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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父亲的电话时,我正蹲在地上整理新到的一批货,刚按下接听键就传来父亲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赶紧回来一趟。我不解地问道:爸,出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出什么事了,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还不快点回来。”我挂断电话后,也顾不了有顾客在店里,说了声抱歉就锁上店门,骑上电动车,飞奔回娘家。
我被家里的阵势给吓愣了,叔叔伯伯,父母哥嫂围坐在桌边,老公张鹏坐在人群中,耷拉着一张比墨汁还黑的脸,我诚惶诚恐地走到母亲身边,还没开口张鹏的怒骂声就像机关枪似的向我横扫过来:亏我二十年来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竟背着我偷人。
我像被电击般浑身打颤,憋了一口气大喊道: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会相信?
张鹏马着脸,把他的手机往我面前一扔:你自己看看,丢人现眼。我弯下腰捡起来,那些暧昧的对话令我无地自容,但他怎么会有我的聊天记录,我十分肯定和刘平联系的这个微信,张鹏不知道。来不及深究,我只想迅速逃离这场批斗会,可张鹏一个眼疾手快把我拽住:你不是说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吗?你跑什么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歇斯底里道:说了没有就没有,你爱信不信。
爸妈、大伯,大家听听,就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汤的死样子,让我怎么相信她,这日子还怎么过?我真是没脸见人了,要不是因为孩子们,我真想一死了之,看她跟那个狗男人有什么好下场。
除了母亲泪眼婆娑的看着我,连父亲都和其他人一样带着审判的表情一脸不屑瞪着我,一股羞耻感从我的脚底直蹿头顶,心像被轮胎碾过一样,疼得四分五裂,我冲着张鹏边哭边说:你非要我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吗,你到底想怎样?不能过就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一出口,张鹏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冲我大吼,一声巨响,我父亲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都给我住口,这样张牙舞爪的像什么样子,张鹏你叫大家来是解决问题的,要吵回家里去吵。
张鹏恨不得将他锉骨扬灰的狗男人叫刘平,是一个外地人到我们镇子里,以捕鱼捉蛇为生。比我小了整整十五岁,从第一次见面就一口一个姐的叫着,他来我店里买过几次衣服,我也买过他两次蛇,就这么一来二往熟悉了,加上微信后偶尔会聊几句。
父母在他刚读完小学的时候就因车祸去世,后面是他大伯拿着赔偿金供他读完了高中,高中一毕业他就开始了到处漂泊的生活,我问过他,怎么不去学门手艺,有一技之长总好过这样危险谋生吧。他笑笑说,我这不也是一技之长啊,没技术的人让他试试,早死八百回了。
也许是身处异地有些孤单,他有空就喜欢到我店里来坐坐,当他说出喜欢我三个字时,我大声笑道我做你姐都嫌多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啊,他辩解着:我说的是真的,我都二十七了。那又怎样,我只当他是一时冲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还是会继续跟他闲聊。
也许是二十来年的婚姻生活让我感到沉闷,也许是和老公分房多年的中年饥渴,我对刘平的撩拨竟然没有反感,面对这么一个长相俊朗,皮肤黝黑还野性的小伙子,我暗暗把自己的心撬开了一条缝儿,让他暧昧的情话穿透进来滋润我干渴已久的心田。
虽然一直被人称赞年轻,但自己心里知道,再怎么会保养我也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了,在刘平年轻的身体面前我终究是没有自信的,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陷进去,如果真的一时头脑发热,那赔上的就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后半生,而是整个家庭的碎裂。
2
我和张鹏各自经营着一家店铺,我卖服装和化妆品,他做卤菜,离的不算远,但也是要到吃饭时间或晚上结束营业后,我们才有空说上几句话,无非就是问问你今天生意怎么样?我又做了多少单。两个儿子外出打工,抱养的女儿读小学六年级,作业多到我们进门都只是象征性叫一句爸妈,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结婚二十年,张鹏是出了名的模范丈夫,洗衣做饭,打扫拖地他全包了,同时也是出了名的小气,我不能跟任何一个男人单独说话,更不能在外过夜,就算同好朋友一起出去玩,不管多晚他必定会来接我,刚结婚时感觉自己特别幸福,嫁了一个这么爱我的男人,后面有微信后,他也要求我的微信号要绑定他的手机号。
虽然这样的生活常令我窒息到喘不过气来,但也只能自我安慰道:其他方面张鹏还是一个合格的老公,为人也很好,整个镇子上的女人都羡慕我找了个好老公。为了维护这份幸福,我也不愿意向任何人吐露内心的真实感受。
都说三四十岁是女人的虎狼之年,但谁也想不到时刻怕我被别的男人拐跑的张鹏,竟然对性生活没有热情,我也懒得主动,渐渐的就接近无性夫妻,我常常会疑惑张鹏的灵魂里是不是住着两个人?一个恨不得把我捆在身上,另一个又恨不得把我推到远远的。
我的人生已一眼望到头,再过几年就带带孙子,跳跳广场舞,心无杂念地过完下半生,大部分人的生活不就这样吗?然而刘平的突然闯入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心底阴暗的角落。我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唤醒了,即便这样我们仍旧没有跨越最后的一道防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精神出轨。
有一天,张鹏去邻村帮人家指导卤菜店铺开业,我以为他至少要八九点才回来,便给女儿做好饭后同刘平去看了场电影,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外出。散场结束后他送我到我家楼下,临别时迅速把我拉入怀里,重重吻住了我的嘴唇,我心跳加速,脸颊通红,使劲挣脱着飞快跑上楼梯,万万没想到,等待我的是张鹏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神。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上了几次床?”
