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一定是喜欢我。
啊,没错。
没错的。
在仅有片刻的对视中,蔡哲再次得出了这个结论。
刚从电梯间里走出来的女人对着手里拿着黑色垃圾袋的蔡哲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十分礼貌地进行了一番日常的寒暄。
柔顺的黑色长发,高挑的身材,清秀的五官,温柔的神情。
一如既往的,清新薄荷气息从女人身上散发了出来,强行侵入了蔡哲的呼吸道。
细微的电流沿着神经末梢流向全身,蔡哲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脸也涨得通红,只能发出如同苍蝇一般微弱的回应。
看吧,果然如此。
她绝对是喜欢我的。
“别聊了,走吧!”
就在这时,一位强壮的肌肉男跟在女人身后从电梯间中走了出来,极其粗暴地抢过了女人手中的挎包,并毫不留情地将其往前一推。
“你...”
“你什么你!”
望着对方几乎快要把身上的白色背心撑爆的胸肌和比自己的大腿还要粗壮的臂弯,蔡哲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重新垂下了自己脑袋,小心翼翼地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如此粗暴的举动,女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小鸟依人地搂住了对方的臂弯。
“这是我男朋友。”
肌肉男不可置否地冷哼了一声,直接拖着女人打开了房门,然后粗暴地关上了门。
磅。
宛如爆炸一般的关门声。
蔡哲依旧傻傻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刘海盖住了额头和眼睛,将他眼中不为人知的狂热和病态尽数掩盖。
2
女人大概是在一个星期以前搬到他隔壁的。
那个时候,因为项目夭折蒙受巨额亏损的原因,公司不得不临时辞退掉一部分人——自然而然的,胆小老实的蔡哲正好被列为了辞退名单的首选人员其中之一。
事实上,公司完全没有支付多余的补偿,随便编了几个理由外加口头上的威逼利诱,便轻而易举地让蔡哲乖乖地离开了公司。
在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之后,蔡哲终究还是崩溃了——多年以来备受欺凌和恶意的经历堆叠而出的无数裂纹,终于还是让他那个早已破碎不堪的心灵提防彻底崩塌。
好死不死的是,在这种人生的低谷,他还正好感冒了。
若是要杀死一只濒死状态的骆驼,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根轻飘飘的稻草而已。
在贪生怕死和彻底绝望的双重螺旋交叉之下,在某个十分平凡的早晨,刚刚起床的蔡哲突然心血来潮,迷迷糊糊地将自己的脖子伸进了早已悬挂好的上吊绳里面,就像是要完成一件如同洗漱一样的日常事宜。
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其嘈杂的噪音,一下子将半梦半醒的蔡哲从朦胧的状态之中惊醒了过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蔡哲伸手推开了自己住处的房门,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啊...”
拖着一大堆行李的女人歪着脑袋讶异地轻咦了一声,向着蔡哲露出了满怀歉意的笑容。
“房东明明告诉我,在这个时间段住在这一层的所有人应该都上班去了才对。”
蔡哲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位身穿白色长裙、典雅和恬静气质并存的女人。
“万分抱歉,我是今天搬到702的...嗯,我姓林。”
在察觉到蔡哲的脸色极其惨白之后,女人似乎有些好奇。
“您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不介意的话我有点感冒药...”
依旧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蔡哲顿时心惊肉跳,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在彻底失去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之前,蔡哲只勉强来得及关上自家的房门,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模样。
离职,寻死,然后刚好被搬来的女人所制造的噪音惊醒,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自然而然的,蔡哲得出了这个结论。
自那之后,蔡哲彻底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开始留意起女人的一举一动。
事无巨细。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越界了。
此时此刻,一直站在原地发呆的蔡哲终于取回了意识。
他疯了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屋内,将手里那个胡乱塞着不少东西的黑色垃圾袋重新丢在了房间内的角落,然后动作娴熟地在桌面上的一大堆零件之中按下了对应的开关。
启动了几天前安装在对方屋内的微型窃听器。
然而,预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啪嚓。
就在黄色的信号灯转变为绿色的那一刹那,预想的声音并没有从外接音频播放器中释放出来,反倒是信号接收机上点亮的光芒突然尽数熄灭。
无线电工程专业出身的蔡哲很快便查明了故障的原因。
——很显然,当初在制作窃听器的时候为了足够细小的构造而忽略电池的荷载量。
“妈的!”
