总是一心一意的。

殊不知竟突然有个绪娘,不知为何他偏偏宠幸她,他看她的眼神,总会有点不同,仿佛怅然若失,又仿佛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他或许并不喜欢她,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被她吸引。有一次,我看到他不自觉注目绪娘的背影,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缱绻与向往,像看着一个失去很久的珍宝一般。

我受不了这种气,虽不与他吵闹,但每每提到绪娘,自没有什么好声气。

我知道自己该大方一点儿,既然将来要做皇后,那需得有容下三宫六院的气度。

我待太子妃,从来也都很大度。

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我知道他从来不会那样看我。

这个念头似毒一般,时时咬噬着我。

有时候我觉得像太子妃那般过活也甚好,她一点烦恼都没有,成天在自得其乐。谁对她不好她都浑不在意,太子如何待她她更不在意,就是有时候想家想得哭。

她家太远了,而且没有太子妃归宁的道理。她这辈子哪怕到死,也回不去西凉。

想想她也怪可怜的。

我万万没想到绪娘会遇喜,毕竟李承鄞对我曾信誓旦旦,绝无二心。

可是一转眼,他就将他的誓言抛之脑后。

我气得发了狠,将李承鄞拒之门外。

李承鄞十分狼狈,我狠狠心决意给他一个教训。

果然绪娘被送入皇宫养胎,有皇后在,我知道这个孩子是绝生不下的。

我渐渐心平气和,男人就像一匹烈马,你不能用匕首去对付它,还是巧妙地给他套上辔头,这样才能信马由缰。

绪娘小产之事被皇后利用,我被废为庶人,幽禁在东宫。

李承鄞纵然在皇后面前一力回护我,却无法来看我。

我一点也不惊慌,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快会回来。

果然,因为太子遇刺受伤,皇后的密谋很快暴露,天子甚至开始追查十几年前淑妃的死因。

皇后最终被废黜,朝野格局为之一变。我知道太子等这一天,其实已经等得很久了。

但我很小心地遮掩心中的喜悦。

隐忍不发,谋定而动,这才是太子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事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忽然对太子妃态度就变了。

有一次我从廊下过,正好看到他们两个说话,他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太子妃不高兴地用两只手护着头,一溜烟就跑掉了。

我远远看着太子的笑容,他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好像刚才做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其实,他只是拍了拍她的头而已。

太子妃身边有我布下的眼线,原本我觉得派不上什么用场,可不知为何,现在又觉得杯弓蛇影,忍不住命这眼线小意行事,多多刺探太子妃的动向。

太子妃虽是个半大孩子,然而我觉得她比起绪娘来,更为可怕。

因为她仍旧一点儿也不待见太子,反倒是太子,不知不觉总是找各种借口往她那儿去。

我还算沉得住气。

毕竟那是太子妃,比我更名正言顺可以和太子并肩的女人。虽然成婚三年来,他们两个连肌肤之亲都没有。

忽地有一天,我派在太子妃身边的人悄悄来回报,说太子妃在殿中午睡,太子殿下忽然就去了,还屏退了左右,连太子妃那个西凉侍女都被逐了出来。

她以为是了不起的大事,所以特意来急报我。

我仍旧很沉得住气,笑道:“能有什么事,殿下与太子妃闹着玩,想吓唬她一下也是有的。”

向晚时分,太子还是到我宫中来了,他素日无事都在我这里,陪我一同用晚膳,我正在妆台前理晚妆,他就随手捡了书卷来看,过了好久,仍旧是那一页书,并未翻动。我从镜中悄悄窥了他一眼,只作无意道:“殿下今日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

太子十分意外,怔了一怔,笑着反问我:“怎么这样说?”

我漫不经意地说道:“殿下手里的书,看了好久了。”

他低头看了看书页,将书卷抛开,倒是笑了一笑,随口敷衍我说:“我想着吴王明日约我去击鞠,怎生赢他才好。”

我忽然难过起来。

晌午时分并没有风,帘幕四垂,我隔着重重帘幕,远远看着太子。

其实他就坐在太子妃床前,也并没有做什么。

太子妃睡得很沉,无知无识仿佛婴儿一般。他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忽然环顾左右,然后伸手轻轻地拿起她散在枕上的长发,他将她的长发分成几绺绕在支起帐幔的木柱上,小心地用发带绑好,系了一个结。

他一边做这样的事情,一边偷偷窃笑,笑得很是开心。

简直像个顽童一般。

如果太子妃醒过来,头发被系在柱子上,若不提防就起身,头皮一定会拉得很痛。

这种恶作剧捉弄人的事情,简直不像是素性沉稳的太子所为。

不过太子妃胡闹惯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我正待要转身悄悄离去,忽然床上的太子妃动了动,竟然醒了。

她眼睛一睁就看到了太子,明显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就要坐起来。

她起势太猛,连我都被吓了一跳,突然想到这下她只怕要被扯去半边头发了。说时迟那时快,太子似也没提防她突然醒了,他忽然伸手就将她一挡,双臂用力将她按回床上。

太子妃的头重重撞在木枕上,她气得大叫:“李承鄞你干什么?”

