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公息第十三章(2)
1
庆雍二十二年的时候,朝廷终于有了恩旨,准许南越的龙树世子归国。
或许因为想彰显几分威胁的意思,又或仅仅因为熟悉地势,负责护送世子的是曾经在南境戍边多年,威震南越的清远将军夏侯方,他因为伤病本已赋闲数载,今次不知为什么得了这么个押运的差事。
似乎有点儿大材小用。
但无论京中怎样风言风语,夏侯方还是尽职尽责,并且尽快地将人送到了南境。不过说是快,队伍于庆雍二十三年冬从兆京出发,抵达南境的凤舌要塞时也已是次年的初春了。
南地天暖,此时的凤舌要塞,目之所及,皆是桃红柳绿的明媚风光。
“世子今早不是才见过贵国的迎使?典仪定在明日也是早就商量好的吉时,世子归国是件大事,若没有个隆重的仪式未免不成样子。”
在要塞暂住的第三天,龙树世子发了一场无名火,直到夏侯方来了才平息下来。
而众人没想到的是,素来以性情铁血严酷著称的清远将军,竟然也懂得如何言辞婉转地劝慰他人。
待世子的情绪平复后,夏侯方又命人在要塞的哨楼上置了席榻杯盏,邀世子上楼观景饮酒。
凤舌要塞本修建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位置,哨楼更是居高临下,是以方才坐定,龙树世子的目光便被窗外雄奇险峻的风光吸引。
夏侯方便得以头一回好好打量他。
就一个刚过不惑之年的人来说,世子看着颇为显老,发丝已经近半灰白,背脊也微微佝偻了起来。
面目五官倒还是英俊的,想来年少时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翩翩少年。
夏侯方替他倒了酒,关于典仪又这么说了几句,世子听了转过脸来看了他片刻,猛地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这酒……”饮罢搁盏,世子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倒有些像南越的酒。”
“是么?”夏侯方微微一笑,“此酒是我府中自酿的。”
说着他也抿了一口,却觉得味淡如水,只有隐隐的一丝冷冽香气尚存几分动人。
心下一怔,随即便想起应该不是酒不好的缘故,而是这坛酒在梨树下埋得太久,酒性都已经散了。
还记得,那年蔓罗舀了一瓢新酒让他尝——
转眼,二十载了。
2
她到他身边来的时候,正是十八的妙龄。
初识的过程算不得愉快,当日他在定王府上做客,席间看红衣的舞者技艺精妙,举手投足近乎于武道,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成想这小动作被定王看在眼里,王爷当即笑道:“英雄美人千古风流,如今夏侯将军乃盖世英雄,身边没有个美人相伴怎么行?将军看得上这丫头是她的福气,就让她到府上侍奉。”
真是有够随便。
他自然是不乐意的——其时天子年少,朝中皇亲与百官之间暗潮汹涌,定王作为天子的叔公声望甚隆,自然身边难免是非,所以他着实不愿与之扯上任何干系。
但是席上形势比人强,王府里有的是清客文人帮腔,他则对应付这种场面十分不擅长。
最后,只得怀着一肚子怨气地将那舞姬带回了将军府。
然而他本来想着定王说死说活非得塞过来的人,指不定是怎样的美艳娇姿,没成想那舞姬在堂前拜了拜,解下缀珠滴翠的面纱,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堪堪只能称作清秀的素净面孔。
他一时间看愣了,话未思量就出了口:“定王府这是没人了吗?”
她吃惊地看向了他,任谁大抵都会觉得他这话里有不满,是以起初她的目光中也是有几分恐惧的。
但与他面面相觑了片刻后,那小丫头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拜倒在地,“婢子就是因为容貌平平,才一心专精于舞道的,蒲柳之姿污了大人的眼,婢子罪该万死。”
可那欢乐的语气哪儿有一点“罪该万死”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觉得这小丫头有趣起来,随后听她说了“蔓罗”两个字,藤蔓的蔓,罗衣的罗,便追问道:“那姓呢?”
