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歌正道
1
紧赶慢赶，梁健急匆匆走进老家县城最豪华的四星级宾馆宴会厅时，正好中午12点。他刚坐下，高中毕业20周年同学会就开始了。
早在筹备这次同学会时，班长洪浩就给大家说了，所有开支由梁健负责，其他同学参加就行。因此，席间许多同学给在省城一家集团公司当老总的梁健轮番敬酒。
一顿大酒喝下来，虽说梁健酒量不错，说话也不利索，腿也有些飘了。回到宾馆一觉醒来，已是深夜12点多。
梁健揉揉鼓胀的太阳穴，头还是蒙蒙的。回想起这次同学会，其他印象都不太深刻，但凤怡两个字不断在大脑回响。
凤怡是当时响当当的校花，不仅面容姣好，身材也挺有型，属于让人一看就心动的女神。那时，梁健经常在梦中与她相会，有时梦到自己与凤怡手牵手在校园散步，有时梦到一起与凤怡在外地上大学，还有几次梦到与凤怡抱在一起，结果就在床单上“画地图”了。
从班长洪浩那里，梁健知道凤怡现在是一名护士，两个孩子的妈妈。
洪浩是梁健的铁哥们，梁健暗恋凤怡的事他是知道的。今天他把梁健与凤怡安排坐在一起，在介绍凤怡时，还特意说：“杨护士长，梁健高中时可是暗恋了你3年哟。”
“洪浩，你胡说啥呢？”在众人的惊叹和起哄声中，凤怡的脸红到了耳根。
2
梁健拿起手机，看到有10几个未接电话，还有洪浩发的一条短信：“醒来后打电话，我在隔壁等你。”
电话拨过去，很快接通了：“子健，咱们出去吃点东西？”
两人来到一家烧烤店，边吃边聊，话题都在老同学身上转，说着说着便聊起了凤怡。
“凤怡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托人上了个卫校，上班不久就嫁人了。”洪浩说。
当时，很多人都替凤怡惋惜，曾经的校花怎么嫁了一货车司机？对于其中内幕，老家与凤怡在一个乡的洪浩知道一些，凤怡家在农村，条件不好。她是老大，当时弟弟正上初中，妹妹在读小学，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父母实在熬不住了，只得让她早点嫁人，说是找个女婿多少能帮衬家里一些。
凤怡的老公叫郭正强，初中毕业就在外面跑运输。那时跑运输很吃香，也很来钱。好在郭正强虽说长年在外面跑运输，但没有染上吃喝嫖赌的坏毛病，婚后对凤怡老家帮衬确实不少，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不料几年前的一次车祸，使郭正强的一条腿没了，只能在家待着。虽说过去存了些钱，肇事司机又赔了些，但凤怡工资不高，家里开支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你们也不帮帮老同学？”梁健问。
“帮？怎么帮？在县城工作的同学，经济都不宽裕，再说也没什么由头呀。”洪浩说。
“县城的同学，谁跟凤怡关系好？”
“钱燕，今天跟凤怡挨一起坐那女的。”
梁健对钱燕也有些印象，记得上高中时她俩就经常在一起。听说这些年钱燕在县城开了一家超市，但不知为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梁健想到凤怡家去一趟，顺便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想到第二天给凤怡打电话时，凤怡委婉地拒绝了：“谢谢老同学的好意，不用了。”
放下电话，梁健很是郁闷，不过他转念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3
回到省城，梁健做了一个决定：回老家县城开一家大型购物广场。
得知这一消息，钱燕主动给梁健打电话，说是想到他购物广场应聘。梁健说完“好啊，多谢老同学看得起我”，然后顺口说让钱燕组织一个饭局，请几个要好的同学聚一聚，并特意让把凤怡叫上。
一个周六上午，钱燕以庆贺梁健即将回县城开大型购物广场为由，请洪浩、凤怡等几名要好的同学，到距县城50公里的养生农庄聚会。
中午饭后，大家意犹未尽，提出打麻将。酒喝得脑子晕乎乎的凤怡本想回家，但其他同学不同意：“8个人正好两桌，你走了这牌还咋打？”
晚上，大家推杯换盏又喝了不少，都有些高了。面红耳赤的洪浩再次显示了他作为班长的权威：“为了安全，大家在这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
拿着房卡，各自休息。梁健酒喝多了睡不着，于是在农庄四处溜达，满脑子想的都是凤怡。时间过去20年了，岁月好像没在凤怡身上留下多少印记，她还是那么漂亮，而且比过去更加成熟性感了。
在农庄摇摇晃晃地转了几圈，梁健才醉熏熏地回去睡觉。刷卡进门，他连灯也没开，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间，他梦见与凤怡结婚后两人正在洞房，嘴里嘟囔着“凤怡，凤怡”，手臂一抬就把床上的女人紧紧抱住了。
4