她跟条一样在床上乱蹦乱跳,太子差点按不住她,最后他忽然怒道:“你再乱跳我就亲你了。”

太子妃也被吓得一激灵,立刻就用手捂住自己嘴巴,顿时就不再挣扎,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我忽然想到她的眼睛总是湿润润的,像猫儿一般,清澈得能照见人影。

屋子里静下来,只有他们两个对望着,太子还俯身在那里,手按着她的肩,她眼睛一瞬也不瞬,就那样瞧着他。我藏在屏山后,只能看见太子的侧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两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刻工夫过去了,丝毫都没有动一动。

我的心突然悬起来。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太子忽然起身,一言不发解开那条系在柱上的发带。

太子妃的头发被解下来,像散乱的一团轻云,乌黑铺散在枕上。

太子回身就走了。

太子妃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自言自语:“成天凶巴巴,有什么了不起。”

她起身整理了衣裳,下床坐到镜前去,对着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

她的头发被揉搓得打了结,十分难梳。可是梳着梳着,她忽又停了下来,托着腮,对着镜子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悄悄地退出去。

因为怕人瞧见,我从夹道走,绕过清凉殿,回自己住的院子去。刚从夹道侧面那个小小的门里出来,忽见太子独自站在廊桥边,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天空。

我抬头张望一眼,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缕淡白的云。

他望着天,我望着他,过了大半个时辰他都没有动,我也没有动。

我想起坐在镜子前发呆的太子妃,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何滋味。

他这般什么都不做,只是独自站在这里默默出神,简直比杀了我还令我难过。

我深悔当初看轻了太子妃,她原来才是心腹大患。

我不动声色,小心地将这份心思藏了起来。

直到太子妃被掳走,我才觉得机会到了。

我当然希望她死在外头,永远也不要再回东宫。

父亲派出了最心腹的游侠儿和剑客,一找到机会,他们就会在东宫外杀掉太子妃,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何况她被刺客掳走,本身就凶多吉少。

我想,这个讨厌的蠢女人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上元夜,破天荒的,太子要我陪他一起去承天门赏灯,与民同乐。

我又惊又喜。

那本是太子妃的特权。

太子虽然宠我,但从未带我去过承天门,毕竟他要给皇家留一点儿颜面。规矩总是要守的。

虽然他也没带太子妃去过承天门。

我欣喜万分。

早早就大妆起来,一直等着太子。

太子妃被刺客掳走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太子看样子也并不焦急,倒是天子因偶染风寒,不曾驾御承天门。不过天子今夜特旨将全副的銮驾给太子用,外间的百姓也分不清,只见翠华摇摇,便山呼万岁。

我在承天门前下辇,太子已经到了,他身边的内侍下来接我,小心地提着灯,替我照着脚下。

我一步一步走上承天门楼,虽然还是穿着良娣的翟衣,但我心绪不由得微微荡漾。因为太子用了天子的銮驾仪仗,楼中处处都是执金吾的禁军。

太子独自站在承天门上,形影寥落,眺望灯海,不知在想什么。

他最近常常如此,令我觉得,三年的枕畔人,本该亲密无间,却离我越来越远。

侍儿捧着金盘立在一旁,我看到金盘中叠放着的氅衣。

我取了那件氅衣在手,姗姗走到楼前。灯光映出我的剪影,步摇金钗,云鬓花颜。

我缓缓走到他身后,替他披上那件衣裳。。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巷陌街坊如棋盘一般,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听到喧闹的锣鼓,那是远处舞龙,喷出一团团焰火。树顶悬着无数盏灯,像是万千星子落下来,沉入这凡世。

一箩一箩的太平金钱被抬到楼前,宫娥侍儿抓起那些金钱,就从楼上撒下去,所有人都在抢拾。楼下的人以为天子在楼上,顿时山呼万岁拜舞。

我想虽然这是第一次,但将来的许多年,也会像今年这般,我陪他站在这里,站在这繁华之上,俯瞰这迷梦般的长安,俯瞰这美丽的河山。

这天下是属于他的,而我,将站在他身边。

太子在楼上略站了一会儿,对我说:“我进宫去看看父皇,你在这里照应一下。”

我道:“放心吧。”

我知道并无什么仪规,不过是隔帘朝底下的百姓挥一挥手,然后时不时命人倾倒金钱,为这繁华盛景添个热闹罢了。

太子带人下楼,楼里的执金吾禁军都跟他走了,顿时空了大半。

我转身命宫娥再去取些金钱来。

也不知为什么,太子一走,我觉得这承天门上瞬间就静下来,静得可怕。

远处热闹喧嚣的声音还声声入耳,近处楼下百姓万民还在山呼万岁。金钱从城楼撒下去,铿然作响,仿佛一场急雨。。

可是这些声音里,多么寂寞。

我忽然想饮一盏酒。

阿悟命侍儿取了水晶杯来,提壶给我斟上满满一杯葡萄酒,我饮了一口,想起这酒原是西域贡来,不由得败了兴致。

正待命人换了烧春酒来,忽然听闻楼中宫娥一声尖叫,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许是打翻了灯油,竟然熊烧将起来。火沿着帐幔,不过一息工夫,就迅速燃开了。

我还很镇定,指挥人去通知金吾将军,另命人飞马急报宫中,也不过刚说了几句话,火势竟然越来越大,众人扑救不及,好几处都燃了起来。

阿悟扶着我,急急想下楼去,谁知楼道里已经灌满了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身边有人吓得哭起来,是个刚束发的小黄门。我呵斥说:“慌什么!”话音未落,忽然一篷大火,“轰”一声就燃开来,将去路封死。。浓烟越发茂盛,像黑龙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火从各处燃起来,到处都是灼人的烈焰。众人皆惊叫奔散,我万万没想到一瞬有这样的变化,眼睁睁看着火在面前烧起来,正踯躅时,忽然有人一把将我抓住,我正待要惊呼,只觉得身子一轻,原来那人竟然将我扛起,他一手扛了我,一手扯住阿悟,将我们从火场里拉下楼。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穿过那重重浓烟和烈焰的,只觉得火势灼人,将我额前垂发都烧焦了,我拼尽力气屏住呼吸,用披帛团起来捂住自己的口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承天门下,而整座承天门,已经被笼在熊熊烈焰里。

我被放下来,惊魂未定,而救了我的那个人焦虑地唤了我一声:“小娘子。”

承天门成了巨大的一团火光,烈焰燎燎燃亮半个夜空,我借着那火光认出来,救了我的正是父亲安排在我身边的侍从。我只记得他姓卢,行二,大家都叫他卢二郎,平时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不断有人从承天门上逃下来,侍女宫娥们也纷纷逃出了火场,浓烟熏黑了她们的脸庞,好些人一看到我都哭了,尤其是认得我的那些近侍。每个人都惶惶不安,她们紧紧地围着我和阿悟,像一群受惊的小鸟。

