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年,那时候池塘里还栽满了荷花,满是粉红色,迷得人眼都睁不开。大毛就坐在我自行车后面,我载着她一路无言。路过池塘时,她说你下车帮我摘朵荷花吧,连叶子一起摘,那荷花太红了,刺眼。我把车停在池塘边的大树下,盛夏的风吹得树叶一直在打转。我脱下鞋,迈开步子踏入池塘,想了想,还是去塘中间采,那边的荷花更艳一点。半个身子入水,凉凉的,还挺舒服。满眼都是绿色,看不见红啊,就找了个最大的绿叶。大毛接过荷花,真好看。以后夏天还要来。那年我15,她也15。
平凡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18岁花一样的年纪。普通的人想要过上好日子,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可18岁的年纪,散发的全是青春的荷尔蒙。学校不大,整个高三也就3个班。可我不跟她一个班。那时候每天的事情就是学习,只有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才能挤出一点时间安慰自己。她吃饭的时候很孤独,也从来不去学校食堂,自己一人带到教室吃完就可以学习。我总想与她交流,忙碌的笔,却阻挡了我言语的心。也许是因为不在一个班吧。夏天又到了,可池塘的荷花却不见了。高考来了,那时的我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最后一个月里,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我的眼里只有那无法停下的字迹。我不想再与她不在一个班级了。
高考成绩出来了,她落榜了。还是没能在同一个班啊。我想留下,可她却哭着对我说,你出去吧,我会追上你的。她复读了,去了一所封闭式管理学校,我可以联系你吗,她摇头,却一直不说话。那年夏天,却有了秋天的萧瑟。
时间似茧,一天一天过去一层一层包裹。不知道最后走出来的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半年没联系过她了。可我却越发的思念。成人的世界永远以感情为主。年到了,我回去了。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可人是贪婪的,越感性的人越冲动。年三十晚上,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我摸进了她家。隔着窗户,她一个人在看着书。外面烟花四起,礼炮轰天。窗户内却一片沉默。我也沉默了,转身离开。初二下午我就走了,我知道我以后的路了。
夏天又来了,城市里似乎没有池塘只有公园内的人工湖,虽然也有荷花,却熙熙攘攘散开,迷不到人。高考结束了,我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我的电话与姓名,我总觉得纸上写的远没有对话那么美好。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电话。她还是落榜了,不读了。她想去我的城市找个活干,我说,我想见你。
乘着最后一点夏意,我与她相会在池塘边。池塘里的荷花已经没了,我说,我以后会重新栽满的,她说,我等你。夏天的风裹着秋天的凉,树下的我们相拥而吻。
三年的时光,我在校园里,她在校园外。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孩了,她总喜欢去城市里的公园湖等我,一起逛着公园,听她讲以后的美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总觉着我们之间有一堵墙在慢慢砌起。校园里的我,在意的是学业,校园外的她在意的是生活。她不打扰我的学业,可我却总是干涉她的生活。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工作,我很想帮她,却不知从何帮起。从饭店服务生做到服装店销售。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岁月的力量。我的圈子总与她格格不入。别人都知道我有个供我吃喝的姐姐,却不知那是我的未来。这是她要求的,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人设。不知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我们一起去公园湖的次数越来越少。夏天到了,我毕业了,我想离开这个城市。她不想离开。我跟她第一次吵了个架。她说那年过年她看见我离开的身影了,外面礼花那么响,把我全照亮了。我抱住了她。我说我们结婚吧。
结婚的那天,全村的人都祝福我们,朗才女貌。所有人都羡慕我们。那天,我喝醉了。对着池塘吐了很久很久。她把我扶回了房间。那一夜只有我的鼾声。
本来我们可以继续着她想的美好。可时间的茧破了。我们都爬了出来。幼虫过早的结茧,迎来的只有毁灭。从争吵开始,我们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提出了离婚,她也同意了。可我们不敢通知家里人。才结婚半年的我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离开了那个城市,她守着我们的房子。
我不知道我想拥有什么,人总是活不成自己想活的样子,更何况要求别人。也许陌生的城市能给我不一样的刺激吧。我开始了创业,迷迷糊糊打拼了几年,钱没挣着,却欠了不少外债。我逃回了老家。路过池塘,看见池塘开满了荷花,虽是黑夜,但那红色还是那么艳。她早就在家里等我了,原来我离开的那三年,她卖掉了房子,回老家搞起了生态养殖,这满池的荷花也全是她栽的。她说,我可以帮你把钱还了,但你要给我还债。
我在她身边留了三年,村里的人都骂我是个畜生,糟蹋了这么好的姑娘。我说,为什么不找个人活成你想要的美好,她笑了摇了摇头。三年后,我还是离开了她,我们离婚的消息这才敢公布,我知道我耽误了她,六年的时光。我却只想逃避。
后来的我还是选择了离开家乡,我想寻找我应该想要的生活,可我的脑子里总是浮现那满池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