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女人神色匆匆地向前走着,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得见“嗒嗒嗒”的高跟鞋与水泥路的碰撞声,越来越快,到后来女人几乎是跑了起来。
突然从黑暗的街角小巷里伸出一双手,猛地把女人拽了进去,一阵短促的呜咽声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天边的黑云终于兜不住了水汽,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黑夜里的一切罪恶。
小巷里,女人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冰冷的水泥板上,一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小巷的青石墙壁,乌青的嘴唇惊恐地大张着。
女人的胸腔处破了一个大洞,粘稠的血液混着雨水流进水泥地面的缝隙里。
2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窗格射进房间里,四下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铃铃铃”陆申烦躁地翻了个身,从床底下摸索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队里上个月新来的小警察,于是不耐烦地接听:“今天周日,你最好是有事,否则下周......”
“陆队!出事了!”
听出了刘迪语气的严肃,陆申霎时清醒了大半:“第一案发现场位置发给我!我马上到!”
来不及洗漱,陆申叼着面包匆忙地拿着外套跑出门去。
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让他早已习惯假期泡汤,他热爱这份职业,警装是他的护甲,警徽是他的信仰。
长年累月地与罪恶斗争,陆申见过各色的恶,甚至好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他从未退缩过,除了那次,让他失去了所有......
余光瞟见眼前的红灯已转为绿灯,陆申收回飘飞的思绪,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刘迪脸色惨白,差点把昨天的晚饭都吐了出去,没想到自己刚转正不久就碰到这么恶心的案子。
看了看在尸体旁不停拍照做着记录的程静,不得不感叹前辈就是前辈啊!
一摇头恰巧看见把车停在远处的警队传奇——陆申。刘迪立马变星星眼,一路小跑去迎接他心中的偶像。
陆申一下车就看见那个恨不得上厕所都跟着他的菜鸟小白,:“说说吧,什么情况?”
刘迪一秒严肃,边走边道:“死者为女性,二十五岁上下,于今日凌晨被扫道的清洁工发现,主要死因......主要死因是心脏不见了。”
一句话让大步流星往前走的陆申钉在了原地,几乎一瞬间鲜红的血丝便充斥了他的双眼,他一把揪住刘迪的衣领,怒目圆整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什,么?”
刘迪见过面对歹徒时咬牙切齿的陆申,可从没站在歹徒的角度看过陆申,他的眼神仿佛化为了一根根银针,刺的他不由自主地把刚才的话又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陆申放开了刘迪的衣领,浑身血液倒流,明明是三伏天的清晨,可他却感到背脊发凉,如同处在严冬。
消失的心脏,轻而易举地揭开他十年前的伤疤。陆申拖着沉重地脚步,继续向前走,仿佛前方的路是通往未知而又熟悉的黑暗深处。
3
真见到了尸体,陆申瞳孔猛地一缩。
女人的嘴大张着,似是在狰狞地大笑,胳膊像是要拥抱谁似的,僵持着拢着空气,透过胸前的洞可以看到被血染的暗红的水泥道,竟是被人活生生地挖穿了心脏。
看着眼前这诡异而又熟悉的一幕,陆申逃也似的狼狈地离开了现场。
刘迪受不了陆队的低气压,和程静一起坐在运送尸体的车上。陆申一向是警队的传奇人物,哪怕是几天不吃不睡也不会丢下未破的案子,就像是一件高端的人形武器。
刘迪实在想象不到面对这个案子他为什么会那么失态。
刘迪搓了搓手,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程静,忍不住问道:“静姐,咱陆队为啥会那样呢?警队传奇也被那尸体恶心到了?”
程静双手抱臂,睁开了半阖着的双眼,扫了他一眼,又默默地闭上了。
“诶呀!静姐!咱警队谁不知道您和咱们陆队堪称破案奇侣啊!一个向死人问路,一个让活人吐话。陆队家......”