身后有隆隆的蹄声,街上一片大乱,其实年年看灯,京里都有预备,怕走水失火,各街坊中都有水龙,但火势这般灼烈,只怕抢救不及了。

果然的,很快宫中传出旨意,由龙武大将军亲自领军,一边封了内城九门,一边扑火救人。

街面上很快就重新宵禁,我亦被送回东宫。

虽然狼狈,好歹有惊无险,我在辇车上迅速就平复了心情。

倒是卢二郎,隔车窗对阿悟细语了两句,阿悟回来附耳告诉我说,承天门这火起得蹊跷,小娘子需自当心。

我点点头。

定下心来我亦觉得这火起得蹊跷,火势来得太快太猛,可是,那是承天门啊,是谁胆敢在天子眼皮底下,放这样一把火。

这几乎是谋逆。

我想,这把火许是冲着太子来的,毕竟,天子微恙,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亦不少了。宫中皆知御驾今夜不曾出宫,而代天子御幸承天门的,则是太子。

想到太子,我的心顿时揪起来,幸而太子早一步入宫,不然,何等惊险。

很久之后,我每每想到这个夜晚,觉得自己既愚蠢又可笑。

还有谁有能耐在承天门放一把火,立时调动龙武将军,封九城城门,当然只有一个人。

他在陛下的默许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想要救出太子妃。

至于我,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他其实是想顺便将我烧死在承天门上的。

不然,为何火就在我眼前燃起。

我一点也不明白他是这般残忍的人,直到我看到那只猫。

那只猫是裴将军送给太子妃的。

她回东宫后就病了很久,许是为了讨她欢喜,裴将军特意送了只猫给太子妃。太子妃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小雪,平时甚是怜爱它。

我纵然喜欢猫,也不喜欢那只猫,因为它是太子妃的猫。

但我没想到,有人会比我更讨厌那只猫。

小雪死了,被淹死在池子里。

太子妃伤心欲绝。

她回到东宫后,本来就病得形销骨立,这下子更像风中残烛一般,好似只要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将她整个人都吹散了。

太子特意去寻了一只猫来,跟小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猫,也不知从何处淘换的。我站在夹道里,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猫,像捧着什么珍宝一般,走到殿前,他忽然又改了主意,只命人拿进去给太子妃,自己却站在门外等着。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站在廊桥边上,似这般出神。

那时候其实我就知道,他是在想她。

相思相望不相亲,正因为有情,反倒会这般默默地,孤独地,立在这里。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罢了。

所以事发的时候,我其实并不惊慌。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早就策划好了,太子是一个走一步必虑百步的人,我纵然有几分聪明,哪里是他的对手。

一败涂地。

我跪在那里,听着自己的声音说:“殿下竟然如此疑我?”

这场戏,真是演得可笑极了。

忠心耿耿的卢二郎被击杀于闹市,灭口。

父亲大人惊慌失策,费了九之力,才和我再次通上音讯。

父亲还妄想杀掉太子妃,我冷淡地说道:“太子不悦的事情,大人就不要再尝试了。”

我觉得太子越来越像天子,他们皆是那种不动声色,却全然于胸的人。

他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啊,怎么会不像他的父皇。

父亲不甘心,最后一搏,结果是,满盘皆输。

我被逐出东宫,幽闭在一处僻静宫室。

家里的情形,我猜也猜到了。

父亲以谋逆大罪被斩,家中男丁十二岁以上全部赴难,十二岁以下,被流放千里。至于女人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雨终于下起来,我伸出扇子去接,水滴落在白纨扇面上,迅速洇开,仿佛一团泪痕。

阿悟说:“小娘子勿当忧虑,太子殿下或许是一时生气,再说了,外头还有大人使力,总不至于叫小娘子为难,时有厄难,逢凶化吉。”

我懒懒地不想说话。

阿悟不知道外头的情形,我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哪里还会逢凶化吉,我这一辈子最好的辰光已经过去了。

幸好,这辈子也不长了,余下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雨落得渐渐大了,有一些雨飘进檐下,落在我的衣襟上,濡湿了衣裳,贴在肌肤之上。

我低头看到胸口那个红痕,是那次和太子妃吃螃蟹烫出来的伤,伤好后就留下这团红痕,像一瓣花。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太子妃真是可怜啊。

没想到,最可怜的那个人,反倒是我自己。

雨声哗哗,下得越发大起来,芭蕉叶子被打得噼噼啪啪作响,我坐在窗前,看天色终于暗下来。

天黑了。

李承鄞是入夜后来的,我原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他还是来了,带着一身微凉的雨气。

我有点怅然地望着他。

他神色从容,在案前坐下。

他说道:“我知道你想见一见我。”

我道:“谢殿下。”

话虽这么说,我懒怠得连欠一欠身都不想。什么礼法,什么恭卑,我早已经不在乎了。

阿悟惴惴不安地看着我,我挥手叫她下去了。

她十分不安,频频回头看我。

我硬起心肠不去看她,只是微笑着注视着李承鄞。阿悟或许觉得,太子的到来是一个契机,我或许有机会恳求他的宽恕,重新回到东宫。

东宫,真是遥远而陌生的一个地方啊。

侍从们掌起烛火,屋子里所有的灯都被点燃,被幽闭在这里多日,这里似乎从未这样明亮过。

在灯烛的映照下,李承鄞的脸庞还是那般皎洁。

我忽然想起他的生母淑妃。

在后宫中,如明月一般的女子。

她在临死前,会想什么呢?

呱呱待哺的幼子,还是,她所蒙受的圣宠,以及六宫所有的嫉恨。

还是最终害她丧命的,那个巨大可怕的秘密。

侍从们送上酒菜,就如同之前在东宫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一般,我与他相对而坐,一同用膳。

今晚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难为他还记得。

我扶着箸,略吃了一点,便放下了。

他问:“不再用些么?”