蔓罗摇了摇头,“婢子是南越人,大人知道的,我南越女子皆有名无姓。”
原来如此。
他终于恍然为何定王要送这样一个人来——来年南境换防,他是传闻中帝君最心仪的人选,但他之前都是在西境的军中服役的,对南越一无所知。
所以一个南越的女子,确实比任何绝代佳人更可能令他感兴趣。
这般用心,定王也可说机关算尽了。
他心下不快,却并不想迁怒到眼前的蔓罗身上,况且定王费尽心机地将人送过来,自然也不是将之冷落在一边就能处置得了的。
于是他唤来婢女,令其引蔓罗到住处去,她临行时居然还一脸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真是胆大至极。
之后府中的老执事来问要如何对待蔓罗姑娘?
“好生养着,勿令生事。”他这样吩咐道。
老执事喏喏地去了,虽然老人家在府中已经多年,办事向来得力,他却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南越的小丫头行为古怪言辞伶俐,最重要的是胆子大,留在府里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惹出祸来。
他心神不宁地记挂着这件事,之后便问过老执事几次蔓罗的情况,结果每次问话,老执事答话后就一个劲儿对他明示暗示既然如此上心,要不要召蔓罗侍寝。
老人家对于府中没有将军夫人这种事,真的特别“皇帝不急太监急”。
于是他就不再问了,但凡想起来时,若有空便自己去悄悄看一眼。
小丫头倒是真过得蛮逍遥,老执事完美执行了他“好生养着”的命令,每日三餐好茶好饭地供着,还有各种宫中赏赐下来的糕饼水果,亏得蔓罗每日练舞不辍,不然照这么喂下去恐怕不出三个月她就连舞姬也当不成了。
而他看过几回之后,也终于确定了当日在定王府,自己并不是一时眼花。
她的舞是跳得真好。
莫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要是翰林院的饱学之士们,大约能想出成百上千的句子赞美她的舞姿,但他只是个武夫,只觉得她手足充满了力道,偏偏摆动起来却是那样的柔软娇美。
虽然不见任何兵器,却会让他想起庭中舞剑,沙场挥戟的快意。
有那么几回他是看怔了的,蔓罗着了红衣,在院中翻腾着绕场,裙裾飞扬仿佛烈火腾焰。
他想她必是花了无数的功夫在舞艺上头。
但即便有如此痴迷的技艺,日子久了小丫头似乎还是觉得无聊了——这是他猜的,因为这日他上朝回来,路过角门听见吆五喝六的声音,勒马探头一看,居然看到她在和五六个老军赌钱。
他也是醉了。
偏还不知怎么想地勒马看了一会儿,没成想这一看就看得生气,却见一个老军拿了一支糖葫芦,就把小丫头头上的珊瑚簪子赢了去。
他堂堂的将军府,竟有人干这等坑蒙拐骗之事!
当即呵斥了一声,那几个老军见是他来了立刻一个个的有了什么紧要事务,转眼就都开溜了,只留下蔓罗一个人怯生生地看着他。
手里还拿着那根糖葫芦。
“你可知道你那根簪子能买多少糖葫芦?”他虎着脸训她,小丫头眨眨眼不明所以,片刻后才看着手里的东西恍然大悟,“这就是糖葫芦呀?我还以为也是头上戴的呢。”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连糖葫芦都不认得么?”
“不认得。”她答得倒爽快,“南越可没有这东西。”
哦,南越没有。
他微微分了分神,然后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
留她在府中,可不就是为了打探南越的事么?
3
于是以此为契机,他自觉十分自然地开始了关于南越的话题。
蔓罗很是健谈,且记性也好,说起南越的风土人情时不仅头头是道,且连各种细微之处也讲得明白。大到每年的各种节日,小到姑娘家出嫁衣襟上绣的婆罗花,她讲得令人仿佛身临其境。
起初他是听得甚有兴味,但听得多了,便觉出些怪异来,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好,便随口道:“记得这样清楚,你也是有心了。”
“也说不上有心。”小丫头听了落寞地笑笑,“只不过我跟随世子来此时不过十岁,心里头想念故乡人前也不敢说,每夜都要将在故乡时的所见所闻细细想一遍才睡得安稳。日子长了,想忘也忘不掉了。”
真是心酸。
他是武将,腥风血雨里来去,旁人多以为他们这样的人比常人要无情些。
但世事又岂能一概而论?