在程静要杀人的目光下,刘迪终于默默地闭上了嘴。
程静自己也说不清她和陆申是什么关系,也许就是成年人之间秘而不宣的暧昧吧!
她和陆申在一起共事十多年,深知那件事对陆申的影响有多大,这个案子就像一把刀,直戳他已经结痂的伤口。
十年前的陆申还不那么老练,但也已经初露锋芒,相比刚入警队时的那个青涩小毛头,此时的陆申已经破获了几起大案。
年少有为的他收获了无数的掌声,更重要的是获得了警花的青睐,那时俩人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当时市里发生连环杀人案,死者皆为年轻漂亮的女性,而且都是被剖心而死。领导及其重视这个案子,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封锁了这个消息,并命刑侦队要竭尽全力尽快揪出凶手。
陆申作为警队新锐自然首当其冲,走在调查的前沿。
刑警队上下经过几日的不眠不休终于锁定了一个洗车店的工人,男人四十来岁带着一个女儿生活,一只眼睛有点问题,白色眼球外翻,看起来十分怖人。
几名死者没有任何重叠的社会关系,唯独都去过这家这家洗车行,没有社会背景的年轻漂亮女性自然不是去洗自己的车,通常身边都是陪着一个富裕的男人。
几名女性多多少少都对那个洗车工恶语相向或举止鄙夷过。而巧的是调查显示洗车工在兼职送快件时在几个案发现场出入过。
陆申几乎是直接判定了男人是典型的仇视拜金女的报复社会型人格,而后以残忍的手段将几名女子杀害。
陆申领着一队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捕了嫌疑人。
正巧那天是陆申女友的生日,后续的审理陆申便没有再跟进,到了下班时间便在同事们的一片唏嘘中离开了办公室。
4
可事实证明陆申错了,错得离谱,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陆申的女友死了,剖心而死,被买完花的陆申撞了个正着,当时凶手已经癫狂了,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谁都想不到一个斯文人的皮下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魔。
陆申发了疯一样的追上去殴打凶手,直至凶手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申就那样抱着已经没有一丝生气的爱人一动不动,直到接到群众报警电话的警察赶到强行把几人带回了警局。
真凶是一个还算小有名气的作家,可近几年写出的作品一直被各种拒绝,看着从前对自己各种谄媚的人如今都开始对自己冷嘲热讽。
黑暗就在这时从心里暗自滋生,抽条发芽。他想证明自己,证明他的悬疑小说是无与伦比的。
他化身为自己笔下的杀人狂魔——一个卑微的洗车工。
笔下的凶手嫉世愤俗,对那些拜金的年轻女孩十分嫉恨。于是他在现实中找到了符合他笔下人物表面形象的洗车工,长期观察着与他接触过的那些“该死掉”的人。
然后在深夜化身魔鬼,将那些人的命运同书中人物一一达到契合。
当蒙尘的真相大白于众时,却没有人高兴的起来。有太多鲜活的生命在璀璨的年纪凋零,包括身为警察的陆申女友。
陆申坐在宣软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玻璃珠上的花纹。
从那件事以后,表面上看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铁人,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时他究竟是怎样直面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
噩梦缠身的他在办案过程中愈发暴戾,有时他甚至想拿着一把刀冲出去不管不顾地乱砍一顿。
5
程静看出了他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暗涛汹涌,于是托关系为他请了一位海归回来的私人心理医生。
就是眼前这个温婉美丽的年轻女人,面对她陆申总是能平静下来,并有想要倾诉的欲望。
“你是说,今天的案子和十年前的案件重合了?死者都是被挖穿了心脏而死?”