“啊……”第二天一早，梁健是被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惊醒的。他睁眼一看，也蒙圈了：自己咋跟钱燕睡一个床上？而且，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穿！
梁健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他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解决，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其他同学知道，否则就完了。于是对钱燕说：“你赶紧走，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钱燕也心知肚明，这事闹大了自己在县城的名声就臭了，说不定连家都保不住。于是穿上衣服匆匆走了，她先去了一趟餐厅，然后若无其事地挨个敲门，叫大家起来吃早餐。
当晚，梁健与钱燕在县城一家咖啡厅见面，真相很快就弄清了。原来，钱燕看梁健喝多了，让农庄服务员给切了盘西瓜，她给端进去。
不料刚放下西瓜，突然酒劲上来恶心想吐，她赶紧到卫生间吐了，头昏脑胀地出来倒在床上，顺手把灯一关就睡了。没想到梁健散步回来连灯都没开，直接上床就睡。然后，两人在酒都喝多了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把事情给办了。
“你说吧，有什么条件？”梁健暗自苦笑。
“什么什么条件？”钱燕低着头说，“这事儿也不能怨你。”
“是啊，这事儿，你说怨谁呢？似乎都有错，似乎又都没有错。”这样一想，梁健心里好受些，又说，“但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那还能咋办？”钱燕突然有些吞吞吐吐，“其实，其实，上高中那会儿，我也喜欢你……”
“啥？”一听这话，梁健惊掉了下巴。
5
那天晚上，梁健与钱燕谈的时间并不长，钱燕也没让梁健负什么责，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不过，她再次旧话重提，说是想到梁健购物广场应聘，梁健当场答应让她当采购部经理。
梁健的购物广场建起来后，钱燕很快显示出她的才能，在里面干得风声水起。
由于梁健的主要业务在省城，他到县城的时间并不多，每个月会来一两次，把大的事情定一下，其他事情交给一名副总负责。
通过工作上的接触，钱燕深深被这个既有魅力又有商业头脑的男人折服，她很怀念那天晚上阴差阳错的结合，很想与梁健再次共度春宵。然而，梁健每次来去匆匆，钱燕一直没有机会。
其实钱燕也知道，梁健喜欢的人是凤怡，他老家已没什么人，这次到县城开大型购物广场，主要是想借机经常回来看凤怡。
这天，她在办公室把工作上的事情说完，顺口提起凤怡，说是凤怡想给老公安装大腿义肢，可由于价钱太高，一直没装。
“最好的义肢得多少钱？”梁健问。
“一般的10来万，好点的将近20万。”
听完钱燕的话，梁健陷入深思，他知道凤怡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但他又不想让她作难，最好的办法是让钱燕出面。
他让钱燕告诉凤怡，就说她认识了省城一家医院的领导，能够以优惠价格给郭正强装义肢，让凤怡象征性的拿个两三万元就行了，剩下的钱由他出。
一切协调好之后，这天钱燕给凤怡打电话说，过两天要去省城开会，公司安排车送她，于是请凤怡和她老公一起去省城，顺便给她老公安装义肢。
殊料，梁健一番好意，却给凤怡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6
凤怡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她伸手想坐起来，可突然觉得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传来，一旁的梁健赶紧说，“你受伤了，先躺着别动。”
旁边，另一张床上传来钱燕的声音：“凤怡，你醒啦？”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这是怎么了？”凤怡偏过脑袋一看，钱燕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起来像个白色的大粽子。
“昨天出车祸了。”梁健说，昨天你们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一个头天晚上喝多酒的司机超车时车辆突然失控，撞上你们的车，使你们的车在猛地撞到路边的护栏，然后在高速公路上翻滚了一圈才停下。
听梁健这样一说，凤怡这才想起，昨天她在车里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后，车身猛烈摇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是出了车祸。