我摇摇头。

侍从们都出去了,灯火照着我和他。

影子仍旧映在一处,倒似从前般亲密无间。

我想起从前许多许多个日子,用完晚膳,他有时候会看书,我就静静地依偎在他身旁,看窗外夜色浓黑,有月亮渐渐升起。

月色照着我们两个人,我就安静地躺在他膝上,那时候真安静啊。

春天的时候,帘外杏花开了,他会折一枝花,替我簪在发髻上。

夏天的时候,我用荷叶盖住他的脸,他会笑着掀开,用荷花瓣替我做合香。秋天的时候,赏菊吃蟹。

冬天落雪了,两个人靠着熏笼,听帘外落雪簌簌有声。

那时候,我全心全意是相信,眼前的就是自己的良人。天上地下,永不相负,永不相忘,生生世世,成双成对的良人。

何等痴,何等狂。

到如今,真是大梦初醒,四顾茫然。

我忽然笑了一笑,说道:“殿下肯来见我,只怕是想问一问,当年淑妃娘娘的旧事。”

毕竟当年赵家做过什么,我是知道的。

他淡淡地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那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报了仇,不论废后做过什么,不论赵家做过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一场旧事,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他要的,是杀掉该杀的人,清除该清除的势力,坐稳太子的位置,直至将来,手握这天下。

我说:“殿下真是决绝冷情之人,我还以为殿下早就斩绝七情六欲,若不是亲眼瞧见殿下将那只猫按在水里,我还以为殿下连恨,都不会那样直接干脆。”

他一点也未被我的话所动,小雪是他亲自溺死的又怎么样,反正太子妃永远也不会知道。

可是我知道,但我也不会告诉她。

那个蠢丫头,就让她活在她自己的愚蠢里好了。

我说:“殿下以为杀掉那只猫,她就会不喜欢裴将军了吗?喜欢一个人,不会因为失去什么,就有所改变的啊。”

太子还是一言不发。

我笑了笑,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殿下给我吃了三年凉药,就是为了不让我有孩子,殿下这么冷淡凉薄,也会喜欢太子妃,喜欢得那样炽热灼烈吗?”

我原本以为,他暗中命人在我饮食中下药,不让我有孩子,是提防皇后,是怕难以周全,伤我的心。

却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太子还是一言不发。即使我提到太子妃,他还是,不愿意瞧我一眼。

我觉得,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

我问他:“有没有酒?”

明明案上就有一壶,但我偏偏问他。

他静默了片刻,大约有一息那么久,才举起手来,清脆地击掌。

就像从前还在东宫里的时候,太子不喜身边围着太多人,每次他来,就会屏退众人。那时候我觉得十分欣喜,就我和他两个人在一起,多好。

有时候半夜我口渴了,想饮一盏水,他也会这般击掌,殿外的侍儿听见,就会蹑步进来,听从我们的吩咐。

在这当头,我却总想起这些不相干的细琐小事。

击掌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雨声潺潺,就在帘外。这夏日的雨,怎么下得这般绵长悱恻,竟好似秋雨一般,淅淅沥沥。

有遥远的脚步走近。

有人捧着漆盘,送上一壶酒,青瓷瓶装着,闻着很香。

那人恭恭敬敬将酒放在案上,然后就躬身退出。

从始至终,好像都并没有看我一眼。

我伸手,去拿那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

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还好酒并没有溅出来。

我望着杯中酒,看着是好酒的模样,酒作琥珀色,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我举起杯盏,丝毫没有犹豫,就一饮而尽。

入喉只觉得酒烈。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初入东宫,太子命我暂住在淙雨楼,那里离他住的丽正殿不远,我甚是欢喜这安排。

淙雨楼本来是赏雨的趣处,炎夏有凿渠安了水车,凡盛暑时,自渠中车水,浇在屋瓦上,淙淙如瀑,清凉自来。

我最喜欢的,却是淙雨楼上覆着鸳鸯瓦,每一片上都刻着鸳鸯图案,成双成对,相依相偎。

每一片鸳鸯瓦,都被水车濯起的清流浇洗得那般干净,一尘不染,仿佛墨玉一般,历历分明。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君如天上月,侬似水中花。

相映相伴,如影相随。

却原来是,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鸩毒缓缓发作,我的眼中望出去,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蒙眬看到他似乎正站起来,转身要离我而去。

我知道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分别,来得真是痛楚又漫长。

我扶着桌案,血从我口鼻里涌出来,近在咫尺的死亡并不令我觉得难过,我觉得解脱。

其实原本有三件事,想要跟太子说。

我知道他杀了那只猫,却借此逼得我和赵家不得不应对,最后将我逐出东宫。

我知道他让我吃了三年凉药,为的是避免我怀有身孕,所以绪娘遇喜的时候,我才那般愤怒失策。

我知道即使如此,我仍旧不能不喜欢着他,就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的,那样。

但最后一件事,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

就这样吧。

血涌得更快了,瞬间污了衣裳。我的眼睛渐渐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栽倒下去撞翻了食案。

忽然想到太子妃。

她不知学会了吃螃蟹没有。

我也不知为何会想起她,或许是因为,听闻绪宝林死的时候,她都难过了很久,不知道我死了之后,她会不会难过。

在东宫里,倘若真会有替我难过的人,只怕就是她吧。

雨声隆隆,我渐渐听不见了,世间终于寂静下来。

番外补了赵瑟瑟的故事,我能很平静地读完,但良久,心会阵痛。

看正文的时候,开头会不喜欢赵瑟瑟。

觉得她老师夹在小枫和李承鄞中间,但是看到她和小枫打叶子牌时还是觉得她应该不是很坏,毕竟谁都不想成为恶人。最后看下来,其实她真的没做什么错事,甚至比小枫要爱李承鄞多得多。。赵瑟瑟,本也不是坏人啊。

编剧把你改成了那样,无可奈何。我如果先看电视剧,恐怕也会恨上赵瑟瑟,也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这个角色,但我骂不起来,甚至觉得没什么好骂的,因为更多的还是会觉得她可怜。。