陆申苦着脸:“我需要你的帮助,这次我要在更多的人受害前抓住凶手。”
“好吧,陆警官,放松点,我需要看到你的内心。”
陆申露出一个轻松的浅笑:“凯莉,你知道的,每次面对你我都是最放松的时候。”
凯莉回以一个温柔得体的笑容:“那我们开始了。”
依旧是那条陈旧的小巷,小巷里依旧躺着一个红衣女子,可当陆申走近发现一切都和从前的不一样了。
女友的面庞换上了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赫然是今早发现的女尸,陆申死盯着女人血流不止的胸口。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陆申听到她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陆申猛地一低头,手中赫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陆申慌忙地扔掉手中的东西,疯狂地擦拭着手中的血迹,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女人突然开始发出尖锐的叫声,乌青的嘴唇在尖叫声中向后收缩。女人的胳膊像是准备拥抱他似的,大张的嘴咧得更开了,像是在狰狞的笑,陆申连连后退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她。
6
“陆申!醒醒!”陆申满头大汗的从梦境中醒来,看见凯莉铁青的脸。
“你最近是不是时不时的感觉好像有一段段零散的记忆凭空消失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小段时间里在做什么。”凯莉的脸色及其不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陆申仔细想了一下,点头回应。
不料凯莉脸色大变:“陆警官,麻烦了,你似乎出现了第二人格。无论你梦到了什么,你的梦极有可能映射了第二人格做过的事。”
陆申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烟雾缭绕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正笼罩着他,尖利的指甲险些插进他鲜活的心脏。电视里的人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陆申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个黑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色的袋子吸收了冰箱中暖黄色的灯光,有着多年刑警经验的陆申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淡淡的铁锈味,像极了......鲜血的味道。
陆申一把掀开袋子,看着手里的东西,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那竟是一颗心脏!
凯莉快速逃离陆申的家走出一段距离后,赶忙拨打了报警电话:“我......我看见了,看见了一颗心脏!我,我是学医的,我确信是......是人的心脏!”
警车的红蓝光很快照亮了陆申家的楼下,当警察破门而入时,陆申正呆坐在地上。
刘迪用力地锤了下桌子,红着眼眶揪住陆申的领子:“陆申,不是你对不对?”
“是.....我,不!不是我!是另一个我!是我!”眼前的陆申像是犯了癔症,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在凶器没有找到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先把证物和......”刘迪眼神复杂的看着呆愣着还在嘀咕着些什么的陆申:“和嫌疑人都带回去。”
然后转头向惊魂未定的凯莉走去:“小姐,我们需要你和我们回警局做一下笔录。”
7
深夜,一个身影穿梭在小区的垃圾桶旁,找了很久,才停在了一个看起来两天没倒的垃圾桶,似乎很满意的样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个裹着手帕的物体,正准备把东西深埋于垃圾之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她耳旁炸响。
而后一束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刺的她睁不开眼。
“凯莉小姐好兴致啊!深更半夜造访咱陆队小区楼下的各大垃圾桶。难道是暗恋陆队许久不得回应,便想着偷拿一些陆队的垃圾回去,廖以安慰?”
随着各处的灯光大开,陆陆续续的人从暗处走出来,凯莉看到了一个让她最意想不到的人——陆申。
陆申还是那个冷静又睿智的摸样,丝毫看不出和之前在地上崩溃的是同一个人。
“怎么会,你不是......”凯莉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你对我的催眠暗示让我差点就信了人真是我杀的,在那种心态下我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十年前的案子算得上是机密,除了相关人员以外没人知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
“哈哈哈”凯莉突然地大笑打断了陆申的话:“陆警官,十年前的一切不是您和我说的吗?”
陆申也笑了:“我是说过十年前的死者是被人穿透了心脏,可实际上‘剖心’而不是‘穿心’,凶手仅仅是剖开了死者的心脏,但在我日复一日的梦境里真实被虚化,我所讲述的‘消失的心脏’不过是我的梦。
你几乎丝毫不差的还原了我的梦境。于是我提前联系了刘迪配合我演一出戏,以凶器定罪炸你露出马脚。”
“凯莉,所以这是为什么?”陆申想象不到是什么让这个看起来温婉的女子去残害生命,还嫁祸给自己。
凯莉捻了捻手指:“来根烟吧,陆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