蔡哲无意识地啃咬起了自己的手背,浅白色齿印狠狠地嵌入了皮肤,而后又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他竭尽全力地瞪大了眼睛,如同案板上被剖开了身子的死鱼一般,双眼无神地盯着那堵阻挡在自己身前,已然有些泛黄的白色墙壁。
“必须...再去一次了。”
他喃喃自语。
3
咔嚓。
等待许久的声音终于从门外传了进来。
702的门被打开了。
整整一宿没睡,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的蔡哲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了阳台。
从房产建筑学的角度上讲,为了在占地面积有限的居民楼内开辟出更多的空间,房东在装修的时候刻意将他所居住的701和女人所居住的702设计为仅仅只有一墙之隔。
——这也就意味着,两者的阳台在空间上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
虽然中间的连接通道已然被堆砌起来的水泥墙给隔开,但如果完全不考虑安全因素的话,直接站在阳台垒起的围墙边缘,然后顺着完全没有任何支撑和着力点的水泥墙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便能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成功侵入到其他人的寝室内部。
而蔡哲也正是这么做的。
事实上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翻过这面墙——在将亲手制作的窃听器安装到女人的房间之时,蔡哲也用了完全相同的手法。
屋子内部的摆设和装饰似乎还是维持着几天前的状态,仅仅只是简单地摆放设置着几件刚好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家居用品。
而其余的家具仍旧以快递纸箱的形式存在着,随意地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完全没有被开封过的痕迹。
唯一与前几天不同的是,这一次女人的屋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薄荷香味,似乎和她身上的味道来源于同一款香水,完全盖过了新家具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味。
蔡哲稍微环顾了一圈,在确认屋内确实没有别的人之后,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夹在自己裤兜里的螺丝刀给拿了出来。
根本没耗费多少时间,蔡哲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房间中对应的某个插座,将隐藏在其中的微型窃听器挑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了崭新细小的圆形锂电池。
十分的顺利。
彻夜未眠的蔡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舒展双臂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那张充满少女气息的粉红色床铺。
在完成了应做的事情之后,困倦与疲劳才后知后觉地从身体中爆发出来,如同展开的蜘蛛网一般沿着脊髓神经的流动方向蔓延开来,牵引着眼皮直往下掉的蔡哲向温暖的床铺走去。
残存无几的理智不断地警告着蔡哲,若是就这么在她的床上睡了过去,那就彻底完了。
必须要快点离开才行。
勉强取回一点意识的蔡哲再次环顾一圈,发现了女人枕边放着的一条已然拆封了的薄荷糖。
她还真是喜欢薄荷啊。
应该是在接吻的时候用作清新口气的道具吧。
呵。
他毫不犹豫地取出了包装条之中的其中一粒薄荷糖,直接扔进了嘴里,像是要报复什么一般狠狠地将其咬碎,将破碎的糖果咽进了肚子里面。
事实上,擅自破坏现场的布置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举动,说不定会被房间的原主人察觉到异常——但完全被困意包围的蔡哲已然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透彻清凉的感觉沿着舌尖的味觉神经通道缓缓地渗进脑海之中,意外地提供了不错的提神效果,算是歪打正着。
但就在蔡哲缓缓清醒过来的时候,异变突生!
咔嚓。
这是钥匙插进锁扣的声音。
4
本应该外出到下午6点左右的女人,突然在这时候回来了。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脑中轰然爆炸,蔡哲顿时浑身一颤,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从阳台上重新翻回去??不,肯定来不及了!
慌乱之中的蔡哲急中生智,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绝妙的隐匿地点。
那张架好的粉红色床铺,底下拱起的高度似乎正好能藏下一个人。
他立即就势往前一个翻滚,在门开启的那一瞬间,险而又险地侧身藏进了床铺底下。
女人随手关上了门,走进了房间,刚刚好没有看到蔡哲——若是她推门的速度再快那么零点几秒,情况将会完全不同。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一曲缓慢热切的重低音交响曲,由小变大,由远至近,一下又一下撞击在蔡哲的心上。
好死不死的是,那双修长纤细的双腿居然正好在床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