要比起来,她比小枫还可怜。

一直被利用欺骗,到最后灭族,喝了三年凉药让她怀不了孩子,把她当作挡箭牌。结果男主还想烧死她,最后赐毒酒,带着没说出口的对李承鄞的爱就此离去。。有些句子,太悲凉了,读到就会心痛,“她其实心思也不坏,有一段时间,我和她天天一块儿打叶子牌。”“我知道即使如此,我仍旧不能不喜欢着他,就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的,那样。”“在东宫里,倘若真会有替我难过的人,只怕就是她吧。”。

裴照视角的故事【《东宫》番外4:月照离亭花似雪】

对于裴照有没有喜欢小枫这件事,剧版引发了挺大热议。但如果看过番外,这份猜疑就断然不会有了。

番外第四篇,是以裴照视角写的,叫“月照离亭花似雪”,出自蔡伸的《玉楼春》,“星河风露经年别。

月照离亭花似雪。”,日月飞逝,白驹过隙,人的生命在茫茫时间长河中,就如沧海一粟,一分一秒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裴照对小枫的守候,长达一生一世。

才九月里,已经下过几场雪,晚间绵绵密密,又纷纷洒洒落了一夜。

帐篷里生了火,其实很暖和。

我掀开帐幕走进帐篷,忽然发现公主人不见了。

碗里牛乳纹丝未动,我伸手摸了摸,牛乳还是温热的,公主一定还未走远。

负责看守的小校急了,问:“裴将军,是不是立时搜营?”

我摇了摇头,说道:“莫急。”

我独自走出大营,果然在山后避风处找到了公主。

她正偷偷摸摸,将牛肉干塞给一个披头散发裹着毡,活像个野人模样的人。

我还未走近,那个野人已经拔出了刀。

锃亮的金错刀,是揭硕王帐下蜂女专用的利刃,据说这种刀在西域也极为罕见,被揭硕王赐给自己最信任的侍女,她们被称为蜂女,被教习选中于襁褓割去舌头,以免泄密。

蜂女自幼出入王帐,深获揭硕王信任,锦衣玉食,每日唯勤练刺术,能蛰伏于暗夜之中,杀人无形。据说揭硕贵族最怕的就是这金错刀,若有谁胆敢对王不忠,就会半夜睡在帐中,不知不觉被蜂女的金错刀割下头颅。。我停住脚步,高高举起手中的木碗,给她们看我手中只拿着牛乳。

那个像野人一般的蜂女,慢慢收回了她那把金错刀,我将木碗放在地上,悄悄退后。公主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猫着腰过来端走了那碗牛乳。

那个蜂女吃得很急,大约好久不曾进过饮食,连那碗牛乳,也被喝得干干净净。

我转身正待要走开,忽然公主叫住了我,她的中原话说得不好,磕磕巴巴,道:“将军,谢……谢你……”

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停一停,说道:“公主不必客气。”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真不客气,第二天我就在她帐篷里又见到那个蜂女,不过手脸都已经洗净,那些粘成毡毛样的头发也全都割掉了,穿着杂役的粗布衣裳,看上去形容尚小,宛若未束发的童子。

公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仍旧磕磕巴巴地向我解说:“阿渡……她……可怜……我……留下。”

我看了看安西都护府特意找来侍奉公主的几个中原婢女,她们战战兢兢都伏在地上,忐忑地不敢起身。

我终于说道:“军中无法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况她是个异族,公主莫教末将为难。”

公主用她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难得说了一整句:“可我也是异族啊。”

我不动声色地道:“殿下乃是西凉王女,太子亲迎的和亲公主,不是来历不明的异族。”

公主的头一点一点低下去,外面又开始下雪了,雪珠子打在帐篷上沙沙地一阵阵轻响。

冒雪南行好几日,那个蜂女似仍未死心,仍旧不远不近地缀在大军后面,并不掩饰行迹。

亲信的羽林郎终于忍不住问我:“将军,要不要击杀?”

我未置可否。

因为公主病了。

自从那日将蜂女逐出,公主就病了。

她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每日昏昏沉沉躺在车中。军中苦无良医,我只担心她一病不起。

这晚扎营,侍奉公主的中原婢女慌慌张张来找我,说公主昏迷不醒,只怕不好了。

公主前几日病得虽厉害,但总还有神志,我本想立时赶到公主营帐中去看一看,但转念一想,反倒先去觐见太子。

太子精神倒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帐中练剑,太子素擅使剑器,但常人面前不露,此时他兴致正好,三尺剑舞得矫若惊龙,便如一团白光笼在他身侧,剑芒微吐,突然就朝我刺来。

我不惊不动。

太子的剑锋果然从我耳侧掠过,一阵凉意,是剑锋所指,挑断了帘索,外面的雪花顿时飞进来,纷纷乱乱,落在我的襟袍上。

我并没有伸手拂去雪花,帐篷里暖和,转瞬间那些雪花就渐渐在衣上融成水痕,消失不见。

太子笑吟吟收起剑,说道:“阿照,你来得正好,又下雪了,我叫他们烤了羊肉,晚上咱们喝酒驱寒。”

我说道:“公主病得厉害,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说:“那个丑八怪,我才不去看她。”

我道:“殿下既不满这桩姻缘,末将觉得,与其回京后执着这个烫手山芋,缚手缚脚,不若此时了结。”

太子目光炯炯,盯着我:“你想怎么了结?”

