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某,今年25岁,硕士文凭,母校是伊卡斯特,计算机专业,目前在一个互联网公司实习,月薪......”
我像背稿子一样慢慢说着。
对面,一个姑娘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听得十分认真。咖啡厅的落地窗将阳光迎进来,尽数洒在脸上,将她表情照得十分明亮。
她叫青沐,是我的相亲对象。我们之前从未见过,而之所以现在能坐在一起,完全是家里的安排。
她母亲和我父亲是旧识,曾在同一个单位上班,算是彼此知根知底,或者说,门当户对。
总之,家长们都很满意,就看我们对不对眼了。
青沐对我有些兴趣,听我做完自我介绍后,她笑眯眯说:“呀!你还真叫刘某,之前我妈跟我讲你的时候,我都不信。”
我说:“的确,这是个很奇怪的名字,我问过我爸,他的解释是,极简乃极真,他希望我做个真人。”
她说:“叔叔真厉害,很早以前就想认识他了。”
青沐的眼睛里泛着光,我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真诚。
我说:“老实说,这个名字也闹出过很多笑话,不仅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搞笑,每次我给别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人家都以为我性格冷淡,不愿意交朋友。”
“啊!为什么?”
迎着她好奇的目光,我不禁有些恍惚,跟着,苦笑道:“你好,我叫刘某。”
“这听起来难道不像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姓名吗?要在古代,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人放狠话不都这样嘛,毕竟信息不发达,只说个姓氏的话,人只要一溜,就再难找到了。”
青沐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你真幽默!”
果然,语气,神态以及字词都完全一样。
这次会面的内容我几乎已经能完全背下来了,我甚至知道服务员会在何时过来提醒我们声音尽量小点,当然,这怪我,青沐的笑点太低,我随便说什么她都会笑。
但我又不得不说,因为我们必须要在这儿消耗足够长的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青沐看了眼手表,然后十分抱歉的告诉我,待会儿她有个饭局,公司组织的,必须得去。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玩?”
青沐向我发出邀请。
我摇头说:“不了,下次再约吧。”
“好吧。”
青沐皱了下鼻子,又很快笑了。
“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
我尽量保持足够的礼貌。
起身后,我让她先走,然后跟在后面,默默数步子。
一二三四五.......
十七步。
青沐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咖啡厅门口,一共走了十七步。
有次实在感到太无聊,我就跟在她后面数步子,然后就记下了。
这种行为也很无聊,但我还能做什么呢?就如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我都得这样度过,默默地数着天数,等待着某些真正重要的时刻到来。
除了那些,其余任何事情都很无聊。
走出咖啡厅后,青沐打了辆出租车走了,离开以前,她把车窗摇下来,冲我使劲挥了挥手,我也给了很热情的回应,可以说,那是从见面到此时,我最具热情的一刻。
我能想象到,远去的出租车里,青沐激动兴奋的样子。
一个充满活力的可爱姑娘。
她也是这样的女生啊!
或许,正是因为她们的相似,当初我才会同意父亲的安排吧。
但我没想到,那会成为噩梦的开端,或者说,宿命注定的拐点。
我痛苦的闭上双眼,狠狠咬牙,很快又恢复平静,像是变脸一样,嘴角迅速拉出弧度,似乎方才的笑意仍未退却。
我缓缓转身,微带着笑,去迎接一个真正重要的时刻到来。
没有任何意外,她就站在我背后,大概二三十米的样子,静静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隐有泪光。
我脸色顿时一变,似乎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冷漠。因为她,我现在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别人休想猜到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似乎不想太冷漠,但我的眼神,表情,语气,又处处都透露着冰冷,仿佛一座亘古不融的冰山。
她脸色苍白的解释道:“别误会,我没有跟踪你,只不过恰好路过而已。”
我说:“哦。”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并且还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个咖啡厅也是我们常来的地方。
记忆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它总会指引你做些你本以为会抗拒的事情,但实际上你又很清楚,那的确是你真正想去做的,甚至会让你忘了选择。
或许,这也叫习惯的力量。
我和她在十七岁的那个冬天认识,第一次见面,她刚转到我们班,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陈初阳,初是当初的初,阳是太阳的阳,我爸说,这名字是根据毛主席说的一句话取的,年轻人,就该像初升的太阳一样,蒸蒸日上。”
高三的教室里,大家脑袋早被题海填满,对于刚来的新同学并没有太多热情,只有我总喜欢抖机灵表现自己。
“那为什么不是初升的初?”
她看着我,似乎猜到会有人这么说,不禁笑出了酒窝:“因为,如果我说初升的初,你们会听成出生的出啊!”
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忽然大笑起来,向她竖起大拇指,连说厉害厉害。
她也十分开心的笑了。
我想,从那时开始,她就悄然住进了我心里吧。
时间一晃而过,仿佛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
我揉了揉脸颊,走到她面前,说:“你工作找好了吗?”
她说:“嗯,已经正式上班了。”
我说:“哦。”
我看了看周围,说:“要不要喝杯咖啡?”
她摇头:“不了,我待会还有事。”
我们就这样安静的望着彼此,过了会儿,她突然问道:“刚刚那位,是你新女朋友吗?”
我说:“嗯。”
她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你挺喜欢她的。”
“还行吧。”
我说:“家里介绍的,感觉还挺不错。”
从认识陈初阳到现在,我已经谈了五六个女朋友,当然,没有一个是她。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似乎表情快绷不住了,不过仍是顽强坚持着。
她说:“嗯,是得赶紧找一个定下心了,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你祸害。”
我看了她一眼,说:“应该快了。”
“是吗?什么时候结婚?通知我一声。”
“你会来吗?”
“嗯...看我心情吧。”
“好。”
我点了点头。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近两年,我和她之间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这和我频繁更换女友有关,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每次过渡的都是她。
陈初阳曾不止一次问我,有没有爱过,我从没给过答案,只是疯狂的,一遍又一遍激吻,直把她憋得窒息。
她静静看着我,大概从我眼睛里,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天真且偏执的自己,泪水终于决堤,无声滑落。
我仿佛能听到她心里在说,陈初阳啊陈初阳,他有什么好的呢?你真是个自甘堕落的疯子。
她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缓缓舒了口气,重新望向我,眼神十分复杂:“刘某,我经常在想,你到底凭什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罪恶感吗?”
跟着她又立即笑了,带着浓浓嘲讽:“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居然沦陷其中,帮助你一遍又一遍的欺骗我自己。”
我说:“或许,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好的,无法改变,后面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离弦之箭射出的轨迹而已。”
“是这样吗?”
她喃喃自语。
“嗯。”
我看着她,说:“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她说:“嗯?”
我说:“没什么,总之,你以后也尽量多开心些吧。”
“好。”
她强行笑了笑。
我点点头,说:“那你先忙,再见。”
我和青沐彼此印象都不错,双方家庭也在大力撮合,加上年纪都不小了,结婚自然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三个月后,我和青沐领证,婚礼将在半个月后举行,在那之前,我和青沐去拍了婚纱照,像其他新人一样,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并且,将这份甜蜜恩爱广而告之。
陈初阳在朋友圈看到了那些照片,当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
“你要结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