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俞志俊
1.不要赎金的绑匪
年前，“神经元记忆内存条”刚刚问世，几乎没有人看好这种新产品。以至于发明这项伟大高科技产品的科学家们，一度穷困潦倒。所谓“神经元记忆内存条”，是一种基于纳米生物科技的存储条，它模仿人脑中的神经元，既能用于存储，又能运算和控制。只要把记忆内存条植入人体，人的脑容量就将迅速增加。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一度无人问津，岂不可惜。
幸好，世界上总是不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于是便有了世界首例脑容量扩容手术。人脑不像电脑，没有什么PCI插槽、USB接口。要把记忆内存条植入人体，就必须做开颅手术，危险性极高。第一个申请做这项手术的，是一位年过70岁，身患老年痴呆症的老太太。同时，这位老太太也是本市的首富——钱贤多。
自从那次手术之后，钱老太太不但彻底摆脱了老年痴呆症的困扰，而且从此变得思维敏捷，比年轻人更加才思泉涌。在过去的10年中，凭借她机敏的投资策略，她的公司又赚进了数以百亿的资产。她也从全市首富，升级成了全省首富。
不过呢，富人也有富人的苦处。就比如今晚，钱老太太就心急如焚，如坐针毡。昨天，她的宝贝孙女钱爱突然失踪了，而今天晚上，她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钱爱在他们手上，要钱老太太今晚去他们指定的地点接人。看来，钱爱是被绑架了。
钱老太太没有报警，她认为绑匪无非就是要钱。而钱财对于她来说只是身外之物，钱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钱老太太打了辆出租车，赶往绑匪指定的地点。下车时付了车费，又随手给了出租车司机一张百元大钞。
这天晚上，下着绵绵细雨。老太太扶着墙，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行，小巷的尽头有一盏光线微弱的路灯，两个穿黑衣的男子正等在那里。
老太太拍掉了身上的水珠，问那两个男人：“按照你们的要求，我来了。我的孙女呢？”
黑衣人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老太太回答：“是的，我一个人来的。”
两个黑衣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便向老太太走来，手里拿着一条粗麻绳。
钱老太太非常吃惊，她本以为绑匪会和自己讲条件的。钱老太太惊恐地问：“等等，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只要你们把我孙女放回来。”
黑衣人丝毫不理会老太太的话，冲过去用麻绳套住了老太太的脖子，问：“钱老太太，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老太太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问：“我不明白，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杀了我，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你们到底想要多少？说个数，我一定给。只要你们别伤害我，也别伤害我的孙女。”
黑衣人笑了笑，说：“我要你全部的钱。”
老太太：“我全部的钱？那是多少呢？我自己都搞不清我有多少钱啊。”
黑衣人最后一次狰狞地冷笑，然后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狠狠地将手中的绳子勒紧。
突然，天空划过了一道闪电，“轰隆！”接着是一声闷雷。闪电的光芒照亮了整条小巷，也照见了两个黑衣人的脸，和老太太痉挛变形的脸……
黑衣人借着这阵光，惊讶地发现在小巷的入口处，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那青年人脸上惊恐万状的表情告诉黑衣人，他是刚才那场谋杀的目击者。
“快抓住他，他什么都看见了！”一个黑衣人喊道。
青年知道大事不妙，转过身去拔腿就跑。而黑衣人一追出小巷，就跳上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辆标致雪铁龙，驱车追赶青年。
人哪里跑得过汽车？没过多久，那个青年就被车撞死在大街上。
2.爆炸性新闻
第二天的早报上，有两则新闻格外引人注意。其一，本市首富钱贤多失踪了；其二，是去年的高考状元李唯思昨夜被车撞死了，肇事车辆逃逸。
马警长在钱太太的家中调查了一整天，得知钱老太太的孙女钱爱在此之前也莫明失踪了。可是除此以外，马警长一无所获。
随后，马警长来到了李唯思家，找李唯思的父亲了解情况。
李唯思的父亲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正为儿子的死而悲痛欲绝。马警长好生安慰了他一番，问道：“老李，你儿子那么晚，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一个偏僻的街道上？”
老李回答说：“大概是为了等我吧，他知道我经常开车路过那个区域。”
马警长：“这么说，你昨晚也在那个区域开车？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老李想了想，回答说：“哦，对了，昨晚我载过一个老太太，她出手特别大方，随手就给了我一百块的小费。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幸运日呢……”
“给你一百块小费？”马警长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老李，“你看看，那个老太太是不是这个人？”
老李接过照片，仔细一看：“对，就是这个老太太。”
“啊！”马警长心念急转：看来昨天最后一个见过老太太的，就是司机老李。在此前的调查中，马警长了解到，老李在几年前，突然欠下了几十万的债务。会不会是他见财起意，杀害了钱老太太呢？他这么一个努力工作的勤恳老百姓，要是不赌博不吸毒，怎么会突然欠那么多钱？他会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呢？