我说:“公主病弱,路上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请西凉王另选王女便是。西凉王若没有王女适嫁,便是龟兹等国亦可,反正从西域诸国王女中挑一个便成了。”

太子沉吟了片刻,最终他摇了摇头:“虽说这羽林军被你收得服服帖帖,但陛下未见得就没有眼线。咱们弄死了公主,父皇一定不悦。”

我说:“殿下只管放心,公主一路行来多病,羽林军中皆知,定不会教陛下起疑。”

太子听我如斯说,又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那个蛮女虽可恶,也不是她自己要嫁我,皆是不得已,何必要害她性命。”

我说道:“殿下既有此心肠,何不去看看她。她孤身一人,此后一生皆系于殿下。殿下既不忍杀她,便对她敷衍一二吧。”。太子想了想,终于被我说服了。

我陪太子到公主帐中,公主仍旧发着高热,昏迷不醒。

几个侍女都战战兢兢守着病榻,见我们进来,忙不迭行礼。

太子心不在焉挥了挥手,侍女们连忙退出了帐外,我也正待要躬身退出,太子忽然叫住我。

“阿照,你别走。”

他抱怨说:“把我独个儿和一个病人留在一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好转身,退回他身边。

公主真的病得很厉害,她嘴上烧得起了一层白皮,一碗半温不凉的羊乳就放在病榻前的小几上,侍女们试了好久,也未尝喂进去半匙,这般滴水不进,眼见是不成了。

公主烧得说着胡话,是真的胡话,我虽通晓胡语,但也只听得出她是在说西凉话,可是在说什么,却听不清。

太子哪里有耐心看顾病人,也不过略坐一坐,便起身打算离去。

我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替他掀起帐篷的帘幕,公主兀自呢哝说胡话,忽然含糊唤了一声:“顾小五……”

我大惊失色,转过脸去看公主,她仍旧病得人事不知,躺在那里昏昏沉沉。

只是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太子也不由得脚步一滞,仿佛踉跄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看着公主。

公主仍旧昏沉,又漫无神识地唤了一声,这一声吐字更轻,但仍清清楚楚听得是中原官话,乃是“顾小五”。

太子面上不知是何神情,忽然用手捂住心口,倒似是突然了悟一般,我心里一惊,瞬间转过好些念头。

若是他都想起来了,这局面该如何收拾。

太子终于躬身走出了帐篷,我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外面雪已经停了,一弯泠泠的新月,照着大漠荒原。

近处是连绵的大军行帐,传柝了,遥遥传来两三声。

太子终于放下手,说:“许是舞剑器使岔了力,适才忽地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心口生疼。”

我说道:“要不要传医士来看看?”

太子摇了摇头,说:“无碍。”忽然又说,“没想到这西凉公主,还有个心心念念的中原情郎。”

我不好说什么。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她真也是个可怜人。”

护送太子返回中军帐,我仍旧不放心,折返回公主帐中,结果甫进帐篷便发现两个侍女倒在地上,明显被人敲昏了。我心一沉,悄无声息地拔剑,小心地潜入帐内。

昏黄跳跃的油灯光亮下,却是那个蜂女正揽着公主,一口一口喂她羊乳。公主病得昏沉,吞咽不下,喂一口倒溢出来大半,那蜂女十分细心,用银匙撬开公主双唇,喂一匙,用布巾拭去溢出的羊乳,缓一刻便再喂。

那蜂女警惕非常,不待我走近,似是觉察到什么,忽然拔出金错刀,惕然而立。我垂下剑锋,她看是我,也缓缓放下刀。

我看她喂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那盏羊乳喂完,公主仍未醒来,但呼吸更重了一些。那蜂女似是十分欣慰,从怀中取出一株药草,嚼碎了一点一点喂给公主服食,这么一折腾,大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月至中天,我站在缓坡下,看那蜂女轻手轻脚退出帐篷,没等我迎上去,她又一次拔出金错刀。

我用剑挡住她的刀,我们飞快地在月下连过数招,月色映出刀剑锋刃相交迸出的火花。

最后我收剑住手,我知道杀不掉这个蜂女。

她也收住刀,仍旧如小兽般警惕地看着我。

我说:“你可以留在公主身边,但从此之后,你要视她为你的主人,并守口如瓶,不得告诉公主关于揭硕的任何事,尤其从前之事,你不得泄露半点,若是泄露了,我即刻便杀了你,再取公主性命。”

月光照在她脸上,她清楚地露出一个淡淡微笑,我忽然想起,她是没有舌头的。

她自然不会泄露给公主知道。

见我了然,她缓缓点了点头,仍旧是答允。

揭硕人重诺,蜂女尤其忠诚,她既答应视公主为主人,自然绝不背弃。

蜂女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一些药材,在她精心照料之下,公主的病情终于缓了过来,渐渐恢复神识,能认得人。

公主十分感激我留下蜂女,等她病疾渐愈,能下榻走动之后,还特意向我道谢。

我说道:“是太子殿下命我照拂公主,公主若是谢,便去谢殿下吧。”

公主倒是很认真,想去拜谢太子,不过吃了闭门羹。

太子似乎比从前更讨厌她。

“一个西凉蛮女。”他说,“长得丑,竟然还有情郎,阿照……”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好微笑着看着他。

他噎了噎,说道:“再说了,我有赵家十二娘了。”

赵家十二娘,那是另一个隐忧,但此时此刻,我只得说道:“西凉公主年纪尚幼,未必懂得什么情意。殿下不必为此事挂怀。”

太子似也并不十分在意。

反正在所有人眼里,这公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等到公主真正被册为太子妃的时候,赵家十二娘也入东宫,被册为良娣。

春去秋来,日子竟然一天天就那样过去了。

太子对太子妃淡淡的,自然称不上好,偶尔还因为赵良娣的缘故,与太子妃争吵。

东宫内帏不睦,给了皇后无数借口,插手东宫的事。

殿下心里自然是有数的,但东宫本身就漏得像筛子似的,他与太子妃的那一段前缘在这世上已经几近无人知晓,连太子殿下自己,连太子妃,都将从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唯我心底有隐忧。

幸得殿下仍有大志,而太子妃是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在那样肃森的宫廷中,她竟然每日逗花养鱼,过得十分逍遥。

忘川之水,可以忘情。

或许,这般也甚好。

太子妃仍旧是一团孩子气,有时候遇见也会笑嘻嘻地称呼我为“裴将军”。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在他们二人纵身跃下忘川之后,我领着大军,急急下山,不惜绕行百里,终于寻到山谷入口,抱着万一的希冀,试图去忘川搜寻二人。