或许正是因为见多了生离死别,才更懂得那些轻描淡写的语句背后,是多少眼泪和无奈。
“那时你那么小的年纪,怎会随世子过来?”他斟酌了许久才这样问道,心下已经有了诸多猜想。
或许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南越王室才选了她来侍奉。又或者她的父母趋炎附势,才送了她到世子身边……
“我自己要来的。”却听蔓罗这样说,“我娘死后爹爹才把我接到家里,可他已经有夫人啦,那位夫人也不喜欢我。
八岁的时候爹爹送我到王庭当侍女,我就遇见了世子,这世上他对我最好,所以后来他要来大夏,我想着怎么才能陪他一同过来,正好王庭要选一班女乐,我拼命练了十天才勉强选上……”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明亮的眼眸比平日更有光彩,自身或许不觉得,在夏侯方眼中看来,那倾慕的样子却是一览无余。
原来是因为龙树世子。
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莫名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且看她满面欢喜,竟也隐隐觉得高兴起来。
只是后来蔓罗有些黯然地说,自从三年前她去了定王府后,就再没机会拜见龙树世子了。
他寻思自己大概是鬼迷了心窍。
不然无法解释,第二天自己为什么要去找在鸿胪寺任少卿的友人打听关于龙树世子的事。
友人被他搞得不明所以,听他提到蔓罗后则笑得十分欠揍,说了几句疯话差点真的被他揍,但最后还是十分详尽地说了龙树世子的近况。
“帝君时时召世子游猎读书,对其十分看重,呼之为友,日常也是赏赐不绝。”夜里,他向蔓罗复述友人的话,小丫头先是欢欣雀跃,末了忽然醒过神来一般问道:“大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绝对、绝对不会说自己是特意打听的。
“我有朋友在鸿胪寺任职,今日找我对饮,恰好聊到世子而已。”他装作毫不在意地说,蔓罗却未因为是“顺便”来的消息就怠慢。
“既然如此,那改日婢子酿几坛酒让大人和鸿胪寺的那位大人尝尝新,也算是答谢了。”
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说,他则顺口答应下来,只是想按着大夏的时令,做新酒也该是好几个月后的事。
没成想几天后蔓罗就忙开了,选米,制曲,寻了浸酒的药草,还央老执事特地打扫出一处地窖来。
出酒的这日,他上朝回来就被她拽到院子里,蔓罗从刚开封的坛中舀了新酒灌了他一口,确真是甘冽醇厚,回味绵长。
他称赞了两句,目光却被一旁两个与众不同的坛子吸引了过去,白瓷的,五彩描金,枝头累累的仙桃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天工寮的上乘之作。
府中何时有了这种奢靡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坛子问,蔓罗会错了意,“这两坛现在可不能喝,要在梨树下头埋三年才能打开,到时候就有梨花香啦。”
“我不是问这个。”他细说了自己的疑惑,小丫头则是一脸不解地望着他身后,“我在门房看见的……”
他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看到老执事正一脸杀鸡抹脖子的表情冲着蔓罗使眼色。
然后才想起——
似乎是自己的生辰又快到了。
4
这几年,大约是因为帝君年幼约束不严的关系,大夏的朝臣们之间生辰送礼的风气挺盛。
这向来是每年中他最为尴尬的一段时光,而今年这种尴尬的感觉又增添了一分。
一连几日,他都看见蔓罗和老执事在私下嘀咕,且避着他。
其实就算不问他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那丫头好奇心重,不寻到真相不会罢休。
何况她迟早会知道的,他的身世。
母亲产后血崩而亡,父亲亦在他六岁时病故,亏得老执事忠心耿耿靠着最后一点家底好歹拉扯他到十七岁。但他因此在乡间有着克父害母的不祥名声,是以对于自己的生辰,总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而除此之外……
“那大人也算得是书香门第了,怎么弃文从武当了将军?”