马警长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厉了，向老李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老李犹豫了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马警长，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欠钱是为了给我儿子加内存。”
原来，两年前老李的儿子李唯思正面临高考，每天复习到深夜，搞得精疲力竭、头昏脑胀，老李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有人就对老李说，你儿子肯定是脑容量不够用，要是你有钱，就给他加内存，保准他把什么都记得牢牢的。老李考虑再三，最后还是一咬牙，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几十万元，再加上他信誉好，又找朋友借了几十万，终于凑够了钱，给儿子做了植入。从此以后，儿子的记忆力变得超强，记什么都快。
马警长感叹道：“原来你突然欠了那么多钱，是为了给儿子加内存啊，真是爱子莫若父。”
马警长顿了一顿，向左右看了看，确信四周没有别人，突然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到老李的耳边，说：“老李，我求你一件事。”
老李一愣，问：“什么事？”
马警长：“你瞧，你儿子不是已经死了，你要节哀啊。”
老李又是一愣：“你就是要求我这个？”
马警长欲言又止，低下头，又抬起头，仿佛内心正在挣扎，良久，他才说：“老李啊，我知道我现在提这件事很不是时候，但是，你儿子已经死了……”
“你到底想说啥？”老李有点不耐烦了。
马警长嗫嚅着说：“反正你儿子也死了，他脑子里的那根植入的内存条也就已经没用了，不如……不如便宜点卖给我吧。”
马警长家也有个儿子，今年20岁了，他高考过两次都落榜了，还在复读。马警长也想给儿子植入一根内存条，可是那东西太贵了。于是，马警长就想着弄根二手货也好。
老李起初还有些犹豫，可是回头一想，反正人死如灯灭，儿子已经活不过来了，自己还需要钱还债和养老。
最后经过了一番商议，老李终于答应以30万的低价将李唯思的内存条卖给了马警长。
几天之后，城里又爆出第三条大新闻：有人在河里捞起一具浮尸，经过辨认，这具尸体就是本省首富钱贤多老太太。
尸检结果认定老太太是死于谋杀。从老太太脖子上的勒痕来推测，只知道凶手是个身高在1米80以上，力气很大的男人。至于凶手究竟是谁，警方一时也无从查起。
3.阴谋的移植
像钱老太太这样的大善人，到了晚年却遭人谋杀，即使是死后，居然还有人打她尸体的主意。谁呢？市中心医院的脑科医师陆医生。
在这座总人口不到20万的小城市里，需要做脑科手术的人并不多，所以陆医生经常会连续几周没有一台手术，可是今天，陆医生却一下子要做两台脑容量扩容手术。其中一台就是把李唯思脑子里的内存条移植给马警长的儿子马明，另一台则是一位大孝子，为自己患老年痴呆症的老母亲买的新内存条。
当一根全新的、未拆封的记忆内存条被放在手术托盘里时，陆医生看着它直发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就是这东西，能让人的记忆力显著提升。这么一小条，就价值12万美金。把它藏在自己的口袋里，恐怕谁也不知道，真想把它揣进兜里。
陆医生自嘲地笑了笑，心说：怎么可能呢，我要是贪污了它，那病人怎么办？
就在这时，陆医生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对呀，本城的大善人钱贤多老太太不就在我们医院的停尸房躺着吗？她的身上就有一根记忆内存条。只要把她脑子里的那根移植给病人，这根新的内存条不就可以留下了吗？
于是，陆医生故意支开助手和护士，带上高考状元的器官捐赠协议，亲自去停尸房推尸体。
既然两具尸体都已到位，那就两台手术一起做吧。助手又把那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婆，以及马警长的儿子一起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一切已准备就绪。陆医生刚准备开始手术，突然，两个蒙面歹徒闯入了手术室，他们两人身上各背着一个麻袋。
“你们是谁？知不知道这里正在进行手术，闲杂人等不能乱闯！”陆医生义正词严地说。
“少废话。”蒙面歹徒掏出了刀子，笑道，“我们正是趁着你们要进行手术的时候才来的。”看到他们有刀子，陆医生不敢再出声了，只是盯着蒙面歹徒看，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两个蒙面歹徒分别解开麻袋，麻袋里露出的竟然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哦！老天，这是怎么回事？”陆医生惊叫。这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显然已经死了，另一个似乎还活着，只是被打了麻药，昏迷不醒而已。陆医生看到那姑娘的脸，马上便认了出来，她就是这几天新闻里报道最多的女人，钱贤多老太太的孙女钱爱。
陆医生颤抖着嘴唇想要问点什么，可是蒙面歹徒正把刀子顶着他的下颚，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蒙面歹徒说：“什么都别问，给我听着，那个已经死掉的女人，脑子里有一根记忆内存条，我要你们把它拆下来，植入到她的脑子里。”蒙面歹徒手指着钱爱，“听见了吗？”
“听见了。”陆医生回答。
“听见了还不动手？”蒙面歹徒沉着嗓子催促道。
就这样，陆医生在两个蒙面歹徒的监视下，开始做手术。手术一共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等到手术全部完成，两个蒙面歹徒又把钱爱装进了麻袋，带走了。临走的时候，他们警告陆医生：“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否则杀你全家。”