那个幽深曲坳的峡谷里,大军已经搜寻了许多时日。

绝壁千仞,岩叠危崖,大雨如瀑布一般,浇得人人面色如土。再过得片刻,雨点又飞成了雪花。

大雪茫茫地落下来。

一匹马失蹄滑落,好几个人奋力想要去拉住缰绳,马鼻都被拉出血来,但终究脱力松手,战马悲鸣一声坠入激流之中,滔滔碧波翻涌而起,很快就吞噬了这匹马,只余下旋涡中泛起一团白沫。

有人喃喃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胡天八月即飞雪,下雪并不稀异,这山谷夹在巨大的高山中,晴时才能看见一线天,自入谷中的头几天,风沙遮天蔽日,然后,就下起暴雨。

山谷中根本无路,人和马都只能小心翼翼,沿着激流冲刷出的河谷往上游艰难行进,说是河谷,其实亦是悬崖,头顶落石不断,底下是滔滔激流,河水湍急得不管是人或马掉落都无法施救。

半夜扎营也只能扎在坡壁上,翻个身都可能落水,有一次半夜遇见山崩,山石和着碎岩崩下来,瞬间就埋了百人。从此后,每每半夜所有人都只敢裹着毡子贴着山崖轮班睡觉,稍有动静便起身就逃。

人马俱疲,一路行来,总有驮粮食的马匹落水。

干粮也快吃完了。

领兵以来,几乎不曾有过这般绝境。

马前的小校终于忍不住拉住我的缰绳:“裴将军,若再往前走,咱们只怕没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我并不应答,只是大声鼓劲:“走到前面开阔些的地方,咱们生火!烤干粮吃!”

雪下得越发绵密,只有寥寥几个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士气已经低落到几无可低的时候,这群羽林郎,原本是京中显贵子弟,此番西来,好些人都以为战功易得,出京之时便如同打猎行围一般,人人兴高采烈。

便是前阵子打仗,也是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压阵,他们不过挟在后军之中,待最后敌军大破时,策马乱冲了一气,便以为那是刀头见血了。

直到进到这绝壁之下的河谷,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损兵折将。

可是我不能退。

因为还没寻到太子。

那是我自幼侍奉的储君,将来这天下的主人。

从六岁时我便清楚地知道,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我也得护得这个人周全。

眼前的深碧泛着白沫的激流终于平缓下来,举目可望见前面有一片山坡,地势平整一些,我勒住马,传令下去,大队在缓坡上休整,顺便吃午饭。

风雪漫天,人人苦不堪言。

我下马站在缓坡前,看着最后一个人从我面前走过,这下布置好哨探,注意山上落石。

一堆堆篝火已经生起来,所有人围着火堆,瑟瑟发抖。

所携的干粮,只余下干硬的馕饼。

有好几匹的马蹄受伤了,流着血,踏在积雪上,朵朵红色洇开,像不祥的花朵。

我狠狠心,将马背上的干粮都卸下来,命人将伤马杀了。

烤马肉的香气萦绕散开,每个人都又冷又饿,饥肠辘辘。

我看着这拢共剩下的千余人,三千羽林已经折损过半。而太子下落不明,再往前走,险象环生,而往后退,只怕亦要死不少人,才能退出这山谷。

真正的进退维谷。

头顶的雪还在绵绵地落着。

马肉烤好了,每人分得一块,我自己也拿了一块,刚狠狠咬了一口,忽然听得哨探大声喊:“落石!落石!”

我悚然一惊,落石往往伴着山崩,所有人几乎都一跃而起,我大声呼喊:“贴着山壁!快往高处去!”

所有人都闪避着不断飞落的石块,山高处发出可怕的沉闷响声,我心一沉,这种声音我听过,就在山崩的那个可怕夜晚,越来越多的山石滚落下来,渐渐密集,有人被碎石击中,掉落湍流中;有人满面鲜血,趴在地上绝望哭喊;更多人一边闪避山石,一边护住头,试图往山更高处爬去。

我忽然看到不远处一道宽大的石梁,便如屋檐一样探出半空,但如果真的山崩,只怕这么大的石梁塌下来,所有人仍旧会被压成肉泥,但是乱石如雨中,越来越多人被砸中,不断掉落湍流,我不能再犹豫。

我大声呼喊:“石梁!躲到石梁下!”

我闪身避开了落石,将一个差点被落石砸中的校卫推到了石梁下,所有人也看到那道横亘在半山的巨大石梁,纷纷朝着那里爬去。

我拽起一个伤兵,又拉住一个险些失足的小校,将士们纷纷你拉我拽,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终于都躲进了石梁下。

落石像雨点一般砸下来,我们默不作声贴着山壁,看着外面那些落石。

有好些人适才被砸伤了,也紧紧咬住牙,不曾发出半声呻吟。

这些日子以来人马折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但都私下里传说,揭硕称这里是神山,擅入者会惊动神灵,山崩一定是山神之怒。

没有人知道山神还会怎么样愤怒,外面的落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每个人都面色如土,如果像上次一样,半个山坡崩塌,只怕这石梁也挡不住。

沉闷的响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更有大块的巨石从山上落下。

只怕真的要再一次山崩了。

石梁微微震动一下,发出可怕的响声,不知道是不是石梁上落了太多巨石,明显石梁即将崩塌。

所有人都仰面看着石梁,每个人脸上都是自知必死的绝望。

我并不惧死,只是愧疚,未寻得太子,是为不忠;领众人至此死地,是为不义;殒命于此,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不孝。

不忠不义不孝,何其惭愧。

我护住一名伤兵,将自己的刀竖在他身边,或许这柄御赐金刀根本撑不住半点石梁,但塌下来的瞬间,它总能让人少受点苦。

我说:“别怕。”

那伤兵点点头,眼眶里全是泪水,叫了我一声:“将军。”

濒临绝境,多挨一刻是一刻。

石梁又晃了一晃,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声音,终究没有塌落。

外面的落石渐渐稀少,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听不见落石的声音。

山崩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战战兢兢爬出石梁,这才发现石梁上顶住了好几块巨大的山石,整道石梁都摇摇欲坠。

风雪早就停了,天空低处悬着一弯新月。

忽然有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湖!神湖!”

