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越女颜如玉,我挺高兴的,因为我也是越国女子,必定花容月貌。可是小伙伴少阳告诉我长相跟国籍是没有关系的,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大度如我自然是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故乡有座山,名字叫做苎萝,我们的村子就在山脚下,被人叫做苎萝村。苎萝村被一条河东西隔开,我住在东村,我姓施,大家都叫我东施。
犹记得很多年前一个江湖术士路过村子,我们这个村子除了征收赋税徭役的官差很少有人来,事实上生活在一个穷人走路全靠腿,通讯全靠吼的时代,大家都很默契的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也不愿意相互往来。此术士在村子里白吃白喝七八天,临走不说些什么天机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们谁也不在乎,虽然大家都很穷,但是能有个人来家说说外面的世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精神文明也需要建设不是。此人憋了七八天蹦出来一句:此地山灵水秀,必定出一绝代佳人,能够影响国运,可惜啊在这乱世之中,一柔弱美人注定命如棋子,不得善终。
一般高人说话不应该神秘莫测、似是而非,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事后一拍大腿、还真是这么回事、高人真是料事如神吗。他这番话年仅六岁的我一字不落的全听明白了,随即感慨太可怜了,很担忧的朝爹爹身边挪了挪,此人白了我一眼,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放心的同时不免疑惑,难道我不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吗?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笑的最开心的就是西村那个施姓姑娘,可我知道她不是故意嘲笑我的,她叫夷光,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长大却并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我也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容貌跟国籍真的没有关系,身为越国女子我照样丑的人见人嫌。与此相反的是,夷光却成了远近闻名一朵花。
我们一起洗衣服,路过的人会说:夷光洗衣服呀,真是秀外慧中啊。仿佛傍边的我不存在一样,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我生起气来更丑,哭。
我们一起说笑,别人会说山间最美丽的花朵也不如夷光的笑脸。我对着夷光仔细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大家说的很对,我的好朋友夷光确实美若天仙,我不禁与有荣焉,心下欢喜。
我们一起走路别人会说夷光真是窈窕的好像风中杨柳,旁边那位就是大榕树了。大家又哈哈大笑,我真是无语,笑出眼泪那个阿莲扁鼻子龅牙,长得还不如我呢,怎么好意思笑那么开心。这时候夷光生气的说他们太过分了,他们却觉得夷光不知好歹,夸她她还不知道感恩,最后以我俩跟这帮人吵一架结束了这场闹剧。
夷光心口痛,捂着心口走路,那帮杀千刀的不知道关心一下别人,还觉得这样很美丽。我真是无语了,气的我心口也疼起来,走路的时候被这帮人看到了,各个嘲笑我学夷光,我长得不好看连心口疼的权力都没有了吗?少阳仗着自己读了几天书,文绉绉的说我东施效颦,枉我俩多年交情。要不是他接着来了一句“不过我个人主观上觉得你比夷光还好看”我能跟他割袍断义,反正我好几件衣服,他只有一件,割了就没了。论有一个勤劳能干老爹的重要性。
回到家跟我爹爹控诉这些人不厚道,我娘却适时端出了好吃的,我顿时啥也不想说啦。第二天清闲的躺了一天,因为我病了,被那伙人气的。阿莲把我的衣服拿去洗了,少阳蹲那儿给我讲故事,日子貌似过得还凑合,那我就多病几天吧。少阳的故事说的还真不赖,读过书的人跟一般人的确不一样。比如我爹只会跟我说哪年哪年他去山里看到一只獐子,这样的故事,主角必须是我爹,配角却可以是兔子、狐狸、松鼠,有时候吹大了狮子老虎也是有可能的。
少阳不一样,他知道狐狸是会成精变成美女的。很久以前有一只狐狸变成了国王的妃子,她的美丽胜过人间最美的花朵,心肠却比最毒的毒蛇还要阴狠。把人扔进蛇堆里取乐,让人在烧红的铁柱子上走路。国王沉沦温柔乡,荒废了国家大事,导致别的国家攻进王都,王朝覆灭。
我捧着脑袋问少阳,国王那么爱狐狸,她为什么还要引诱他成为一个昏君。
少阳想了想说,狐狸是畜生,畜生是没有人性的,只会害人。
我不满道:她都变成美女了,肯定是她觉得敌对的那方才是她在乎的,对国王不过逢场作戏。
少阳白了我一眼:胡说,周王是圣人,怎么会跟狐狸精有交集。
少阳祖上据说是贵族,可惜他祖父惹君王生气,导致他们家变得不再那么贵。其实不厚道的说我还挺开心的,不然少阳就不会成为我的朋友了。当然我没傻到跟他坦白我的这种阴暗想法,毕竟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自个儿偷着乐就行了,实在没必要嚷嚷出来,加深别人的痛苦不说,还容易得罪人。
很多人都来看我,我的好朋友夷光却没来,我不着急,因为作为村里一枝花,除了心理素质强大如我,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她早晚会来的。
那天夷光羞答答的跑来跟我说村里来了一个华贵的公子,他叫范蠡,他怎么怎么跟别人不一样,怎么怎么温柔儒雅,还问我范蠡是不是很出众,这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
又几日过去了,夷光跑来跟我说她要走了,她很开心,她说她要去遥远的王都给范蠡做妻子。这也不错,我想,范蠡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少阳把他夸得天上有没有不知道,地上可就这一个。临走前还慷慨解囊给少阳办了一个私塾,让他能够授业解惑,顺便混口饭吃。这让我知道,拍马屁真的很有用。
夷光走了,去了遥远的王都,按理说范蠡娶夷光总得三媒六聘啊,可是夷光的爹妈却一点儿消息没得到,这有身份的人办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的日子还得继续,少阳鼓足勇气托了村口的胖婶子为媒,向我爹爹提亲。这很让我意外,以前他缺爹少娘,成天在我家蹭饭吃,配我差点意思,现在他成了夫子,我配他又有点儿不够。不过不管够不够,他既然愿意娶,那我就嫁。我这边吹吹打打上了花轿,心里想的却是夷光是不是也这样坐着花轿嫁给范蠡。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我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再也没有人说我丑了,因为这么多年过去,生活把大家的容貌变得趋于平等,谁也别嫌弃谁。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了夷光的对比。
少阳说原来夷光并没有嫁给范蠡,她去了遥远的吴国,忍辱负重做了吴王的妃子,迷惑吴王,毁他的江山,好让我们越国的军队打回去,报灭国之仇。范大夫真是好计策呀。
是不是好计策我不知道,我只心疼我的夷光,她没能嫁给她心仪的男子,却跟另一个男子过着我和少阳这样的日子。我不能想象自己嫁给别人,嫁给吴王的夷光,该有多难过呀。
少阳最后跟我说夷光和范大夫泛舟而去了。我想她终是得到了她想要的,范蠡到底没有辜负夷光。这样也很好。
半天没听到少阳说话,我忍不住回头看看他是不是哑巴了,却看见张着大嘴巴愣在一旁的少阳,还有含笑立在门边的夷光,她回来了。