这日他受够了蔓罗充满探询却又小心翼翼的眼神,他主动说起了那些往事,讲过自己对生辰的奇怪态度后,蔓罗忽然这样问道。
“书香门第只到我爹那代,我自幼读不喜读书只喜欢舞枪弄棒。十八岁那年,我喜欢上了乡里的一个姑娘,她说除非我有功名,不然她爹不会同意。”
他笑着对她说,恍惚竟有种隔世之感。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大人如今功成名就,怎不前去迎娶?”蔓罗说着笑得眉眼弯弯,“大人一直没有娶亲,可见是不能忘怀,应该早些衣锦还乡完婚才是。”
小丫头管得还真宽。
“就你知道得多。”他戳了戳她的额头,两人笑成一团。
于是那点点感怀身世的恓惶,也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数日后,他生辰的正日子。
时将入冬,昼短夜长。
这日他去兵部交割些军务,回得比平日晚些,打老远就看见老执事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他来了老人家一边打发小厮往府里跑,一边亲自来迎他。
“将军快些,蔓罗姑娘等好久了。”老执事只差没把他拽下马,等下了马又拉着他飞快地往蔓罗的院子跑,还不忘数落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让蔓罗好等。
可能小丫头其实是老执事失散在外的亲生孙女……他忍不住这么想。
本以为蔓罗大约是又搞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玩意儿来哄自己高兴,等进了院子他却愣住了。
此时暮色四合,只有天边还剩了一点金彩绚紫的光,别处天幕都已经是青黑的了。
是夜新月,这个时辰天空本该只见星子的。
可他却看见了一轮圆月。
月下有火。
然后熊熊燃烧的篝火边,站着盛装的蔓罗。
她的头饰是以细细的金链结网,缀着晶莹剔透的火晶,血红色的晶体映着火光,宛若在她发间跳跃的小小火焰。
看见他时,蔓罗露出了一个笑容,旋即足尖一点便跳起舞来。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舞蹈。
不是那些在厅堂殿室之间常见的,取悦看客的姿态,而是出于内心的喜悦和欢乐,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他看着看着,竟心生敬畏起来,因为蔓罗看来如此欢喜,这欢喜只有万古长存的明月和人间永不熄灭的烟火方才能够得见。
他身为凡人,理当敬畏。
她绕着火堆起舞,裙摆飞扬如焰,终于像一团野火一般,烧到了他的身前。
“大人,南越百族,唯我修族供奉火神和月神,在我修族中,无有父母的孩子皆为神明所养,便是神子。”
她跪拜在他身前,仰头看向他。
“此舞名为‘火舞轮月’,我族人常在祭神时跳此舞助兴,今大人生辰,蔓罗特献此舞与大人……”
她可真是多事。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世间多苦。”
却听她这样说,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火光下生着星辉。
“则世间的人,还是要不拘于往事,欢喜度日才好。”
他默然不语。
蔓罗惶惶起来,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暨越。
不错,是暨越。
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相干?他高兴不高兴,能不能放下往事,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可他还是双臂一长,将她拥进了怀里。
“就你知道得多。”
他沉声说道,听见蔓罗发出了轻笑声。
心下不禁想——
祸患。
5
是夜蔓罗喝多了新酒,先是拉着那充作圆月的孔明灯在院子里乱跑,跑累了又趴在他膝头喃喃说了许多南越的事,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他则看着她的睡颜一夜无眠。
直到天际微白,他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榻上躺好,自己则整顿衣装,让下人备了车马,趁着晨曦未至出府去了。
晌午归来的时候,蔓罗才刚起,揉着眼睛来向他告罪,他看她迷迷糊糊的,就叫人煮了醒酒汤来看着她喝。
一大碗汤灌下去,蔓罗清醒了不少,还抓着端汤来的老军问配方。
他笑着看她和老军说话,忽然心念一动,径直问道:“大夏可好么?”