陆医生连连点头，“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歹徒走后，陆医生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良久，他又高兴起来，拿起手术托盘里剩下的那条全新的、尚未拆封的内存条，兴奋地说：“好在这东西到手了，我发财了。”
4.混乱的闹剧
五天之后，钱爱回到了钱家。这又是一条特大新闻。
本省首富钱贤多老太太死了，而她的孙女钱爱在失踪多天之后，突然回了家，并依法继承了所有的遗产。这让钱家的许多亲戚都恨得牙根痒痒。
对于自己在失踪期间经历过什么，钱爱一无所知。然而，她却对自己失踪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也不像是得了失忆症，确实有点奇怪。
管它呢，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这就好了。钱氏集团公司有了新的掌门人，一切就都有了盼头。
这天一早，钱爱来到钱氏大厦开工作会议，接管公司业务。会议开始了，一上午，钱爱都在听各种各样的财务报表数据。
一个分公司经理在念报表：“本公司上个季度购买机器设备支出17487910元，购买原料支出125223233元，员工工资发放5676289元，业绩奖金发放2209187元……所以，本公司上个季度的总盈利为……”
“21492215元。”谁也没料想到，在分公司经理报出最后数字之前，钱爱却先说了出来，而且是脱口而出。分公司经理吃惊地看着钱爱，然后又核对了一下报表，说：“对，就是这个数，一点不差。总裁，您提前看了我的报表吗？”
钱爱回答说：“没有。我只是跟着你报出的数字算出来的。”
这下，在场的高管和经理们都被镇住了，那些冗长的数据在被报出来的同时，钱爱居然就同时把结果计算出来了。
在之后长达几个小时的会议中，钱爱在听了每一个人报出的一连串数据之后，都会抢在对方之前报出最后的结果。于是，大家对钱爱渐渐有了信心，虽然她对管理公司的经验不足，但是显然，她对数学非常在行。
会议结束后，钱爱的私人助理小李问她：“钱小姐，你怎么能算得那么快?”
钱爱想了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记得以前我在学校的数学成绩也不是很好啊。而且很奇怪，我的脑子里还会莫明其妙地突然蹦出来几个物理定律、化学方程式之类的东西，我都不记得是在哪里学过这些。”
小李道：“嗯，看来是挺奇怪的。”然后她开玩笑地说，“我敢打赌，钱小姐，如果您现在去参加考试，一定能得高考状元。”
晚上，在钱家的豪宅里，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庆祝晚会。钱氏集团的高管，以及钱家的许多亲戚朋友都来参加这次聚会。
晚会上，公司刘副总的儿子刘贵向钱爱大献殷勤，几次走到钱爱面前祝酒，还说了一些很体贴的话，眼睛里闪着暧昧的光。
可是钱爱却对他态度冷淡，总是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然后很得体地回答一声：“谢谢。”
助理小李暗暗提醒钱爱：“钱小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那个刘贵在对您示好。”
钱爱笑了笑，反问：“是吗？是你太敏感了吧？”
小李说：“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在恭维你，想办法接近你呢。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钱爱摇了摇头，回答：“也许吧，不过奶奶刚去世，我可没心情搭理他。”
刘贵几次向钱爱示好，都没有结果，他有点气馁，坐到了大厅里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把满满一杯红酒倒进嘴里。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忙劝道：“孩子，喝酒不要那么猛，容易喝醉。”
刘贵一副很不爽的表情，借着一股酒劲，对中年男人说：“爸，你的计划根本就是狗屁。你不是说，钱爱会在第一眼看见我时就爱上我吗？可是你看，我都过去和她打了三次招呼了，她都没正眼看过我。”
刘副总回答：“别急，说不定找一个更合适的场合，跟她单独相处几分钟，她就会看上你了。”
刘贵没好气地回答：“狗屁，根本没用。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问钱老太太拿个几亿元就算了，根本不用杀人……”刘副总被惊出一身冷汗，忙用一个酒杯塞住了刘贵的嘴，幸好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刘副总这才放心。
没错，刘副总父子，就是杀害了钱老太太的那两个黑衣人。而刘贵的父亲，还有另一个身份——钱氏集团的副总裁。
刘副总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在这里讲这种话，被别人听到了可怎么办？”说着，把刘贵拉出了大厅。
他们走进一间空房间，把门反锁住，把窗帘也拉上，不让任何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刘副总说：“你这小子，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能打退堂鼓吗？”
刘贵的情绪似乎很低落，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要哭的样子：“都怪你太贪婪。爸，你身为钱氏集团的副总，已经很有钱了。你还不知足，想要得到钱家的财产。为了这个，你把小玲也害死了，她死得太冤枉了。你明明知道，她有多爱我。要不是你这该死的计划，我和小玲一定会结婚，过得很幸福的。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
刘副总忙安慰道：“别伤心，一切都会好的。我敢保证，钱爱一定会爱上你的，她的脑子里有小玲曾经用过的内存条，她有深爱过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