“我老公呢，他在哪儿？”凤怡忽然想起他们是一起到省城医院给他装义肢的。
“老郭在重症监护室。”梁健说，“他和司机比你们伤得重些。”
凤怡突然大声哭喊着：“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
旁边的床上，钱燕轻轻侧过头，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之前梁健告诉她，在她们的车猛烈撞上路边护栏时，右侧的车窗玻璃全碎了，汽车翻滚的巨大惯性将郭正强甩出车外10几米，等救护车赶到时他已经没了呼吸。
由于担心凤怡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两人商量暂时把这事瞒下来，等她伤好些再告诉她。
7
处理完老郭的后事，已经过去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凤怡看起来面色憔悴，双眼无神。
从钱燕口中，凤怡已经知道了，帮郭正强安装义肢是梁健的主意，他是真心想帮她，万万没料到途中发生了车祸，还害得老郭送了性命。为这事，梁健后悔不已。
其实，凤怡早就知道梁健对自己有意思，高中时他还给自己写过情书，不过那时心高气傲的她根本没理。梁健到县城开购物广场后，两人接触多了，但她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这次梁健想帮老郭装义肢，的确是一片好心，所以心里并没有责怪他，要怨只能怨老郭和自己的命不好。
“那个，凤怡，你多保重，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梁健目光有些躲闪，他为自己的好心却办了坏事内疚得要命，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弥补。
梁健边说边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这是肇事司机赔的钱，你拿着。我公司还有些事，过几天再来看你。”
凤怡没吭声，也没有接卡。钱燕伸手帮凤怡把卡接过来：“梁健，你先忙吧，有事给你打电话。”
钱燕知道，自她们出了车祸后，梁健先在医院陪着，又托人让肇事司机赔偿，忙着给郭正强料理后事，已经在这边耗了10几天，集团里有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而且，他老婆最近几天一个劲儿地打电话，催他赶紧回去。
钱燕不知道的是，肇事司机虽是全责，但由于没有买保险，家里条件也比较差，经过梁健托人反复做工作，最终只赔了20万。考虑到钱太少了，梁健自己设法偷偷垫了60万，卡里总共有80万。
8
梁健的老婆叫胡晓雯，是他在省城打工时认识的。晓雯的父母起初是做餐饮的，后来生意逐渐做大，成立了涉及餐饮、宾馆、商场、房地产的集团公司。
由于梁健勤奋好学，孝老敬妻，深得胡晓雯父母喜欢，加上他们只有晓雯这一个女儿，于是像对待儿子那样潜心培养梁健接管公司。
如今，随着年龄大了，岳父虽然还是名义上的董事长，但平时很少去上班，经常约上一帮朋友到外地旅游。老婆胡晓雯虽挂了一个副总的头衔，但对集团的事情过问也不多。集团实际上是梁健说了算。好在梁健知恩图报，又擅长经营，集团利润年年见长。
这次凤怡老公出车祸后，梁健丢下集团的事不管，前前后后忙了半个月，胡晓雯觉得不太对劲，找人一打听，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得一清二楚。
梁健回到家里，胡晓雯不吵不闹，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立马转让县城的购物广场，一门心思好好回省城发展；要么走人，自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梁健最终选择了前者。经过一番权衡，他明白到了自己这个年龄，离开胡家这个平台，他难有什么作为。况且，他和晓雯是有感情的，那是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他和她相识、相知并相爱。
回县城处理购物广场，胡晓雯是陪着梁健一块儿去的。完事后，她突然提出到凤怡家看看，并特意到商场买了一套昂贵的化妆品作为礼物。
晚上，凤怡在家里接待了这两位特殊的客人。
胡晓雯仿佛与凤怡是老相识似的，两人天南海北地聊得很投机，亲热得像无话不谈的闺蜜。临走前，胡晓雯还邀请凤怡抽时间到省城去，说是自己一定陪她好好转转。
自始自终，梁健都没有说几句话，一是他根本插不上嘴，二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恐怕今后再难与凤怡相见。
这一别，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