我绕过巨大的落石,也惊呆了。

凭空之间,山谷里那湍急蜿蜒的河流消失不见,露出乱石滩一般的河床,而在不远处,竟然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湖。

湛蓝的湖水在新月的映衬下,仿佛一面光滑可鉴的水晶盘。

所有人都没敢说话,怕再惹得山神发怒。

石梁摇摇欲坠,此地亦不宜久留,我整束人马,带着人再往前,绕湖行去。

山崩之后,路更难走了,这一次又折损了更多马匹,余下的人多少都负了点轻伤,人人垂头丧气。

大家静静地在山谷中穿行,直到走了大半夜,才又寻了一个稍平缓的坡地,在湖边扎营。

所有人都又困又累,我亲自守夜,待天色将明时分,才换了羽林郎值夜。

我几乎往羊毛毡子上一倒就睡着了。

天明之后,大家草草吃了点干粮就拔营。

行了两个多时辰,晌午时分,太阳终于照进山谷,但是毫无暖意。

连我也想不出法子,给大家鼓劲。

山崩失陷了许多干粮,存粮也吃不了几日,若再不退出山谷,只怕就真的是绝境。

我也不明白自己这般执念,到底是对还是错。

忽然前方的探马叫起来:“有人!将军!湖里有人!”

我举目望去,湖边都是些嶙峋的乱石,有巨大一块青石像屏风一般插在水中,那石上隐隐约约好像是伏着什么,但湖水反映着日头,波光粼粼,迎着光看不清楚。

我甩开缰绳下马,不管不顾地冲进湖水中。

水很快没过腰际。

我又蹚着水往前走了几步。

真的是人,是他们!

太子殿下和九公主被水冲在巨大的青石上,水淹没了他俩大半个身子,殿下用腰带紧紧地将他自己和九公主系在一起。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天可怜见!

终于让我寻到了!

我伸出手去,手指竟然在颤抖,所有人都注视着我,我在心中祈求,也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

他们两个都还活着!

只是气息微弱。

我一口气这才呼出来,不由得身形晃动,竟然差一点就跌落水中。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伸手去试探两人气息的时候,我竟然先试的是公主。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想,如若公主死了,太子纵然活着,只怕也熬不下去。

近乎神迹。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他们两个人苏醒过来之后,我真的没想到他和她都会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公主自从成了太子妃,每每不乐,总是闹着要回西凉去。

那时候太子妃还是西凉的九公主,她无忧无虑地给我看这只猫,说道:“看,顾小五给我赢来的!它叫小雪!”

那时候小雪只有拳头大,她抱着它,一人一猫,都像茸茸的一团。

她日常足踝上系着金链子,坠着一串金铃,一走动起来,就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时她一动弹,足上铃铛却掉了一个,骨碌碌滚到我靴边。

我替她拾起来。

她笑嘻嘻接过去,说:“呀,正好!不用叫金匠替我焊回去了。”一边说,一边解了发带,从那金铃中穿过去,就替小雪系在它脖子上。

小雪不惯,用爪子不停去挠金铃,公主捉住了小雪的爪子,不让它去抓挠,问我:“顾小五呢?”

我说:“在楼上吧。”

公主仍旧捉着小雪的爪子,抱着猫,缘梯而上,到晒台上去寻殿下了。

她足上金铃哗哗响着,我听见她在唱歌。

不是她平日唱惯的那首,这首唱的是:“阿瓜在河边打野狼,野狼不来狸奴来,狸奴来了伤心肠……阿瓜伤心肠……”

西凉人称哥哥是阿瓜,亦有情郎的意思,这歌她就只唱了这么两句,我就听见殿下的声音,在晒台上发问:“唱的什么乱七八糟又难听,是小枫吗?”

“是我!”

她笑嘻嘻就在梯子上站住,高高兴兴地举起猫来:“你看,小雪戴铃铛了。”

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晒台。

我看不见她的脸,也知道她必然是欢天喜地。

我再也不曾听她唱过这首歌。

直到,此生终老。

匪我思存这一篇章,一写就是七千多字。

让我们再看到了西域行军,看到了他们如何从忘川生还,又如何忘掉彼此,遗憾生隙。裴照视角里,李承鄞和小枫的故事是这样子。

殊不知,这里也有一条暗线,是裴照对这个动心的姑娘的守候。直到此生终老,裴照都还一直念着她。

这一念,就是一生。。

【《东宫》最虐番外5:李承鄞为爱跳楼自杀】

李承鄞:“那个顾小五,到底有哪里好?”

小枫:“顾小五有哪里好,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李承鄞:“可惜他已经死了……”

是啊,早在三年前顾小五就已经死了,他死在了李承鄞的手中,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像你一样都忘了,该有多好啊!顾小五,这一次我要忘了你,生生世世都要忘了你。”

这是小枫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就从城楼上跳下去了,“小枫,是我,我是顾小五……”原来,他最终还是想起来了,可是已经晚了!小枫一跃而起,从城楼上跳下,李承鄞向前扑了过去,就如同三年前,他陪着小枫一起跳下忘川一样,还说着:“我陪你一起忘”的话。可是这一次,他终究还是没有抓住小枫……

小说正文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没有人知道小枫死后,是怎样的,也没人知道李承鄞的结局!

某一天,李承鄞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城楼上,就是多年前小枫跳下去的城楼上,然后他纵身一跃,也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就如同当年跳下忘川一样,只是这一次,没人陪他一起跳了!

李承鄞死了,他自杀了,因为过度思念小枫,终于选择了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没有人相信,堂堂的一代帝王,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裴照相信,因为只有他才真正的懂李承鄞……

原本这一章的番外,写在叫做《太液芙蓉未央柳》里,只不过因为太虐心,被匪我思存给删除了,留下来的是被删减后的《东宫》!

《东宫》有一个外国名字,叫做《goodbye my princess》,“小枫,这一次,我也要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