蔓罗被他问得一愣,片刻后才笑着说:“当然好。”
“那倘若此时世子归国,你会一起回去么?”他接着问,这下蔓罗是真的怔住了,想了片刻才答道:“大人可会放我回去?”
轮到他愣住了。
只是还未想出该如何回答,蔓罗便已经说:“还是不要多想啦,现在还未到世子归国的时机。”
“这话怎么说?”他暗暗吃惊。
“世子来此是为表白南越臣服之心,而如今帝君登基未久,年纪亦少,正是需要彰显强力的时候,又怎会放世子归国?倘真有这样的恩旨下来,恐怕是祸非福,大夏与南越之间要起争端。”
蔓罗十指相交,带着浅笑缓缓说着,语气轻柔得仿佛只是在说绣出来的婆罗花有几种花样子。
却是令人心惊的判断。
果然能够被选中随龙树世子入大夏的都不会是泛泛之辈,她也并非只知歌舞欢乐的平凡少女。
不错,倘若龙树世子此时归国,南境必生祸端。
今天早上,在定王府中定王亦如此说。
只不过定王所知的情况自然比蔓罗要多得多,说是近日南越的王庭不太平,南越王得了场急病,几个王弟就蠢蠢欲动起来,消息传到大夏,龙树世子自然就有了归国的心。
他听后便问世子可曾上表求归?
定王便说了和蔓罗所言相似的话,随后又笑着拍他的肩膀,说龙树世子要真归国也是不错,咱们这些带兵的,还是要在沙场上真刀真枪地挣功业,不见血的官袍,哪里穿得长久。
他心想您老是皇亲,比不了。
但定王的话也是奇怪,仿佛多期望南境起战事一般。
他细想了下就明白了个中缘由——听说定王年轻时与王妃伉俪情深,只可惜王妃体弱,生产时遇了难产,生下一子后便去世了。定王悲痛之余,全副心思便转到独子的身上,视若珍宝却并不溺爱,请了最好的教习师父,更是一到十五岁便带在身边往军中历练。
据说那位世子爷也是十分争气,武艺超群不说,兵法诗词也都精通,堪称文武全才。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儿子,十五年前大夏对南越的大战中,不幸身亡于淮冥山一役。
难怪多年来凡涉及南越的政事,定王的态度就有些奇奇怪怪的。
照他的意思,恐怕恨不能杀光南越的每一个人才好。
这样想来,他忽然明白了定王特地遣人下帖邀他过府一叙的原因,想来是因为他不日便要去南境戍边,有意提点他早做准备?
但是龙树世子真的会归国么?
他怀着这番忐忑回来,此刻听过蔓罗的剖析,又觉得心下安定了一些。
他虽不怯战,但是蔓罗显然不会喜欢战争。
“你又知道了……帝君长帝君短的。”想到这里,他轻轻呵斥了小丫头一声,“这样有关国事的话,以后不许妄言了。”
当然他也知道归根结底是自己挑起的话头,但蔓罗听了也不生气,只冲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径自笑了。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蔓罗失踪。
6
下人们是后半夜发现人不见的,先报到老执事那里,跟着夏侯方才知道。
自然立刻就加派人手出去寻找,熬油费火满城闹腾不说,连城门那里都派人去守了——去的时候城门还未开,按说若是出城总能看见。
但整整一天下来就愣是没有一点儿线索。
老执事急得跳脚,说一个小姑娘家在外头乱跑,若有些好歹可该怎么办。他在一旁想的却是她这么个小祸害在外头乱跑,若惹出祸事来可怎么办?
他还将阖府上下的人都叫来查问,只问出蔓罗离开前问过车夫他前日里去了哪里。想到定王府中的对谈,他心里的不安自是更盛。
就这样乱了三天。
第三天的晌午,鸿胪寺那边来了个年轻的差人,一见到他就拿出了一幅画像,问这可是府上的舞姬,南越人,叫蔓罗的?
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跟着差人上了马,差人却说要去大理寺的牢狱见人,听得他心惊肉跳,自是要想她究竟闯了什么祸?
却没想到,真是泼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