我犹如偷了东西当场被抓的贼一样,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在他的一再咆哮下我只能小声乞求道:别让女儿听到,好吗?我求求你了。张鹏怒火冲天,你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啊,你要是心里还有女儿就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我心里像翻江倒海般难受,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张鹏就把我拉起来,揪着一句话反复追问:“说,你们上了几次床?他是不是比我厉害?你说啊?”就这么折腾到了天亮。
第二天我们俩都没有去开店做生意,待女儿上学后,张鹏又开始了他的拷问,越问越离谱,肮脏,见我默不出声,他便撕扯我的衣服,嘴里大喊道:你不就是嫌我满足不了你嘛,我这就让你看看谁更厉害。我感到一阵阵恶心,眼前的这个张鹏是跟我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吗?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好男人吗?
3
那晚之后的张鹏性情大变,以前对我有多好,现在就有多变态,只要我不出声,他就不断找碴:什么难听说什么,还扬言要去杀了那个人,买了把刀放在床头。我整天提心吊胆,不敢惹他,白天还好一点,一到晚上他就非要大吵一架不然别想睡,引来隔壁邻居劝阻,我难以置信地听他跟别人说我给他戴了绿帽子。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家丑不外扬吗?尤其是男人更要脸面,我斥问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张鹏冷笑道,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想离婚,哈哈,门都没有。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他要发动全部人的力量来谴责我,压制我,咒骂我辜负他这个好男人。从此以后要我不断向他求饶,像个小媳妇一样看他的脸色过生活,偏偏我却死不承认,根本没有如他所愿。
我父亲开口了:张鹏,不是我袒护自己女儿,而是我了解她打小就不会说谎,既然她一再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夫妻之间要有信任,何况你们二十几年的感情,再闹下去你是想这个家散了啊,过几年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回去吧。其他人也跟我父亲一样劝慰道。
张鹏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低着头,黑着脸离开了我父母家。后面有几天,张鹏消停了一会儿,见我始终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他又拿起刀在我面前晃,我迎上去:杀了我啊,跟这样的日子比起来死倒是一种解脱,见我这副样子,张鹏把刀一扔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难受啊,我怕你还跟他来往。
其实,我早已拉黑了刘平的全部联系方式,他也像是知道了一样没再来过我店里,仿佛跟他暧昧不清的那些日子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也好,婚姻的世界本身就小,硬把不相关的人往里拉,不是磕着就是碰着。
我的心如一潭死水,既然离不了就这么没脸没皮的凑合过下去吧。直到我手机里收到一条陌生信息: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真的非常抱歉,不该跟你老公开那样的玩笑来伤害你。我满腹疑惑,脑袋嗡嗡作响,为了保持清醒,我立刻拨打了那个号码,但一直无人接听。于是,我打给了张鹏,让他立刻回家。
就像当初他往我面前扔手机一样,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跟谁开的什么玩笑?我看到张鹏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即狡辩道:我怎么知道。
我再三确定张鹏不可能知道我跟刘平聊天的那个微信,也就不可能会有那些聊天记录,每次退出后我都会把登录痕迹删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聊天记录是刘平发给他的,想到这些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强装平静道:你最好把事实真相告诉我,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张鹏讪讪地说了一句,不就是一句玩笑嘛,他们说女人都喜欢小鲜肉,我说我老婆就不喜欢,那个人就说要不赌赌,谁知道那个王八蛋还来真的,接着他就青筋暴起红着眼睛朝我吼道:你还有脸问我,你怎么那么贱啊,人家一撩你就上勾,要不是那天晚上看到你们搂搂抱抱,要不是他给我发的聊天记录,我还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手机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藏的可真深啊。
就那么一个玩笑,却引发出两个人内心最邪恶的部分,张鹏长久以来的性障碍,导致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只是表象,心底里没有一点信任,当残酷的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我身体里仅存的那点温暖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让我浑身只剩下寒冷。
我从来没有高估过自己对诱惑的抵抗力,也从来没意识到循规蹈矩了半生的自己,在外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安分,把我的故事说出来,只是希望更多的中年夫妻,尤其是分房而睡的无性婚姻能引以为戒。
也许有人会骂我活该,确实是我自己活该,人到中年还长着一颗少女心,几句甜言蜜语就还以为自己十八岁,我再次向张鹏提出离婚,让他放过彼此,可是,他宁死也不愿意,冷静下来后想想那么多年纠割在一起的感情也好,社会关系也罢,都不是说断就能断的,马上面临着儿女成家等等一系列问题,哪一桩都比自己的感受更重要,这个家不能因为我的一时鬼迷心窍而四分五裂。
未来的日子张鹏肯定还会拿着那件事跟我找碴,但我已经不再惧怕,时间会给他一个答案,也会还我一份公正。同时,我也会学着重新去经营我的婚姻,走好人生的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